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动物园“大猩猩王国”展区开放于2007年，是距离大门最近的主要展区，完全不会错过在微信当中以“伦敦动物园”（ZSL London Zoo）为检索词进行检索，不难发现搜到的跟这家动物园相关的推送文章里有着两大主题，一是关于伦敦动物园每年年初进行的年度动物盘点（annual stocktake），再一个就是2016年10月该园一头大猩猩越狱的消息。去年10月25日，这头名叫“Kumbuka”的雄性西低地大猩猩（Gorilla gorilla gorilla）与世长辞，年仅21岁（1997.11.15-2019.10.25）。
伦敦动物园“大猩猩王国”展区内舍里的Kumbuka，摄于2015年8月26日
熟悉“鸦雀有生”的朋友应该都或多或少能感受到，我是一个动物园迷。2015年8月下旬，有幸去了趟伦敦动物园，于自己而言，这一次的拜访更像是一趟朝圣之旅。回来以后，也写过相关的推送，其中就有：一切的开始：伦敦动物园不完全游记（3）大猩猩王国。因此，跟Kumbuka算是也有过了一面之缘。昨天偶然间得知它已经去世的消息，不免有些神伤。既然当年它也曾在中文世界当中激起过一些浪花，那么也请允许我再为它写下点儿什么吧。
Kumbuka是一头非常雄壮帅气的“银背”大猩猩（sliverback），在伦敦动物园的访客当中有着相当高的人气，这张照片拍摄于2019年10月22日，它去世前三天，图片源自Zoochat.com，©Tim May
根据伦敦动物园发布的官方消息，饲养人员注意到了Kumbuka行为比较反常，食欲不振没精打采，也不再和家庭群的其他成员互动。于是，就通知兽医团队前来观察。兽医们在评估状况之后，决定要施行全身麻醉，好做更进一步的体检。伦敦大学学院医院等三所医院的专科大夫也赶来提供了技术支持。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Kumbuka被发现有着严重并且多处蔓延的感染。最终，为了减少它所承受的痛苦，兽医团队不得不对Kumbuka实行了安乐。
Kumbuka在伦敦动物园的家庭，除它之外，还有三头雌性，分别是Effie、Mjukuu和老猿家Zaire（扎伊尔），摄于2015年8月26日
伦敦动物园最初引进Kumbuka就想它能在这里开枝散叶，它也没有让大家失望，分别与Mjukuu和Effie结合，诞下了女儿Alika（2014年12月）和儿子Gernot（2015年11月），摄于2018年8月7日，©海边的小石头
伦敦动物园饲养展出大猩猩的历史可上溯到十九世纪末，在1938年还展出过一头名叫“Meng”的东低地大猩猩（但仅在该园存活了三年）。而于1947年来到该园的盖伊“Guy”更是成为了这里众多明星动物当中的明星，是当年最受公众喜爱的展出动物之一。1970年去世之后，盖伊的遗体被制作成标本，永久保存于伦敦自然博物馆。走进今天的伦敦动物园，在看到其他展出动物之前，就会见到盖伊的铜像，足见其地位之高。更多内容，请参见：伦敦动物园游记（3）：你秀出真我 我为你代言
“大猩猩王国”展区中简要介绍该园展出大猩猩历史的说明牌，在盖伊和Bobby之间，该园还曾先后展出过5头银背大猩猩。曾经生活在动物园里的每个动物，都是动物园历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应当被铭记的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伦敦动物园入口处不远的盖伊铜像
Kumbuka出身北爱尔兰贝尔法斯特动物园（Belfast Zoo），降生后它母亲拒绝照料，因此它完全是由饲养员一手抚养长大。Kumbuka先后生活于德国慕尼黑动物园、斯图加特动植物园，法国拉布瓦西埃迪多雷动物园（Zoo La Boissière du Doré）。2006年6月到了英国的佩根顿动物园（Paignton Zoo），在那儿呆了近七年，直至2013年4月最终来到伦敦动物园。2016年10月的“逃狱”事件，让它一度爆红于网络，有些报道甚至宣称它击破了展区的防弹玻璃逃脱。而据动物园的官方回应，它其实并没有离开展区，只是通过没有锁闭的门进入到了饲养人员所在的区域。
Kumbuka幼年时期的照片，©Birmingham Post and Mail
在Kumbuka之前，伦敦动物园一直想重建自己的西低地大猩猩繁殖群，并耗资530万英镑建造了新的展区——“大猩猩王国”。2007年3月29日，该展区由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老公，爱丁堡公爵菲利普亲王揭幕，正式向公众开放。然而，就在搬进新家一年多之后，该园当时的银背大猩猩“Bobby”就突然因病去世，享年25岁。2009年秋天，该园又从法国拉布瓦西埃迪多雷动物园引入了一头名叫“Yeboah”的雄性大猩猩。可是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不幸再次降临，Yeboah于2010年3月25日因病亡故，才刚满13岁不久...
“大猩猩王国”展区大门的标志，上面的大猩猩形象据信就是依照Bobby设计的
Yeboah弥留时刻的影像，抱着它的是饲养员Dan Simmonds，截图自纪录片“The Zoo”，©ITV1
Yeboah在伦敦动物园短暂的岁月里还是留下了自己的印迹，它和Mjukuu的儿子"Tiny"于当年10月降生，也是22年来该园再次繁育成功的大猩猩。不过，笼罩在“大猩猩王国”上空的阴云并没有就此散去。2011年5月12日，Tiny在和母亲一起被介绍给新来的雄性Kesho时发生了不幸。混乱当中Tiny严重受伤，最后死在了手术台上。
Tiny和母亲在一起，野外的银背大猩猩往往也会攻击和杀死非亲生的幼年个体，以此来让雌性大猩猩尽快进入发情期。事实上现有的研究认为，依靠成年雄性的保护，抵御来自其他雄性的“杀婴”行为（infanticide），正是大猩猩形成一雄多雌社群结构的重要原因，©The Telegraph
进入2020年，伦敦动物园的大猩猩家庭又失去了一位成员。老猿家扎伊尔（Zaire）于1月26日夜在睡梦中走了享年45岁，也成为了最年长的圈养西低地大猩猩之一。一般认为，西部大猩猩的野外寿命在40岁左右，扎伊尔也算是寿终正寝吧。值得一提的是，它其实正是Kumbuka的外婆。扎伊尔于1974年10月23日出生在泽西岛动物园，1984年7月来到伦敦动物园，并在三年后生下了女儿Kamili（恰好是Tiny之前，该园上一次繁殖成功的大猩猩）。Kamili1993年10月到了贝尔法斯特动物园，四年后生下了儿子——Kumbuka。这样看来，扎伊尔晚年有着外孙的陪伴，还见证了两个曾孙的降生，也算有过一段四世同堂的时光了。
伦敦动物园官网上扎伊尔的讣告，截图自 ZSL.org。目前圈养西低地大猩猩的长寿记录由Trudy保持，它于2019年7月在美国阿肯色州小石城动物园去世，享年63岁。而今年1月3日在德国克雷菲尔德动物园（Zoo Krefeld）的大猿馆火灾中罹难的Massa（48岁）曾是当下欧洲动物园内最为年长的西低地大猩猩，详见：永别了，Massa、Suria & 白鲟
从Bobby开始，再到扎伊尔，过去不到12年间，单单一个伦敦动物园已经有三头银背、一头雌性和一只幼年大猩猩死亡。让人不禁想问，大猩猩在动物园里究竟过得怎么样？2017年，一项研究就对欧洲动物园11年间（2004-2014）圈养西低地大猩猩的死亡原因进行了回顾性分析。结果发现，这期间欧洲的50家动物园总共报告了151例个体死亡。在能够进行年龄分析的129例当中，81%是不满一岁的个体。而在达到性成熟之前，外伤（trauma）是导致死亡的主要原因。对于成年和老年个体而言，消化系统疾病则是致死的主要原因。
头五年死亡率的汇总，可见大多数个体都没能撑过第一年，引自Strong et al. 2017
截止2014年底，欧洲共有62家机构饲养421头/只西低地大猩猩。2018年发表的一篇论文对欧洲濒危物种繁育项目（European Endangered Species Programme，EEP）所管理的这些圈养个体的种群遗传和动态进行了分析，结果表明EEP在未来100-150年的时间范围内，能够保持一个健康且可以自我维持的圈养种群。
1950至2014年间EEP管理种群的发展状况，可见整个EEP圈养种群呈现增长趋势，引自Rivas et al. 2017
还有一个问题，动物园里的大猩猩真的能够帮助到它们野外的同胞吗？2018年发表的另一篇论文也许能够提供些启示。从1995年开始，刚果共和国（Republic of Congo）北部的Mbeli Bai低地大猩猩研究项目就每年从各动物园得到73万美元的捐助，支持了该保护地大部分的日常运营费用。而从当地获取的野外第一手资料，也被各动物园运用到了保护教育和对圈养大猩猩的照料管理当中。动物园和野外保护地之间的长期紧密合作，对于当地低地大猩猩的当地及迁地保育，公众教育和保护地的运营管理都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回到伦敦动物园这边，2018年5月至2019年4月的12月当中，其背后的伦敦动物园学会（Zoological Society of London ZSL，私立机构）总营收的38.2%来自于门票收入，而ZSL这期间花了1530万英镑到野外保育项目上，占总收入的21.6%。作为魅力非凡的动物，Kumbuka和它的家庭是人们造访伦敦动物园的原因之一。而人们的关注、支持和行动，也确实能够帮助到Kumbuka那些仍然生活在野外的同胞。
2018.5-2019.4期间ZSL的收入来源示意，引自ZSL 2018-2019年报
遗憾的是，我们身边的动物园最近几年屡次爆出恶性事故，很多动物普遍糟糕的生存状况也让人不忍直视。但是，因为这些就全盘否定动物园的存在，便完全无视了国外优秀动物园的努力和锐意革新。俗话说得好，别在泼脏水的时候，连盆里的孩子一块扔了。2016年，BBC曾出过一个纪录片，名字就叫《要把我们的动物园都关了吗？》（Should We Close Our Zoos）。当中，著名的动物学家、自然保育人士珍·古道尔博士说了这样一段话：
手工野生字幕：坦率地讲，当你去到一个真正好的动物园
那里有着大的户外运动场，这时你会想
事实上，如果我是只黑猩猩，说不定更愿意呆在这里，而不是身处野外的那些危险境地
Rest in Peace, 外婆Zaire & 外孙Kumbuka
参考资料
Breuer, T. et al. 2018. Gorilla Gorilla spp conservation – from zoos to the
field and back: examples from the Mbeli Bai Study. International Zoo Yearbook, 52: 1-13.
Rivas, M. M. et al. 2018. Genetic and demographic analysis of European Endangered Species Programme (EEP) and Species Survival Plan (SSP) Western lowland gorilla Gorilla gorilla gorilla populations. International Zoo Yearbook, 52: 194-211.
Strong, V. et al. 2017. A retrospective review of western lowland gorilla (Gorilla gorilla gorilla) mortality in European zoologic collections between 2004 and 2014. Journal of Zoo and Wildlife Medicine, 48 (2): 277-286.
https://www.zoochat.com/community/threads/zsl-london-zoo-news-2019.471869/page-18https://www.zoochat.com/community/media/gorilla-meng-london-zoo-poster-30th-december-2014.282744/
https://www.zoochat.com/community/threads/bobby-the-gorilla-is-dead.51907/
https://www.dailymail.co.uk/femail/article-1326332/A-gorilla-keepers-battle-save-best-friends-life-London-Zoo.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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