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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幻现实主义每天都在上演|你所不知道的世界

2017-02-14 陶梦轲 TheFool愚者之屋

今天是情人节,想着狗粮嚼太多容易腻,我给大家讲几个魔幻现实主义的故事降降温吧。这些故事,不是高大上又摸不透的身心灵,而是真真实实发在生我养我的这片热土上。
与“重男轻女”间隔层纸

我出生在江西南昌,从小混迹在学校大院里,没跑过田埂没踩过泥巴也没下过地,简单来说就是,我是在城里长大,对发生在农村的事情很缺乏第一手资料。这意味着什么呢?这就引出了下面的故事。我17岁来北京上大学,陆续会有一些朋友问我说,“喔,你来自江西,你们那边重男轻女很严重?”一般这个时候我都是黑人问号脸,“蛤?没有啊!我家就我一个孩子,我也有很多姐妹朋友,家里也就一个女孩子,我们都很好啊。生男生女感觉观念很平等啊。”

再后来因为学术方向,出国交流的时候我写过一些“中国农村人口自杀意向和行为”相关的学术文献,那时候我开始真的意识到在广袤的中国大陆上,农村妇女们都过着怎样一种生活——从数据上来说,在本世纪之初的中国,农村人口的自杀率比城市人口高3-5倍,而世界范围内,普遍是城市人自杀率高于农村人口;而在中国,女性的自杀率又比男性要高出2成,而在世界范围内通常是男性自杀人数要高于女性;在中国三成的自杀者何和六成的自杀未遂者都没有精神障碍,而在西方国家精神障碍者占自杀人口的九成(以上数据是2000年前后加拿大学者费立鹏公布的数据统计,刊载于《柳叶刀》,有更新的数据也欢迎大家推给我);在中国农村,女性自杀的首要方式是,服用农药和老鼠药。自杀的动机不是蓄意的,更多是冲动性的,起因就是那些容易被我们忽视掉的社会问题,家长里短、夫妻口角、婆媳关系、暴力侵犯、重男轻女等等。农村的女性因为生存的先天环境和后天土壤,都很匮乏,传统的中国文化也是主张“家丑不可外扬”,很多苦难和情绪是无处诉所也根本无从说起。有很多有过自杀行为的农村女性,甚至是自杀未遂两次以上的。“中国式自杀”,对于她们来说,竟然成了一种解脱。

但那个时候很遗憾地,我仍旧没有机会去做田野调查,而是像学霸一样每日埋头于文献中。那些数据和案例会击中我,我会为这样的“社会现象”痛心许久,但我和这些活生生的农村女性,这些活生生的人和她们生活中的喜怒哀乐还是隔着一层纸。都不是一层纱,现在看来真的是,一层纸。再往深探寻的时候,会发现好像有一种“隔离”机制,这样的“社会现象”“社会实践”被扣在了“社会”的帽子之下,失掉了独立的个体性,抹杀掉了那些生命感,和一个个血肉模糊的真实。那像是“他者”的故事,在你心湖里掀起涟漪,取未唤起水怪。

直到我发现,这些故事活生生地在我身边上演。

高铁上的偶遇撕开了一角

2.11-13我结束了3天在南禅寺的内观(之后会写几篇帖子再讲讲体会),在回程的高铁上我遇到了一位女性,她家在赣南靠近瑞金的一个城镇,她在福建的另一个城市打工。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很疲惫地趴着靠窗的座位上休息,时不时地睁眼看看孩子有没有冷着有没有热着,给她掖掖被角,再搂紧一些。之后她醒来,打了几个电话,言语之间我知道她快要下车了,就准备随时侧身好让她出去。我们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我说孩子看起来好可爱,有多大了?她说,8个多月了。说着爱恋地摸了摸熟睡的婴儿,又接着说,你看她头发这么黄,缺营养。我笑,我说我小时候头发也黄。她说,这是对双胞胎,另一个头发也黄,见过的人都说缺营养。我附和说,双胞胎好啊,还有一个没一起来吗?她说,我一个人带不了两个孩子,太累了,这次回家有点事,就带了她。她忽然抬头看着我说,我40多岁了,这是第4个,不,第5个孩子,双胞胎嘛了……我之前一直没看到她的脸,她抬头看我的时候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说,看不出来啊您有40岁……她腼腆笑了一下,接着说,刚刚打电话的是大女儿,已经16岁了,说等下要来接我们。盘旋在我脑里的问题是:她看起来并没有很享受带孩子这件事,为什嚒要生这么多?还没等我问出口,她便又说,到这一胎还是女儿,五个都是女儿,我老公那边是家里几代单传,婆婆说还让我生,就是要生儿子,我说我这么大年纪了真是不想生了……双胞胎另外一个我也给姐姐在帮我带……后来到站了她就匆忙下车了。

她走之后,我愣了半晌,发了一条朋友圈。



昨晚一条朋友圈

更魔幻(残酷)的故事还在后面

现在我在写下这些的时候我还在很沉重地喘气。后来到家,我又听说了另外几个魔幻现实主义的故事,血肉模糊,因为这里面的主人公,我都认识,那些我曾经以为是“别人的故事”,原来离我这么近——

沙大爷家的故事

这个故事就发生在学校大院里,上世纪60年代工人编制的,我们暂且称他为沙大爷吧,一直想要一个儿子,第一个是女儿,第二个还是女儿,第三个还是女儿,直到他跟他老婆生到了第十胎,终于有了一个儿子。但那个时候计划生育政策,都是黑户啊,上不了户口的。生到第十个孩子,沙大爷和他老婆也因为健康原因和生存环境因素,患病,很早就离世了。当时脑海里有一个声音是“为什么一定要生儿子?”“对于他来说,生了儿子才能证明自己是个有用的男人。”

光叔家的故事

这是一个远房亲戚的故事,我听的时候浑身冒冷汗。暂且称他为光叔吧。现在看来光叔家的孩子有3个,大女儿,二女儿和小儿子。但是在二女儿和小儿子之间,原本还有很多个孩子,这之间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呢?这之间出生的,但凡是女儿刚出生就直接摁死,女儿,摁死,女儿,摁死……直到出来的是个儿子。是真的摁死,不是隐喻,不是想象。仿佛都能听到那些尖叫,看到在中阴身状态中进不去出不来的影子。听说光叔家的三个孩子成绩都很好。那是必然,成绩不好是会被直接摁死的,这是生死的赌注。光叔的家庭成员如果去做家庭系统排列,在场一众人都会头晕、恶心、暴怒、哭泣、瘫软在地吧。

阿兰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小时候带过我表妹的保姆小姐姐,阿兰,也算是远房亲戚。那时候来城里当保姆的小姑娘都很年轻,十四五六,花季少女。听说她带完我表妹,回乡后来就订婚了。但在乡下,订婚不是结婚没有法律效益,但奇妙地是可以同房。一般是生到了儿子就给你名分,把你娶进来。但阿兰很不幸,订婚期间她给婆家生了两胎,两胎都是女儿。当时计划生育在农村是这样的,如果你第一胎生的是女孩,那你就可以再生一个,但总数也不能超过两个;如果你第一胎生的是儿子,好了,“皆大欢喜”,你也别生了,封肚吧。像阿兰这样两胎都生了女儿的,对婆家一点好处都没有,婚约想当然被取消了。她这样没结婚,又拖着两个女儿的女人,在农村的地位低到尘埃……我不知道她后来怎样了,听说嫁得非常不好,又怎么可能嫁得好?

“她为什么不离婚”

我应该从什么样的角度给这篇文章做结尾呢?家庭排列中的序位?轮回的业力?政策?国情?民情?人格发展水平?都挺无力的,这不是一个单一因素的事件或者现实,这更像是一个多种因素导致的“共谋”和结果。

就像在那条朋友圈之下,有朋友留言问(40岁的女主人公)为什么不离婚?她没想过离吗?她也许想过。她敢离吗?她也许不敢。一个敢于离婚,扛起压力和舆论的人,势必是能对自己生命负起责任的人。但是全中国近14亿人口,有多少人真的有自己的脊梁骨,活出自己,为自己的生命负责?她甚至都可能想过要死,像中国这片土地上众多服过敌敌畏、灭鼠灵的农村女性一样。权衡众多,也许如此活着对他们来说是仅剩的出路。

好的,我要讲的故事完了。或许这样的故事你早已听过,无动于衷,或许你也亲历或这样的故事也在你身边上演,或许你很有感触也想说点什么,都欢迎在留言区告诉我。

2017年,我希望自己对这些有血有肉的故事有更深一份地洞察和理解。

情人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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