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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发配”到山村小学的日子

郑佛洪 读书村 2018-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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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发配”到山村小学的日子

文 | 郑佛洪


九六年我在108国道边上的一所小学教六年级数学兼任班主任。刚参加工作的我如履薄冰,尽职尽责,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教育教学中,不敢有丝毫懈怠。尽管后来在小学六年级毕业统考中我所带数学平均成绩超出同片区其他五所乡镇小学近二十分,可九月一日的调令上依然冷酷地显示,我被“发配”到土车坝小学任教。

当教办领导“皇恩浩荡”的租着“三奔子”送我颠簸在去土车坝小学的土路上时,我的心就开始不断下沉。泥泞不堪的土路上到处都是深深的沟槽,三轮车司机左闪右躲如临大敌,“三奔子”屁股上冒着青烟,可一不小心,车轮还是陷入沟槽动弹不得了。于是,全车人下来推车,场面还很“壮观”。同行的土车坝小学的一位老师打趣地说:“土车坝有一怪,自行车跑得比汽车快。”大家都笑了,可我笑不出来。

终于到达目的地了。学校就在过铁索桥不远的那个土包上,一条小路沿坡而上通到学校的柴门。路面淌着水,被踩成浆泥,往上走时,鞋子被黏掉好几次。柴门破旧不堪,上面写满了岁月的伤痕,门槛大约有半尺高,稍不注意就会绊倒。领导们将我安全送达,连校门都没进,便躲瘟疫似的一溜烟跑了,留下我独自在院子里发呆。

这是一个四面被土房围起来的院子,院子中间没有积水的地方冒出很多的石头凹凸不平。一根木头旗杆在东北角孤零零的静默,旗杆下一株夹竹桃枝叶散乱的靠在那儿像一个没梳头发的邋遢婆娘。院子的一周倒是长满了茂盛的麦冬草,在还没散去的闷热中狂躁地生长。除了这些,便满眼是斑驳的土墙和半人深的荒草,一种被发配蛮荒般的委屈和恐慌霎时占满了我的心。

我被安排在“三家巷”的中间那间屋子住下了,尽管成天都是黑黢黢的,却也庆幸没住在另外一边的那间空房子里,早听说有个老师曾自杀在那间屋子里。

到下午时分,其他老师和学校领导也都陆续来到学校,这个死沉沉的地方终于有了些人气。接着开会,宣布教学分工和报到须知,我也很快进入工作状态,无暇去抱怨和伤感了。

只要一个人有着对生活的热爱和追求,任何的环境都无法扼杀创造快乐的能力。对于这一点,我是相当自信的。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到了下午放学,我就约上几个年轻老师要么去爬山观景感受自然的微妙变化;要么下河坝寻觅奇石,去发现美的踪迹;要么翻山越岭去家访,体验农家辛苦增进师生情谊。

每到寒冬的夜晚,“三家巷”里最是热闹。我们会在“三家巷”的“客厅”里燃起一堆青冈木疙瘩火,火堆边烤着红薯或土豆,大家都围坐在一起,讲着笑话,吃着美味,议论教学,针砭时事,谈天说地,不亦乐乎。单调的生活里往往是不能没有酒的。一群男人在一起围着火堆无所顾忌,几两白酒下肚,要么是放声吼歌,要么是诵诗抒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是老唐在寒冷的冬夜里厮声干嚎;“自古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这是老卲在跳跃的火堆旁仰天长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是老宋在半醉半醒中自作多情;“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这是不才我在飞溅的火星前大放厥词。一群疯子在寒冷的冬夜,被酒精催动了真情怀,各自宣泄着内心的愤懑和不满,惹得学校周围的狗汪汪地叫个不停。

倘若年关将至,周围百姓会在杀年猪时邀我们前去做客,推杯换盏,劝酒夹菜,那种真诚与热情简直让人无法拒绝。还没过年,早已感受到浓浓的年味了。

大地春回,燕子归来。柳条舒展,繁花盛开。每到这时,我就会将作文课移至校外,带着孩子们去踏青赏花,或是组织野炊。看着孩子们在金色的油菜花的海洋里追逐嬉闹,在宽敞的河坝里纵情欢笑,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早已忘却所有的烦恼。跟孩子们的情感就在这些活动中走得更近,每天早晨办公室里多出的那些新鲜的野花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一种温暖和感动一瞬间在全身弥散。

有时也会在夜晚去河里网鱼。将粘鱼网拦河固定,网脚用小石头压在河底,网中间隔一段距离用棍子撑起来,接着就是等待鱼儿上网。几个人在黑夜的凉风中紧紧靠在一起,静静地听着对面坡上的灌木丛中野物活动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晚上十点左右开始收网,一人取鱼,一人照手电,一人专门负责提袋子。记得有一天晚上大丰收,整整取了二十多斤,第二天早晨大家都美餐了一顿。

其实最值得怀念的是捉黄鳝。土车坝是一个多水田的村子,大片的水田为野生黄鳝的生长提供了优良的环境。对于一个在农村长大的我来讲,捉黄鳝则是自己的拿手好戏。我们捉黄鳝的方法多样,每种方法都可以收获颇丰。

在冬水田里的稻草底下捉黄鳝是最简单最容易的一种方法。春日暖暖,地气升腾,学校下面的十亩冬水田已经没有明水,软软的淤泥在阳光下慢慢蒸发水汽可以承担起大人在上面行走,田里上一年收稻子时扔下的稻草随意的散在田里。此时如果提开田里的稻草,就会惊喜地看到嫩嫩的黄鳝在突然被掀掉“被子”后委屈地扭动着身子,只需毫不费力地将它们收入袋子中即可。随着稻草被一个个掀开,我们的袋子很快被装满,大家在十分的满足和喜悦中满载而归。这可是我们不经意间的一个意外发现啊。

随着时令更替,大片的冬水田和旱田全都插上了秧。嫩绿的秧苗在这个山坳的怀里迅速生长,联结成一条又宽又大的绿色地毯梯次铺开。到了夜晚,天幕低垂,繁星密布,残月如钩,虫鸣声声。遇上闷热的天气,我们便拿上手电,顺着田埂去寻找黄鳝的踪迹。到了夜晚,黄鳝会到外面来乘凉透气,基本到晚上十点左右就在洞外睡着了。手电光照到黄鳝的身上,会金黄透亮,很容易分辨。但徒手捉黄鳝可要讲究技巧,一般是张开中指卡在它的身子正中或稍微靠前的地方使劲往回扣,食指和无名指尽量往前顶,这样就会将黄鳝牢牢锁住动弹不得,乖乖被你放进口袋里。


在石板底下捉黄鳝也是我们融会贯通举一反三的发明。大大小小的水田一个连着一个,为了防止田埂垮塌和长草,聪明的当地百姓就从山上找回一块一块的石板沿着田里边的土埂挨个立好即可。而这石板缝隙就为黄鳝提供了很好的栖身之所,却也正是因为它们的懒于打洞给它们带来了杀身之祸。我们一块块将石板掰起,将藏身于此的黄鳝一根根收入囊中,在将石板稳稳地放回原位,然后在路人的羡慕中满意而回。

捉黄鳝的方法远不止这些,也可以用钩子钓,也可以用笼子套,还可以在找到黄鳝洞穴时直接用手往外捅,还有一种“顺洞掏挖法”在没水的田里也可以挖到,却不常用。不过这些办法捉黄鳝比较费时费力些,我们也只是偶尔用用而已。

每次收获黄鳝回来,吃法也丰富多变。烧成汤的营养价值高,干煸鳝段配以辣椒花椒翻炒味道绝佳,也可和豆腐一起红烧。不管是哪种吃法,对于我们而言都是一种无比的享受:两瓶白酒平均分在八九个土碗里,大家围坐一起,桌子中间放着我们自力更生的美味,每个人脸上都泛着喜悦的光芒。那一刻,我们忘掉了斑驳的土墙,忘记了后门口的那片阴森的坟地,忘记了我们被“发配”的苦闷……

当某些人想要用手中的特权像“熬鹰”一样把我们几个热血汉子驯为俯首帖耳、惟命是从的奴才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他自以为绝佳的“熬鹰场”,我们居然也能过得如此的有滋有味。更没想到的是,经过了这种艰苦环境历练的我们,早已经将“本真”的信念融入骨子里去,绝不会违心地做出那些曲意迎合之事。

郑佛洪,发表有散文小说作品等,现居陕西勉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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