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报馆剪报资料》简介
一
申报馆“剪报资料”始于1930年。此时,史量才掌管《申报》已有18个年头,在望平街汉口路的拐角处,早已耸立起了足以傲视同业的申报馆新大楼,报馆在册员工450余人,发行量已逾15万份,迎来了它的鼎盛时期。
1930年前后,总经理史量才开始酝酿申报馆新一轮的机构改造。1931年1月正式成立申报馆总管理处,史量才兼主任,统辖一切馆务,下设编辑部、营业部、年鉴社、月刊社等核心业务部门。在编辑部中,又下设社评科、电讯科、采访科、图书参考科等14个科室。“剪报资料”的收集、整理、庋藏,属图书参考科工作范畴。
这一时期,著名新闻学家戈公振考察了世界主要国家的新闻报业,回国后加盟申报馆,正逢史量才机构革新,戈公振出任总管理处设计部副主任。他吸纳欧美等国的现代报业理念,就《申报》的新闻内容、广告营销、创办画刊等方面,提出了一系列建设性意见,其中就有成立“图书资料室”的提议。1929年5月,戈公振筹办图书资料参考部,开始规划资料室。1930年戈公振兼任《申报图画周刊》主编,资料室除了剪贴报纸资料,还增加了各类照片、图画的搜集与整理。他还亲自动手剪贴各类新闻,并把剪报装订成册。
之前,戈公振已在《东方杂志》发表了一篇专论《报馆剪报室之研究》(《东方杂志》第二十二卷第十六号),这或许是中国现代关于剪报资料研究的开山之作。文章开宗明义:“剪报云者,即将一人或一事之新闻之散见于各报者,剪取而汇聚之整理之是也。”又说:“世事纂繁,千变万化,忽有一事之发生,一人之出处,足以引起社会之兴味者,欲藉记忆之力,则事多辄致遗忘,若欲翻检旧籍,则正如大海捞针,何从觅得,而新闻记者又安有如许功夫。有此剪报,早于平日预为储蓄,则纲举目张,一检即得”,指出了剪报之于新闻报道的最显而易见的作用。
戈公振认为,利用剪报资料提升办报质量和效率,“其利之可言者,约有四端”:可以省时间;可以得要领;可为新闻保存之便利;可为事物本原之考查。
该文详细介绍了纽约世界报社的剪报室。“美国报馆之剪报室,以世界报(World)为最大。室与图书馆并列,延十余人司其事,门首张以铜网,非室员绝对不许入内。借阅材料,则由铜网上之窗口传递,其手续与图书馆同。”并对《世界报》的剪报分类作了详细描述。所谓剪报,即“剪取之材料,大率出于各种报纸……每件必记其发行日期于其背面,且有兼记报纸名称者,然后装入一坚固之大封套内而保存焉”。这可以看作是戈公振为日后筹建资料室而进行的理论准备,绘就的规划蓝图。
有关申报馆资料室早期的情形,著名音乐家周巍峙晚年接受采访时,有过一段回忆。青少年时期的周巍峙,曾在申报馆作练习生约两年。他回忆说:“我是1930年初进申报馆,一·二八战后离开的。初进申报馆我才十几岁,跟戈公振作练习生。戈公振是我二舅,在《申报》改良、革新图书参考资料室,我做些剪报、编辑,把归类整理的资料做成书。当时资料部里有史量才外甥杨墨逸、我、罗平三人。薪水,在两个月试用期是5块,期满10块。我们资料部在3楼,隔壁是排字房。”(《史量才研究选粹》,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周巍峙参与剪报工作时,正是资料室的初创期。
二
民国卅六年(1947),申报馆出版了一本内刊《馆内通讯》(《申报馆内通讯》,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2009版)。第一期有一篇介绍“资料编目”的文章。在申报馆,他们把剪报资料称为“新闻的准备库”:
资料室收集各种参考资料,以供言论、编辑两部之用。历年以来,收藏已相当丰富。资料不问巨细,自大部名著,以至小册子、宣传品,均在搜求之列,片纸只字,设法保存。
资料分为:(一)书籍、杂志,(二)图表,(三)照片铜版,(四)报纸,(五)其他零星稿件。……在庋藏以前,先分类目,取便检查。否则杂乱置放,日后将无法找寻。……资料分类方法很多,现在我们所采用的,是王云五的中外图书统一分类法。
《馆内通讯》第二期刊登了一组集体采写的报道《一张报纸的诞生》,其中有一篇“资料:新闻还是旧闻”,专门介绍资料室的工作情形:
“旧闻”准备库以收集资料为最主要的工作。本埠报纸二十八种,外埠报纸一百七十余种。……报纸上的材料,从剪、贴,到分类、装订,工作量最为繁重。本报、新闻报和大公报,都是当天剪贴完成,其余则在第二天剪贴。至于外埠报纸,现在尚未剪贴,只把他们整理一下,庋藏起来,以便日后参考检查。
报纸上所看到的照片、图画,也是由资料室搜集的。这许多照片、图画,一部分由本馆自己拍摄,一部分由外面供给,分别藏在特制的纸袋中,纸袋按照编定次序排列。名人照相,另外编排,连同履历,放在一起,检查时全部可以得到。最初报馆中的资料室,只收集一些名人相片和履历,以便死后发表,这实在是他的原始工作。
这篇文章提供了大量有趣的细节,让我们得以还原当年资料室的工作情形:在1930年代初,及之后的将近二十年时间里,在申报馆大楼三层的一间办公室,最初三四人,逐渐增加到十余人,每天面对近两百份隔日或当天出版的报纸(其中有《大公报》、《新闻报》、《时报》、《大美晚报》、《时事新报》、《立报》、《经济日报》、《东南日报》、《益世报》、《新申报》、《世界晨报》、《和平日报》、《金融日报》等),开始了他们“剪刀+ 糨糊 + 装订”的全手工作业。每份被剪裁下来的剪报,均被及时盖上两枚长方形的蓝色印章,一为报名章,如“大公”、“新闻”、“大美”,表明它的来源;一为年月日章,注明它的刊出日期。今天,我们翻阅那些泛黄而略微发脆的一册册“剪报资料”,翻看它的任何一篇,都能在新闻标题行的附近,见到两枚蓝色印章,浅浅的,却清晰可辨。凭借这两枚印章,我们可以毫不费力地知道每一份剪报的出处和日期,为使用者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资料室)好像是一家药铺,草本树皮,牛溲马勃,都应齐备。同时还要事先准备,否则有如三年之病,而求七年之艾,不免临时要手足无所措了。
剪报资料首先服务于新闻报道。主笔以报馆立场撰写社论或时评,务求准确,引文须有出处,事实必有依据,这依据便是剪报;记者采写综述性的新闻报道,为使报道翔实具体、富有可读性,在与同业的竞争中,占得鳌头,也须配以背景叙述或人物介绍,这类“叙述”和“介绍”,凭借的也是剪报。
在资料室,工作重心自然是收集剪贴报纸,然而他们的学识与文字功底,与编辑、记者相比毫不逊色,因为他们也时不时一转身就成为《申报》的编辑或作者——
资料室除搜集和整理工作外,还须撰写参考文字,与新闻相配合,使读者对于某一件事,能详细地知道他的演变经过与将来趋势。逢到纪念节令,如出特刊,资料室的工作,更显得紧张了,要写纪念文字,必须搜觅史料,找寻旧照,这种种都非事前准备不可的。
《馆内通讯》第九期刊登了一则申报馆“人事科民国卅六年六月统计”,其中编辑部在册职员:编辑23人,采访室16人,资料室11人,编译室2人,整理科(审读校对)13人,电讯科9人。从人员编制看,可见申报馆对资料工作的重视程度。今天,我们能够查得姓名的,除了周巍峙的回忆,截至民国卅七年,能够确认的资料室成员有:蔡正华(主任)、严晋(副主任,《馆内通讯》主编)、孙恩霖等至少14人。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埋首于报纸堆中,浏览、删选、剪贴、盖章、分类、装订、庋藏。在常人眼中,这是一件极枯燥乏味的工作,在他们却是“周旋久而感情深”的一份事业,集腋成裘,聚沙成塔,居然构筑成又一座百科全书式的民国史料宝库。
三
在上海报业集团图书资料库中,我们看到被精心珍藏的“申报馆剪报资料”占居了大半个库房,堪称壮观。它们被有序地排列在带滑轮的铁制书架上,每一层或一层半,用醒目的主题分类词做标识,以示剪报内容的区分,比如“东北问题”、“香港问题”、“货币”、“交通”;人物剪报则采用姓氏汉语拼音首字母排列,比如“C”后面有“陈立夫”、“陈诚”,“D”后面有“戴笠”、“戴爱莲”,等等,人物类剪报资料(该人物的新闻报道、接受采访、演讲等)也被装订成册。
这批“剪报资料”为横32开本,宽190mm,高135mm,手工装订,牛皮纸包封,封面左上角用小楷题写该册剪报的类目标题及年份,中间盖“申报馆资料室”蓝印;每册剪报数量不等,在30至50篇之间,总量达13000册之巨,其中以“上海”为专题的剪报,多达2000册。其体量之庞大、文献之珍贵,几可与《申报》比肩。
傅斯年曾说“史学即史料学”,这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资料之于史学的重要性。“剪报资料”几乎囊括了民国时期历史文化的各个方面,且全部出自“当时”,没有任何“加工”,是最能反映历史面貌的原始记录,而且,它汇辑了百余种报纸的新闻史料,对同一个新闻事件或新闻人物,各报有各不相同的线索来源,在现场描述、言论评说等方面,各报也尽显各自的特点,因而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
大半个世纪来,这批剪报资料一直被精心保存,只有少数几位学者曾经走近过它,得见它的真容;大多数学者,尤其从事近代史、民国史研究的学者,对它还相当陌生。今天,上海书店出版社获得了上海报业集团正式授权,堪与《申报》媲美的又一座民国史料宝库正被渐渐打开,它的名称叫《申报馆剪报资料》。
上海书店出版社
2017年5月
历史掌故专辑
全4册
上海报业集团 编
开本:16开
出版时间:2017年7月
¥2000
淞沪抗战专辑
全12册
上海报业集团 编
开本:16开
出版时间:2017年7月
¥7200
上海书店出版社
Shanghai Bookstore Publishing Ho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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