侬还记得为啥要在外滩拍照伐丨上海相册
小时候,没地方白相,外滩,父母总会带着去逛的;去插队落户了,回到上海,外滩总归要去兜兜,拍张照片;谈朋友了,没啥地方去,外滩荡一荡,吹吹江风……
现在,外滩更多地被作为旅游景点。而在过去,上海人很喜欢去外滩玩,也喜欢在那里留影。拍摄的背景有很多,外白渡桥,和平饭店,海关钟楼,对面的浦东……翻翻老照片的相簿,肯定能翻出张在外滩的照片。
照片上阿拉两个都在笑,这是苦恼人的笑
讲述人:朱晓芬,女,65岁
我在外滩拍了很多照片,因为当时我家住在城隍庙老城厢里。阿拉弄堂叫“安仁里”,里厢有间天主教堂,弄堂里过去都是教会房子。我家离外滩老近的,从新开河路穿过去就是了。老早拍照比较多会去外滩,那里风景好,有老多老建筑、老饭店可以做背景。
这张照片是和我邻居一起拍的,她住在对过号头里,比我大一岁,阿拉关系老好的。她那时已经定下要去黑龙江兵团了,阿拉一起拍张照片作为临别纪念。照片上阿拉两个人都在笑,但这是苦恼人的笑。
当时去插队落户,街道里都要来动员的。到你家门口来敲锣打鼓,敲到有人报名去为止。我当然舍不得她去,出发那天还去火车站送她呢,火车站真是哭成一片。后一年轮到我了,我也报名去黑龙江,不过因为体检出来心脏上有两个杂音,我没有去插队,留在了上海的街道生产组工作。
这张照片是婶婶从哈尔滨来上海,阿拉陪她去外滩玩的时候一起拍的照片。叔叔和婶婶都曾去抗美援朝,后来复员到北大荒,两个人是在哈尔滨结婚的。
外滩的照片拿出来看看,和现在还是变化很大的,简直天翻地覆。当时的堤岸没有现在这么高,人可以双手搁在上面的。所以到了晚上,外滩那边有著名的情人墙,一对一对男女朋友都面朝着黄浦江,低声说话。我和先生1980年代谈朋友,也在情人墙谈过的。人多得密密麻麻,凳子是根本坐不到的,只能走走兜兜,看到情人墙那边有空档,马上挤进去。大家讲话都轻来兮的,不会影响旁边的人,也不会有牵手、搂腰等亲密动作。能靠在情人墙那边,算是关系比较近了,不是刚刚认识的,但是老亲密的动作还是没的。
讲述人:田存珍,女,62岁
我十六七岁的时候,一位邻居姐姐带我去外滩玩。那时候的外滩人很少,不像现在这么多游客。
我尽管生在上海,但是因为家里穷,父亲一个人赚钱,赚回来的钱要用来还借债,出去玩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外面的路我都不认识,不知道怎么坐车,就像山区里的孩子一样。外滩我从来没有去过,也不知道怎么去。就连后来从农场回来以后,大世界我都没去过。所以邻居姐姐那次带我出去玩,我是非常高兴的。
为我拍这张照片的也是那位邻居姐姐。她每周四休息,小孩在上托儿所,我们家会帮她照看。我去农场之后,邻居就搬家了。那时候交通和通信都很不方便,于是我们就失联到现在,有五十年了。邻居姐姐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应该有八十几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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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趟上海不容易,路上花了一星期
讲述人:龚若栋,男,63岁
照片是我1973年从黑龙江回上海的时候拍的。我是1969届,当时一片红,大家几乎都插队落户去了。在当时的形势下,大多数同学都觉得去插队落户是蛮光荣的事情,主动要去。
我去黑龙江是自己争取的,那里算是“反修前哨”,能去插队感觉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当地的生活当然是很艰苦的,可是当时年轻,懵懵懂懂的。而且中国的传统向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当所有人的生活都差不多时,反而没有太多的抱怨。
1969年去黑龙江以后,1973年春节是我第一次回上海。我想着要干出名堂才回来,1972年入了党,在当时看来算是不错的进步,所以直到那一年我才计划回来。
隔很久才回来的另一个原因是很现实的:回一趟上海真不容易。
我们先要花一天时间从生产队到公社。除了夏天可以坐船去,其它时间的交通工具就是马车或爬犁。到了公社,我们要坐公交车去火车站。公交车是没有规律的,有时会连着好几天没有车,我记得那次我们就没等到,只好拦了一辆卡车搭车到火车站。卡车能顺路到火车站最好,但很多时候是不顺路的,我们只能半路下来,在招待所过一夜,再搭另一辆卡车。经过一番周折到了火车站,坐上火车,要开上四天四夜才能到上海。这一条线路是这么走的:先从林区到齐齐哈尔,等上12小时;再坐8小时火车到哈尔滨,等8小时;再坐三天的火车到上海。回来一趟,光路上就要花很多时间,想想就怕,所以我们一般都是结伴回来的。
回来后,外滩,城隍庙、南京路都要去兜兜,一起去的有和我从黑龙江结伴回来的同学,也有留在上海的同学。我们借了一台照相机,买了一卷胶卷。拍照除了自己留念之外,也要拿到黑龙江给老乡们看看。所以我会特地选上海的标志性建筑,比如在外滩、和平饭店、国际饭店等前面拍照,也会站在轿车前面拍照。我们插队的地方还是很落后的,很多同龄人连摩托车、轿车、火车都没见过。
我穿的中山装当时叫“呢中”
讲述人:陈鹏飞,男,58岁
1976年,是我到崇明东风农场的第一年。
那年年底,我在春节前回上海,跟要好的同学、邻居一起出去兜兜。那时没有咖吧这种休闲地方,出去白相就是到外滩、人民广场。我穿的中山装,当时叫“呢中”,是老娘帮我在东门路的迎春服装商店买的。照相机是向初中里的老师借的。这个老师欢喜拍照,读书时常常带着阿拉一起去公园里拍照片。受老师的影响,我也欢喜拍照,记得1984年结婚时我电视机都没买,在冠龙淘了一台企诺照相机,日本货,还不是整机,是机身和镜头分开买的,花了1600元。
去农场,是我自己要求去的。根据当时的政策,一个家里的小孩会夹花分配。在我家,老大去了崇明农场,老二就能留在上海,我是可以留在上海读技校的。但是弟弟身体不大好,我自认为自己去农场问题不大,就跟老师说“让我去吧”。没想到过了两年,等到弟弟毕业分配的时候,大家都不用去农场了。谁也没料到这样的事情。我也没啥后悔的,去农场蛮好,经历丰富了很多,自理能力也得到了提高。那时年纪轻,不会想很多事情,生活压力也没有。不像现在的孩子有生活压力,那时分到哪里就是一辈子的事,大家都到了农场,也就没什么攀比,只想着好好做事就好了。
讲述人:王晓红,女,49岁
小辰光,爸妈老欢喜带着阿拉姐妹俩休息天出去玩的。家里有一台海鸥120黑白照相机,爸爸拿着它给阿拉拍了很多照片。
在外滩的照片大概是我10岁左右拍的。当时爸爸叫我做一个动作,摆pose,可是我做不来,只能随便做了个跳舞的动作,我觉得尴尬极了。
父母是双职工,平时由外婆管着阿拉姐妹俩,到了休息天,爸妈就带阿拉出来白相。爸妈对阿拉管教老严格的,平时阿拉不能自己出来玩。不像班里其他一些同学,家里没人管,一直野在外面自己玩。到了冬天,别的同学都在外面白相雪,白相得手上都生出了冻疮,就阿拉没生。妈妈就说:“你们看,可以出去白相雪伐?”
讲述人:陈丽珍,女,56岁
这张照片是1986年四五月份拍的。外滩那边有专门拍照的人,我就叫人家拍好寄到家里。当时我女儿出生不到半年,还不会走路呢。
我妈妈家住在控江路,我出嫁后,跟老公住在江苏路。我生完孩子休产假,每个星期都会带着女儿去娘家住两三天,顺便就在外滩玩玩。过年过节,我们都会去外滩看灯,从鸭绿江路一直走,走到延安东路,然后乘71路回家。这条路经常走。
1996年,我爸爸突然心肌梗塞去世了,我妈妈搬来跟我们一起住,外滩也就不经常去了。现在我要照顾我妈妈,还有三岁的外孙女,比较忙,不大有空去外滩了。偶尔空闲的时候会开车去,就在车上看看。
外滩踩踏事故那天我们也去了,不过只是在车上看看,没有下车,去的时间也比较早,大概八九点。当时看到很多人,武警也有很多。
以前人也多呀,但是秩序很好的,从外白渡桥上看下去,人头就像火柴头一样,黑压压的一片。我们年轻的时候,小孩骑在爸爸肩上,从四川路那里开始,跟着人群一起走,没遇到过事故。我觉得人多的时候,要守规矩,保持队伍的秩序,这样不容易有危险。
讲述人:董素玉,女,77岁
这是1990年左右,我穿着自己亲手做的西装套裙去外滩游玩时拍的照片。
我是做小学老师的,到1990年工资有五六百块,但是要供两个女儿读书,物质条件还是不算好,衣服要自己做。我白天上班当老师,晚上回来做衣服,经常做到深更半夜。我女儿小时候穿的衣服都是我做的,直到大学以后才自己买衣服。我妈妈的大襟衣服,也是我做的。照片中我穿的这套西装套裙,那个时候还蛮流行的,料作是毛涤。
外滩是当时上海最有名的景点之一,全国各地的人都来游览。这张照片拍的时候,东方明珠还没有造。外滩虽然没有现在好看,但在当时来看已经很漂亮了,就是黄浦江的水很不干净,黑,漂浮着杂物。
当时外滩的路没有现在这么宽,没有大堤,马路边上过去就是黄浦江边了。而现在的外滩大堤,是向黄浦江延伸出去的。现在要看黄浦江的话要走上楼梯才能看到。
1996年夏天,8月份,我带着外孙女去外滩游玩。我们坐66路公交车到延安东路,走到外滩。
照片背景中的那一片建筑是当时市政府机关所在地,有大钟的那个建筑是海关大楼,现在是浦发银行。拍照的人是我先生,他在做老师之前在房地局工作过一段时间,经常进出市政府办公楼,对照片中的这块地方比较熟悉。海关大楼再过去一点就是和平饭店,照片上没有拍出来。
那时儿子刚出生不久
讲述人:朱慧,女,45岁
1997年,我带出生不久的儿子去外滩看东方明珠。
平时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周末我们就从老房子走到外滩,去散散步。我和家里人感情都很好,老房子挤归挤,人的距离都很近,不像现在门一关,隔壁邻居是谁都搞不清楚。当然有时候也会吵架,因为资源有限,大家为了抢点什么东西,会有小的争吵,这就是市井生活。
我们特意去看东方明珠
讲述人:朱炳康,男,77岁
拍摄于1997年
1997年,我和女儿、女婿、外孙一起去外滩看东方明珠。所以照片的背景就是东方明珠,我站的地点是外滩延安东路附近。当时上海浦东陆家嘴那一片很空旷,除了东方明珠,还没有其他建筑。那次去玩,就是为了看看外滩风光,看看对岸的浦东。
那是我退休前一年,当时我59岁,还在多稼中学当老师。别人怎么过日子,我也怎么过日子,很一般。我们家住在南市区,有两间石库门的房子,一间是太太的单位分配来的,一间是我们自己的。那时候教师的待遇已经在改善了,有津贴什么的,不比工人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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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稿子:顾筝
实习生:王玥雯 聂笑微
画图片:顾汀汀
老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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