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军每日一案：随想集（之九）

随想集（之九）

一

这次的“我爱张导演事件”，不是一个爱情故事，是一个娱乐故事。

凭良心说，张导的每一部片子，都是良心之作，口碑和艺术水准俱佳。至于票房嘛，我想这恐怕本来也不是他追求的目标。

至于这位二姐嘛，比起那些企图要出名、要上位、要给富二代或者富二代的爹做女友的嫩模、三线直至N线女星来说，还是颇有些文艺气息的，文笔其实也还好。当然看起来应该是书只读了半吊子，表达和思想也就难免有些抽疯。

可是，不知道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最后这个事件的结果是不仅导演和二姐成了笑话，而且最大的笑话和输家，是文学艺术，和热爱文学艺术的人。

在金钱至上的风气里，“文青”本来就是一个笑话。这次以后，这个词更是臭大街了。以后朋友之间交往聊天，千万不要说自己爱好文艺，更不要问人家“你看过那部小说（电影或者话剧）没”？一上来，要直接说“这个多少钱，那个多少钱”，或者“来来来，我们再喝一杯”。

二

今年“三八”期间，伴随着北美、欧洲反性侵事件的发酵，女权运动以”me too”为代表，在全球发达国家掀起一个新的高潮。

从很小开始，我所受的家庭训诫就是，女性也要像男性一样，必须受最好的教育，做学校里成绩最好的人，靠自己在社会上立足，永远做独立的自己。

或许正因为一直以来严格的家庭灌输，我在大学时作学年论文选择了“中国现代文学史女性形象研究”，毕业论文选择了“中国文学史家庭形象研究”这两个课题。文学史是清晰、感性、形象反映中国女性发展道路的一面镜子，而且再没有比这更好的镜子了。女性的生死存亡、爱恨情仇，她们的梦想、荣耀、追求和奋斗，遭致的苦难、彷徨、挫折和毁灭，几乎每一种际遇，你都能找出相应的故事和人物。

今天的中国，一方面，我们可以看到女性踏入政界还寥若晨星，也可以不时听到有单位拒绝、或者制造难题不愿意招收女性的新闻。但是另一方面，或许很少社会学研究者关注到另一个奇特的现象，就是在很多工薪阶层的家庭中，由于女性掌握了家庭的管理权和收入支出分配权，因而女方父母受到的日常生活照顾和经济赡养，比男方父母要优渥许多，导致社会上才流行“生儿子名声好，生女儿福气大”的说法。

在大学，在职业场所，虽然会间或传出“性侵”“性骚扰”女性的丑闻，但是另一方面，同样会存在女性利用“自身身体”优势，在竞争中获得优势地位或者胜出的事例。后者，对于那些一直依靠自己勤奋、踏实、刻苦而获得成绩的女性来说，不可不谓之一种极其不公平的竞争。

在我看来，女性追求解放的道路，首先面临的是选择。如果你选择靠自己的实力和努力去完成人生的，就要明白这一选择的代价，要对那些“不公平胜出者”的职场人生报以平和、冷静的态度，任何絮叨、怨愤与嗔怒都是毫无意义的时间和精力的消耗。

其次，女性的解放，不见得是女人一定要像男人一样，开飞船去太空，开航母出远洋，或者开轧钢机、踢足球、扔铁饼、举重。也不是女人一定要在经济上追求比男性更好高的收入，或是在社会上追求更高的职位。housewife,不过是现代社会男女分工的另外一种形式。女权运动追求的目标，应该是所有人，不分性别、种族、年龄，无论身体是否健全，都能够在社会中享有平等的权益、关怀和爱。

人类不解放，女性不可能单独解放。

三

如果运用高深莫测的法律专业概念和专业思维，最后推导出来的结论违背常识常理的，要么是作出判断的人故意无视常理偷换概念，要么是一叶障目，机械关注局部而忽略了整体和全局。

四

世上，再没有比一树花开更为静默的行为了。

世上，再没有比一树花开更为嘹亮的呐喊了。

五

尽管有“甜言蜜语”、”绵绵情话”、“honey甜心”等等的说法叫法，但是，爱，永远是行动比语言更重要。

六

古诗说，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有时爱，不过是好好看对方一眼。如果连认真端详对方的兴致都没有了，爱，应该是已经远走了，或者转化为别的东西了。

七

因为霍老爷子辞世，整个朋友圈、微博圈都在自我鼓励和互相鼓励要仰望星空。

鉴于现在好多城市的人行横道铺得都不太好，要么地砖松动，要么凹凸不平，间或砖与砖之间还有很宽的缝隙，我好担心我们抬头仰望不留神脚下，摔个狗啃泥。

再说，大家同一时间一起抬头仰望，岂不像中了邪、活见鬼的一群人？

八

等待的时间如此漫长，聚会的光阴却转瞬即逝。

九

Uber自动驾驶汽车（autonomous car）在美国亚利桑那州坦佩市，碰撞到一个横穿马路的行人，该行人在送往医院后不治身亡。围绕这件事，有很多关于在法律上如何承责的探讨。

从现行法律规定和法律技术出发，总能厘清谁来赔偿，如何赔偿的问题。但是，这仅仅是一个法律适用的疑难问题吗？

自动驾驶，毫无疑问是人类科技的重大创新和革命性飞跃。人类在迎接和创造未来的冒险中，值得付出一定的代价甚至是生命代价。

然而，个体生命的安全自由不受威胁，也是文明社会的最高价值。孰轻孰重，如何取舍，这个衡量，才是对裁判者最大的挑战和考验。

十

对于争议，有时需要时间去解决，有时连时间都不能解决。

所以法律人应当学会对争议心平气和，学会按照有效合法程序去解决争议，学会与争议共存。

十一

早年读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只是读其中的三角感情纠葛，对于何谓生命中“甜美的负担”，完全不能认知和认同。在一般人的感受里，会觉得生命没有负担，个性才情才能飞扬，感受才能愉悦。没有人，愿意自负生命的荆棘，并视其为玫瑰。

然而，对于每个人而言，责任都与生活一道，如影随形。小到对父母子女配偶，大到对朋友同僚、工作事业，宏伟到对社会国家世界。

面对责任，有的人选择逃避、忽略、轻慢，按照自己的意愿和节奏，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所谓“来一场所走就走的旅行”。有的人选择负重前行，牺牲自己的日常愉悦、青春、甚至是健康，追求实现某个既定的角色给予他的任务。

那个叫责任感的东西，知易行难，贯彻始终则难上加难。

那些极有责任感的人，完成任务的重负是他成长的良药，使他能够用比较短的时间，取得辉煌的成就，站到人群中的核心位置，光芒万丈。

那些逃避和轻慢责任的人，却可能由此而收获了对生命的最真切感受:春天的风如何的轻柔，爱人的脸颊如何像丝一般的润滑，玫瑰如何在露水中开放，山川河流如何的壮阔。  

直至今日，我都不能分清，这两种人生态度，究竟哪一种更加值得称颂。

十二

关于人工智能AI如何取代法官的讨论，现在很热。

这里说的是，那些如阿尔法狗狗一样能够通过自我学习，全自动自主处理案件的AI，不是那些如检索机器一样辅助法官查询资料，或者已经人工设计好固定格式，填入资料就可以生成简单案件的格式化裁判文书的计算机系统。

对于前者取代法官的问题讨论，我觉得基本是无稽之谈。

很简单，因为人类不应该把裁判权让渡给非人类，不应该让机器来评判人类的是非对错、爱恨情仇，不应该让机器来分配人类的利益。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司法伦理的问题，而非技术问题。

十三

法律追求的最高价值是公平正义。

然而，在公义之上，还应该有一个更高的价值，就是人的福祉。

法律的终极目标，应该是努力创造一个能够保护人的生命健康安全，发挥人的才能个性、扩展人的行为自由空间的社会制度和环境。

十四

我不能放过这大好的春天，犹如我不能放过这旺盛的创作时光。

我书写的，无论是沉闷枯燥单调的技术长文，还是清浅有趣戏谑的小句子，它们，都是我的生命本色。

十五

宗教带来的艺术创造力是惊人的。然而，宗教带来的什么是不惊人的呢？

十六

苟利国家生死以，我之前以为，这不过是对那些有权决定国家大政方针，能够影响国家命运和前进方向的重要人物说的话。

但是，这其实也会成为普通人有时需要直面的选择，如果你还相信那个叫“情怀”的东西的话。

十七

每一天，都在希望与失望，开心与哀伤中匆匆结束，人生也一样。

只有爱，是人世间唯一值得用毕生去回报和守候的事物。

十八

第18个世界知识产权日临近，WIPO确立的主题让我们深思：世界需要、并且正在发生变革，女性能够为此做些什么？

女性身上蕴含着惊人的高科技创造力。Feinler发明了今天全球普遍应用的互联网域名和后缀名命名规则。Jepsen发明了高清电视、头戴式显示器和世界首台全息视频系统。安冢本找到了分离干细胞的方法。Johnson通过她主持计算的运行轨迹，使阿波罗号飞船成功登陆月球。

女性身上闪烁着光辉的文化灵性。Dunham自编自导自演的“都市女孩”赢得了艾美奖和金球奖，该剧更被视为现代女性的象征。卡罗琳凭《哈利波特》赢得了世界历史上最多的读者数。历史上，曾经有13位女性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奥斯卡颁奖典礼上，一个个女性表演艺术家和著名演员更是如恒河沙数，熠熠生辉。

在科技文化运营的顶峰，也屹立着无数女性的身影。医疗科技公司Theranos使Holmes成为全球最年轻的女性亿万富翁，而她未来的目标是通过简单快速便宜的血液检测，彻底改变公众对健康的思考方式。通用电气商业创新部门首席执行官Comstock曾负责成立著名的视频网站Hulu。中国最大共享出行企业滴滴出行的总裁柳青，不仅将滴滴转型成全球互联网巨头，并多次赢得世界级媒体颁予的创新奖项。

女性也一直是知识产权保护的生力军。在法庭内外，无数的女性法官慎思明辨，案牍劳形；无数的女性律师言辞锐利，慷慨激昂。一个个案件的审结、一份份裁判文书的发布，犹如航标和灯塔，导引公众的行为模式和行进方向，维护人类发展的公义、秩序和福祉。在法学院的课堂内外，无数的女性学者以她们的睿智、博爱和宽容之心，带领学生遨游知识产权法律制度诞生、发展的长河，孕育知识产权事业未来的栋梁之才。

女性如何才能焕发巨大的创新能量？

我想，我们首先需要有视野。上下数千年的人类文明历史，世界、地球乃至宇宙的存在状况，世界科技文化发展的最前沿知识，都是激发创新的源泉。

其次需要有情怀。我们的生存压力和工作困境，并未随着科技水平的提高、经济状况的改善、以及城市乡村的发展而缓解，相反会永远如影随形。但人，依然需要在严苛琐碎的生活中，小心维护理想的幼小火苗永不熄灭。没有强大的内心信念，我们很容易被僵化陈旧的思想阻力、激烈的竞争、以及无处不在的不法利益者的诬陷中伤打垮击倒。

第三需要有韧性。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在一天劳累的授课之后，你还有没有精力再打开电脑；连续十几个小时的开庭之后，你还有没有第二天照常准时早起回办公室的决心；孩子的哭闹和厨房的热气中，你还能不能坚持捧起司法考试的书本。生活的本质究竟是春蚕吐丝，蜡炬成灰，还是无所事事，衣香鬓影，予取予求，选择将决定女性的路径和终点。

最后也最宝贵的，是需要有信心。要相信脚下的坎坷，是站上明天高峰的台阶；要相信奉献人类福祉，将给女性带来荣耀和身心的愉悦；要相信创新的成果，将在我们眼前展开一个更为美好宏大的新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无论人的性别如何，都将是自己的主人。

我更愿意把“me too”翻译成：“我也能够做到”！

2018年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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