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一叶人间烟火
寻找质朴生活，回到安静阅读：点击上方"读书村"↑订阅
紫苏
文 | 冯双
花盆里植紫苏几株，是我特意从乡里带来的。它们静静地长在我的阳台上，任我三番五次地掐成光杆，又从光杆上抽出新枝，冒出新叶来。
我种紫苏不是拿它当“花”的，而是将它融进凡俗中的一饭一蔬。平日里做鱼、做虾、煮面、煮汤，甚至炒豇豆、炒冬瓜，我都忍不住放入几片紫苏叶，让它浓郁而独特的香味渗进一日三餐。我很喜欢那种味道，只要吃到或闻到，心中总能生出几分美好，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的乡下。
在乡里，紫苏算不得奇花异草，它普通得犹如地上的沙石，只要人迹所至之处就有它们的身影。不曾播种，更不曾侍弄，它近乎疯狂地在房前屋后、田间小路、荒草野地以及一切能生根发芽的地方蔓延开来，枝繁叶茂，年复一年。
农村做饭简单，一勺油一把盐就炒出一个菜，即便紫苏有着独特的香味，却也从来没有人想到用它调味。寻常日子，它是被人们忽视的，只有偶尔那么几次才能走进人们的视野。
三四月间，乡下皆少蔬菜，黄瓜尚未开花，豇豆刚刚发芽，家里储备的干菜也都快被吃完了，眼看着锅里就要无菜可炒了。这时，便有手巧的村妇掐了嫩嫩的紫苏叶来接济即将断菜的餐桌。她们将紫苏叶清洗干净，放在开水中稍稍一过，然后捞起来用凉水揉搓，一遍又一遍，直到叶中再无多于的绿水渗出。揉好的紫苏叶被捏成墨绿色的一团，照例放在清水中泡着，等到要炒时便直接捞了来丢进滚油中。寻常人家都是一两勺菜油直接清炒，家境稍宽裕的便切上一小截腊肉加以搭配。但紫苏就是紫苏，凭你加什么、放什么，它仍是自身的浓郁香味儿，怎么都掩盖不了。
大多时候紫苏不是被用来做菜的，而是拿来喂猪的。农忙时期，家里田里都是事儿，任凭起早贪黑、手脚麻利，事情也总是越做越多。家里的猪就快断食了，去哪里扯上一篮子野菜呢？紫苏可以解决呀！眼疾手快的主妇提了篮子，围着自家房前屋转上一圈儿，不消一刻钟就能采上结结实实一大篮。不必清洗，只需用刀稍稍剁碎就可入锅去煮，方便又省事。
乡下的生活清贫，各家围着一亩三分地讨生活，便常有缺油断盐的时候。这时，紫苏便又能派上用途。已过立秋了，紫苏长得结实而肥硕，枝叶都不再柔嫩，茎叶间开始冒出淡紫色的小花——它们要准备结籽了！那小得如蚕沙般的种子装在一只只形如铃铛的“小碗”中，挤挤挨挨地缀满枝头，给人一种富足之感。就有农人拿了刀将它们一棵棵割倒，码在一起。码成一大捆，便背回家铺在院子里晒。待晒得枝叶枯焦，用木棒重重一锤，又黑又细的种子便从母体中分离出来。只需用簸箕一播，多于的杂质纷飞四散。而留下的种子则变成几袋盐、一瓶酱油以及风生水起的日常生活。
也常有一些小孩在季节转换时着了风寒，胃里翻江倒海，呕吐难忍。这时，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便点好灶间的柴火，舀上一瓢清水倒入锅中，再去自家院前摘一把紫苏丢进锅中。只一把火的功夫，水开了，紫苏的香味儿也出来了。她拿了饭勺舀上一碗，让生病的孩子趁热喝下去。说来也怪，那孩子喝了紫苏水，蒙着被子睡一觉，醒来就直嚷嚷着肚子饿。
如今，紫苏是早被人淡忘了的。乡里人的生活慢慢变得富裕，吃喝用度都不成问题，他们不再需要紫苏了。紫苏成了被遗弃与遗忘的一类植物。它们在乡野间长得大肆铺张，成了农人眼中与杂草无二的无用之物。每每种瓜种菜时，他们会先拿了农药将杂草除掉，而这其中就有紫苏。
我很为紫苏感到惋惜，毕竟它们曾是烟火生活中那样温暖而熟悉的存在啊！于是，我将花盆中的几株紫苏看得无比珍贵，每日浇水、查看。即便它们变成了光秃秃的枝干，我也不曾想到拔掉。
某天，我从一家大饭店前经过，却无意间发现它旁边的一小块菜园中竟种了一大片紫苏，翠绿的、紫红的一片叶，葱郁又美好。细看之下，好多枝叶上还留着新采的痕迹，顿时心生感动。再发达的社会，再繁华的都市，也总离不开烟火中的某些味道啊！这些味道就像长了翅膀一样，穿过千山万水，穿过世事变迁，总能与你相遇，留在味蕾上，也留在情感上。
紫苏，便是这味道中的一种。
（图片来自网络）
冯双，湖北黄冈人，发表有散文诗歌作品等，现居湖北黄冈。
点下边标题阅读作者最新文章：
·外婆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