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军每日一案：随想集（之五）

随想集（之五）

一

人类的迁徙自由、择业自由，与市场经济的发达程度密切相关，也与激发普通人的活力和创造热情密切相关。

二

因为深更半夜去看科幻片“正义联盟”，结果回来的那个晚上就做梦了。梦见太阳向地球飞来并爆炸，地球面临灭顶之灾。也梦见自己在灾难来临的那一刻，选择做了一件自己平时绝对没有胆量做的事。

醒来之后，发了半天愣，虽然真真的记得梦中的情景，记得自己义无反顾的勇气，可是却也非常确定自己不会去做梦里已经完成的那件事。不去做的决心，与梦里毫不犹豫的心情，都如此肯定。

如果我们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大多数人应该都会选择让自己没有遗憾吧：去自己不敢去又特别想去的地方，买自己特别想买而又舍不得买的东西，做自己早就想换但一直没敢换的职业，跟亲人日日厮守在一起。特别是，对那个自己日夜思念却一直开不了口的人打个电话，告诉他或她：我爱你，胜过世间一切。

我们的世界，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发展，一定都有其自身的轨迹。然而若是人类知道自己大限已到，断然选择不同的生活方式，这个世界的发展轨迹恐怕会起根本的变化，也未可知。

会变得更好，还是更糟呢？

这个，恐怕最杰出的社会学家都无法回答。

三

在刘慈欣的《三体》里，四艘地球飞船逃过三体星球的飞船“水滴”的袭击，仓皇出逃外太空。此时，燃料、食物殆尽，若要到达有给养的太阳系之外，必须击毁其中两艘飞船，将四艘飞船的燃料供给另外两艘，将一半人变成另一半人的食物。

若是为了活命，而啮噬同类，这早已为人类文明所否定。但若是活命之外，多了一重繁衍地球生命、文明的任务，面对无穷无尽、暗黑、残酷的宇宙，此时，是应该选择让一半人活下去，还是一起死？

我觉得，让一半人活下去，是最科学最合理最符合地球利益的选择。

以什么方式让一半人活下去，才是重点。

刘慈欣选择让其中一位勇者兼智者先发制人，对另一艘飞船先动手。击毁飞船之后，吃掉已经死去的人，就变得顺理成章，同时也少了野蛮和血腥的色彩，特别是，没有了生吃同类的道德压力。

闲聊这故事，有朋友说，不对，真正符合地球利益的做法是让那些更年轻的、更高学历的、更专业和更智慧的人活下去，以便更好的拯救和延续地球文明。

果真如此吗？谁决定年轻、有知识、有智慧的人更有权利活下去？人，难道不是生而平等的吗？从事专业技术工作的人，真的不需要保姆、厨师、快递、邮递员、清洁工、保育员等等这些服务他的日常生活的人？

还有朋友说，应该抽签决定谁活下去。

是的，当人群、种族面临大灾难，必须以一半人的死亡去换取另一半人的生存时，应该把生死决定权交付命运，这才是最符合文明的选择以及最符合地球利益的做法。

四

最坏的行为，是把人分成不同人群的行为。

千百年来，多少先贤献出自己的毕生乃至生命，就是为了创造一个平权、均富、仁爱、自由的美好世界。

作为法律人，在谋生的同时，应该努力为人与人之间享有平等的权利而努力。

五

我在朋友圈发了《辛德勒名单》的剧照，八岁的侄女儿佳佳给我留言说：“（电影）里面的主题曲在我们的《为你读诗》的配乐里有”。

我看了以后特别开心。我知道她现在学业超重，奥数啦、英文啦、作文啦balabala……。可是她依然坚持每天录一首“为你读诗”，而且她知道这部电影，知道这部电影里的主题曲。

这部电影的主题曲是小提琴协奏曲。其中小提琴的高音部分如诉如泣，讲述了犹太民族的苦难历史，讲述了人类曾经将人分为不同族群，并驱赶、掠夺、杀害另一个群体的悲惨史实；尤其是讲述了一个浪子、一个为富不仁的德国资本家和纳粹党员，在危机时刻挺身而出，扶持悬崖绝壁上的人一把，救人一命。因为他相信：我的力量可以度人到彼岸，我不施以援手，他们即临深渊。

若是我们的下一代，只知道高分升学，只羡慕同学的爸爸开豪车很有钱，只眼馋同学的妈妈戴钻石是名媛，而不知道人性、艺术、平等与爱，那分数再好，又有何用？！！！

六

托马斯·肯尼利在其名著《辛德勒名单》中有过这样一句名言“一个一生清白的人或许对身边的事态炎凉从来漠不关心，而一个堕落放纵之徒或许曾经对身陷绝境者搀扶过一把”。辛德勒是一个真实的历史人物，他的生平经历和这部电影都让我们明白，世界上的人并非善恶黑白截然分界的，所以我们哪怕是对一个公认的恶人，也应当去尽可能的了解他成长的环境、轨迹、曾经影响他的人，也应当给恶人以改过自新的机会。

但是原谅恶人绝非等同于原谅恶行，相反，我们对于恶行应该抱持完全否定和坚决予以惩罚的原则。例如，逃票被抓要不要三倍罚款？制造假药劣质食品要不要天价赔偿？重复侵害他人知识产权要不要惩罚性措施？一个对恶行放任的社会，公义难以伸张，诚信难以培养，善举难以弘扬，最后整个社会势必戾气充盈、物欲横流、乌烟瘴气。

所以，原谅恶人，是给恶人以重新实施善举的机会，同时杜绝他重复作恶的威胁。

七

张爱玲说，爱一个人，是会低到尘埃里去；但是，心里是欢喜的，又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因为张爱玲自身爱情的失败，人生的颠沛流离，所以”爱一个人，并低到尘埃里去“的态度，便遭到现代爱情观的诟病。据说现代人讲求的是物有所值、平等互利、收支平等。

我始终觉得，简爱对罗切斯特说，我们社会地位不平等，但是我们的精神是平等的。这里追求的是广泛意义上的人类精神平等和人格尊严平等。这与爱一个人，并心甘情愿仰慕对方，愿意为对方奉献的心情是无关的。否则，就无法解释为何最后富裕起来的简爱会回到庄园，并嫁给了受伤残疾的罗切斯特，两人最终获得幸福。

若在爱情中充分体现现代人的商业观念、精明计算以及理性思考，何来人类历史上那些感天动地的爱情绝唱？

现代人，看到了“低到尘埃”的不值，却忽略了心的欢喜，忽略了从爱他人中获得的自身圆满——那朵从尘埃里开出的绚丽多姿的玫瑰。

八

你一笑，所有的天都晴了。

九

繁花似锦，阳光和煦，蓝天如洗，大地一尘不染。这几天的广州，美得像个梦，令人不禁担忧好花不常在。

十

越来越强烈的感受到，在我们周围，有一种热衷于在案件裁判中标新立异的倾向。

抽象的反对或者鼓励创新，是一个没有意义的伪命题。可是，在案件的裁判中推翻旧规则创立新规则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衡量一下，创新是为了案件的裁判社会效果更好呢，还是为了创造一个“名案”呢？在创新之前，是不是全面探究了相关立法的整个发展更迭历史，是不是全面了解了产业行业的真实需要和利益博弈现状呢？在下判之前，是不是通过各种公开和经济、有效率的途径，征询了理论界、实务界对同类案件的主流意见呢？

如果没有充分的准备，盲目想当然的创新，结果不是把尚有争议的裁判规则搞得更乱，就是把已经统一的原则重新搅乱。

十一

对于现代人来说，最难的事情和最难得的事情都是：恰好你来，恰好我在。

十二

知道我今年生日许了什么愿吗？冒着说出来就不灵的风险：我希望这辈子有机会做一次足球赛的颁奖嘉宾。

因为，上场，是没机会的啦。

十三

据说一种主要原料为夏枯草的饮料，喝了以后会延长人类10%的寿命。能不能延长人类10%的寿命，目前还没有证据。但是喝多了之后会有脑子坏掉的风险，目前来看应该是证据初显了。

十四

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权力更暗黑更容易使人堕落的力量了。

十五

如果实在要用女人来比拟城市的话，她不能太漂亮，让人无所适从，只要整洁清丽让人舒心就可以了。她不能太高贵冰冷，摆出一副人人居心叵测如临大敌的架势，而应该亲切幽默，友好平和，容易相处。她不能太精于算计功利熏心，当然也不能太贫穷；最好小有资产，富裕充足。她不能刻薄残忍，势利冰冷，给穷亲戚白眼，而必须心地善良，仁爱热情。最重要的是，她还要有烹调天下第一美食的本事，用食物笼住一家人，热热闹闹过日子。

幸运的是，我发现广州越来越具有这些美妙可人的特质。

十六

至暗时刻，是一个关于选择的故事。

希特勒的铁骑踏遍欧洲土地，各国相继投降沦陷；前首相张伯伦被迫辞职后却继续在党内推行绥靖政策，一心求和；30万英军被困敦刻尔克即将全军覆没；美国袖手旁观，甚至连英国自己付钱购买的武器都不愿履行运送到英国的义务。

在欧洲最黑暗的时刻，匆匆上任的丘吉尔面临艰难的选择：是让4000英国加莱部队士兵用自杀式的抵抗送命，换来30万英军逃生的一点机会？还是跟希特勒和谈，以图换来英国的苟延残喘？是坚持战争消耗掉所有国力和士兵的生命，还是尽可能在谈判桌上用策略换来英国的独立？

最后，丘吉尔发表了著名的《我们将战斗到底》的国会演讲，选择了战斗到底。他的选择，既源于对纳粹称霸世界本质的清醒认识，也源于内心深处绝不屈服于专制强权的坚定信念。

电影着力刻画了一个有着所有普通人特质的首相。他也会衰老，口齿不清；他家世并不清白，父亲患有性病；他在面临巨大压力时一样会犹豫、彷徨、暴躁、不可理喻。然而普通人之所以在危机时刻会成为伟人，是源于非凡的洞察力、杰出的专业军事才能、以及由坚定的信念滋生的无所畏惧的勇气。

有的选择影响自己和家人的一生；有的选择影响世界历史的进程。这中间的距离是伟人与凡人的差别。

事实上，再貌似强大浓重的黑暗，也会因为最坚韧不屈的抵抗，而迎来黎明。人们需要的，是永远保持清醒并坚持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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