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刻板印象和虚构作品
5月23日是穆斯林斋月结束的日子,Eid Mubarak!
以前对穆斯林文化还有中东国家的兴趣不大,感觉那是离自己很遥远的地方,周围也没什么来自那边的朋友。去年3月15日的基督城枪击案发生后,因工作需要让我第一次有机会和很多出生于中东地区的同事对话,并且做了大量关于穆斯林文化的调查研究,才发现之前的自己错过了多少人类瑰宝。
就像中西方很多媒体大量抹黑彼此一样,一提及中东国家和穆斯林宗教,混乱、极端、落后、保守等负面词汇已经深入我的脑海。没想到搬来伦敦后,突然给了我很多机会通过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去了解中东局势和穆斯林文化。我的Airbnb房东是埃及人,我的室友是苏丹人,我的约会对象还有黎巴嫩和伊朗人,通过与他们的深入交流以及观察他们的生活方式,才意识到自己受到标签和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影响阻碍了好奇心和求知欲,实在是太过愚蠢。
我的Airbnb房东知识渊博,对于政治和经济有很强的洞见能力,现在成了我在伦敦最好的朋友,每每和他交谈总能给予我学识和生活上的启迪,无论是政治局势还是文化历史,以及文学艺术和生活爱情,在深度的交流和讨论中总能碰撞出智慧的火花。疫情期间知道我不爱做饭,还会烹饪擅用香料的中东菜肴送上门来,最近的一次讨论让我了解了埃及和苏丹的国界为什么是一条如此笔直的直线,引申到当年英法殖民历史,以及埃以战争、巴以冲突和两伊战争。
我的室友也是款曲周至,虽然我们的生活方式截然不同但彼此却能在同一屋檐下和睦相处,去年圣诞期间他传统的穆斯林父母来伦敦和我们小住两周,之前还因面对未知有点害怕,结果那两周感受最深的就是他们对于我的尊重和爱意。老两口上世纪六十年代移民英国,一位是建筑师,一位是银行职员,据室友介绍他的爸爸是当年仅有的拿着上亿英镑预算的有色人种设计师。圣诞期间虽然他们作为穆斯林并不过节,但还是邀请我参与他们的家庭聚餐一起庆祝,这样充满理解的举动让我在异国他乡倍感温暖。
最近在读苏丹作家塔依卜·萨利赫《移居北方的时节》(又译作《风流的赛义德》),其中有一段主角从欧洲回到苏丹被当地人追问的段落十分有趣:
「当他们听到我说欧洲人与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时显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我告诉他们欧洲人也会根据当地传统和习俗结婚生子,总体来说他们都是品德良好的人们。
那他们中间有农民吗?Mahjoub问我。
当然了,他们中间很多人也是农民。他们也像我们一样有工人,医生,老师和农民。我回答道。但是我并没有把心里的这些话告诉Mahjoub:就像我们一样,欧洲人也经历出生和死亡,一生中追逐梦想,有时成功有时失望;面临未知会充满恐慌,也会追寻爱情,并在家庭之中寻找慰藉;欧洲人当中也有弱肉强食,也有资本家和被剥削的人民,但是柔弱的人民也会反抗。我并没有对Mahjoub这么说,尽管我希望我这样做了,因为他很聪明。当时我却自负的认为,他并不会理解。」
我们人类的共同之处远远大于不同,如果总是拿着刻板印象去看待世界,并用固定思维去思考一切,那只会把自己囚禁在一个闭塞的牢笼中。世界上的事情错综复杂,生活在这上面的个体也是千姿百态。现在和别人聊天已经不再问一些「你是哪里人」「你做什么工作」诸如此类把别人放在既定框架里的问题,而是用好奇心引领,去真正了解一个个真实的「人」,发现彼此的闪光点。
最近伦敦的形势有所好转,可以在保持社交距离的情况下在公园野餐,或者走街串巷,楼下的咖啡馆和餐厅也陆续开张营业,昔日熙熙攘攘的皇后大道也在经历空城之后又恢复往日的生机。
此时我在肯辛顿区漫步,偶遇T.S.艾略特故居。他的著名诗歌《荒原》被人们评价为「记录当代世界及其历史的荒凉风景画」,虽然艾略特本人则认为这首诗歌只是他个人的消遣和对生活无足轻重的抱怨。
对比诗歌中那一番战后阴郁的景致,此时的伦敦在夏日的艳阳中却显得格外的娇艳诱人。伦敦的美好之处就在于总能在不经意间偶遇这些名家故居,喜欢独自伫立在门前,幻想那些大文豪们在桌前窗边奋笔疾书的样子,内心也备受鼓舞。自己的首部英文小说也在疫情期间完成了创作并发表在即,伦敦的文学氛围功不可没。
现在意识到看虚构作品时我更在意的有三点:一是能否在故事中找到共鸣。最幸福的时候就是看到创作者能用语言或者画面把我想表达但却没能力表达出来的感情具象化;二是能否赋予我探索人生的可能性。毕竟我的生活只有一次,但可以在文学作品中看见另一种生活方式;三是能否启发我提出问题并作出解答。很多作品都饱含着作者对于所处时代和所面对问题的记录和控诉,无论是社会时政还是情感困惑,也许都能在里面找到答案。
不过也要说明的一点就是虚构作品受到篇长和时长的限制,只能是生活的浓缩,所以很多因果关系会描写的特别具体,比如说主角做了A就会有B这个结果。但在真实生活中,人并没有办法真正做到为万物归因,生活太过复杂又充满不确定性,我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我,是那么多点点滴滴积累而成,完全没有办法像虚构作品那样来简单总结。如果把这些虚构作品作为生活的参考和指引,反倒很容易在生活中迷失。
又想到创作是一种主观表达自我的方式,一旦创作完成,你的作品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一千个读者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他人的解读和评判均与你无关,重要的是自己在创作中完成了剖析自我的过程。有很多时候分析自己很难,但是创造出一个客体,然后站在上帝视角解析,一切豁然开朗。
闲逛途中把多余的口罩都送给了街头无家可归的人,他们接过口罩的眼神和不断地谢意足够支撑着我走到年底,施比受更幸福,我其实更应该谢谢他们。想做一个时代的记录者,聆听和讲述身边人的故事,生命长度虽然短暂,但广度却可达到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