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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的世界,风烟俱静:大雪

张静 读书村 2018-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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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摄影


大雪

文 | 张静


生在节气大雪的冬夜。婆说,在低矮的土屋里,她用大红的风雪袍接住从母亲身体里早早滚落下来的我。当时,我是那样的瘦弱和气息如丝,连在一旁接生的五婆也叹气,这么小,跟猫儿一般,咋喂养大呀,还不愁死人?

婆有些犹豫,她在担心,这么干冷的天,已经连续落了半个月雪了,连村子东头老四家刚下的一窝猪仔都被冻死了好几只,像我这个早产的碎女子,能活下来吗?甚至,婆和五婆低声商量着,实在不行,扔掉算了,等母亲缓过身子了,明年开春再怀一个。

母亲当然不愿意了,她很虚弱,却更执拗。最初的几日里,她除了从早到晚解开自己的衣裳,将我贴在她柔暖的怀中之外,还死命看护着我,生怕婆乘她睡着的时候,一只柴笼子草草塞了我,扔掉了事。那个时候,乡下这种情况司空见惯,比如有的女人,身体强壮,生孩子像下猪仔,一个接一个生,生得实在养不起了;有的人家,几代单传,须要一个顶门柱来延续香火,却总是不随人心愿,接连生丫头片儿的;还有的,一生下来不是怪胎就是有一些先天残疾,家里穷,没钱医治等,凡是属于以上情况的,基本都会被裹个小棉袄,装在笼子里,乘着月色被扔在离家很远的大路两边,生了死了,任由天命。故而,母亲的担心不无道理,她坚信,只要有她的乳汁,她的爱,瘦小的我一定会从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暖回来,活过来。

母亲说,接连几日,我婆进屋子一句话也不说,一脸的怜惜和无奈。接下来,父亲用了厚实的黄麻纸将窗户的漏风处塞得严严实实,连关堵炕洞的长方形木板也用破麻袋缠了一圈,并重新包了一层旧棉絮,这样烧炕后,我不会被烟呛着。

母亲开始坐月子了,我被安放在热炕上,身上铺着大红的棉被。棉被上,印着大朵嫣红的牡丹,将我干瘪的小脸也衬得红润了些许。

那一年,雪好大,又好长,几乎一场接着一场,整个村子都罩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好在,有了父亲和母亲憨厚淳朴的庇护,我一天天变得欢实和活泛起来,母亲脸上,堆积了半月之久的愁容渐渐散去。

她开始剪窗花了,剪两只喜鹊跃上枝头,模样卿卿我我。  

她开始做小鞋了,绣两朵梅花绽开笑颜,针脚细细密密。

父亲说,我哭闹的时候,他只需清唱几声雪花飘飘,白面馍馍,我当下就不哭了。或者,他从外面进来,先喜滋滋地对母亲说一番地里的麦子盖了厚厚一层被子,大雪照丰年,,这些不愁了,今年的麦子肯定不错。然后,就把他的手放在被窝里使劲搓,使劲暖,暖热了,在我渐渐圆润的脸蛋上一边轻轻抚摸,一边说,妞儿,乖乖长吧,你看,雪停了,春天快来了,你的活命就出来啦!

母亲月子满了,我也挺过了身体和生命里最难熬的一段日子。那段日子,无数片晶莹洁白的雪花陪着幼小的我。我是混沌的,羸弱的,而我的天空之初,尘世之初,却是亮堂而清白的,多么美好。

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大雪,每每大雪日,若不见雪,心中总有几分不甘。有时甚至想象来一场雪,我蜷缩在某个角落,大一些的,听“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小一些的,听一听“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似乎那苍凉凝远的气息,会在不经意间,裹满人的身心。

大雪终究会来的,或洋洋洒洒,或浩浩荡荡,几番恣意后,落在瓦松,落在屋檐,落在原野,将空山清远、檐下炊烟、麦田沉睡的画面,一张一张呈现在世人面前。其是夜里的雪,爬满了乡间的篱笆墙,狗儿,猫儿,人儿,一切都静止了,只有雪,一寸一寸淹没了尘世的杂沓纷繁,大地一片安详静谧。

大雪可以遮住很多东西,却遮藏不庄户人的喜怒惆怅。这一幕,我一次次触摸,一次次感怀。曾经,落雪时,村头的平娃叔背着行囊要去省城的建筑工地上找活干,他的身后,一长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延伸至雪野的尽头,平娃叔的背影渐渐缩成成为一个小黑点。平娃婶儿站在村口,一双怅然的眼睛一直目送到那个黑影消失在雪窝深处,他家的大黄狗,一会儿撒着蹄子撵着越来越远的平娃叔,一会儿又折回来朝着平娃婶儿嗷嗷叫几声,雪地里,凌乱的蹄子印,来来回回,折折弯弯,一程又一程……


 年关临近,雪地里的脚印一下子就多了,落雪的村庄亦开始骚动和欢腾起来。村子里,逛年集采购的,拆洗扫舍的,杀猪娶媳妇的,好生热闹。待腊月二十三前后,从村子里走出去的人陆续归来。你瞧,远远的,五伯家的大学生建宁哥一张白净的脸衬着白净的雪一步步走近了,他是村子里唯一考取到北京城的大学生,回乡参加弟弟大婚。我清晰记得,建宁进村的一瞬,雪地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来,满地殷红,衬着五伯红光满面的脸,喜庆呢!

爱上文字后,更喜欢雪夜听雪,或在纸间觅雪,那隔着书页和水墨的雪,才是大雪最初的模样。真的,在一本书里听雪,有温暖垂爱,有诗情画意,更有世间风情,它们一朵一朵,一字一句,坐在书写者的怀里,缓缓说给自己与他人听。你听,雪小禅说,听雪的刹那,心里开出一朵清幽的莲花,也寂寞,也淡泊,而多数时候,这雪呀,它惊喜了一颗心,是清欢的……这样一番写意,在她带着禅意的纸上跳跃,无论如何,都是极其美妙而妥帖的。

雪听久了,人会诗意起来的,诗意到会像老树那样,让茅屋长成一朵圆润的蘑菇,给枯藤添几笔诗意的白描;亦会像那个张岱,独坐湖心亭,看雪,也听雪,听裹着寒风的雪,云水浩渺,天地清白,清白得连心似乎都要被掏空了,只有一

一湖,一人,一亭,淹没在风雪之中,不光我走不进去,连一片叶子,一粒尘埃,也钻不进去吧?即便这样,我仍旧想把自己耳朵拽长一些,再长一些,去细细聆听,直到我的世界,风烟俱静。

 


张静,作品见于《四川文学》、《湖南文学》等刊物,,个人荣获宝鸡市第五届秦岭文学奖、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陕西作协会员。现居宝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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