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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乡土事

高晓静 读书村 2018-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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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山上过事

 文 | 高晓静


 “这山真高!”媳妇被颠簸得一阵眩晕,她不敢打开车窗,外面是逶迤连绵的山峰和窄窄的陡峭的山路。

满仓和媳妇风尘仆仆地进了院子,“有客——”总管一声严肃低沉的高喊,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孝子们都一字儿排开跪在堂屋门口迎接,大侄儿程宏举着灵幡跪在最前面。

堂屋里搭了一个简易的灵棚,供桌上点了一碗烧豆油的长明灯,还有供品,香炉和烛台。满仓进得门来,长明灯里暗淡的火苗正明明灭灭闪着光,偶尔爆出一朵灯花,好像零落的流星,香炉里一股烟袅袅升起,间或绕成一个模糊的S形,然后慢慢地消散。满仓扑通跪了下来,哽咽着喊了声哥,眼泪喷涌而出。他盯着那灵柩,上面有大红色的棺罩,金黄色的流苏低低地垂了下来,像是在无声的啜泣,满仓心底突然窜出一股子邪火,想要把那流苏撕扯个粉碎,想要砸开那棺木,把躺在里面的大哥拉起来!怎么能就这么走了?还那么年轻,还有一大家子人倚仗他呢!

总管在烛火上点燃了黄纸,二人一边烧纸,一边流泪,站在旁边的支客忙将他们扶了起来,满仓抹了把眼泪,又郑重地上了三炷香。

按照阳山的土葬风俗,亲人去世,不能马上下葬,要找阴阳先生看风水,挑日子,杜家逢七不动土,按照阴阳先生的说法,遗体要在正堂摆放三天,第四天才能入土安葬。

满仓接过侄儿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向四周环顾了一周,“咱莫见程峰?”程宏赶紧接话,“阴阳算过了,弟的生辰与俺爹相冲,怕是要犯煞,不能到灵堂里来”,“你家还信这个啊?都是封建迷信。”媳妇嘴里嘟啷着,满仓白了她一眼,“村里讲究这个,请了阴阳就得信,否则不吉利!”

第一日是入殓,设灵棚,请人在院子里砌锅台,订棚布、借桌凳、请厨子列清单、买菜、准备烟酒茶叶;第二日炸果子、蒸馍、点豆腐、烧水劈柴等;第三日请人挖井,设流水席招待帮忙和前来拜祭的客人,最后一日是出殡。

媳妇想去厨房帮忙,就出了堂屋往西侧走去,看到地上临时砌了锅台,上面架着两口直径两米的大锅,里面篝火熊熊,木柴滋滋作响。不远处还有专门烧水用的地灶,上面架上几把乌黑的大茶壶。妇女们都在厨房里忙活,洗菜的,切菜的,烧菜的,备料的、拼盘的,整个村落的妇女们几乎都聚集在这里。媳妇有点茫然,不知从何下手,看到几个人在挤压一只鼓鼓囊囊的布袋,雪白细腻的液体正从布缝里慢慢渗出,“这是做什么?”媳妇好奇地问,“捏浆哩,做豆腐用的”,媳妇第一次见到这种过滤豆浆的法子,觉得很稀奇。 “我也来帮忙吧?”“不用不用,俺们人多,这点活儿一哈子就做完了,你们大老远来,坐下歇歇脚哈。”媳妇只好感激地地寒暄了几句,来到院子里,两个男人人正挥舞着斧头在角落里劈柴,斧子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还不时有人扛了木头,或是抱着一个大疙瘩(树根)过来,“这么多柴,用得完吗?”“晚上守灵,熬通宵哩,只怕还不够”。媳妇急急去寻满仓,一见面就说:“你们这的人帮忙咋这么实诚,像是自己家的事一样”,“村里落后,谁家没有个三灾五难的,是在换功夫哩”。

太阳叽里咕噜地滚下天边,黑夜一点一点地蒙上了整个阳山,杜家院子里一片灯火通明,院子两侧分别拉上了200瓦的大灯泡,院子中间生着两堆篝火。按照风俗,亲人们晚上要陪夜守灵,到了两点钟,媳妇实在支撑不住,就囫囵着在床上躺了一会,刚合眼就梦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儿,不到五点就醒了,外面寒风凛冽,媳妇一出门就打了个寒噤,见院里的篝火还熊熊燃烧着,就凑近了火堆去寻满仓,还没近前,便听得一声鞭炮齐响,因是凌晨,这声音格外醒目刺耳,媳妇吓了一跳,环顾,发现远处黑嘘嘘的山坳里,凡是有人家的地方都不约而同地亮起了灯,星星点点的,像夜空里闪烁的星星,沉寂的群山仿佛突然苏醒了一样。约莫半刻功夫,窸窸窣窣的声音便由远及近地传来,不一会儿,院子里便挤满了人,乡亲们仿佛提前已经有了默契似的开始忙碌起来,炊烟袅袅升起,鞭炮声喧哗声此起彼伏,平静的乡村又开始热闹起来。

厨房里烧起了滚烫的哨子锅,香味飘了老远,今天挖井,执事的都是村里的青壮年,他们在八仙桌旁依次坐定,就着凉菜来点包谷烧,然后一人一碗热气腾腾的臊子面。墓地是风水先生提前选好的,位置一般选择背靠山体,远处对山头的地点。

这边,大小一应帮忙的乡亲,也立马忙活起来,开始准备中午的饭食。摘菜的、洗碗的、配菜的、烧火的、盛菜的、装盘的、端菜的,大家在总管的调度下各司其职,八人一桌的流水席眨眼功夫就七大碟八大碗地摆在大家面前,扣肉酥肉粉蒸肉夹沙肉、红烧鱼炸排骨、鸡汤丸子老鸭汤、馒头果子八宝饭,一应俱全,应有尽有。前来吊唁的亲友们陆续到来,络绎不绝,连多年不走动的远房亲戚也携了香裱纸钱,哭天抢地地进了院子。人一拨一拨地来,流水席一轮一轮地换,直吃到晚上灯火点燃,大家还与犹未尽地坐着、聊着,围着火堆喝酒猜拳,下棋打牌,整个院子都闹腾起来,浓浓的乡情友情亲情在欢声笑语、杯来盏往中被渲染到了顶点。媳妇身处其中,嗅到了一股浓浓的亲切的味道,来自乡间的大自然的味道,来自乡下人最具原始的朴实的味道。


“快起来,今天下葬哩!”媳妇被满仓叫醒,揉着眼睛走出门外,天才刚刚露出白肚皮,太阳正慢慢地往上升着。不一会儿,整个村子便沐浴在阳光中了。“怪不得叫阳山呢?”媳妇沉吟着出了声,“你说啥?”“我说你又一晚上没睡吧?看眼圈黑滴!”一边说着一边系了围裙向厨房走去……

终于出殡了!

总管一声低呵, “抬棺——”执事们将棺材两头绑上缆绳,随着 “起!——”的一声,八个汉子挺腿伸腰,沉沉的棺木缓缓离地,稳稳地向前移去。

“噼哩叭啦!”鞭炮声骤然响起,程宏身着重孝、腰系麻绳,怀抱逝者遗像走在前面,其他侄儿侄女、七大姑八大姨举着符幡花圈紧随其后,不一会儿,送葬的队伍里便发出了抑制不住的哭声,大姐哭得几乎是喘不过气儿,被女客们搀着挟着拽着往前挪动;旁边的老姑姑也泣不成声,哭着唱着历数着死者生前的种种,惹得旁边的妇女们一阵阵心酸,忍不住都掩面而泣。

上坡、下坡、转弯,走一段路就放一串鞭炮,墓井头一天已经挖好,只等时辰一到就可以动棺下葬,亲人们不停地哭着,大姐哭地滚在地上,几个人拉她不起。

出完殡,已是晌午了,耀眼的光影投在萧瑟的树枝上,投在整齐的庄稼地里,心头一桩大事也随着初冬料峭的寒风吹散了,愿大哥入土为安!媳妇想着,倏地便产生一股暖意。

 

高晓静,发表有散文作品等,现居陕西略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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