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军每日一案：随想集（之六）

随想集（之六）

一

爱，是唯独人类才能体味的一种复杂情绪。动物之间当然亦有爱，只是无法自知，更无法表达，人类在爱到极致时，甚至会产生痛的感觉。这是因为爱不仅产生共处的愉悦，亦会蔓生割离的不舍。

不要畏惧因爱生痛，人类正是因为学会了复杂的爱的情绪，才成为万物之灵。

二

在世界财富论坛的晚会上，广州用1500架无人机拼出了“财富”两个大字。

大家说叹为观止。我笑言，这次因为有外宾在，广州算含蓄的啦。要是换成平时，我们会直接拼出一个大大的金元宝，或者一个金灿灿的铜钱。

不信，您看我们的“铜钱大厦”。

从不掩饰对金钱和财富的孜孜以求、直抒胸臆，并脚踏实地、勤奋努力，这是一种独特的粤港文化。

三

从机场走出到达出口的一瞬，人群中有一个接你的人，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某种程度上，比一群人来接你，还要珍贵得多。

四

有朋友说，比起法官，律师更为务实，他们关注的是当事人最眼前的利益是否能够兑现和受到保障。

我说，比起律师，法官除关注眼前这个案件外，还更为关注判决导向的社会秩序和制度是不是公正和合理。也就是说，他们除了关心目前这个案件关涉的利益“是什么”之外，还更为担忧未来的发展状况，更关心事物“应该”是怎样的。

这是裁判者的职权，也是他们日常工作的内容和宿命。

五

上海徐汇区复兴路衡山路一带，马路不宽，道路两旁密植法国梧桐，夏天是郁郁葱葱的碧绿，秋天是浓墨重彩的浅黄、金黄和深红，掩映各式各样的欧式建筑。

想想上海近一个世纪以来历经战火硝烟、文革动乱、和改革开放后的大拆大建，现在这片梧桐还能够保留下来，也算是人类福祉。

破坏是容易的，而建设却难上加难。

六

百老汇音乐剧（中文版）《疯狂花店》的故事背景被放在了穷人街，正像为富未必不仁一样，贫穷却往往是罪恶的温床。

一个可怜的小人物，因偶然的机缘，得到了一株食人花。这株花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为他带来了”植物培育专家“的头衔，社会各界的追捧和名气，花店的生意兴隆，老板如父一般的疼爱，以及心爱姑娘的感情。这株花唯一要求的回报是，要喝人血。于是这个小人物不断的被迫以自己以及他人的血来饲养食人花，最后却反被花啮噬。

这是一个穷人幻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但以失败而告终的悲剧故事。

但是，若没有一个好的制度，穷人又该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呢？

七

我看文学艺术作品的好坏，是用颜色来看的。总觉得好的作品颜色是迷离的，要么泛着旧时光的昏黄，要么闪烁着蛊惑人心的光怪陆离的梦境之色。而成就不高的作品，颜色则正常而中规中矩。

同是陈凯歌的电影作品，“霸王别姬”是前一种，而《梅兰芳》则是后一种。像王家卫的《花样年华》、安妮宝贝的《莲花》是前一种，而声望很高的电影《狼图腾》，则是后一种。

八

冬夜，住在某个大城市某家还不错的宾馆里，因为没有留意宾馆在客房桌上留下的停水通知，到深夜去洗澡时，满脸肥皂泡拧开水龙头，发现没有水。

当时的恐慌不亚于灾难降临，第一时间想的竟是收拾行李退房换宾馆，可是更畏惧窗外寒风呼啸的冬夜。事过境迁之后回想，明白自己已经是少洗一天澡、冬天缺少一天热水或者暖气供应，就会崩溃的城市里的虫子。

大都市，在提供给人们各种便利的同时，慢慢拿走了他们的生存能力和勇气。人一天天的最终退化成都市的虫子，只能寄居在都市这棵大树上，顺着树干树叶爬行。在原野上奔跑与飞行，便成为往昔的回忆，只能想想而已。

如何才能让自己从虫子变成猎豹和雄鹰，还是已经永远不可能新生了？

九

很多人都以为，上海彩虹室内合唱团就等于“我的身体被掏空”。但事实上，金承志可以在德彪西、拉威尔的印象主义与“身体被掏空”、“张士超”、“春节自救指南”这种白描市井小白领生活的诙谐“神曲”之间自由游走。而新作《白马村游记》继承了《泽雅集》的优秀风格，秉承中国古典传统文化的韵味，饱含温州乡村山光水色的滋养，是西洋古典音乐风格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完美结合。

5000鸟翎以天地为笼

你我皆不自由

这幻化于庄子学说思想的歌词，出现在对田园山水、飞禽走兽、邻里乡人美好平静生活情景的描写之后的最终结局中。天籁的空灵与无所不在的悲伤，令人动容而欲落泪。

这位青年作曲家没有喝过西洋墨水，也不算上海音乐学院的高材生，有此成就，真是老天爷赏的饭。温州的人杰地灵可见一斑。

十

我们的劣根性中，有一条是做事情永远死性不改的“大跃进”式一哄而上，不实事求是的吹泡泡。光伏如此，电动汽车如此，现在无人驾驶汽车也如此。

这种好吹嘘的毛病，有的是为了忽悠投资人和骗取政府政策性扶持资金的企图，有的是因为深深的自卑，是自卑下的虚荣和自大。

十一

人生无论如何选择，都会有得有失。只有一件事情是确定值得的，就是永远做自己。

十二

去看2007和2017快男巅峰对决演唱会，主办方刻意安排了2007年的前三名和2017年的前八名歌手同台。

两批人同样的经历和命运，中间隔着十年。在金碧辉煌、纸醉金迷的舞台和两万多粉丝们如痴如狂的尖叫声中，我只看到了十二个字：烟花易冷，来路崎岖，满目苍凉。

十三

江歌案中，很多国人希望陈世峰被判死刑。

从头至尾观察庭审报道，我都极其憎恶陈。这个男人，以公开情侣私密照片威胁女友复合；做精密的准备蓄意杀人；十数刀残忍刺向手无寸铁的女性；在法庭上满嘴谎言，装疯卖傻，利用中国网友对刘鑫的不满为自己脱罪，以至于连法官都怒喝他：你只要回答问题就好，无须评论其他人。这个人极端自私、残忍、狡诈、毫无悔意。

说实话，我甚至很憎恶陈的辩护律师。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律师，自然不难明白陈在庭上的陈述，所谓刘某递刀给江歌之后再锁上门，所谓江歌先挥刀攻击陈，所谓楼梯上的刀鞘是刘某回收冲洗后重新故意放置在后楼梯上的，等等，这些陈述明显是谎言。但是，这位律师从头到尾都坚持在庭上陈述这些谎言，并且不断刻意将公众的愤怒引向刘某。很难揣测为陈这样一个败类和人渣辩护时，一个饱学法律、以公平正义为己任的法律人是何等样的心境。

可是，死刑毕竟是以国家的名义所实施的复仇。复仇是容易的，但却不能令死者回生，不能令母亲重获爱女。有的悲剧，人类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挽回，只能放下。

同时，公开、公正审判与辩护权，是保证公民获得法律公正对待的重大程序和实体权利。我们也不能因为一个令人不齿的恶人，而失去这一人类文明的重要制度设计。陈的辩护律师，正是这个制度的一个必要组成部分。检察官求刑20年判20年，意味着这位辩护人全面失败。而其失败，也正是这一制度成功的最佳体现。

十四

对于在知识产权侵权案件中，当事人聘请专家辅助人的费用由败诉方承担的做法和原则，有人提出异议说，只有那些提出了正确的被法庭采纳的意见的专家辅助人的费用，才应该由败诉方承担；而那些出具了错误的、被法庭否定的意见的专家辅助人的费用，则不应由败诉方承担，而由聘请人自负。

可是，错误的专家意见就没有价值吗？

没有错误，何来正确？正是那些被否定的意见，从反面告诉了法庭正确的意见是什么。

又或者说，其实根本就没有绝对的错误和正确。意见只有两种，一种是可以说服法庭的，另一种是无法说服的。

十五

电影《芳华》大热，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整个朋友圈都在热议“好人”以及“如何甘于做一个好人”。

《芳华》中最值得关注的是道德模范的英雄事迹和良善德行吗？《芳华》的善良后面，是冰冷、残酷的人性和现实。把美和善良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芳华》不是一出喜剧。

十六

有研究成果表明，当人与人之间的脸部距离近到一定程度，又或者当一个人长时间直视另一个人的时候，所有的美感都会消失。也就是说，此时无论目标人物多么的貌若天仙或者潘安再世，在观察者的眼里他或者她的五官都会变形而失去美感。

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美貌对于长久和亲密关系来说所能发挥的功能是有限的。长久亲密关系需要思想、心灵和情趣的支撑。但是这并不能否定美貌对于远距离非亲密关系、或者短暂的亲密关系却依然极有价值，并最终会在商业社会中沦为商品，甚至是价格不斐的商品。

十七

这一年，有母亲痛失远在日本的爱女，消息传回国内，举国关注案情进展，激发对死刑问题的讨论。有夫妻顿失简陋却赖以栖身的家园，不得不拖儿携女辗转回乡。也有举世瞩目的政治、经济盛会，在繁花簇锦、井然有序、商品丰盛、一尘不染的城市中举办。

这一年，成功者不仅可以有钱，还可以在有钱以后成为歌坛巨星，成为横扫江湖的武林高手。失败者远走他国，卷走了一众投资者的血汗，“让我们一起为梦想窒息吧”，最后变成了投资者自己为梦想窒息。

这一年，有资料显示国内超过五亿人已经拥有家庭医生，占重点人群的65%。这一年，大城市的大医院依然每一家都像战区，连过道上都躺着病人。排队两个小时，医生只能用5分钟瞧瞧你，病情还没说完，药已经开好了。

这一年，深圳GDP首次超过广州，成为国内最有发展前景的高新技术城市。这一年，广州据说首次被杭州取代，退出国家一线城市。

这一年，才华横溢的80后作曲家写出了《白马村游记》大型合唱组曲。这一年，无聊的电视综艺节目依然无聊，还爆发出了内定胜出人员的争执，台后的人生戏码比台上的大戏还像戏。

这一年，伴随着阿尔法狗狗成功斩杀柯洁，AI成了某些公司的兴奋点。AI会不会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AI的智慧成果有没有知识产权，这些讨论成了茶余饭后的热点。这一年，WIPO发布的世界知识产权报告称，中国正在飞速发展技术密集型产业，向产业链中高端上溯。“中国正在摆脱’世界工厂’的标签，攀上全球价值链转型升级的最前沿”。但是，这一年，世界500强企业中中国上榜115家，却鲜有制造业尤其是精密制造业公司。

这一年，全国各大城市，特别是几个特大城市，雾霾明显减少减弱，人们经常可以抬头仰望蓝天和星空，母亲不用再因为忧虑孩子的肺而考虑出走。这一年，也有人因为缺少燃料供应，不得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熬过寒冬。

这是艰难的冬天，这是希望的春天。

这一年，我在法庭内外、在许多熟悉或不太熟悉的朋友身上，看到无数个为了自己挚爱的亲人和家庭，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奔波在出庭路上、伏案在判决书上、激昂在研讨论坛上、俯身在电脑前、忙碌在制造车间、地理保护标志实验田间地头、文化遗产保护古村落内外的身影。我为这些身影感动，并深深的爱着他们。

我们要从朋友、从邻人、从家人爱人、甚至从陌生人的身上，吸取勇于生活的力量。

这一年，我们很多人，包括我自己，都收获了家人、同学、朋友、同僚、甚至是一些不太熟识的业内人的鼓励，这些温暖的话语是我们应对繁重工作、继续征服坎坷道路、永远追寻光荣与梦想的原力。

为他人的成绩由衷欣喜并献上我们诚挚的祝福，清理内心随时涌现的嫉妒的阴暗和污秽，业界的氛围才会越来越清朗。

2018，我们要坚信、坚持，我们每一个平凡人，亦可以有所为。我们自己，才是科技、文化的创新者。我们自己，才是美好生活的创造者。我们自己，才是家庭的支柱和家园的守护者。

砥砺前行，舍我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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