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距离：二百米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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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米之遥
文 | 梁红梅
门诊护理部离太平间两百米，却是生与死的距离！
护理部是温暖的，太平间是冰冷的，从没想过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会一度在我的思维里停留！
太平间坐落在医院的西北角，孤独而苍白的小房，在远离红尘的淡泊中，独守一方贫瘠。淡黄色瓷砖围墙像生命最后的颜色，安静地伫立在风中。
在医院工作二十多年，很少与太平间近距离接触。
太平间在心中是死亡的代名词，是一个永远只有严冬的世界。
或许因为它的世界过于阴冷，屋内浓缩了太多悲伤情绪，人们便在屋外种植了几棵不知名却蓬勃生长的小树，还有一盆盛开着粉色花瓣的杜鹃。
虽对那座孤独的小屋心生恐惧，却极其喜欢屋前那几棵向阳的小树。瘦瘦的筋骨倔强的扎根在清冷的屋檐下，茂盛的枝桠在天然中，透视着原始的生命张力，将所有的痛苦、绝望、呐喊、叹息浓缩成远古的沉默。
两年前，白玉兰花开时节，李子弟弟因为一场车祸丢下我们，独自去了遥远的天国。第一次撇弃心底的恐惧，走进那间充满死亡气息的小屋，那间简陋、冰冷的小屋里，见证了生命的无常，亲人生死相隔的痛楚。
时隔一年半，当我再一次回到医院，已然物是人非！
门诊护理部休息间有一扇明亮的窗户，透过窗户，一眼就可以看见那间孤独的小屋。
喜欢在雨天打开窗，望着太平间发呆。那急促的雨点从我眼前一晃而过，匆匆停留在小屋门前的枝叶上。在雨的滋润下，枝桠上的每一片叶子都洋溢着快乐的光泽，丝毫不介意身处凄冷的位置！
晴朗的日子，站在窗前看天空云卷云舒，仿佛世间一切美好都定格于眼前，然而，小屋那刺耳的开门声又让我的心为之一痛，我不得不低头看一出出悲剧连续上演！
沾满露水的清晨，紧闭的小屋为一位因车祸身亡的9岁女孩打开了沉重的铁锁。小女孩容貌清秀，面色苍白，浑身沾满了鲜血，不哭不闹，安静的躺在冰冷的水泥床上，接受人生最后一次洗礼。
树荫下，三十好几的父亲双手捂脸蹲在树下，悲伤难抑，却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现实！泪水滑过他布满风尘的脸庞，透过指缝间隙滴答滴答落入尘土中。天空，依旧很蓝，白云依旧很悠闲，阳光依旧很灿烂，可是孩子却再也回不来......
夏日时分，救护车车轮碾过落满杜鹃花的地面，黯然停泊在小屋门口。
他来了，微闭的双眼隐隐透露出一股光亮，像高原宁静的湖泊，默默地浇灌着生命的花朵。
他是为救同学而溺水身亡的。没有人知道在生命的最后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在想些什么，看到他年轻而又安详的脸庞以及他肝肠寸断的父母，我的心，在一刹那间为这柔和而坚强的光亮敞开了大门。以前种种的不如意，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一种凄然的感动悄然涤荡着心灵的尘埃！
三月初，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段姐一念之间，抛下了红尘，去了她一直向往的国度。看见她浑身湿漉漉的躺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床上，怎么都不敢相信。认识段姐二十年，印象中她一直都是那么乐观、豁达，却不曾料到她会以这种绝决的方式告别红尘。前几天我还看见她拎着买好的早餐，笑容可掬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可如今，她却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只剩下冰冷的躯体任人摆布。
彭师傅穿着黑色皮围裙，脸上毫无表情的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一件又一件褪下段姐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丢弃在门口，红色的内衣，黑色的长裤，在地面显得那么刺目，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突然的，以另一种陌生的方式终结在我们眼前，原来生死仅在咫尺之间，活人和死人的区别只是在于灵魂的存在与否！
不忍心打扰她，只是捂着嘴，站在窗前默默流泪，默默为她送行，或许开满鲜花的天堂真的存在！
春意盎然的泾洋河畔，人群拥挤，人们一如既往的散步，聊天，说笑，漫不经心的猜测、谈论段姐告别红尘的种种原因，而泾洋河水已经恢复了它的平静，像从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
人生旅途，谁都会遇到几个难走的弯道，在遇到挫折时，我也曾无数次想过逃离这个纷扰的红尘，幸运的是，家人的爱，朋友的情一次又一次将我从悬崖边拉回来。回首往事，感慨无限：
生命是脆弱的，也是坚韧的，有时只需我们咬咬牙，忍忍泪，绕过弯道，幸福便会出现在眼前。上帝给了我们黑色的眼睛，不光是用来看世界，还可以用它寻找光明。遗憾的是段姐终究没有想明白，匆匆去了那个陌生的天国，独留孩子在思念中悲伤度日。
光阴流淌，离开门诊护理部已近两年，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在某一时刻，依然怀念面对太平间发呆的时光，也许只有此时能减轻我对死亡的恐惧，淡化我对某些事物的渴求。
八月初，天微凉，学校的操场寂静无声，几株矮牵牛，绯红了清冷的城市，将夏天飘零成秋天。而我也故作文艺青年一般徜徉在月光里整理两百米之遥的文字，随着指尖在键盘上跳跃，敲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曾经看到过的生死连续剧。
初秋的黄昏，每日和老公、挚友在学校操场打羽毛球，跑步，生活简单而幸福，突然就觉得，活着原来是这么美好！可以在同一座小城里，在同一篇文章的韵味里，在同一首诗的意境里，在同一场雨的寂寞里，在同一只燕子的翅膀上，在同一场雪的净洁里，平凡而真实的活着！有无信仰不重要，有无追求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心归于自由。
梁红梅，发表有散文作品多种，现居陕西镇巴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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