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江，我的人生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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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里走在路上，风景从眼前掠过。江南大地，湖泊如镜，湖边全是金黄的油菜，长卷画幅一般从眼前漂浮过去。金黄中夹杂着翠绿的色块，那是小麦，果树，都在春天里变得如此的油绿。越往南方，这春天的色泽就更深厚。北方的树林还是枯瘦，枝梢上浅芽初长，未成气候；南方的树则生出了新叶，叶子已成形，只是颜色尚欠。花褪残红青杏小，当是南方的景致吧。花刚凋谢，青杏已长成，季节赶得真快。春天如此美好，却又如此短暂，难怪诗人都要伤春惜春了。
在河边散步，河水真大。这也是南方的河，北方的河流有的恐怕还没破冰呢，有的也还是比较枯瘦。南方则春雨一发，春水就涨。河边的泥沿有人种了蚕豆，眼眸似的的蚕豆花早已没有了，豆角已快熟，令人想起茴香炒青豆的味道儿呢……
——丁小村：《青青河边草，年年春来新》
再回白水江
文 | 齐娜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再回白水江，已是多年后。
白水江是略阳县北边的一个小镇。我不知道镇名是否跟流经此地的白水江有关,只大略知道这条江由甘肃陇南而来，流经白水江镇，后汇入嘉陵江，是嘉陵江最大的支流。在镇下游不远的地方，白水江拐了一个弯，在这臂弯里坐落着一所学校，白水江中学。它就是我今天要回的地方。
车从白石沟驶入，左边是山，右边是水，车便在山水之间的公路上盘旋。路还是当年那条路，但路面已由水泥变为沥青，路面也比以前宽了许多。正是暮春雨后时节，草木褪去初春时的羞涩，热烈奔放地宣誓自己在这山野的主权。近旁的水边，远处的山上，满眼青翠。在这青翠的外衣上，夹杂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微风过处，青草野花含笑摇曳，清新的泥土味儿混着各种花香拂面而来。春山新雨后，一切都鲜亮得叫人欢喜。
忽而想起十多年前第一次走这条路去学校的情景。记忆中汽车一直在拐弯，我一直在晕车。那时的我可没有什么兴致欣赏风景，只愿早点下车。
想到这里，真为自己当初的那点抱怨好笑。
“马上到镇上了。”同行的伙伴提醒我。
“这么快？镇上的渡船还在吗？”我不自觉地问到。
白水江镇上的渡船给我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了。十多年前的那天，一路晕车的我刚下了汽车又差点晕了“挖掘机”。公路和镇上隔着一条江，要过去就得坐渡船。可时运不济，那天涨水，唯一的渡船没法渡人。司机找了个熟人，决定坐挖掘机过去。于是我就有了平生首次坐挖掘机渡江的拉风经历。挖掘机摇摇晃晃在水里前进，我在挖掘机上胆战心惊地胡思乱想，害怕一不小心上了头条：女教师出师未捷身先死，白水江渡口不幸葬英魂。
“渡船？渡船已经成为上古传说了。一桥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现在镇上的人过江分分钟的事儿。妈妈再也不担心我过不了江啦，哈哈哈……”这家伙还是那么幽默。
说话间，已经来到镇上江边。江水依然，渡口却没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气派的大桥。
“这座桥是地震后修的，所以当地百姓都习惯叫它地震桥。”
想想当初我过江时的狼狈，再看看如今坐在车里谈笑而过的从容，不得不感慨万千。春天不止来过山林，更来过这座古镇。想到这里，我更期待行程的终点了。
过了桥向左去学校，向右去镇上。
“向左？向右？”
“左。”
“现在方便多了，车可以直接开到学校门口。”
“不用过铁桥？不用过隧道了？”
“不用过了，免得你又抓着铁栏杆不敢走。不过，如果你想体验还是可以的，毕竟桥和隧道都没有上锁，哈哈。”
我说的铁桥和隧道是从镇上到学校必经之地。当然，那是以前。铁桥其实应该叫石桥。中间两条铁轨，两旁是石板铺成的小路，路上经常有从枕木上滚落的石子，桥身两侧用钢筋做成护栏，护栏上下之间的缝隙完全可以钻过去一个成人。据说曾经有当地人背着背篓过桥，弯腰系鞋带的时候把在背篓里睡觉的孩子给掉到桥下江里去了。还听说那小孩子被打捞上来时居然还活着。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知道那个小孩有没有等来他的后福。反正听说这个故事时，我是受到了很些惊吓的。每次都是硬着头皮扶着栏杆走，可谓步步惊心。记得有一次过桥，刚走到一半时，来了火车。同行有经验的老师让我把衣服裹紧，抓住栏杆别动。来不及想其他时，火车就已经从弯道过来上桥了。因为弯道的原因，火车看起来就像个醉鬼，斜斜地就呼啸而来了。脚底下的石板晃动得厉害，手上的栏杆也抖个不停，身后的风似乎要随时把你同火车一起裹挟而走。那一刻，我居然在想，如果火车不幸翻了，就要撞上我了，那么我是跳江好呢，还是蹲下来生还希望大？这个问题后来我曾经很认真地跟同事讨论过，他们都说，瓜娃子，如果火车真翻了，你啥都来不及做，眼睛一闭这辈子就完了。
就在我出神的功夫，车已经停下来了。
“那就是以前的铁桥和隧道，现在基本没人走了。脚底下的这座桥是大家的新宠。从这里去镇上开车只要几分钟，向左走还可以上高速，半个小时到略阳。怎么样，方便吧？......”我的小伙伴热情地介绍着。脸上尽是得意。
我却顾不上听他的话语，快步来到了操场边。红色的塑胶跑道，标准的篮球场地，操场边一道漂亮的围栏，我有些不可置信，这还是当年那个操场吗？当年的操场与其说是操场，不如说是草场。山里学校平整的地方小，操场就安排在学校外面的一片空地上。没有硬化的土质地面，野草丛生，石子乱布。晴天尘土飞扬，雨后积水烂泥。偶尔有谁不小心摔一跤，一定会被石子磕破流血。最尴尬的是，早晨出操的学生会随时遇上羊群。老街上的人赶着羊群上山时要经过操场，羊群中胆小的会受惊乱撞，冲散学生的跑步队伍，一时间，农民呵斥羊的声音，学生嘻嘻哈哈的声音，老师指挥队伍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颇有点《口技》里起火混乱场面的意思，人羊大战的场面让我记忆犹新。
看着眼前漂亮气派的操场，想想以前，我恍如隔世。
“哈哈，娜娜子，终于把你等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把我拉回了现实。原来是小魏子。她看我站在操场边的样子，就调侃到：“是不是被惊艳到了？我告诉你，学校和老街上的变化可远不止这些呢。走，我带你去瞅瞅。”
热情的小魏子拉着我们把学校转了一个遍。新修的实验楼，各个功能部室齐全，山里的孩子能在标准的实验室做理化生实验，也能在音乐室聆听学习更美妙的声乐。最棒的是图书室和阅览室。藏量丰富的图书室为学生们打开了一扇神奇的知识大门，一墙之隔的阅览室布置得赏心悦目，在这样的环境下阅读一定是天底下最美的享受。教学楼每个教室都配有电子白板和多媒体电脑，图片、音乐、视频让课堂变得生动起来。供师生使用的浴室也修好了。学生老师再也不用走大老远去镇上洗个澡，然后在回来的路上冷风一吹就去买感冒药。学生宿舍楼漂亮又整洁，教师楼方便了老师们课后的生活，使他们能在僻远之地安于生活，乐于生活。
一路走，一路聊，我不得不感慨自从地震后，学校发生了太多令人惊喜的变化。这些变化让这所偏远的乡村学校重新焕发出春天般美好的光彩，而这光彩也在渐渐照亮被群山包围的白水江老镇。
“你知道你以前在老街上租房住的那家人吧？他儿子毕业后在陕钢工作，女儿现在在网上开了个店，专卖山里的特产，核桃，木耳，香菇。陈阿姨还在跟前做点小生意，一家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刚到学校时，校内没有教师楼，老师宿舍都是七零八落地散布在学校的，有住教学楼楼梯口小房间的，还有住堆放杂物的房间的，没有地方安排的就由学校负责在老街上农户家租房住。我被安排在陈阿姨家。她家有个小商店，石头垒起来的墙中间掏一个洞，就算是柜台。从外面看去，时常是黑乎乎一片。如果要买东西，须把头伸进石头洞里，才勉强看得清一些小商品。那时她的一双儿女还在上学。陈阿姨经常为了孩子的学费发愁。
我们一行几人来到陈阿姨家的小院子。不巧的是屋里没人。院子还像以前那样干净，堂屋门口挂了几串辣椒，铁丝上晾着碎花的被子，几只鸡在靠房角的柴堆边刨食吃，水管旁边几盆花草正开得茂盛。远远地谁家阿黄叫了几声。更显得小院静谧美好，仿佛被尘世遗忘的世外桃源。
等了良久，也不见有人回来。不过见与不见，院子主人的生活一样丰裕自在。这就够了。随后，我们决定去老街街道上转转。老街是白水江镇最早的街道，后来镇中心搬到火车站后面，留下了一条古朴的老街和街上淳朴的居民。江边多的是石头，所以当地人的房屋围墙多用石头垒成。“石头垒墙墙不倒”成了这里的奇观。以前下班后总爱在街上散步，看房顶的炊烟，看人家门口的鸭子神气地踱步，看猫狗打架，日子就这样悠闲地过去了。而现在，我眼前的老街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它是那样古朴，陌生的是拔地而起的新房，像是春天江边最鲜亮的旗帜。
老街不长，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左边靠山的隧洞里传来火车的鸣笛声。历经风雨沧桑的宝成线如今依然穿梭在崇山峻岭之间，发挥着自己不可替代的作用。
忽然想起一句话：愿你生命中有够多的阴翳，来造成一个美丽的黄昏。是的，无论是个人还是民族，磨难是永远绕不开的话题。在过去的十多年里，我体会过背井离乡的苦楚，感受过汶川大地震时的恐慌，生过几场病，可如今我依然能够站在老街上回想如烟往事，感受古镇新貌。何其幸运，何其幸福！而这不也是我个人努力奋发的结果吗？
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我想，这个古镇中学和这里淳朴的人们就是山里的松柏。他们在苦难之后更加坚定地活着，活出了山里人的骨气，也一定会活出山里人的明天。
最后我们一行人回到了操场，席地而坐。那时夕阳正铺在江面上，微风把江面的夕阳揉碎，闪闪烁烁的碎片如同虹彩般的美梦。我们身披夕阳的五彩外衣，轻轻地聊着往事今日。
操场边上一排柳树正随风摇曳。篮球场上，几个少年正在打球。运球，转身，跳跃，投球，一气呵成。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是在灯光璀璨的NBA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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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齐娜，发表有散文诗歌作品，现居陕西略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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