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坊 | 法国马克思主义的滥觞与终结
尽管在20世纪,由于面临来自更为地方性的问题的压力,马克思主义开始走向分裂,被迫局限于严格的民族范围。在东方,马克思主义成为一种国家意识形态;而在西方,马克思主义至今仍然被国家权力拒之门外。在某些国家,它处于公共生活的边缘,而在另外一些国家,却在文化上取得了某种程度的核心地位。法国就属于后一种情形。
在马克思主义于西方国家的不同表现形态中,法国可以说起步较晚。1945年,也就是革命洪流席卷欧洲其他地区近三十年之后,马克思主义在法国才开始走向高潮。二战结束后,法国,更准确地说巴黎,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为西方革命观念的大本营。从法国首都传出的那些理论和观念,席卷世界各国,为马克思主义开辟了诸多新的领域,而这对其创始者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因此,这一阶段的思想史是20世纪激进思想史上重要且生动的一页。
路易·阿尔都塞
马克思主义在法国的历史可谓清晰明了。以战后马克思主义迅速进入法国的思想争论为开端,到1970年代中叶,很快便走向崩溃,并最终销声匿迹。在那些始终参与其中的人们眼里,这是一段悲情或忏悔的故事。当初热切期望的革命似乎要成为现实,然而远大理想却屡屡受挫,从失望到最终连革命观念本身也被抛弃,革命观念被认为与政治恐怖有着内在的关联。实际上,对法国人来说,脱离马克思主义作为法国马克思主义历史的一部分,其重要性不亚于其实际内容。
在马克思主义主宰法国知识界的近三十年时间里,用让-保罗•萨特的话说它就是所有法国思想“无法超越的地平线”。它之所以能够煊赫一时,其过程相当复杂,且与法国历史和政治的畸变密切相关。与西欧其他国家相比,法国共产党要正统得多,然而法国马克思主义无论是在源头还是当代的广泛联系方面,都是非常多元甚至可以说是庞杂的,它与社会科学和人文诸领域有着错综复杂的联系。在法国,马克思主义的多元性是显而易见的。几乎所有类型的马克思主义都曾在法国一展身手:列宁主义、托洛茨基主义、毛泽东主义,以及法国特有的存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阿尔都塞主义和“左倾主义"(gauchisme)。将它们联系起来并具有法国特性的正是共同的政治史,以及某些塑造它们并受到更长周期和当代事件左右的困境和任务。
1789年法国大革命以降,其长时段的模式往往表现为:左派与右派之间的尖锐对立、不同社会群体、政治组织参与其中且有着丰富的象征物的强烈的革命传统。具体来说,战争及其失败的经历,与法西斯合作以及反对法西斯的经历、印度支那和阿尔及利亚殖民地的战争,以及戴高乐第五共和国的建立和1968年事件,这些都为法国马克思主义提供了政治语境。这些传统和经验确立了一整套反复出现的主题:革命观念、共产党的地位及其与工人阶级的关系、理论的作用和知识分子的地位,以及法国作为先进国家的历史作用。但法国马克思主义似乎对经典马克思主义将经济学作为核心并不感兴趣。马克思主义被移植于法国的文化语境,而在这一语境中,文学和哲学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与整个西方马克思主义有着共同的关注的同时,法国马克思主义更加强调文化和意识形态:无论是存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还是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均发端于文学和哲学上的关注。
法国马克思主义的诉求非常广泛:即造就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自由哲学,或者说一种客观的有关社会的科学。法国马克思主义的概念内涵、理论上的原创性以及宏大的视野,使其对世界范围内的激进思想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然而,它那高度语境化的特征却遭到忽略,这是极其危险的。缺乏稳定性,而且往往服从于地方性议题,法国对20世纪后半叶的马克思主义发挥了关键作用,而其崩溃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命运也产生了巨大影响。
1960年切·格瓦拉在古巴会见萨特
我们很难对法国马克思主义的性质作出准确界定:它在思想上并没有清晰的边界,始终与非马克思主义或前马克思主义思想保持着沟通。而且,1945年以降,与西欧其他国家(意大利除外)不同,法国激进知识分子并非处于政治上的真空地带。对他们来说,马克思主义之所以无法避免,在于法国有共产党领导下的西欧最为庞大的工人阶级队伍,而法国共产党与苏联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因此,法国马克思主义始终存在党的“官方"信条与知识分子的哲学理论之间的分野,知识分子既可以选择隶属,也可以选择置身党外。法国马克思主义的大量理论主张都是围绕知识分子与政党之间分野的性质展开的。为此,有关马克思主义的认知地位的争论从未停止,因为其中涉及谁才有权解释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是否应当被视为工人阶级意识的直接表达,是否只有共产党才拥有解释权?作为马克思主义真理之载体的文本是否需要理论解释?如果是,谁的解释才具有权威?
另外,由于苏联经验的阴影,使得法国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内涵更加复杂。尽管其他西方国家的马克思主义很早就想方设法与苏联断绝往来 , 但在法国却不是这样。这与法国对1917年布尔什维克革命的最初反应有关,它将这次革命纳入了法国自身的革命传统,从而造就了一整套历史—政治符号,这一套符号将法国革命与苏联革命联系起来,将俄国革命描绘为法国革命的直系继承者。法国马克思主义最大的,也是最终自毁式的失误在于它始终未能对苏联经历,尤其是斯大林体制做出充分的、有说服力的批判,也未能考量这一经历对整个马克思主义的意义。
(本文选自《剑桥二十世纪政治思想史》第十四章“法国马克思主义:从存在主义到结构主义”引言部分,作者森尼尔•基尔南尼)
作者: 特伦斯·鲍尔 / 理查德·贝拉米
译者: 任军锋 / 徐卫翔
出版年: 2016-2
页数: 702
装帧: 精装
20世纪见证了人类政治发展的巨大变革。从最激进的到最保守的,各种现在所能见到的政治思潮都在这个世纪登上舞台。对于这些正在继续发挥影响的政治思潮进行全面考察无疑是必要的。该书所覆盖的议题既包括旧有政治思想的新发展,也有20世纪诞生的全新思想,更涵盖了大量非主流政治思想和非西方政治哲学的发展。由此,20世纪人类对政治所作的全部思考与研究几乎尽收眼底。
自2016年面世以来,《剑桥二十世纪政治思想史》已入选2016年3月百道好书榜社科类,2016年3月中华读书报月度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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