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加锡印象，兼记Bantimurung半日赏鸟
图 1. 华莱士的“马来群岛”范围示意，不包括右下方的澳大利亚，婆罗洲在印尼称作加里曼丹，另外新几内亚岛印尼一侧共分两个省，除包括“鸟头半岛”和相邻地区的西巴布亚省而外，还有面积更大的巴布亚省（地图引自Google Map）
2016年年中，因为偶然的机会，参与了北京大学出版社《天堂飞鸟：古尔德手绘鸟类图谱》的工作。关于本书的具体介绍参见荐书 No. 6 ▏《天堂之鸟——古尔德手绘鸟类图鉴》（是的，我知道，这条推送的题目写错了...）。在写作准备的过程中，对以极乐鸟们为代表的新几内亚岛鸟类有了更多的了解。作为一个观鸟者（俗称‘鸟人’，birder），对这片神奇土地的向往也更增添了无数分。
2016年年底，由于另一个偶然的机会，有幸参加一对”神雕侠侣“以观鸟为主的自然向大型蜜月（陆陆续续长达三个多月，你说算不算大型？）行程中西巴布亚部分的前半程。从报名加入，到期间各种准备，再到最终在这个六月初顺利成行。如今回到家中，开始在电脑上敲打眼下这些文字时，回想起整个行程感觉依旧很梦幻。作为人生夙愿之一的在野外见到极乐鸟，居然真的就这样梦想成真了。
从今天开始，不定期推送这次行程的游记和见闻。祝愿自己挖的这个大坑，早日填满！
望加锡（Makassar）
图 2. 望加锡靠近港口一带的街景
由于机票预订的原因，往返都在印度尼西亚苏拉威西岛（Sulawesi）的南苏拉威西省首府望加锡中转，而且最初的计划也真就只是中转而已。哪知回程中的一段遇到了航班调整，使得在望加锡中转时肯定赶不上下一航班，导致原计划在吉隆坡逗留两天的安排泡汤。后来发现，在印尼航班晚点是相当稀松平常的事情，在此也提醒下有计划前去游玩的朋友，行程安排上应留有富余。如果涉及到在印尼国内的转机，前后两个航班之间的间隔时间最好能保证在3个小时以上。
不管怎么说，从16日下午抵达，到17日下午离开，这下在望加锡就有了整整一天的时间需要打发了。我的选择是16日下午进城观光，17日上午去附近的一个国家公园赏鸟。
图 3. 苏拉威西岛的形状像英文字母K，望加锡就在图中蓝色圆点的位置（地图引自Google Map）
望加锡（印尼语也称乌戎潘当，Ujung Pandang）在16世纪上半叶曾是整个东南亚地区的贸易中心和最大的港口之一。但随着荷兰逐渐控制整个印尼，望加锡作为自由贸易港口的重要性逐渐消退。1667年，望加锡的哈萨努丁苏丹（Sultan Hasanuddin，1631-1670，当地戈瓦政权的领导人，因英勇反抗荷兰殖民者，而于1973年11月6日被确立为印尼国家英雄）不得不被迫与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缔结城下之盟。荷兰人最终实现了驱逐当地其他外国贸易商人的目标，望加锡昨日风光不再。
时至今日，望加锡是苏拉威西岛上最大的城市和印尼的第四大城市，也再次成为了一个繁忙的港口。
图 4. 望加锡港的入口，镜头刚好被路过的一辆集装箱货车给挡了...
图 5. 华人只占印尼总人口的3-4%，但从16世纪开始就在印尼各地的商业、贸易和政务中占据不少重要位置，在许多建筑上也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痕迹
鹿特丹堡（Fort Rotterdam）
望加锡的鹿特丹堡是全印尼目前保存最为完好的荷兰殖民时期建筑之一。最初由当地戈瓦政权建立于1545年，在1667年之后被改建为荷兰风格，成了拱卫望加锡港的重要据点。
进入城堡需要在门口简要登记，写下姓谁名啥，国籍，职业和到访目的。登记的同时，还要缴纳10000Rp（约合人民币5块）的参观费。可能是热门景点的缘故吧，门口的安保大叔还能说几句口音浓重的英语，实在是难得。入门后发现城堡其实很小，中间有一个广场，周边围着一圈大大小小的建筑。其中还有两个不大的博物馆，陈列些关于当地风物和历史的展品，需另购门票。考虑到已经快下班了，就没再进去参观。
图 6. 鹿特丹堡内景
图 7. 对于当地人来说其实就是个公园，当天正好在举办一个活动，可惜印尼语完全听不懂，感觉有点儿像是我们的选秀节目，不断有人上台唱歌
图 8. 古老城墙与现代都市
图 9. 鹿特丹堡门口就是条马路，整个景点给人感觉特别像个街心公园... 就在雕像左侧的大树上见到了淡色文鸟（Lonchura pallida，跟分布在马来半岛、苏门答腊和爪哇岛的白头文鸟L. maja 长得很像，但只见于巴厘岛以东的小巽它群岛和苏拉威西岛），是在望加锡看到的第一种来福儿（鸟人黑话，lifer的音译，即首次目击的鸟种）
跟所有的到此一游一样，鹿特丹堡这个也进行得非常快。从这里出来，就漫无目的地沿着海边一路向南，走过港口区，便一直都是海景路了。时值饭点，街边无论大排档还是各式餐馆都座无虚席。维基百科上说望加锡的经济支柱是第三产业，其中贡献最大的就是住宿和餐饮业，看起来确实很有道理的样子。
图 10. 感觉落日跟海景总是百搭的
夜幕降临，逛得也差不多，招手拦了一辆蓝鸟（Blue Bird，印尼的大型出租汽车公司，据说信誉不错）出租车回机场的酒店了。全程打表，到地方一看车费将近10万Rp，外加一万五左右的过路费。确实要比进城时候找的”黑车“15万Rp便宜。
“黑车”小哥ILyas
根据网上查到的资料和西班牙小哥的建议，准备第二天（17日）上午到距离机场约30 km的Bantimurung公园看看鸟。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马上摆在了眼前，怎么去？
回到机场从出租车上下来正往酒店走，旁边一个印尼小哥就迎了上来。从他不断念叨的”Taxi, Taxi“，可以知道这是在揽客的”黑车“司机。这不是正要找车吗，索性跟他聊一聊吧。印尼除了巴厘岛这样的旅游热点地区，其他很多地方都不大容易找到能讲英语的当地人。这位小哥当然也不例外，但他接下来的举动绝对堪称机智。眼见没法交流，马上掏出手机，打开了谷歌翻译！！！
然后，就可以借助谷歌神器开始讨价还价啦。也许我们这种连说带比划外加手机APP的交流方式确实比较显眼，不一会儿就围上了好几个吃瓜群众。话说爱看热闹绝对是人类天性呐。其中有人还能讲英语，于是在热心群众和现代科技的共同帮助下，我顺利完成了跟小哥的用车预订，他说自己叫ILyas，还留了手机号方便联系（其实很好奇就算真给他打电话，要怎么沟通呢？）。反复确认了最重要的信息：用车40万Rp半天，第二天一早六点准时碰头。
讲到这儿，就啰嗦一下在望加锡的住宿，为了转机方便，就在Booking上订了哈萨努丁机场（对，就是用那个英雄苏丹名字命名的）里的Ibis快捷酒店（Ibis Budget Makassar Airport），一晚的房价约合人民币200块。房间不大，但WIFI、空调、电视、独立卫生间一应俱全。应该是为了方便住宿的转机旅客，免费的早餐从凌晨3点就开始供应。酒店就在机场抵达和出发区域之间，就算拖着行李找过去也很方便，房间隔音效果不错，印象中没怎么听到航班起降时的轰鸣声。
班提穆伦国家公园（Bantimurung-Bulusaraung National Park）
图 11. 公园大门，但现在这个巨大的蝴蝶招牌没了，后面那个巨大的猴子雕像估计是反映当地分布的摩尔猕猴（Macaca maura，苏拉威西岛南部的特有种） 图片引自http://tantular.com/destination/south-sulawesi/bantimurung-bulusaraung-national-park/
17号起了个大早，在楼下大厅吃过早饭，不到6点就在外面等车了。ILyas小哥还挺准时，6点我们就按时出发了。一路上，继续依靠谷歌翻译进行着很有限的交流。我发现ILyas似乎一直在尝试拨通某个电话，便开始不由自主地开始脑补什么有接应啊，半路被拦下来，绑架云云... 内心戏实在是太足了。
从飞机上就能注意到，望加锡处在海边的开阔平原之中，而就在它的东面和东北面不远处一系列起伏的山地。1857年的7月中旬至11月初，那个知识水平高到不知哪里去了的华莱士（Alfred Russel Wallace，8 January 1823 – 7 November 1913，与达尔文一起共同提出了演化论，还被誉作'动物地理学'之父，根据自己在婆罗洲和苏拉威西岛的考察，提出了著名的‘华莱士线’，指出该界线以西的动物源自亚洲，以东的则来源于澳大利亚-新西兰区系）在他第二次造访望加锡期间，就来到了这片山地当中进行标本采集，也成了首位到这里进行生物及地质调查的自然科学家。在他于1869年发表的著作《The Malay Archipelago: The Land of the Orang-Utan and the Bird of Paradise》（马来群岛：猩猩与极乐鸟之地，也译作马来群岛自然科学考察记）里的第十六章就记录了这样的一段经历。
图 12. 苏拉威西岛地形图，图中的红点表示Bantimurung-Bulusaraung National Park位置所在，引自https://upload.wikimedia.org/wikipedia/commons/9/96/Sulawesi_Locator_Topography.pn
与华莱士当年见到的景致应当差不多，去往公园的沿途要经过大片的水稻田和邻近的村庄。车驶进山区不久，公园大门就出现在路的前方了（参见图11）。这里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四周的山势非常陡峭，几乎呈90°般拔地而起。西班牙小哥的建议倒是不用进入景区，在外面的公路沿线观鸟即可。想着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似乎也有些可惜，就直接朝售票处走了过去。一到跟前，发现窗玻璃上霍然贴着一张纸标着票价：本地人25000Rp，外来游客255000Rp！这何止是歧视，这简直就是红果果滴歧视啊！算是明白为啥子不建议进景区了，因为贵啊...
但是都已经走到面前了，一言不发又默默走开，场面还是太尴尬了。那就硬着头皮问一问吧。售票处的大叔依然不出所料的基本不讲英文，只好指着标价问他是不是这么多钱。大叔连说带比划地最终还是让我明白不用那么多，只要一张红色的就够了（印尼卢比最大面额就是10万，红色的，这个价格比Lonely Planet上标的多出了一个零）。不管怎么说，便宜了总归是好的，交钱、买票、进门。
图 13. 公园以蝴蝶而闻名，号称“蝴蝶王国”（Kingdom of Butterflies）
整个景区其实就在一个狭长的山谷之中，两侧陡峭的山体夹着的中间一条小河。走了不过5分钟，就看到了尽头一个高约15米的宽大瀑布。心想这也未免太坑了吧，10万Rp就给我看这个？！还好紧接着发现瀑布一侧的山体上还有台阶，于是又跟着走了上去。
图 14. 望加锡著名景点——Air Terijun Bantimurung瀑布
台阶的顶部是一条小径的开始，沿着河向前伸展着，两边的植被很茂盛，很多地方的林冠遮天蔽日，林下则显得幽暗静谧，看起来很适合八色鸫生活的样子。时间还不到早上七点，整片林子却出奇的安静，除了时不时传来的一两声不知名的鸟叫，全然没有想象中热带丛林的热闹景象。
图 15. 河边幽暗的小径，可惜并没有八色鸫
除了刚进门在路边小树上见到的褐喉太阳鸟（Anthreptes malacensis celebensis，苏拉威西岛及周边的特有亚种，2009年12月中旬有观鸟者在云南西双版纳记录到该种，是中国鸟类新纪录。去年11月在版纳植物园参加观鸟节时没能有幸见到，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再就是两只一晃而过的白喉红臀鹎（Pycnonotus aurigaster，还是个引入种，而且是臀部黄色的亚种）。
一路上要么是就没有鸟，要么即使能听到鸟叫，也被茂密的树冠遮挡，或是藏在陡峭的山林中，完全看不到... 没有旁人的打扰，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径上，倒也有种包场公园了的壕感觉。而且还是看到了在树杆上来回走动黑白分明的苏拉威西鸦（Corvus typicus，苏拉威西中部和南部的特有种），一小群停在山尖枯枝上的苏拉威西王椋鸟（Basilornis celebensis，特有种）和1只把这群椋鸟吓跑了的苏拉威西蛇雕（Spilornis rufipectus，特有种，除了整个头更黑，身上的栗色更重而外，感觉跟我们的蛇雕长得也差不多）。后两种还给了机会用手机对着单筒拍了几张记录照。
图 16. 苏拉威西王椋鸟，名字很霸气，长相也算不俗，头顶有一个明显的羽冠
图 17. 苏拉威西蛇雕，它的出现吓跑了原本停在同一树上的那4只椋鸟，然后就自己长时间地站在枯枝上来回张望，也许正在寻找早餐吧
小路的尽头是另一个高度很小的瀑布，在瀑布边上又有一段台阶，走上去发现是个石灰岩溶洞的入口。洞里漆黑一片，完全没有照明，自己也没带手电，想了想还是别进去了，开始顺着原路往回走。后来读华莱士的书，发现他描述中的一段路，跟这个景区里的状况非常相似，也是先走到一个大的瀑布，然后顺着瀑布边的小路走上一段河道边的小径，路的尽头也是一个岩洞，而他同样也没走进洞里去一探究竟。
往回走的路上照旧很安静，偶遇了1只赤翡翠（Halcyon coromanda），这家伙还挺老实的，站在不远处河边暴露的横枝上，也给了机会留个影。另外还见到2只松鼠，个体不大，周身为均一的暗褐色，没有明显的斑纹，耳尖倒是有清晰可见的浅色簇毛，查了下资料推测可能是阿氏苏拉倭松鼠（Prosciurillus alstoni，Alston's Dwarf Squirrel，这整个属都是苏拉威西岛特有的，希望自己是猜对了吧）。
图 18. 赤翡翠，但腰却是蓝色滴
等走到大瀑布边上的那个坡顶，，视野变得很开阔，便停下来用单筒扫视对面山脊上的树。果然功夫不负有单筒的人，在一棵结了不少小果子的树上找出了灰颊绿鸠（Treron griseicauda）、黑顶果鸠（Ptilinopus melanospila）、绿短尾鹦鹉（Loriculus exilis，特有种，近危 NT）和黄胁啄花鸟（Dicaeum aureolimbatum，特有种）。绿短尾鹦鹉的英文名是Pygmy Hanging Parrot，体长不超过11 cm，比麻雀都还要小，混色又基本是绿色，加上总爱在树冠层活动，所以是种不大容易见到的鸟。
随着时间接近中午，明显可以感到天气变得越来越热，鸟变得更加的不活跃，该返回机场了。在公园外的村子边又加了个灰蓝王鹟（Hypothymis puella，从黑枕王鹟里分出来的，长得也确实像，但枕部没有黑色区域，整体羽色偏淡，分布也基本局限在苏拉威西岛及周边）。
公园门口的小摊位陆续都开门了，都有不少的蝴蝶标本作为旅游纪念品出售，也见到当地的孩子拿着巨大的捕虫网在追捕着蝴蝶。自己完全不了解蝴蝶，但总觉得让它们自由自在地飞舞在林间，要比整整齐齐码在盒子里待价而沽要美好些。另一方面，当地人的生活水平看起来也并不算高，捕捉蝴蝶售卖可能也是笔不小的收入来源。要达到保护与发展的平衡，谈何容易。
图 19. 公园门口有一整排售卖蝴蝶标本的摊位
图 20. 抓蝴蝶的当地孩子
上午十点半，结束在公园的赏鸟行程，坐车回机场准备赶飞往雅加达的班机了。在逗留望加锡期间，一共看清楚了12种鸟（另外我觉得望加锡城里满天飞的应该是纯色金丝燕Aerodramus vanikorensis吧），其中就有11个来福儿，包括了5个苏拉威西特有种。
苏拉威西，一定还要再见的。
参考资料
Lonely Planet 旅行指南系列. 2011. 印度尼西亚.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吴飞等. 2010. 中国太阳鸟科鸟类新纪录——褐喉直嘴太阳鸟. 动物学研究，31 (1): 108-109.
Strange, M. 2012. A Photographic Guide to the Birds of Indonesia. 2nd Edition. Tuttle Publishing, Singapore.
Wallace, A. R. 1869. The Malay Archipelago: The Land of the Orang-Utan and the Bird of Paradise. John Beaufoy Publishing Ltd., Stanfords Travel Classics (2015 edition), Oxford 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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