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士情怀① | 算盘传家久

　　“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四去六进一……”路过一家少儿培训机构，脑海里兀自播放这首童年耳熟能详的歌谣。

　　那是被母亲戏称为传家宝的算盘。形长方如围城，周以紫檀木框，上档双珠，下档五珠，共十三个挡位，似列兵布阵，四角和边框以黄铜皮镶嵌包裹。朱红涂漆历经岁月洗礼，已经斑驳，木珠子在亿万次的计算拨弄下，乌油发亮，有几颗已经微微裂开。

　　“珠响铿锵账目清，收支两笔切合龙。依稀淡墨谁之过，为有营权一指功。”在古人的描述中，算盘深藏功与名，沉淀着中华五千年文化，它曾精打细算光阴的寸金寸银，细大不捐地绘就我们清明的事业，也见证了父辈们兢兢业业的庄严履历。

　　我家这把算盘的年代已无从考证，祖父说是其曾祖父留下来的。在饥荒的窘迫年代，在战争逃难的惶恐中，祖上始终携带着这把算盘，可见重要程度。祖父家世良好，念过私塾，写得一手毛笔字，又精于珠算，公社化运动的时候被乡亲们选为文书。三年自然灾害，大别山地区经济凋敝，物资匮乏，作为公社的大掌柜，祖父夜以继日地盘算着怎样让社员们吃饱饭，不饿肚子。

　　祖父用他那把算盘毫不含糊地计算着公与私、廉与贪。工作近三十年，他经手的账目没发生过一丝一毫的差错，也从来没拿过公社集体的一针一线。每每公社收获时节，祖父背着他的算盘，在田间地头、在公社仓库，随时随地开展计算审计，一车稻子、一瓮小麦、一筐皮棉……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如金声玉振，黄钟大吕，似百鸟争鸣，兔落鹘起，不一会儿便账清目楚，收支分明。曾有部分群众包括公社干部不相信祖父分文不贪，多次突击查账，却没有查出问题。某次年终决算，有人诬告称公社集体账目出现几百元的大亏空，是被祖父挪作他用。面对隔离审查，祖父坦然自若，积极配合，最终审查组未发现任何异常，公社召开全员大会为祖父澄清正名。

　　会上，祖父感慨地说，算盘就是我的脸，一是一、二是二，公平公正，清清白白，偷抢扒拿非君子所为。

　　十里八村的乡亲们称祖父“孙居正”，至今一些老人仍津津乐道着他的忠厚耿直，公道正派，“百分百的老布尔什维克。”祖母曾抱怨“没沾上公家一点光”，因家里人口较多，劳动力却仅有祖父一人，常常挨饿断炊，但祖父从来不愿落人闲话，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为自己谋过私，他用固始柳条织筐编篓、研墨写春联，以换取口粮。为增加集体收入，祖父提议开办大米加工厂，举办油坊、豆腐坊，在精打细算中，助力公社人民度过饥荒岁月。

　　祖父一生清贫，两袖清风，把毕生精力都献给了大别山，倒在了为公社计算分发粮食的路上，没来得及留遗言。只留下那把算盘和一幅他写的楹联：

　　要半文不值半文，莫道人无知者；

　　办一事须了一事，如此心乃安然。

　　后来，我上本科学古文才知道，那是清朝名吏陶澍的自勉联，祖父大抵意在告诫后代学习这种廉洁自律、敢于担当吧。

　　虽然祖父没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在我眼里，那把老算盘便是无价之宝，因为它凝结着祖辈们光明磊落、脚踏实地的工作作风，彰显了一个老共产党员鞠躬尽瘁、克己奉公的清廉本色。

　　及至父亲成年，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下，家中种菜卖菜，以维持生计。那把算盘被请出来发挥余热，当地方言有“算盘一响，日进万两”之说，父亲用它来计算月进日出、盘点账目。儿时经常看到昏黄的灯光下，母亲手持账本，父亲手拨算盘，举案齐眉让年幼的我倍感温馨。但他们对账却并非为算盈亏，中学时我曾无意间翻开那摞账本中的某一本，里面简单记录了小生意的支出收入，更多的是困顿时亲朋、邻居的帮衬：表叔两块钱，陈婆婆三斤米，周姐送闺女一件红毛衣……父母不仅算清了生活账，也算明白了为人处世的道义。

　　我也曾耳濡目染，熟能生巧，算盘打得行云流水般，小学时还参加过奥数竞赛，却无经济头脑，处事也不够圆融机敏，是个遇事不会“盘算”的人，只好念了文科。“咱家几辈子都是忠厚传家，务农教书，你们在外要本本分分，与人为善，咱不求升官发财，光耀门楣，只求踏踏实实，清清正正。”少时的我曾不以为然，敷衍搪塞，甚至反感父母的迂腐说教。工作以后我才慢慢懂得，这是父母的牵挂与嘱咐，“你们是抓纪律管人的，面对的诱惑不会少，治病救人的钱咱不要心疼，但公家的钱一定要‘算’清楚，不是自己的咱绝对不能要……”

　　“身方气正骨铮铮，起落铿锵和璧声。排好良心一串串，不谋私利为天平。”一是一、二是二，是算盘遵循的法则，也是祖辈教给我的为人之道，更是一种家风和家道的传承。

（平顶山市纪委监委 孙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