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传】严延年：辣手『屠伯』铁汉亦孝子

2016-11-22 刘胜兰 新参考传媒

严延年，字次卿，东海下邳（今江苏下邳）人。延年本姓庄，《汉书》作者班固为避汉明帝刘庄之名讳，而改作“严”，由此却与《汉书》中刘贺的岳父严延年因名姓相同而易混淆，且凑巧的是，两位延年竟然都是张敞的好友。在此先作澄清，酷吏庄延年字次卿，刘贺在位时官职为侍御史；刘贺岳父严延年字长孙，官职为执金吾。

诤臣、酷吏严延年（为保持一致，下文中依旧作“严”）共有五兄弟，都很有出息，享高官厚禄，俸禄均达二千石，加总为一万石，因此严延年的母亲被东海人称作“万石严妪”，纷纷赞她是个教子有方的良母。《汉书》中，延年与其弟彭祖皆有传，分别见于《酷吏传》与《儒林传》。延年疾恶如仇，摧折豪强，扶贫济弱，可惜杀人太多，未能善终。彭祖官至太子太傅，廉直不事权贵。

刘贺被废，宣帝即位，严延年随即给汉宣帝上了一道奏折，弹劾权臣霍光“擅废立，亡人臣礼，不道”，令朝廷大臣们肃然起敬，也令汉宣帝印象深刻。既然此严延年并非刘贺岳父，因此也就不存在循私情的嫌疑了，上奏弹劾纯粹出于公心。

不计凶险弹劾霍光田延年一党

刘贺被废，其实就是霍光与田延年唱的一出“双簧戏”。大将军霍光为幕后策划，唱“白脸”；大司农田延年为霍光奔走串联，拔剑恫吓群臣，为“红脸”。严延年心里十分清楚他们的把戏。为此，当时身为侍御史的他先后上奏折弹劾此二人。

弹劾霍光的奏折，被汉宣帝搁置了。当时霍光的权势如日中天，汉宣帝在他面前也是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怎敢将霍光问责。聪明的汉宣帝于是就装了一回糊涂。严延年见此奏折如石沉大海，明知自己绝无扳倒霍光的可能，但仍不畏凶险紧接着弹劾田延年。

严延年告田延年（两人同名，此处如绕口令一般）携带武器冒犯天子的后车，田延年辩白说没有此事。得罪田延年就是得罪霍光，所以严延年必败无疑。

御史中丞负责处理这起案子。假如的确如田延年所辩白并无此事，那么就是严延年诬告大臣；假如的确如严延年所告确有此事，那么为何当时侍御史严延年不及时采取措施阻止大司农田延年进宫，反倒听任他带着兵刃私闯宫禁以致冒犯天子的后车，这种行为与纵容他人犯罪无异。严延年陷入两难处境。

御史中丞反诉严延年放任田延年私自带兵器入宫，此罪为死罪。霍光等人乐见其死，但严延年不甘心就这样送命，于是逃跑。

至于田延年，御史中丞却不再追究他是否真有此事了。

风水轮流转。接下来短短数年中，田延年因严重贪污被问罪，霍光虽想保他，但不料焦虑中的田延年却自杀身亡。霍光病死，汉宣帝亲政，于地节三年（公元前67 年）立皇太子并大赦天下。严延年被赦免先前所犯的种种罪过。被赦之后的严延年成了“香饽饽”，丞相府、御史府两家邀请他出任为官的聘书同一天送至他面前，他决定既然是御史府的聘书先到那就去御史府上班吧。

重新出仕的严延年被汉宣帝认出来了，印象不错，于是拜他为平陵县令。严延年为县令后因错杀无辜，被免官。再次复出，他的身份是丞相府的属吏，不久再次被提拔为县令。

神爵年间，西部的羌族部落造反，强弩将军许延寿请严延年做军中长史，凯旋回朝后，严延年升职为涿郡太守。

彼时，刘贺已被封为海昏侯，并在神爵三年死去。刘贺与霍光、田延年的死，将严延年早年心中耿耿于怀的那段恩怨也一并深埋了。

不惜人命流血数里得绰号“屠伯”

论才干，严延年办事机敏、效率高，即便是孔子的弟子子贡、冉有也不过如此——《汉书》中给予的评价如此之高！论为人，他疾恶如仇，扶贫助弱，有游侠之风。若是豪强侵害平民，严延年一定设法惩处；若是贫弱者犯法，严延年一定设法为之免罪。他唯一的缺点在于不惜人命。

在他第一次被任命为县令时，因错杀无辜而被免职。然而，他并未吸取教训，升职为太守之后甚至愈演愈烈，且不听劝阻。

涿郡，在严延年之前几任太守都治理不好，以致越来越乱。郡中有两家姓高的大户人家为非作歹，众人避之唯恐不及，不敢惹他们。这两家都网罗了一大帮宾客，名为宾客实为盗贼，一旦犯了事就躲进高家的高墙大院里，官兵不敢上门去抓人。因此，地方治安十分糟糕，老百姓“张弓拔剑”，刀出鞘绷紧弓弦才敢出门。

严延年新上任，派属下一名叫赵绣的官吏去搜集两户高家的犯罪证据。赵绣搞不清新太守的底细，狡猾的他就做了两手准备，两份报告一份轻罪一份重罪，先呈报轻罪的那份，若是太守生气通不过再掏出第二份。赵绣没料到，他的伎俩立即被严延年识破，不等赵绣自己交代便从他怀里搜出了与第一份不一样的文本，当晚就将赵绣押入大牢。第二天一早，推出去当众杀了。这招杀鸡儆猴，把衙门里的其他官吏们吓得两腿直哆嗦！

严延年重新派人追查俩高家，所派之人不敢敷衍塞职，查得很彻底。根据查案结果，俩高家因犯罪被杀了数十人。郡中震恐，从此太平，路不拾遗。

三年后，严延年被调任河南郡任太守，汉宣帝赐予他黄金二十斤以示褒奖和犒劳。

河南在严延年的治理下，一如涿郡。豪强大气不敢喘，盗贼不见踪影，郡中风清气正。

只是严延年不惜人命的做派依旧。到了冬天执行死刑的时候，郡中所有死囚押至郡府统一行刑。死囚犯的鲜血汩汩成河，流出老远，惨不忍睹！惊恐的人们送给严延年一个不太好听的绰号——屠伯。

嗜杀的恶名传到了严延年的好朋友京兆尹张敞耳中，于是张敞就此特意修书一封劝说严延年“少缓诛伐”。张敞还用了一个类似打狗要看主人脸色的例子，提醒严延年注意政治风向, 意思是皇帝会不高兴的。严延年回信为自己辩护道：河南地处天下咽喉要害，风气历来糟糕，就好比稻田里的杂草比禾苗还茂盛，不锄去怎么行啊！于是，依旧照杀不误。

不可追悔严母一语成谶儿先死

有一年冬天，严延年的母亲到河南与他一道“腊祭”——相当于过年。行至雒阳，正遇上络绎不绝的死囚犯们被押送至郡府受刑。一向心怀慈悲的严母大惊，于是止步都亭，不进太守府邸。延年赶紧出府去都亭迎接老母亲。母亲闭门不见。延年知道母亲生气了，于是脱下官帽跪在门前，母亲不开门便长跪不起。他跪了许久，老母亲于心不忍才开了门。严母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你有幸成为太守，方圆千里都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一路上我没听说过你怎样用仁爱之心来教化百姓，让他们过上安稳日子，反倒是滥用刑罚杀了不少人，想要以此立威，有你这样当父母官的吗！”母亲的教诲句句在理，延年不忍心看母亲为自己痛心疾首、担惊受怕，赶忙重重磕头认错！并亲自为母亲赶车，将母亲接至家中。

在母子共处的日子里，严母反复叮嘱儿子一定要以仁爱之心对待百姓，不可杀人。过完年，严母不顾儿子的再三挽留坚持回东海，临走时对儿子说：“上天有道，神灵有知，杀人一定会有报应的啊！我老了，不想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你受刑而死，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让我走吧。我离开你回东海，只怕是要为你把墓地准备好啊……”一语成谶，母子俩洒泪而别，真成诀别。

严母回到东海后，把自己的忧虑告知延年的弟弟和族人们，她果真为延年做身后事的准备。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就算严延年听从老母的教诲，想要努力改过，遗憾的是已然来不及。

严延年残酷的恶名远播，甚至传到了汉宣帝的耳中，原本宣帝想提拔延年为左冯诩，任命书已经发出，还未送到延年手中便已召回。严延年在汉宣帝心中的好印象已经大打折扣，不是好兆头。

严延年有个曾在丞相府共事过的老同事义，严延年为河南太守时，义为其下属。既是故交，延年待他甚是亲厚。但在义的眼中，延年却是个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的恶魔，常令他心怀恐惧。严延年其实无意伤害他。严母的教诲令延年颇有触动，延年心知母亲所言归结到底就是仁爱，体恤百姓，善待他人。义已年老，延年善待于他，馈赠颇多。义凭着对延年多年的了解，觉得延年待他这般好，实在太反常了，心中忐忑，于是去自己算了一卦，偏偏得的是个死卦！有点老糊涂的义恐怕是患上了迫害恐惧症，他认为严延年素来喜怒无常，表面上对自己越好，其实就越是想害死自己。既然横竖是死，那就也不让严延年好活，同归于尽罢了。义于是趁着休假之机到长安告御状，上书汉宣帝列举了严延年十条罪状。为了表白自己所言不虚并得到皇帝的重视，他状纸一递，便服毒自杀了。

义所告之事其实主要是严延年与他的一些私下言语，包括对一些人和事的看法，以牢骚为主。譬如严延年因推荐过一个犯贪赃罪的狱官而被朝廷罚减俸禄，他不但不反省反而笑着说：“以后谁还敢举荐人才啊！”黄霸用宽恕之法治理颍川，效果不错且连年丰收，出现凤凰祥瑞，受到汉宣帝褒奖。严延年不服气，不巧严延年所在的河南出现蝗灾，严延年对巡查蝗灾回来的义说道：“难道这些蝗虫就是凤凰的食物？”再譬如，严延年提拔左冯翊不成，却怀疑是少府梁丘贺诋毁导致，因此对梁丘贺心怀怨恨……都是这样的一些事情，拼凑起来成了不满、诽谤、不道等罪名。最终，严延年被判死刑，并弃尸闹市以示众。

一向严刑酷法待人的严延年，受到了严刑酷法的处置。名为义的下属，其实不义。但是，即便没有义的告发，估计严延年也难得善终，毕竟他恶名昭著，民怨太深，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汉宣帝神爵四年（公元前58 年）十一月，延年受死，距严母回东海不过才一年多的时间。可怜那担惊受怕、满怀慈悲的老母亲，终究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其哀也！

“刘贺证史”读者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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