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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龙的“妓院”与萨尔柯齐的“傻逼,滚开”:法国的总统“国骂”与“刁民犯上”

儒思忧 法兰西360 2023-07-03



法国的总统“宝座”不仅不牢固,而且有时简直就象一个“高危险”职业。

 

这并非夸张。法国总统们自己都是怎么说的:

 

今年五月份新当选的马克龙总统(Emmanuel Macron)20171013日在回答德国 《明镜》周刊(Der Spiegel)记者长篇专访的时候就这样说道:“稍夸张一点,人们甚至都可以说:法国是一个弑君的君主主义国家(pays de monarchistes régicides),或者说,法国人选举出一个国王,但又希望能在任何时候将其推翻。”

 

马克龙的“隔届”前任尼古拉萨尔柯齐(Nicolas Sarkozy)也坦承,在其任上也曾忧心忡忡,害怕某一突发事件一发不可收拾:“法国可不是一个世界上最容易管理的国家......;法国人曾以象征性措施的名义把国王送上了断头台,他们可以推翻国家!”




 

即便是第五共和体制的创始人,戴高乐(Charles de Gaulle)当年也曾无可奈何地感叹过:要管理一个有360多种不同奶酪的国家谈何容易呀!

 

这位“行伍”出身的法国将军总统虽然今天似乎差不多人见人爱,可遥想当年,却是被法国人,特别是被那帮后来几乎都发迹当法国传媒界大亨的“soixante-huitard(68年革命分子)”们整得够惨的:面对19685月巴黎拉丁区大学生革命的乱象,总是穿一身笔挺军装的戴高乐曾痛心疾首﹑几乎绝望地呼吁法国人不要“chienlit(混乱”。

 

chienlit ”也终于因此成为法语中的一个著名历史词汇,一个戴高乐也曾说过“粗话”的证据!

 

所以,法国这国家不好治理,似乎是一个尽人皆知的“定论”。

 

其实,法国的难治和混乱,倒并不一定是因为奶酪品种丰富,而实在是由于“刁民”太多。

 

这帮法国“刁民”不仅一点不体恤国家领导人日理万机鞠躬尽瘁地为他们的幸福而奔波操劳的艰辛,反而不是闹革命就是罢工游行,总要跟总统们过意不去;虽然已很久没人躲在暗处放枪射箭搞暗杀了,可还常常有人想方设法捉弄激怒总统,惹得总统恼羞成怒,象常人那样口出“粗言”......


 



马克龙最近就是这样被人抓住了“粗话辱民”的“把柄”的。

 

那是今年10月初的事。

 

104日,马克龙总统参观位于法国柯莱兹(Corrèze)省埃格勒东(Egletons)市的“市政工程职业应用学校(Ecole d’application aux métiers des travaux publics)”并就职业培训体制改革设想发表讲话。

 

不巧的是,前一段时间因企业倒闭裁员引起罢工的GM&S汽车配件厂就在那学校附近。于是,一些被解雇的前GM&S公司的雇员趁总统到访之际,在学校附近挡道游行,希望以此吸引媒体,引起总统和政府对他们命运的关注。

 

虽然宪兵驱散了游行的工人,但马克龙还是看到了工人们与宪兵的对峙,访问的进程也因此受到些许影响。


 



在参观学校过程中,陪同总统的新阿基坦大区(Nouvelle Aquitaine)议会主席阿兰卢塞(Alain Rousset)在私下谈话时告诉马克龙,附近几十公里外有一个叫于赛尔(Ussel)的地方,一家铸造厂要雇人,但却难以找到候选人。这时,马克龙便不顾有记者话筒和摄像机跟随左右,毫不掩饰地对阿兰卢塞说:“有些人与其在这儿他妈的捣乱,还不如去那儿看看有没有职位,因为有的人有技能资格可以胜任,离他们家也不远。”

 

马克龙的这一番私下对话,经媒体一报道后,立即象一颗重磅炸弹,对整个法国政坛﹑媒体﹑社会舆论界形成一个巨大的冲击波:一瞬间,人们似乎忘却了一切,跟着各路媒体﹑各类政敌和反对派无休止地重复起一个信息:“马克龙用脏话侮辱失业平民!”


 



总统开口说脏话,而且还对遭解雇的失业工人毫无同情,指责他们不努力找工作,这还得了?

 

马克龙引起民愤的这句“脏话”的法语原文是这么说的:“Certains, au lieu de foutre le bordel, feraient mieux d’aller regarder s'ils ne peuvent pas avoir des postes là-bas...

 

这句法语里引起“公愤”的短语是“foutre le bordel”;我们在此把它译成“他妈的捣乱”,自然只是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将就译法。

 

这个被“法兰西学士院(Académie française)”定义为“大众语/通俗语(populaire/familier)”的短语中,使许多法国人“吃惊(choqué)”的词“bordel”的原意是“妓院”﹑“窑子”;由于法国禁止妓院时间已久,所以,一般人常用它的引申义“乱七八糟”;而“foutre le bordel”大概想说的就是“把事情弄得象妓院那样乱七八糟”的意思。

 

这在民间是一句经常听到的通俗粗话;但出自总统之口,而且又是那么“明目张胆”地影射那些被解雇不久的工人,这就一下成了成倍的“政治不正确”,自然招致无数“义愤填膺”的批评和责难;不仅反对派们强烈谴责马克龙“蔑视”劳动人民,就连支持马克龙的阵营里,也有不少人为总统如此“直言不讳”而感到担忧或尴尬;

 

有些人则还“顺藤摸瓜”,翻出马克龙近2年来的其它几次“言语失控(dérapage du langage)”的“老账”–例如,曾说一家工厂的女工是“文盲(illettrés)”,也说过要矢志改革,决不向“懒鬼(fainéants)”让步等等–,趁机得出结论,宣称马克龙是一个与社会现实脱节﹑对底层民众毫无同情心的“有钱人的总统(président des riches)......


 



一时间,对总统的谴责浪潮汹涌澎湃,整整一两个星期内,法国似乎真的快要陷入马克龙所说的那种“bordel/象妓院那样乱七八糟”状况。

 

马克龙见势不妙,感到多项重要改革方案的实施有被这些“杂音”和“有钱人总统”的标签所干扰的危险,于是,便决定打破当选总统以来拒绝回答媒体访谈的“自我禁令”,于20171015日晚黄金时段,在总统府一间被人称做“让人发疯的办公室(bureau qui rend fou)”的“总统书房”里接受TF1法国电视一台三位记者的专访。

 

在总共只有一个小时左右的电视直播访谈中,大概有足足10来分钟是围绕“Bordel/妓院”和“富人总统”这两个话题展开的。


 



关于“Bordel/妓院”说,马克龙既没有“忏悔”,也没有“道歉”,他甚至愿意承担(revendiquer)对这一他认为是“大众语”的语词的使用,并认为,“我们的政治精英们已习惯于一种‘消过毒的话语(discours aseptisé)’”,不愿正视现实,不敢对现实“直呼其名”;他声称今后自己还将继续“直言不讳(dire les choses)”。但马克龙在电视访谈中表示,他既没侮辱,也没有蔑视任何人。

 

为了表明这一点,马克龙还于接受电视访谈的第二天,也即20171017日星期二下午在总统府专门接见了GM&S公司所在的地方政府民选议员,讨论一项当地发展的行动计划,并让总统府办公厅顾问接见GM&S公司的员工代表......

 

马克龙的这一切努力究竟能否挽回因这场“粗话”风波而造成的总统形象损失?回答这一问题眼下可能还为时过早,还有待于对未来局势作进一步的观察﹑分析和判断.....



 



然而,马克龙并不是第一个遭遇“粗话”风波考验的法国总统。

 

104日马克龙的“妓院/Bordel”说刚被媒体披露,人们便立即想到了他的前任萨尔柯齐在任时的两起“粗话”和与“刁民”“犯上作乱”事件。

 

第一件是2008223日巴黎国际农业展开幕式那天发生的。

 

事情原委大抵是这样的:2007年当选总统的萨尔柯齐上台后矢志要与包括希拉克在内的前任“决裂”。他曾一度考虑改变每年都由总统为农业展剪彩的习惯;这样也可以避免在展览会上与他在感情上并不那么亲近的农民作过多的周旋。

 

哪知风声刚露,便引起法国最大的农业经营者公会–全国联合会(FNSEA)的强烈不满:总统不参加农业展,岂不是“国将不国也”?

 

萨尔柯齐深知得罪农民将后患无穷。无奈之下,只好循惯例出席开幕式,但决计改变以往做法,先在展馆所设的牲畜“竞赛场”发表一番农业政策演讲,然后只花几十分钟时间匆匆看几个展台,摆一“亲民”姿态走过场。

 

然而就在萨尔柯齐匆忙地和人群寒暄打招呼的时候,却遇到一名不识时务的“刁民”,居然拒绝与总统握手,要总统“不要碰我”。萨尔柯齐虽贵为总统,但在无礼“小人”面前也毫不谦让,便脱口而出:“那你滚开!”那人也不甘示弱,回敬道:“你玷污了我!”萨尔柯齐于是便脸带怒气骂道:“casse-toi pauvre con(去你妈的,混蛋)!”


 



这一过程虽只持续几秒钟,但都被一位在场记者摄录下来。《巴黎人报》(Le Parisien)当天购得这一45秒钟的视频并发表在其官方网站上;“萨总统农业展与公民对骂”一时成为轰动法国的特大新闻。

 

自王朝时代的历代君王直至第五共和国前任总统,法国人还从未遇到过与“庶民”如此接近,敢于“动粗”的总统。一时间,法国政界朝野和普通百姓都暂时忘却了当时飞涨的食品价格和千呼万唤不见提升的“购买力”,打起了“总统该不该骂公民”的全国口水内战。

 

casse-toi pauvre con(去你妈的,混蛋)!”不仅成为那一届巴黎农业展的标志性事件,而且还几乎演变成受全球关注的法国“国骂”:事发后的短短几天之内,那个视频短片便已传遍全球,点击量超过数百万;更有机灵的好事者于第二天就抢注了各种后缀的“cassetoipauvrecon”域名;网上也一下冒出无数个“恶搞”视频来。以“casse-toi pauvre con(去你妈的,混蛋)!”为主题的文化T恤和其它衍生产品也一时在法国城乡成为热销品……

 

第二件事发生在两年以后的2010422日。

 

为庆祝原阿尔卑斯山山国萨夫瓦(Savoie)归依法国150周年,萨尔柯齐亲赴尚贝利(Chambéry)参加庆典,在那儿“亲民”过程中再次遇到“刁民”犯上,遭遇了无比尴尬的场面。

 

那天的情景据法国电视和网上广为流传的报道,大致是这样的:萨总统车队抵达尚贝利市政厅广场,在场“群众”(百十来人)中,有人欢呼,也有人唏嘘喝倒彩(是呀,当民意支持率只有31%的时候,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可萨总统为显示“亲民”形象,还是勇敢地走向“群众”,洗法语所说的“人群浴(prendre un bain de foule)(用标准汉语的说法,应是“与群众打成一片”的意思)

 

一时间,视频画面上,除了频频闪现的光头保镖之外(看得出都是业余网民的拙劣之作,不象官方专业摄制组,其预()定的拍摄角度肯定会避开这类总统政要光头扈从的画面!),便是萨总统抓住一只又一只伸来的平民百姓的手,口中似念念有辞,不断重复:“谢谢,谢谢”。

 

被萨总统握手(serrer la louche présidentielle)的群众虽说不象从前日本女粉丝碰到阿兰德龙(Alain Delon)的手之后那样的歇斯底里般的激动,也不见有“热泪盈眶”的明显迹象,但气氛倒也算是一片欢快“和谐”。

 

可就在这当儿,“刁民”出现了:一位年轻人,在握过萨总统的手之后,居然当着总统和围观群众的面,很夸张地在毛衣上擦手!那意思是恨不得马上抹去总统之手留下的痕迹,与当年日本姑娘久久舍不得洗被阿兰德龙碰过的手的情形截然相反!

 

这不显然就是找碴吗,哥们(或小子)?你不想跟我握手亲近,也罢,你别靠拢不就得了吗?干吗跟我握了手马上就擦手呢?嫌本总统搽的香水还不够档次还是怎么的?

 

萨总统一时怒火中烧,刚准备象两年前在巴黎农业展上对那位“刁民”发威那样跟那小子发作,却忽然想起早上离开爱丽舍宫时夫人卡尔拉“凡事禅定”的细声叮咛,于是,便咽下差点出口的“Casse-toi pauv’ con(傻逼,滚开)”,改成了“Fais pas le malin, toi/小子,你别装蒜”。


 



萨总统的这一新“国骂”一出笼,便又立即被全法国,乃至全世界媒体媒体渲染得沸沸扬扬。

 

据说,著名社交网站“非试()不可(Facebook)”上,在萨总统尚贝利的话音刚落才一个小时,就有一个名为“Fais pas le malin, toi”的群组诞生,并即刻宣告一款以此总统“格言”为标记(logo)的体恤衫正式上市销售,其行动之神速,简直令人目瞪口呆!

 

而在“推特(Twitter)”网站上,当时立即流行起一个类似“对诗”的与萨总统“作对”的游戏:“作对”在这儿倒并不一定是“反对(s’opposer à)”萨总统的意思,而是把萨总统的“Fais pas le malin, toi”当作一副对联的上联,然后每人凭自己的性情和理解来“填补”下联的一种“游戏”。

 

因为,对于稍精通法文的人来说,萨总统的这句“名言”其实只是说了一半,有另一半“潜台词”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含义,得由听者去填充和领会。确切的说,也就是:“你小子别装蒜。不然,我就会…….”这省略的后一部分潜台词,说白了就是一种“威胁”。

 

“推特”的“推友”们就是基于这一深层语义结构,按个人的爱恶习好,以调侃或讽刺或玩耍的口吻,为萨总统的“上联”配填“下联”。

 

2010年正好是雷蒙多姆纳克(Raymond Domenech)当法国队总教练﹑希腊遭受债务危机和冰岛火山灰烬满天飞的年头;于是,“推特”上便出现了网民们创作的无数这样的“下联”;

 

–“(...)不然,我让雷蒙多姆纳克(Raymond Domenech)世界杯后还当教练!”

–“(…)不然,我会让希腊总理替代经济部长拉加岱尔(Christine Lagarde)

–“(…)不然,我会让冰岛火山的灰烬再次袭来”,

–“(…)不然,卡尔拉可要唱歌了”,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这大概就是“载入史册”的萨尔柯齐“国骂”事件。


 



当然,萨尔柯齐也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可以说,法国历史上没有一个总统可以逃过象萨总统这样“被刁民戏弄”的遭遇。

 

而法国“刁民”之所以敢如此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地“欺君”,除了法律和制度保障自由之外,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公共人物接受民间指责批评,甚至痛骂已成为一种天经地义﹑司空见惯的社会常规常态:无论哪一级民选官员,自从决定参选那天起,便都一定有接受公众和舆论监督批评,有时甚至是极为不恭和不公的责骂的心理准备。

 

除此之外,法国人天性“爱气恼(râleur)”是一个连他们自己都公认不讳的“国民性”特征(看看巴黎街上的各色游行队伍即可略见一斑)。法国人不仅有嘲笑自己的君王﹑总统﹑当政者和强者的习惯和传统,而且,还敢“把皇帝拉下马”,甚至送上“断头台”呢!

 

当然,法国法律上也设有“冒犯国家元首罪(offense au Chef d’Etat)”。不过,在一般情况下,总统更注重于营造“宽宏大度”或“聆听民声”的正面形象,不会与“小民”一般见识,去计较其并不作乱的“犯上”行为,尤其是不愿轻易为此动用法律治罪。

 

因为,显而易见的是:对于总统来说,此类“官司”永远是“得不偿失”:获得胜诉的“所得”远远低于落得个“小气总统”恶名的“所失”。

 

所以,法国第五共和国历任总统,对此类“刁民犯上”事件,都能以一种比较潇洒﹑幽默甚至人性的方式加以回应处理,并以某种能凸显总统个人机智与修养的特殊方式“转败为胜”,博得人们的赞赏与好感。

 

例如,戴高乐将军有一次在公共场合忽然遇到有人对其破口大骂:“Mort aux cons(让傻逼们去死)!”戴高乐则极其镇静地向那人应答道:“这计划可宏大啊(Vaste programme)!”。密特朗在任总统时也曾遇到有人在公众场合高呼“密特朗滚蛋(Mitterrand, fous le camp)”;当时密特朗的回答是:“韵脚偏贫(La rime est pauvre)!”




 

而面对“刁民犯上”,应付得最滑稽,也最体面的,恐怕要数希拉克总统了。

 

有一次,希拉克总统在杰尔省(Gers)视察,遇到一农民怒气冲冲地朝他大骂:“Connard(混蛋)!”

 

希拉克则不动声色,故意假装认为这个农民名叫“Connard(因该法文词也可作姓氏解!),在向他自报姓名,作自我介绍;而且故意依此逻辑,十分冷静地向那人伸出手,也一本正经地作起“自我介绍”来:“很高兴(认识您),我叫雅克希拉克(Enchanté, moi, c’est Jacques Chirac)!”

 

透过这一充满机智,甚至有点超现实主义的对答,希拉克十分巧妙地把本来向他投来的一顶“混蛋”帽子,轻轻一拨,又戴回到了那人自己的头上!从而戏剧性地化解和避免了一场难堪﹑甚至可能是“唇枪舌剑”的口水战。真可谓妙不可言!

 

所以,在萨尔柯齐任总统的那一段时间,每当萨尔柯齐不顾自己总统“身段”而与“刁民”粗口相向时,不少法国人便会情不自禁地怀念起退休老总统希拉克和这一令人捧腹的故事。





 

说到这儿,倒有必要把马克龙的“粗话”和萨尔柯齐当年的“国骂”加以必要的区分。

 

法国媒体前几天也津津乐道于总统的“言语失控(dérapage langagier)”,并自然而然地把马克龙的“妓院(Bordel)”和萨尔柯齐的“傻逼,滚开(Casse-toi pauv’ con)”相提并论。这两者当然有表面上的类似之处,但实质上还是极为不同。

 

有一位名叫让–菲力浦莫瓦纳(Jean-PhilippeMoinet)的专栏作者曾于2017107日在法国版《赫芬顿邮报》(Huffington Post)网站上发表过一篇题为“萨尔柯齐与马克龙言语失控之间的三点类似和三大区别(3 similitudes et 3 différences entre les dérapages de Sarkozy et de Macron)”的文章,对此作了比较全面和中肯的分析评论;

 

他认为,马克龙的“妓院(Bordel)”和萨尔柯齐的“傻逼,滚开(Casse-toi pauv’ con)”在失控形式上有3个基本相似之处:一,都是某一几乎是不受控制的私下言谈的表面失控;二,处境的类似:所用语词尽管在私人日常生活领域比较常见,但法国人还是无法接受它们出自国家最高领导人之口;三是激发总统言语失控的都是民众抗议的极端性(也即本文所说的“刁民犯上”)

 

但同时,除这三点相似之外,还是有三个重要的区别:

 

第一,萨尔柯齐毫不犹豫地使用的是个人辱骂,是指名道姓针对一个特定个人的辱骂(injure);而马克龙的情况则不同,不仅所用语词不具有辱骂性质,而且潜在所指的也不是特定的个人,而是某一个不确定的集体;究竟谁重谁轻?不同立场的人自然会有不同的评说;但从语言形式来说,马克龙并没有萨尔柯齐走得远;

 

第二,两位总统的个人公众政治形象的不同:萨尔柯齐是一位能引发“经常性分野(clivage permanent)”的政治人物,“冒犯”他的人是对他个人表达直接的敌意(hostilité),而萨尔柯齐也以同样的直接敌意予以回应;而马克龙则不同,他属于“反意识形态分野(anti-clivage idéologique)”人物,而且“妓院说”事件虽也与抗议示威相关,但背后涉及的并非抗议者与总统的个人恩怨,而是和就业相关的社会问题;而且涉及一种现代经济中“就业破坏–重建”的主张与观念,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马克龙的确并不需要为他所坚持的理念而“道歉”;

 

第三,两者行为的理论背景不同:萨尔柯齐曾一直有意识地把“经常性分野”理论化,并加以过度操纵利用,把某些公共讨论–例如“国民身份(identité nationale)”–故意歇斯底里化(hystérisation volontaire du débat),甚至不惜采用挑衅性手段;而马克龙虽也主张理论,但却与萨尔柯齐几乎完全相反,他反对社会分隔,试图尝试联合“左”与“右”......

 

让–菲力浦莫瓦纳的分析不无道理。

 

不过,本人还想补充一点:那就是,凭心而论,马克龙的那句法语,“Certains, au lieu de foutre le bordel, feraient mieux d’aller regarder s'ils ne peuvent pas avoir des postes là-bas...”若把那引起“公愤”的“foutre le bordel”抛在一边不谈,这句法语语法结构严谨完整,时态语态准确,意思完整明确,是一个很地道,甚至有点优雅的句子,而且从中也不难见出马克龙的法语修养功底(莫非是“法语老师”的功劳?!)......

 

之所以想用这一评论作为本文的结束,那是因为以前也曾读过一段萨尔柯齐前总统的话,兹原样摘录如下,以资参照对比:

 

Je voudrais leur dire qu'on a reçu le coup de pied au derrière, mais que c'est pas parce que vous voulez renverser la table que vous descendez de la voiture dont vous vous absentez de choisir le chauffeur.

 

你读懂了么?

 

我可是不明白。莫非我也快成“刁民”了?

 

 

(图片选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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