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夜空】第17期 | 谢光明：玉竹
让文学唤醒梦想，用艺术点缀人生
青丝有言
谢光明，做过护林员，当过保安，打过工，种过地，景区上过班，政府兼过职……说他是草根毫不为过，但就是这样一位草根，怀揣着对文字的梦想与执着，一字一句，一笔一划，从未放弃。谢光明的笔下总会出现一些唯美的形象，这些形象正是他内心深处对美好的向往。点点滴滴，琐琐碎碎，生活的日常成为光明的倒影，一切显得异常真实而感怀，正如川端康成的《雪国》——雪花自带净化世界的忧伤。
草 根
谢光明
青梅竹马的邻家女孩叫霞，比我小一岁。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后一起回家，周末也经常在一起玩耍。春天打山蕨，秋天捡板栗，形影不离。谁先得到要放映露天电影的消息，就招呼着搬板凳去晒谷场占位置。有一次我帮她抢占位置，招来孩子王的一顿揍，可能是霞看我被打过意不去，电影放映时，她偷偷塞给我几根薯干似的东西。我有些疑惑，不清楚那东西能不能吃，她就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放在嘴里，示意我。我也把那东西放在嘴里，细细地嚼，唇齿间泛起一股淡淡的甘甜味。祖母怕我又吃有毒的野果，用她的指头掰开我的嘴，问：“谁给你的玉竹？”我不好意思说是霞给的，却从此认识了玉竹。
玉竹是一种百合科植物，古称“萎蕤”，唐代韩翃《江南曲》诗吟：“春楼不闭葳蕤锁，绿水回通宛转桥。”南方玉竹较多，溪涧、山林和茶园地均有野生分布。秋天，大人在茶园地里锄草，锄头挖下去，地里就会伸出一根根兰花指般粗细的玉竹来，大毛毛虫似的，浑身长满根须。别看刚出土的玉竹外观不雅，将它们拿回家，洗净后摘掉根须，煮熟再晒干，味道却非常好，甜而不齁。
“七挖金，八挖银”，夏末秋初是茶园锄草的季节，农村孩子放假是要帮父母劳动的，那次我跟随父亲去茶园地锄草，看见对面坡上，霞也跟在她父母身后。十三四岁正读初中，身体已抑制不住地发育，让人很难堪，懵懵懂懂对异性产生好感和害怕，于是对霞保持了距离，不再像小时候那般无拘无束。
霞长大了，好看了，清澈的两眸，弯弯的眉毛，肌肤跟玉竹花一样白。我不时偷偷朝对面坡上看，她头戴一顶红色太阳帽，身穿一件黄色的确良衣服，在茶园地里捡玉竹。捡了满满一竹篮玉竹，她妈妈便小心翼翼地将竹篮放在她肩膀上，让她提前带回家。远远地看见她离开茶园地，我借口还有许多作业没写好，抛下锄头也下了山。霞看见我，在我身后使劲喊，要我帮她。我走到下山路那头，一把将她肩膀上的竹篮子扛在我肩膀上。这是初中后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靠近她，心里竟慌张得怦怦直跳，扛着她的篮子急匆匆走在山径前头，像是偷了她的玉竹，她紧跟在我身后追着我。到了村口，生怕被别人耻笑，我又把竹篮重新放回霞的肩膀。秋天的阳光从窸窣的竹叶间斑驳地抖落下来，偷偷映照在我羞红的脸上。
初中毕业后，霞考上高中，而我回到了农村务农。那时县里有一家药材厂，每逢秋天就收购玉竹和其它中药材。玉竹价格虽然不高，几毛钱一斤，但钱来得快，一边过称一边付现金，一天能挖十几块钱。一有空闲，我就去山上挖玉竹卖。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能挣二三十块钱，尤其是找到那些被腐烂植物掩盖的泥土里的玉竹，它们因为吸收的营养充足，长得粗壮，胖嘟嘟的像蚕一样躲在地下。玉竹的叶子和茎秆有点像包粽子用的小箬叶，通体碧翠，一排白色的花朵风铃般悬挂着，多的七八朵，少的也有四五枝，躲在叶片下羞答答开放，像情窦初开的美丽女孩，高洁又清纯。
看到玉竹，我就会想起霞，原来那懵懵懂懂的感情，是我喜欢上了她。我每个礼拜六就殷殷期待地朝村口张望，远远地看她突然出现的身影。礼拜天悄悄目送她离开村口，心里怅然若失。记得有一次，我躲在路边，远远地看见她来了，就偷偷把50块钱放在路边显眼的地方，我想给她一点读书的零花钱，但我根本不敢当面给她。可惜那50块钱并没有送到她手里，却被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迅速捡走了。我和她之间越来越多的距离使我感到自卑，我就买来高中课本，利用下雨天和夜晚自学，报名参加成人高教自学考试，购买和订阅文学刊物。我期待有一天能够向她表白，写了许多情诗和散文，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向“她”倾诉。而我，并不是一个懂得浪漫的人。
我没有等来向她表白的机会，后来霞就结婚了。喜庆的鞭炮一声声炸裂我的心脏，天仿佛塌下来，重重地压得我不能呼吸，五脏六腑被悲凉的唢呐声掏空。如今，二三十年过去，我们不再是当初的邻居，有了各自的生活轨迹，都已走向生活的彼岸，连我们的孩子也已长大成人。因为常年在外打工，见面的日子也越来越少，一回首竟有十几年没再看见过她。只是偶尔我还会在秋天，想起她在茶园地里头戴红色太阳帽，身穿黄色的确良衣裳捡玉竹的情景。
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我曾经默默地爱过她，那份真挚纯洁的爱情，那份连她手都没有牵过的单相思，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我的人生，促使我成长和奋进。三十年后的今天，时光卷走了青春，回忆那段青葱岁月，依然如玉竹般泛着淡淡的甘甜。
作者简介：谢光明，市作协会员，70后，有丰富的生活经历。近几年开始写作，作品散见各地报纸杂志，有中篇小说《杭州大哥》连载于黄山晨刊。
标题题字：李开强（安徽省书协会员）
摄影作品：胡建平（中国摄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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