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门新书|流动的丰盈:原来每一个角落,都堆满了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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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最近广受关注的热门新书《流动的丰盈:一个小区的日常景观》。作者徐前进是一名历史学专业的青年学者,他在居住的小区里四处游荡,饶有兴趣地观察、记录,发现每一个角落,都堆满了故事。本书是他野心勃勃的日常生活档案系列的第一种,他希望在鲜活的日常生活与冰冷的历史档案之间构建一座前所未有的桥梁。
01
小区南侧路边有过一段破碎的友谊。一个高高的年轻人出现了,下身是瘦瘦的黑裤子,上身是黑白格子夹克。他快步向前走,身后跟着一个胖同伴。两人一声不吭,高个子突然停下来,转身大声说道:“咱们就这样,你干你的,我干我的”。说完扭身往前走,胖同伴想喊住他,高个子转过身,用手指着他:“你甭玩我,我都知道”。之后他再也没回头。胖同伴的眼睛里有愤怒,还有一点惭愧,静静地站在那里。“哧”,他的嘴里发了一声,然后扭身而去。第二天早上,一个母亲陪着女儿上学,她们一路向南,经过那段友谊破碎的地方,女儿边走边背三字经:“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一辆从西向东而来的电动车打断了小女孩的思路,母亲给她一些提示:“为……为人子”,小女孩又接着背:“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
小区东侧南北路上出现了两个老人,八十多岁,一个拄着拐棍,另一个没有拐棍。他们走得很慢,一个向南,一个向北。俩人碰了面,相互打量,眼神中有温厚的笑容。
——我得有两三年没有见到你了,听说你的手术做得很好,一直想去看你,但走不动了。
——我也走不动了,今天看太阳好,出来走走,天一冷,就窝在家里,哪里也不想去,你身体还好吧?
——好,好,吃得也行,就是容易累,但又睡不着。
——我也一样,一天最多睡四五个小时,有时候胃疼,一宿睡不着,天暖了会好一点。
……
拄着拐棍的老人向南走,脸面错过时笑意浓厚,不停地点头,没有拐棍的老人也点着头,待老朋友过去,他低下头,在保姆的陪伴下向北走。向南走的老人经过一块2米高、2米宽的木板墙,长条木拼接而成。路东边有武警消防队,门前有四辆消防车,消防车入口的上方有一个红色的字幅:“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
消防官兵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们与这个小区有多重联系。那块木板是训练用的,一队小伙子站在木板墙远处,一个一个跑向木板,双手攀住木板墙上方,双脚踩住下方的缝隙越过去。隔一段时间,他们穿着迷彩服,列队进入小区南侧的理发店,规规矩矩地坐在里面。消防队养了一条大个头的哈士奇狗,每天下午一个消防兵牵进小区。夏天哈士奇的毛剃得很短,头和尾巴上的毛留下来,看上去很幽默,很健美。主人不会让它跟小区里的狗过分亲近,仅仅让它在草丛里方便方便就拖回去。有时它不愿意回去,就趴在地上抗议。小伙子问它:“你回不回去?下次你还想不想来?”狗张着嘴,吐着舌头,看着主人,“哈哒哈哒”。
小区里有一家酱菜馆,酱牛肉50块钱一斤,酱猪肚80块钱一斤,还有水煮花生、各类凉菜。夏天夜晚,食客在外面吃喝,放声地吹牛。2015年夏初周日的中午,一个穿红裙子的姑娘跟在四个穿着迷彩衫的消防兵身后进入餐馆,三个兵坐在桌子旁边,另一个兵和那个姑娘走到迎宾桌前点菜,她可能是来探亲的。
秋末清晨,消防队的大门开了,十六个小伙子呼喊着跑出来,抱着电钻、冲压机、电线、工具包,打开消防车的门拼命往里塞:“快……给我……别掉了……往里挤一挤……关门关门”。他们飞快爬进车内,甩下一串在这个短暂时刻极富意义、但不会进入历史档案的应急话语系列。驾驶员已开启发动机,“哧哧哧……嗡嗡嗡……”。他打开对讲机,通报线路状况。车门关闭,警报开启,灯光闪烁,发动机转速飙升,车头左转向南,正常行驶的车道上挤满了车,四辆消防车借用对向车道,迎面而来的汽车迅速靠边。消防车鸣着笛飞驰而过,“嗡嗡……嗡嗡……”,在南侧的丁字路口穿越红灯,左转向东而去,警报声音慢慢变小,从大门开启到不见踪影不过三分钟。
向北走的老人在路口转向西,经过一个十字路口。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牵一头骡子,骡子拉一辆平板车,四个铁掌踩在地上,“嘎达…嘎达…”。车上除甜瓜外还有一个桶,桶里有粮草。那个人将草料桶放在骡子跟前,它慢慢地吃,吃完了就安静地站在那里,摇着尾巴看着过路的人,无声无息。我走近前,摸摸它的头,它温顺地看着我。那一天,我买了10块钱甜瓜。“都是自家种的,没抹药,自然熟,放心吃就行”,他掰了一块放在嘴里。“你是从哪里来的?”“城南农村的,边走边卖。”城里的路已经不叫马路,而是沥青路、水泥路,这头骡子走在路上,“嘎达…嘎达…”,这个声音占据了周围的有限空间,始终无法逃脱在无意义中消失的机制。它站在小区街角,像一个具有怀念意义的景观。
02
小区西侧的高楼上有一只鸟,每天晚上在那里叫唤,“呜……呜……”。声音前高后低,有一种天生的忧郁,夏天夜晚最清晰,冬天也不会离开。夜晚零下二十几度,空气严重污染时,四周一片灰霾,它也在那里,“呜……呜……”。
2015年深秋,那个声音消失了。我从阳台望去,看不到它的一点影子。天空里飞过七只大雁,一字排开,忽扇着长长的翅膀,缓慢从容,从一字形转向人字形。在我小时候,每逢春秋之际会在天上看到迁徙的大雁,近十年都没有看见过。在物种灭亡的时代,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了。经济高速增长后,令人可喜的是自然秩序的恢复。沿着大雁南飞的行迹,我在窗玻璃外面看到了一只花生米大小的蜘蛛,它结了一张八卦大网,黏在白色的塑钢门窗上,守在中央等猎物。
这只鸟栖身的高楼东边是一条南北向的路,4米宽。三个男青年和两个女孩由南向北走,谁都不想落在后面,谁也不想走在前面,所以并排着走,铺满了路。在路边停车的地方,这个队形会随之变化,等路宽了又铺满路,谁都不想落在后面,也不想走在前面。
一辆电动车从南向北飞速过来,根据网络订餐客户的地址送餐,“嘀嘀”,喇叭声短促清脆。电动车是廉价、高效与隐秘的结合体,车载电机声音微弱,但喇叭很响。它有机动车的速度,但不遵守机动车的规则。它跟在这个队形后面,“嘀嘀……嘀嘀……”。中间的男青年回头看了看,继续往前走,左边的男青年意识到自己占用了对向车道,走得慢下来,向右并,跟在同伴身后,电动车飞快而过,车座后面有一个蓝色布箱,外侧有四个字:“**外卖”。中间的男青年嘴里嘟囔:“啥玩意儿”。骑车人会听到,但停下来争论的时间成本太高,于是飞驰而去。
两个女孩在着装上像两个时代的人,一个穿着时下流行的灰色宽腿裤,上身是白色短羽绒服,外加黑皮鞋,蓝白方格丝巾,看起来很优雅。另一个女孩穿黑色紧身裤,配高筒皮靴,上身是淡黄色长衫。这个款式已经流行了七八年,但新式宽腿裤转眼间成了时尚。30 年前,一个裁缝对我说:“上衣样式变得快,隔几年就有新的,但裤子样式不会变”。她的判断已不合时宜。到底是什么因素在决定着人对于衣饰风格的选择?为什么有的风格盛行一时,转眼变得老套,几年之后却又会重新流行?这个问题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不但服装有这个特点,思想也有这个特点。
小区中部空地上有一个花坛,几个老太太将绿化用草清除,各占一块,以心照不宣的方式确定边界。春末夏初,外围有葱、辣椒、扁豆、茄子、生菜,里面有香菜、白菜、红萝卜、苋菜、黄瓜、葫芦。白菜丛里窜出三颗长得高高的土豆。花坛中央是一棵稠李树,七八米高,树干底部有一个笼子,里面养了一只鸡,她的预定功能是下蛋。她有时在鸡窝里咯咯咯叫,偶尔出来散步,主人跟在旁边,不让她走远,见到狗来了,就将她装进去。有一天深夜,我听到她吱吱叫,声音里有慌乱,一会儿平静下来。第二天,笼子空着,门开着。每次经过,我都往那里看看,希望再次见到她,听一听咕咕咕的叫声,但她始终没有出现。半年后,养鸡的人在树下圈了一处地方,周围用铁网围成一个方形。楼上的熟人在窗户上高声跟他说话:“你那样也没用,照样丢”,“丢是丢,但偷起来也不容易”。第二天,里面有七只小鸡,三只黑色,四只黄色,毛茸茸的,“嘀嘀……嘀嘀……”,刨土,啄食植物叶子。
花坛中央的树上常有麻雀停驻,隐藏在叶子里,三五只或几十只,有时在休息,有时在梳理羽毛。小区最常见的鸟有两种,一类是灰喜鹊,叽叽喳喳,一类是麻雀,成群结队,飞上飞下。在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在城市小区里生存下来的鸟类要具备三个条件:繁殖力强、不择居、不择食。那些羽毛多彩、声音好听的鸟难以适应这些条件,虽然在小区里偶尔能见到,但极为稀少。
在花坛周围,三个小孩在父母看护下自由地奔跑。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骑着儿童车,一个小男孩跟后面追,她拼命往前蹬,边蹬边喊:“我给你50块钱,可以随意闯红灯,好不好?” 之前,三个小孩约定由一个男孩扮演交通警察,处罚违反交通法规的行为。游戏开始了,骑车的小女孩没有理会小男孩停车的手势,她违法了交通规则。另一个小男孩跑过来,跟扮演交通警察的小男孩说:“我给你100块钱,你让我随意闯红灯”。小女孩参与竞标,“我给你200块钱,你让我随意闯红灯,我用微信转账”。扮演警察的小男孩追上来,拽她的肩膀,小女孩停下车,转过身:“你烦不烦哪!爸爸,爸爸,他拽我的衣服”。小男孩羞怯地站在那里,红着脸,身体静止不动,游戏就此结束。
从这里向东20米有一条路,路西边有一家米线馆,店内就餐的人不多,但厨师很忙,他们应对的是网络订餐。骑电动车的送餐工人进进出出,他们被誉为“骑士”。在门口南侧,店主人用白色塑料栅栏围起1平米的地方,里面有4只鸡,3只母鸡,1只公鸡,最初它们还是小鸡仔,嘀嘀地叫,声音里有新生的力量,经常有父母领着小孩来看。一个月后小鸡长大,换了毛。在鸡栏旁边,店主人养了五只鸟,一鸟一笼,最大的是只黑色的鸟,篮子上方有一块手机,扩音器里重复播放着“你好……你好……”。断断续续播放了一个月,它仍沉默不言。
米线馆附近有一个每天出来遛狗的男人,五十多岁,身体健壮,容貌俊朗,手里拿着收音机,慢慢地走。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正式工作已结束,现代退休制度决定了一个人角色的突然变换。五十五或六十岁之前他是创造者,之后他是退休人员。退休后,他的身体力量相比于年轻人有所退化,但他的精神处在最完善的时期,对于社会有深刻的观察。他不说话,不写作,却是关于风俗与人情的博学家,他知道如何处理最棘手的事。但退休年龄是一个剧烈的转折点,过了这个点,之前的一切要结束,耗费三四十年积累的职业知识体系在最完备的时候瞬间静止,然后一点点荒芜。
03
每天晚上八九点,一对父子从南向北经过这个小区。儿子骑一辆三轮车,前面两个轮,后面一个轮,车斗里有一个铁油桶制成的简易烤箱。父亲有时在旁边推,有时坐在车上,父子俩一路默默地走。冬天晚上,遍地白茫茫,他们穿深色衣服,炉子车子也是深色的,父子俩慢慢悠悠,让人觉得温暖。他们不是本地人,在这里租了房子,早出晚归,在附件医院门口烤地瓜。父亲毫无保留地将烤地瓜的技术告诉儿子,儿子在日复一日中卓有成效地重复着技术要领。
一门技术的代际传承在小区里并不多见。1996年,老父亲开始在这里烤地瓜, 2009年儿子突患心血管瘤,住院治疗花费十多万,老夫妻卖光了地,还有7万外债。他的老伴过来帮忙,在地瓜摊旁边烤玉米,突发脑出血,昏倒在烤炉上。因医药费不够,只能提前出院,之后身体和手脚难以活动,生活不能自理。附近高校的学生得知后发起募捐活动,一张红底黑字的大幅告示展示了他们的日常生活状态。本地电视台和报纸,以及《中国网事》栏目相继介入。学生、出租车司机、公职人员来到这里,买地瓜或捐钱,希望他们尽快摆脱困境。一个10多岁的小学生背着书包从公交车下来,拿起秤盘上的一个地瓜,扔下20元钱就跑。另一个人开车过来,上午扔下1000元钱,老人想给他鞠个躬,那人扭头就走,下午又来扔下2800元钱,“谁挣钱容易,我不能白要人家这么多钱啊,我想给他磕个头,他一转身又走了”。
2017年2月19日,雪下了一整天,傍晚大风吹起,气温骤降。我从他的三轮车前经过,停下来买地瓜,他站在风里,戴着纠正视力散光的眼镜。
——还有地瓜吗?
——有两个,一大一小,你买给你打个折。
——来个大的吧。
——十二块五,给十块得了,这个小的也给你。
——谢谢你。
——我也要谢谢你,卖完我就回家了。
这对父子经常走的路上突然出现一个受过伤的中年女人,五十岁上下,骑着电动车,车上贴着米老鼠与唐老鸭的彩画。她在车座处安装了一套扩音器,边走边播放:“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经过一个二十左右的小姑娘,她侧过脸,用人力声音机制再次强调:“男人不是好东西”。之后她用询问的表情看着她,电动车向前而去,“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钱,是钱,听懂了吗?”
小区有两处公共活动室,一处是演出厅,里面有音质很好的钢琴,偶尔传出琴声,弹得不熟练,有几次是不懂琴的人按着玩,“叮叮当,叮叮当”。每逢过节,里面会有大合唱排练。演出厅对面是棋牌活动室,多数时间关着门。负责安全的是一个六十多的老人,他喜欢喝酒,脸经常红扑扑的,挺着肚子在小区里散步。夏天的傍晚,他在棋牌室前的花圃边站着,花圃里种着高高的兰花,开得很旺,深红、浅紫、淡黄。“这是我种的”,他的话里有酒气,舌头僵直。他在努力控制自己,避免异常。他指着花圃边上高高的草本植物:“这些可以炖鱼,有八角的味道,你要用直接过来折,我不在你也可以折”。离花圃不远处的灌木林里有一根水泥电线杆,上面贴着一张小纸条,用蓝色圆珠笔写了一首顺口溜:
天荒荒,地荒荒,
我家有个哭夜郎,
行路君子念三遍,
一觉睡到大天亮。
小区的两处十字路口容易发生撞车事件,或轻或重,一个在东南侧,一个在西北侧。两车相遇,一方刹住了就不会相碰,如果双方都在揣摩自己不刹车对方也不敢撞上来,因为撞车成本远远高于刹车成本,于是就往前开。一旦双方心理相似,碰撞机会就会增大。所以,小区的十字路口都是驾驶心理空间,一个在进退之间反复权衡的空间。在小区东南部的十字路口,两辆车刚撞过,一辆车侧面凹陷严重,另一辆车前端已破碎。保险公司的人过来了,警察也过来了,警车停在路边,闪着红蓝灯,驾驶者的情绪在现代制度介入之后平和下来。这是一种在日常生活中被情感机制、思想机制、道德机制所排斥的例外状况。尽管在这个时刻,他们陷入了时间漩涡,但事故很快会过去,并会在他们的日常生活序列中消失不见。
在事故现场北侧10米处,一个快递员在等我。他看起来五十多岁,声音温和。电动车把上有一个宽屏智能手机,上面是小区的数字地图,他的耳朵上有一个无线耳机,随时接听电话。送完我这一单,他要去小区最北面,所以提前跟收货人联系:“你的快递到了,家里还有没有人……我10分钟就到你的楼下……啊,啊,好的”。我在网络购物平台上订购了一个小型半自动波轮洗衣机、一个玻璃盖平底无油烟不粘锅、一个不锈无涂层铁锅、一个台式风扇,还有一个骑行头盔。
我骑自行车上下班,但总有车辆在非机动车道上停车,我就得偏左借用机动车道,后面的车很多,超过行人时预留的空间很小,有两次后面的车几乎贴着我的车把经过,鸣着笛,我决定买一个自行车头盔。在网络上下订单后,我跟踪着它的踪迹,感受着现代物流对于时空观念的改变。它从广东一路北上,在一辆卡车的封闭车厢里,途径2298公里的京广高速公路,又在京哈公路上行驶980公里,最后进入小区的物质体系。在网络购物时代以前,这是一个无法想象的消费行为。而在网络购物时代,这也不是一个单纯的消费行为,而是一种民族国家经济空间的物质阐释方式。
在结算、签字确认收货时,迎面来了另一个快递员,他见同行的电动车已满载,嘿嘿笑,他说趁着搞活动,也在网上订了货,“超市快不行了,家里的东西都在网上买”。网络最初承担的是信息传输功能,近十年转向物质供应领域,全面干预日常生活的物质状况。一部分商品被纳入公平交易的网络体系,但假冒商品也混在这个体系里,不断破坏这个体系。但相对于自由市场的漫天要价与不愉快的砍价经历,这种破坏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我本想在附近市场买一个儿童玩具琴,敲起来叮叮咚咚,卖家要价60块,我要走,她落到35块,我说30块怎么样,她看起来有些痛惜,但下定决心后卖给了我。付完钱,我觉得心底飘忽,这个东西到底值多少钱?正是实物交易中不透明的价格机制造就了巨大的网络购物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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