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秦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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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秦岭
文 | 伍宏贤
山高不过脚背。这是小时候听大人们说的话，那时不得其解，只觉着这个话好玩。抬头看北山的天台山，那高耸入云的山头，怎么看它都比人高，何况脚背呢？
一座山，不知要经历多少年才长那么高？雄伟的样子却矗立很久了。我问过爷爷：天台山有多高？他翘着长烟管说：那不，就那么高，半截都戳到天里头了。爷爷说他小的时候天台山半截都在天里面的。山是人类生活所系，就象一座富矿，有取之不竭的能量。我们去山里砍柴，大人们去山里打猎，经年累月从山中索取，它默默地给予和无私地奉献，山与我们有了交情，而且越来越深。山就象亲人一样，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有本事到山外去。这山即秦岭。山外，就是秦岭那边，就是后来才知道的北方。要过秦岭该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呀！我一定要翻过秦岭去！多少个夜里梦中在翻越大山，顺着蜿蜒曲折的山道吃力的向上攀登。踩着嶙峋的石头，走过一道又一道水，穿过一重又一重荊棘，用尽气力一直朝着山的高处攀登。
对一座大山的翻越不是件容易事。没有路，即使有路，会走着走着就没了的。对于走没有路的路，你怎么走？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鲁迅说这话时不知什么场景，什么心情，又为何而说？路一般要修的，而不单单是靠脚去走。修路要动用机械，要开山放炮，修出的路才能行人走车，否则还是荒野一片。当然鲁迅说的路靠人走出来，有一层寓义：凡事要靠实干，认准一个前方目标去拚，去奋斗，才能接近或实现这个目标。幸福生活是等不来的，没有现成的好日子让你过。然而，秦岭上要踩出一条路却真是费事的。再费事只要想拚，敢拚，去拚，就会有成果。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如此之喟叹，那种要翻越秦岭的念头火苗，不知有多少都熄灭在了陡峭的悬崖之下。千百年来，秦岭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让多少英雄豪杰愁攀援！冬日里连西北利亚的怒吼阴风，都一头撞上这道南墙折腰痛吟翻不过山去。可见，高不可攀就是对秦岭巍峨壮观景象的描画，生为渺小的人类，有谁不肃然起敬呢？
到山外去，翻过秦岭去！这是我从小的向往与梦想。其实，有如此鸿浩之志者又何止我一人呢？汉中，依偎在秦岭南麓，有秦岭这座大靠山，使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生机盎然，这里的每一道水域都波光潋滟，这里的每一个少女都如花似玉。难怪，大汉王朝在此鼎足，神人诸葛亮石琴妙音空城退兵，箫何为汉室基业月下追赶韩信……多少故事发生在汉上，且从这里又走向远古。
汉中的温润，恬静，舒展，闲适，不争，和合，使许多汉中人都想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山外便是第一向往。我，和他，和她是全村向山外走去的第一拨后生。我们考取了功名，要到山外去求学，要脱这一身土得掉渣的“农皮”了。爷爷说，山外有宝鸡，周至，户县，西安城。太白山是秦岭的主峰，那上面有金耳环，不老草，有常年不化的积雪……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山外景象。爷爷是个药客，他年轻时以采药为计，所以跑了很多地方，为挖到名贵中药材，他登天台山，攀太白山，他讲挖药的故事，讲攀爬大山的故事，讲用药去四川换盐的故事。爷爷是个赶山的人，他说再高的山也高不过自己的脚背。我定定的看着爷爷的脚背，好似他脚下就踩着山顶踩着云雾踩着风火轮。今天我就要沿着爷爷的足迹，带着全家全村人的企盼与希望，和我的梦想走出村子走向山外。我能顺利到山外去吗？那座不可逾越的秦岭大山。
宝成铁路活生生从秦岭腹部穿膛而过，火车把我们载着哼哧哼哧从山这面拉到山外去。记得是9月初天已落幕，我走进火车站，在各种心境之下告别了亲人被塞进车箱的。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单独出门，第一次坐火车。因记着爷爷的话，就想着要看看大秦岭的尊容。火车真快，屁股下一动，哐嘡哐嘡出了汉中，过了勉县，一会就到了阳平关。进入阳平关站，我随着人流也下得车来，在站台上看热闹。昏暗的灯下尽是人在动，四周一片黢黑。那些黑处就是秦岭山脉，现在看不清山有多高多大，只是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面目都不见。宝成铁路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修建，听说修铁路时死了不少人，有多少筑路人的英魂就葬在不远处，秦山能够作证。这是我国第一条电气化铁路，是中国铁路史上最为艰难的一条铁路。阳平关是换乘站，去往西安方向的火车要在这里挑头，加水，检修，维护。一阵叮叮咣咣后，一群陌生人重新上车，我却在盼着进入秦岭深处的盼望中进入了梦乡。山很高很大，有狼虫虎豹出没，火车在秦山中穿过来折过去，铁路就象一根肠子，我们就象是吃进肚子的食物，随着肠子的蠕动寻找着肛门的出口。
没有看见大山，更没能体验高过大山的脚背是如何穿越秦岭的，我们就到了杨陵车站。那时叫武功车站。武功到了，有下车的请下车。车上广播响了，我背起行李挤出车箱，人们象下饺子一样被倒在荒凉的车站。第一次踏上异乡土地，心里不免慌悽悽的。从此，我就往来于山里山外，在这条铁路线上穿梭，行走于秦岭之上，对高高大大的秦岭有了敬畏，征服与仰望。武功之地是东府，东府向东一马平川，关中平原特征尽显。我在农林校园读书的间隙，翻过陇海铁路向南，渐行渐远就看见渭河了。关中缺水！站在渭河边不仅是对缺水的叹喟，更是有种祖国地大物薄的唏嘘。这一望无际的关中大地春讯一来，遍地麦绿成毯，秋收时分，尽皆玉米成林，与山那边我的家乡就是两重天。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鱼米之乡风景秀丽，汉中就是这样一块富庶之地无以伦比。关中的博大，空圹，与汉中的精巧，灵秀在我三年求学生涯中逾加融合，使我生发了走遍华夏到处去看看的想法。三年间，从武功，普集，蔡家坡，宝鸡，到秦岭，从汉中，勉西，阳平关，大安，巨亭，乐素河，略阳，白水江，两当，凤县，黄牛铺，到秦岭，就这样走了六个来回，使我看到了秦岭之高大，雄伟，壮观，感受到了它的奇异，包容，向上和绚丽多姿！在随着“铁龙”艰难攀登的过程中体会到了爷爷那句话的份量：再高的山高不过人的脚背！这就是人类战胜自然的勇气和征服自然的力量！
秦岭是一道屏障，是中国南北气候分界线。秦岭之南四季如春，夏无酷暑，冬无严寒，美女皮肤润泽个个水玲玲的；而秦岭以北遍地黄土，冬来冷风呼啸，天寒地冻，夏季烈日暴戾，要晒死人的样子。我始终有个心结：为什么这样一个不毛之地，却有十三个王朝在此建都，莫非那时的王者不知秦岭之外南蛮之地还有一处叫做汉中的天府之国？！
至今，我仍然穿行在秦岭之上……
伍宏贤，发表有诗歌散文作品等，陕西省作协会员，现居陕西城固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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