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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因梦:“灵性逃避”的幻灭

2016-07-26 陈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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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性逃避”(spiritual bypassing),最早是由美国超个人心理学者约翰•威尔伍德提出的,指的是以灵性观念掩饰、逃避的防卫机制。有这种倾向的人,通常会采用灵性的语言和概念“重新架构”个人面对的问题,以此掩饰压抑和防卫。灵性逃避和“灵性的物化”、“合理化”等概念相关。灵性的物化 (spiritual materialism)则是邱扬•创巴采用的术语,指的是自我以灵性的外衣包装自己,但自我本身却一直没有改变。合理化 (rationalization) 是较传统的术语,指自我借着压抑冲动和感受,以此来保护自己。

ken wilber和jack kornfield联袂推荐的《灵性逃避》(Spiritual Bypassing)是关于“灵性逃避”这个主题的经典著作.
该书译者黄秀丽已翻译完毕。北京心灵自由公司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微信(微信公号:spiritandfreedom)也推送过几章节选。


为了方便诸位书友对这个主题有多角度的理解,今天我编辑整理了几篇相关文章,分享给诸位。也欢迎大家来信分享你的感受。



胡因梦:“灵性逃避”的幻灭


遇到过一些女性朋友,她们敏感、叛逆、自尊心强,她们渴望心灵的修行,纷纷成为执着的灵性追求者,变成了不折不扣的“课虫”,甚至真的到寺庙里挂单,但一段时间后她们再度面临幻灭。


做个人咨询时,常会遇见一些女性朋友,她们可以说是最难在世上获得快乐的人……


这些女孩儿的身上有着敏感、叛逆、自尊心强等特质,她们渴望心灵的修行,希望能借此达到更高的境界。但正是由于太擅长分析和批判,使得她们很容易看到他人身上的缺点,却始终无法找到自己在世界的定位,也无能施展开创造力、发挥潜能、实现自我。结果是,她们成了自我投射出来的受害者。


这些女孩纷纷成为执着的灵性追寻者。她们参加各式各样的成长工作坊,变成了不折不扣的“课虫”;她们到宗教道场皈依精神导师,参禅念佛,甚至渴望剃度出家。但是在寺庙里挂单了一段时日之后,又发现道场其实和市场并无二致;里面的出家人只是披着僧袍的俗人——她们再度面临幻灭与不满。


这时她们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眼高手低,而开始勉为其难地降低标准:“也许我就该满足母亲的期望,找个经济情况还不错的人嫁了吧!”这种落回到现实的考量,看上去是一种面对,核心部分仍然是在逃避,但逃离的对象究竟是什么?答案是,她们自始至终一直在逃避自己,逃避自己的阳性面向,一种勇于面对物质世界艰难挑战的精神。


当我们不加自省地去批判时,头脑里的思想以及表达出来的观点,多半是对父母、兄弟姊妹、情人、伴侣或周遭其他人的指责。而批判和指责,只会让我们越发地深陷在“恶劣”的环境当中。


批判滋长了自我膨胀的完美主义倾向,每当面临关系中的冲突与对立时,我们不愿去改善或探究问题所在,更缺乏转化自我习性的意愿,最后的下场就是萌生离群避世的念头;而指责只会遮蔽能够洞悉美的双眼,认为身边的人都没有爱,只能尽快逃离,去寻找一个看似温暖可靠的避风港或是遥不可及的乌托邦。


胡因梦:翻译家、作家、身心灵导师、占星谘商师。近二十年来她以流畅信实的译笔,引介了西方几位最重要的心灵导师,翻译了二十多本著作,并长期举办读书会、成长工作坊与讲座活动,帮助读者在日常生活中实践自我修持及探索。


本文摘录自《去爱》




灵性的陷阱


黄秀丽/文


《荣格与新时代》是一本非常具有挑战性的书。荣格的作品深奥难解,新时代运动又令人眼花缭乱。他们之间的共同之处在大洋彼岸的中国,也被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了。书中讲到的“灵性问题”,在中国也是存在的。


倒退式的灵性


西方世界的父系传统已经持续了数千年,在主宰西方文化的两希文明——希腊和希伯来文明——中,均可见父权制的踪影。在宗教领域(希伯来),是对精神(sprit )的强调,与之对立的尘世、物质、肉体、女性则是低下的;在哲学领域,逻各斯、理性高于一切,厄诺斯、爱欲则居于从属地位。在具体的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活中,表现为男性中心主义。


而新时代运动的进步之处在于,它是对父权体系的反动,是对传统男性中心主义的补偿,是对单纯强调精神的片面灵性的抵抗。父权制宗教已经不能为人类提供合适的灵性产品,一个推崇大母神、女性、地球和自然的新时代运动应应运而生。这就不难理解,为何在新时代运动产生期间性解放和女权主义高涨,甚至在西方社会成了“政治正确”的代名词。然而,不可避免的,根据荣格心理学中“反向转化”(enantiodromian,在其他一些书中翻译成“过度后的补偿”)原理,补偿性的事物往往是原始的、幼稚的、粗鲁的,既有新鲜的气息,也有孩童般的自恋主义。


新时代最严重的问题在于用一种片面性压倒另一种片面性,用盖亚取代天父。这是倒退式的灵性,试图退回父系社会之前的母系社会,在母系社会,人与自然和谐,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更紧密,剥削、压迫尚未产生。从这一点来说,新时代误解了荣格的“无意识”概念,误用了集体原型概念。在荣格那里,灵性——完整性是意识与无意识交战与妥协的结果,二者狭路相逢之时,意识压倒无意识,自我会膨胀;无意识压倒意识,人则会遭受原型的摆布,丧失自由意志。真正的完整性是超越性的,不是“非A即B”,而是“既A且B”,是接纳、包含对偶的冲突之后出现的“第三者”。



人和神相似性和差别性


几年前,我参加一个灵修工作坊时,老师带领大家重复念:我是神。几十个学员大声地喊“我是神”,声音震耳欲聋,我被吓住了,本能地感到恐惧袭来:人怎么可能是神呢?当人成了神,无所不能,以此推演,人岂不是可以无恶不作而不受限制了吗?


荣格在其自传中写道:“我是无穷神性的一小片。”是的,我们每个人都是神的物质化显现,每一种存在——植物、动物,甚至一粒沙子都反射出神性的光芒。对于囚禁于时间之流的俗世之人来说,了悟这一点是有很大好处的。告诉他“你是神”甚至可以让他忆起自身内在固有的神圣本质。


然而,一旦他的意识心将自己当成神时,他就犯了“将个别当成整体”,将“有限当成无限”的错误,变得狂妄自大起来。这种情形在新时代的各种灵性活动中相当显著。一位上师、一位灵性导师看起来灵魂进化程度比别人高一些,他受到学生的尊崇甚至膜拜,他身上罩上了神的光环。而传统宗教中“我是上帝的仆人”的观念已经显得非常落伍,他已不受约束,很可能他会无意识地认为“我就是上帝”。一位美国朋友曾经介绍他观察到的新时代运动:一些人去了印度,穿上了大袍子,自称“上师”;回来之后,吸引了一些心智平庸的人围绕在他身旁,这就是新时代运动中大大小小的“教主”。他们一方面获得了某种程度上灵性的成长,可以指引他人;但一方面在传道过程中,暴露出人性中非常黑暗的东西。


这个非常黑暗的东西就是对权力的嗜好。西方的传统是用“上帝”来遏制人的权力嗜好,而东方的传统,比如佛教,则是用无神论。即便是佛陀本身,也是肉身的人,也是要体验生老病死痛苦的人。在佛教这里,是无明的人和觉悟了的人的差别,而不是人和神的差别。这样,人就永远不能飙升至高于自身的位置上去。


灵性狂妄


无论是基督教还是佛教,对待神的态度其实殊途同归,二者从不同的角度阐述了在世生活和神性生命的悖论关系。对于一个发生了灵性膨胀的人来说,告诉他:你是人,灵性就在你的一餐一饭、举手投足之间,而不是在你打坐时经验到的狂喜中。你是神性的载具,上帝经由你的在世生活而彰显自身;你是大精神的显化,空经由色来彰显空性,色的本质是空性。无论采用哪种叙述方式,都可看出“人极其渺小,又无比伟大”“人既是神,又不是神”“人既是必死之身,又有永恒的本质”等悖论。


新时代强调“你不是有灵性的肉体存在,而是肉身的灵性存有”,并非有错,但它是针对“执着于物质、肉身”的无明而言的,必须注意到不能走到另一极端,即灵性的狂妄。


前意识和超意识的谬误


近些年的超个人心理学已经发现,无意识内容并不仅仅是弗洛伊德和荣格当年发现的内容。荣格比弗洛伊德更近了一步,将无意识分为个人无意识和集体无意识。而原型,就是对集体无意识的表达。然而,超个人心理学家肯•威尔伯指出,无意识中至少包含两种意识:前意识和超意识。前意识是意识自我发展之前的状态,是原始的统一状态;而超意识是意识充分发展之后的状态,类似于东西方神秘学中提到的各种意识经验,人在超个人意识中,会体验到灵魂、灵性,最高境界是与整个宇宙合一的不二状态。


对意识自我来说,这两种情形都在其阀限之外,只有在特殊时刻(睡眠、催眠),或者经过训练(冥想、禅坐)后才能被觉知到。对意识自我来说,这两种情形都是“无意识”,然而两种无意识却是完全不同的状态!荣格的集体无意识和原型概念却将无意识混成一锅汤,他一生都在主张,自我既要听从无意识的洞见,又要保持自身的独立,小心被无意识淹没,其实未能区别两种意识状态。


其实,荣格并非没有注意到两种无意识的区别。他将更高的意识状态泛指为自性,而且指出真正的灵性并不是回归到原初无意识的统一状态,而是意识和无意识交锋后出现的“第三者”“哲人石”。在其心理治疗中,他运用自性的超越性功能,实际上是帮助病人整合各种意识和无意识冲突,拓宽意识的疆域。集体无意识、原型,这些概念和他实际的理解和实践是有巨大差异的,不得不说,这也是新时代能够误用荣格的重要原因。


我与无我


这是一本偏向理论的书,并没有涉及太多灵性实践。然而,作者的洞见有助于我们看到,在我们对灵性的极度渴求中,最容易掉进去的陷阱是自恋和膨胀。第二个陷阱是创造出一个灵性超我,变成更紧的一层自我茧壳。而这一茧壳,本是我们想脱去的。


这是自我的病。人类一切的痛苦皆因自我而起,然而,自我并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消除的东西。对于广阔无垠的宇宙意识来说,自我不过是其中的小小区域,在这个区域,我们体验到自己与他人不同,体验到人生的悲欢离合,体验到二元对立的极性。在区域之外,经验则大不相同。自我无可消除,因为他本身就是宇宙意识的一部分。你可以将自我推入无意识中,你觉知不到它的存在,然而它还在无意识中运作,甚至力量更加强大。新时代运动中有一种倾向,这就是追求一种根除自我的灵性,可想而知结果是什么,就是掉进之前所说的两种陷阱,不是膨胀就是紧缩。


自我应该做的至少有两件事。从消极的方面说,是找到自己的位置,接受自己的命运,自我是相对的、无常的。从积极的方面来说,则是完成上帝指派的任务:在尘世中活出神性,也就是扩大觉知之光,和上帝同在。


灵性逃避:当“灵性蜜月”结束之后

Robert Augustus Masters/文

黄秀丽/译


当我们与灵性的蜜月期结束之后,当我们对“灵性正确”“灵性时髦”的渴望退去之后,灵性逃避就不那么吸引我们了。在短时间内,我们会重新陷入幻灭之中。这不那么好受,却是必需的。这会让我们的视野更清晰:“灵性”的魅惑力丧失了,不那么灵性的动机和由此得到的报偿也被剥去了。在灵性逃避和灵性正确之后,才是真正灵性生活的开始。没有烟花、没有掌声,也不需要告诉我们自己要成为一个灵性的人。没有夸张的自大,没有伪装的谦卑。那些所谓的非灵性的意愿也不会被自动屏蔽掉,或者被绕开。对全然的觉醒的渴望依旧存在,但不再有野心,也不会像往常那样死命追求。我们曾经急切地想达到理想的目标,如今我们不再那样努力争取,我们已经决定了要一直坚持下去,旅途就是我们的老师。


那我们要对灵性逃避做什么呢?首先,学习识别它、给它命名。与它保持足够远的距离,以便清晰地看到它;与它足够地亲近,以便感受它的形貌。过一阵子,我们会对灵性逃避内在的动力体系越来越熟悉,这会帮助我们了解我们在逃避什么,以及为什么逃避。当这样的智慧增长之后,我们就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了。我们不再与自身的劣势交战,相反,我们将它们带至心中。我们不再想着除掉某些讨厌的自我的部分,相反,我们与所有的“我们所是”发展出很好的关系。亲密,而非超越,成为我们的道途。


大部分的书都不见了。唯一留下的一本是我们的老朋友,我们不知疲倦地重读它,即便每个月只读一两页。大部分的练习都不做了,唯一保留的就是我们自然而然去做的,就像我们自然地穿上最喜欢的牛仔裤和T恤,即便它已经旧了破了也觉得很舒服。大部分想变得灵性的愿望也消失了,唯一想做的就是自然地呼吸,开始很好、停歇的时候也很好,结束也很好。


对做“非灵性”的事情的愧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仁慈而坚定的照管,将之带入更宽广,更明智的视野之中。如果仍有一些议题在阴影之中,我们走近它,而不是赶跑它;我们的武器不是再是卷土重来的宣传单和口号,而是慈悲,既温柔又严厉的慈悲。无论是采用哪一种慈悲,都不是因为东风压倒了西风,西风压倒了东风,而是出于真正的需要。对于我们潜在的一体性而言,温柔和严厉都是我们不同的面向,我们允许自己根据与生俱来的整体感做出选择。


有意识地和真实结为同盟,不再是我们的目标,而成了我们的基础。我们对可能性的关注,让步于对当下的专注;我们对未来的希望被清晰的信念、对生命坚定的信任以及对生命隐藏的神秘的信任替代,我们的“小我性”(egoity)不会像我们陷入灵性逃避时那样碍事;我们不会介意小我在演什么,至多我们会在意,在这个旅程中,它给我们提供了什么样的风景和戏剧事件。我们不会想要根除小我,就像天空不会想着根除乌云。这就是我们要做的工作,我们已经做好准备前行;可能我们迈的步伐很小,但是我们在往前走,而且感激自己能这么做。不管我们获得了多少知识,我们会对奥秘敞开,我们推崇启示的价值而不是令人兴奋的解释。我们在灵性上越来越开放,我们的个性更加深化,也更加鲜明。


这样的行为,这样的灵性深入,标志着自由的开始,标志着我们从惯性的“自我”及其模式中解脱出来。我们的“自我”的感觉从以“我”为中心转变为“我们”为中心。因为我们越来越有存在的中心感,越来越能清晰地活出自己的个人性,我们不再和感觉分离。真正的个人性和一切万有交融在一起,不断变化,这就构成了“我们”,包括我们的灵性面向;藉此,我们既能尽可能地展现独特的个性,也能对一切超越个人性的事物保持开放。在灵性逃避之中,我们混淆了表面和深层。一旦我们超越了灵性逃避,就不会再混淆了。无论我们是上升还是下降,收缩还是扩张,向内还是向外,我们都不会长时间地与存在的核心失去接触。当我们允许一切事物(是的,一切事物!)来唤醒我们,让我们知道“我们是谁”,那么“我们不是谁”就变得很清楚,尽管自我的感觉来来去去。


即便我们超越了灵性逃避,也要记住这一点,这很重要:几乎所有人都陷入过灵性逃避,这一倾向存在于每个人身上。我们可以这样说,灵性逃避使我们疏远那些本需要我们接纳的真实本性,因而灵性逃避是反灵修的。我们的工作不是逃避灵性逃避;我们必须给予恐惧和痛苦——正是它们催生了逃避——足够的空间,既让它们存在,也要超越它们,这样它们的能量就能更多地服务于生命。


结束灵性逃避之后,生命进入了学习“什么是真正重要的”的阶段。每一种情景都是课程实践的一部分,都给了我们同样的重要的机会促使我们深入觉醒,特别是当我们将经验从必须让自己感觉更好和更安全的强制性中释放出来之时。这么做的时候,我们的心智就能平静下来,扎根于身体之中;我们就能打开自己,知道我们生下来要做什么,我们要成为什么人。



灵性逃避值得去超越。我们最该做的是不再逃避痛苦,是深入到痛苦之中。这意味着终结空洞的生活,终结对疏离的灵性化,终结情绪上的无知和不成熟。一旦我们与所有的“我们所是”培育起亲密感,一旦我们完全地觉醒,就会乐意将黑暗的内容带到阳光中来。从这一新发现的开放性中,我们获得了新生,携带着辛勤劳作的礼物:利益自己和众生的、一手的智慧。


真正的灵性生活的机会在整个一生中都存在。它是持续的死亡,然后进入到更深的生命之中。从灰烬中重生没有什么要紧,这就是事物运行的方式。此时,一万年的悲伤和一万年的欢乐交融成一首前所未有的歌,我们就是它无穷无尽的注解,是它仍在继续吟唱的音乐;此时,瞬间就是永恒。


选自:《灵性逃避》第二十二章 (心灵自由策划,中文版待出)



书名:Spiritual Bypassing

作者: Robert Augustus Masters

出版社: North Atlantic Books

副标题: When Spirituality Disconnects Us from What Really Matters

出版年: 2010年7月

页数: 206

定价: USD 16.95


目录


第一章  逃避神圣的阻抗

第二章  切断灵性逃避

第三章  停止否定我们的负面特质

第四章  盲目的慈悲:披着关怀外衣的神经症

第五章  健康和不健康的超越

第六章  切断灵修捷径

第七章  阴影工作

第八章  灵性逃避的成因

第九章  解剖魔法思维

第十章  为什么灵性教导不纳入心理治疗

第十一章 善用愤怒

第十二章 界限使自由成为可能

第十三章 别放在心上?

第十四章 解开性束缚

第十五章 既不浪漫也不逃避的关系

第十六章 空洞的灵性与实体化

第十七章 真正的责任:心、勇气和责任

第十八章 灵性轻信和灵性崇拜

第十九章 我们应对疾病负责吗?

第二十章 不二教义并非不二

第二十一章 不再为阴影元素羞耻

第二十二章 当灵性蜜月结束之后

附录1 无法之法

附录2 照亮、整合身体、心智、情绪和灵性



撰文:马倚君

来源:心探索


“灵性逃避”(spiritual by- passing),最早是由当代美国心理学者约翰•威尔伍德提出的,指的是以灵性观念掩饰、逃避的防卫机制。有这种倾向的人,通常会采用灵性的语言和概念“重新架构”个人面对的问题,以此掩饰压抑和防卫。灵性逃避和“灵性的物化”、“合理化”等概念相关。灵性的物化 (spiritual materialism) 是邱扬•创巴采用的术语,指的是自我以灵性的外衣包装自己,但自我本身却一直没有改变。合理化 (rationalization) 是较传统的术语,指自我借着压抑冲动和感受,以此来保护自己。


在生活中做真正的实践,那才是最根本的提升


“在印度待了一个月,每天就是简简单地修行,感受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神圣之爱。但回到北京,那感觉不见了,真是不适应。”40岁左右的雯事业有成,但与前夫纠结了十余年的情感关系,始终是她的心结。这些年,她上了很多课程,追随过不少的上师、师父,甚至短期出过家,前不久刚从印度合一大学修行回来。她说,通过修行,她看到了自己内在对于不被爱的恐惧,也感受到来自宇宙间无条件的爱,但与前夫的关系该如何解决,始终是她过去的坎儿。今年春节,她还会去印度一趟,希望能找到答案。


台湾地区畅销心灵作家章成,长年从事朴素禅修,即单纯对心念进行细密观照。他说,参加身心灵课程,或者一些特殊的修炼方式,能让人体验生命更多的潜力,经验不同意识状态的存在,是很必要的。但终究还是要回过头来,在生活中做真正的实践,那才是最根本的提升。否则,你原本的信念系统未曾得到改变,是没办法把那个高峰体验持续下来的,消退也就是必然的。

你在灵性逃避吗?


一、我不想表现自己的愤怒,因为我不想伤害别人。


这句话是一位学习团体历程的学生所说的,他以高度灵性的术语“不害”、“正语”(均为佛教术语) 来解释自己的逃避愤怒,也为自己逃避团体的密切互动找到借口。别人回馈说,他的愤怒其实会以嘲讽、冷漠、疏离的方式表达出来,他对此回馈大感惊讶,并表示愿意尝试用更清楚直接的方式表达愤怒,而不是在潜意识中间接地表达。


二、我不想挖掘过去,我想放下过去,往事已无法改变,我要活在当下。


接受心理治疗的人常有这种反应,把面对童年创伤的恐惧隐藏在受人赞赏的“活在当下”。经过多年的压抑,一个人很难看见自己的过往并没有真的过去,而是以未竟是事或“有缺憾的完形”(incomplete gestalt) 持续到现在。虽然往事确实无法改变,但我们与过往的“关系”,却可以在处理这些创伤的过程中,得到巨大的改变。


三、我只想原谅某某人,继续往前走。


宽恕在灵性和心理上当然都是健康的,但努力或强迫宽恕,却没有真的处理痛苦、伤害、愤怒或哀伤,就好像把护创胶带贴在感染的伤口上,伤口仍然会化脓溃烂。


处理过伤害和愤怒后,自然会产生原谅。如果强要原谅,就是以“放下”之名行否认之实。不论是儿时受虐、最近的争吵或任何情形,原谅都是处理之后的副产品,这种原谅是真诚的,是来自深层的反应,而不是埋藏真实感受的专制作法。


四、我专注在灵性的道路后,越来越不执着于自己对别人的期望和需要。


真正的不执着必须跟分裂和否认有所区别。经历许多内在工作之后,灵性上确实会逐渐产生不执着,但这个字眼经常被用来掩盖自己与真实需要之间的分裂,或是否认别人在自身情感生活里的重要性。治疗经常揭露破坏性的原生家庭模式,案主在其中求生存的最佳选择就是退缩。灵性的理想是不执着于世界、超越人类关系的需要,这种理想对许多早年受到创伤的人有很大的吸引力,使他们找到理由逃避亲密和自己对他人的需要。


五、我想对人心怀慈悲,献身于世上的慈悲行动。


关于内在发展的关注和外在的行动,在两者间的平衡是心理-灵性成长最细腻的面向。普世大爱和慈悲服务的阴影面就是相互依赖 (codependence),把重心放在别人身上,很容易丧失自我,不再注意自我和自己的需要。当爱与慈悲服务的价值被用来否定自己的需求时,很容易产生怨恨和耗竭。


把灵性成长与生活关联起来


陈寿文:专栏作家,图书译者,超个人心理学读书会发起人。


对某些阶段来说,灵性逃避有它的效果。猛药不是所有阶段都适用的。有些人在现实生活中本来就拥有很多喜悦,那么他在灵性成长中能得到更高层次的体验。但如果他本身就是想通过灵性成长拯救痛苦的,可能会执迷在那种狂喜中,于是更加批判现实。


心探索: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灵性逃避”这个话题?


陈寿文:2008年,我在做超个人心理学读书会的时候,就观察到书友中有这种现象。有一些人特别善于表达,说的都是灵性词汇,例如宽恕、慈爱等等,喜欢在群体中处于主导地位,分享他自己的上课、读书的收获怎么大,但又表现出言行不一致,别人稍微看他一眼,可能他就反唇相讥。而且在现实生活中,他的亲密关系、原生家庭关系也都比较糟糕。很多人会说“爱”,但那个爱,你会发现,他只能爱远方的人,爱猫猫狗狗,却没有办法爱身边的人。


为什么会逃避?因为觉得困难。要处理好亲密关系这些问题,就要去改变原有的模式,要对自己有所觉察,要一步步慢慢解决。那个过程是很难的。他避开跟父母的关系、亲子关系、亲密关系,转去寻求身心灵。许多人学了一些方法后,试图超越问题。站在灵性的角度,很上面的地方,看不到底下的问题了,于是当它不存在了。把问题“看轻”,认为它是幻象,淡漠化处理,把真实的生活看作是不重要、不要紧的,自己还有更伟大的事业要去做,要促进地球觉醒、拯救人类。


心探索:所以有时候,灵性成长变成另一种回避问题的途径了。


陈寿文:是,逃避式的心理修持通常有三种倾向。第一种倾向,避开困难的与不愉快的,第二种倾向,抓取与执著,第三种倾向是麻痹自己,逃避面对真实人生的挑战。沉迷于身心灵课程里的“课虫”,其实就是灵性逃避最常见的表现。

如果用传统的天地人三要素来分析,灵性逃避的人飘在天上,不落“地”,物质生存能力很差,不太会赚钱,作为“人”的人际互动能力也很差。


心探索:那你觉得,灵性逃避的深层根源是什么?


陈寿文:最重要的是把自我活出来。我们这个文化缺乏生命教育,我们没有被教导过要按照自己的爱好、能力、天赋去活,而是一直活在他人的期望中,生命能量一直遭到压抑,会有莫名其妙的不幸福感。所以,遇到一个法门、上师、灵性组织,就很容易被吸引,更加忘记自己、奉献自己,陷入上师崇拜、灵性崇拜。


每个人身上其实都有灵性追求的倾向,在找到真正适合的路之前,偶尔走错路,用了不当的方法,不是坏事情。对某些阶段来说,灵性逃避有它的效果。猛药不是所有阶段都适用的。有些人在现实生活中本来就拥有很多喜悦,那么他在灵性成长中能得到更高层次的体验。但如果他本身就是想通过灵性成长拯救痛苦的,可能会执迷在那种狂喜中,于是更加批判现实,“我根本不属于这里”,产生离世的心,去过简单、重复式的生活,因为没有那么多冲突。要在红尘中活着,带着觉知,又能拥有喜悦,真的很难。


心探索:但我们的出发点是希望用灵性成长让自己更幸福的。


陈寿文:我更强调心理治疗,先去处理好阴影面。该“处理”的问题,不可能直接“超越”。先去“整合”次级人格,统一起来,内心就不会有那么多冲突。否则,碎片还是碎片,撞来撞去会让人痛苦。对自己有了觉知,把看不尽的东西看尽了,停止自动化的反应,它就不再是情绪按钮了。


这些都要在日常关系的微小互动中去练习。或许某一次的互动中,你有所觉察,用新模式去应对,曙光就照进来了。回到原生家庭、亲密关系,那才是最好的道场。


心探索:如何把灵性成长跟生活关联起来呢?


陈寿文:从我个人经验来说,从身体入手的平衡会比较有效。因为身体确实积累了很多的创伤记忆,把它调养好,能量充足了,再去做事,肯定会跟往日有不一样的感受。可以通过太极、瑜伽等方式,回到自己的身体。多往内观察,身体能量充足时就快一些,能量不足时不妨慢下来。


改变的过程很漫长,所以要有耐心。在课程里学到了什么,就在生活中去练习。有时参加课程,学到了某些新东西,看到了新境界,发现了过去未曾体察到的,但那只是一瞥,要去活出来的。也不要批判自己,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把它太当回事,自然一些,反而好办。要知道,有时候你不碰那些痛苦,它还是被束缚起来的,可能上课之后反而让它爆发出来,当你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时,它反而不可收拾。要允许这一切的发生。放下期待,放弃理想途径,撕下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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