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推荐 | 《唐诗的博物学解读》出版
(《唐诗的博物学解读》,胡淼 著,2016年1月出版,定价:180.00元)
唐代留给世界的最大珍宝是唐诗。唐诗虽美,但它是一种文学体裁和语言音文系统。由于作者生活年代有早迟,其生活的地区和方言、习俗与经历有差异,运用文字的能力和习惯有不同,加之唐诗中所咏的事物繁纷复杂,比兴对象的多样性和艺术手法的隐蔽性,令后人会对不少诗作的本意产生理解上的差异。便是在唐代当时当地,有时一诗既出,也常有众说纷纭的现象。自唐一千四百年来,研究唐诗诗旨诗意的著述汗牛充栋,但多是从艺术性、思想性等方面去阐释,而对唐诗中广泛蕴含的自然、天文、地理、动植物、矿物以及民俗民风、农商经济等方面的内容却缺乏关注,由此导致不少著述对诗意的理解似隔靴挠痒甚至误解,这固然是说诗者们本身的视觉和境界所限,但更多却是学识匮乏、能力不逮所致。事实上,对诗歌作品中提及的物类作注疏解释从而去理解作品本意的作法,古已有之。三国陆机的《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可谓滥觞,明代毛晋的《毛诗陆疏广要》、《毛诗名物考》等则称力作。显然,用博物学式的方法对群品万物在诗歌中所起的比兴之寓义的释读一向被学者视为是理解作品真实意蕴的蹊径。当然要辟出这条路,没有上知天文下通地理的知识结构就是一个梦。年近八十岁的农学家胡淼先生花费了十年心力撰述的《唐诗的博物学解读》,却把这个梦变成了现实,他写的这部书,就是理解唐诗丰富意蕴的一条蹊径。
学术研究贵在新意,能发前人所未发。《唐诗的博物学解读》收了唐代120多位著名诗人的500首诗篇,有近一百二十万字的篇幅,对诗中出现的历史、人文、动植物、矿物、天象、气候、地理、水文、潮汐等等方面的内容都作了精到的解读,并就这些内容与诗意的关系作了画龙点睛般的评论,由于有丰富的自然科学知识储藏,加之深厚的历史和文学修养的底蕴,胡淼先生对唐诗的博物学释读,新意迭出,似萌发的春芽令人耳目一新。以下谨举几个动植物方面的例子以资证明:
唐诗提及了大量的树木花草作物果蔬,胡先生考订后新确定出异名实同或名同实异的植物就有数十种。并指出这些植物在诗中的寓意。李百药《途中述怀》诗有“拔心悲岸草”句;李贺《七月一日晓入太行山》诗有“老莎似豆镞”句。对“拔心”和“老莎”究竟是什么植物历来异说纷见,有人据《楚辞》说“拔心”就是苍耳。胡先生爬梳了大量资料后发现,“拔心”和“老莎”其实是一种叫香附子的莎草科多年生宿根性草本植物,又名“莎随”(《大戴礼记》)、“候莎”(《尔雅》)、“地毛”(《广雅》)、“回头青”(《清异录》)等。全株有香气,块茎香气尤甚,中医能入药。拔心草的生命力十分顽强,用手拔时,它的心叶总是在近地面的最幼嫩处断裂,拔不出它的地下茎根来。即使被连续多次从地面铲除,也会很快有新叶从地下重新长出。而苍耳是菊科植物,它不像莎草那样有心叶,且很容易被连根拔除。古人认为拔心草被“拔心”的命运是悲惨的,但它顽强的生命力和如壁虎断尾般的生存策略却令不少诗人赞许有加,往往借其入诗,以抒情志。李百药诗写“拔心悲岸草”是想表达自己虽被夺爵贬官、左迁僻壤,依然有拔心而不死的志向;李贺写“老莎似豆镞”则是说太行山上的莎草虽长得不如平地里那般高,却叶如针刺、果穗如箭镞,异常的老成健壮,以此抒发自己虽然因病辞官,但情绪开朗、雄心不死的情怀。由此,胡先生认为,李贺不是一个抑郁绝望之人,其诗篇也并非都由鬼气笼罩,他也有以拔心草自许,与疾病苦斗顽强生息的雄心。
书中的插图大部分为胡淼先生手绘
在动物方面,胡先生考订解读了唐诗提及的昆虫类二十余种、兽类十余种、鸟类二十余种、鱼类和爬行类近十种,合计达七十余种之多。囿于当时动物学知识的认知水平,历代说诗者对诗中的不少动物产生了混淆和误认。胡先生一一辨析纠订。如骆宾王《在狱咏蝉》诗序中的“蟪蛄”与庄子《逍遥游》中的“蟪蛄”即非同物;孟浩然《鹦鹉洲送王九之江左》中的“鸂鶒”不是鸳鸯;刘禹锡《鶗鴂吟》中的“鶗鴂”与杜鹃无关;鹭与鹤、鹄与鹤不能相混等等。对历来说诗者纠缠不清的一些动物,胡先生的解读令人信服。如唐诗歌咏猿猴的篇章很多,究竟是猿是猴,科学界也有争论,胡先生经研读求证,认为唐代在长江三峡地区存在长臂猿的可能性很小,故凌敬《巫山高》中的“玄猿”、李白《蜀道难》中的“猿猱”等都不是长臂猿,而应是黑叶猴、藏酋猴或金丝猴。刘禹锡《畲田行》中的“山鬼”,在白居易的《东南行一百韵》中称“山魈”,有关它的故事扑朔迷离,极具神秘色彩,但究竟为何种动物却众说纷纭。胡先生经考证,断定它是属食肉獴科的食蟹獴。这种动物喜在晨昏和夜间外出觅食,活动于山麓溪涧,常用后足并立瞭望,形似精灵,故被尊为山神。董思恭《咏风》诗中的“退鹢”是什么鸟,可谓千古之谜,《左传》中即有此鸟的记载,今人也不解,如《辞海》说它只是“古籍中的鸟名”。胡先生研判后认为此鸟实是鹭科的大型鸟类苍鹭,因其飞翔时缩颈伸足,振翅悠然,让人误将其缩入的头部当作尾部,而把其伸长的腿足视为头部,产生在倒飞的错觉,故有“退鹢”之称。对诗里飞鸟走兽昆虫的寓意,胡先生多有贴切的点评,如戴叔伦《画蝉》诗“斜阳千万树,无处避螳螂”的“螳螂”,是被比作令人厌恶畏惧的奸臣;陈子昂《呦呦南山鹿》诗“招摇青桂树,幽蠹亦成科”的“幽蠹”是一种钻蛀树干内的天牛科害虫,在诗里喻指武则天正在一意侵蚀李唐王朝的基业。
胡淼先生自制的动物标本
非常之人写出的非常之书
在《唐诗的博物学解读》问世之前十年,胡淼先生曾在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过一部近七十万字的《诗经的科学解读》,是用博物学方法释读《诗经》的专著。该书出版后,得到学界很好的认可。2007年获全国科学文化和科学普及优秀读物奖,2008年入选第四届“国家图书馆文津图书奖”推荐图书,同年还获第四届吴大猷科学普及著作奖和佳作奖。很有幸,我是那部书的责任编辑。在十余年与胡先生的交往中,他的道德人品和对学问执著追求的精神常令我深深感动。
《诗经的科学解读》,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8月出版
胡先生是江苏赣榆的农村人,但不是一般的农村人。他身上凝聚着农民善良、淳朴、节俭的所有优点,却无自私、闭塞的瑕疵,又善解人意。每次从赣榆来上海定稿,他必带一些家乡的土特产赠送编辑室同仁人手一份。我们想请他吃顿像样点的饭,他总坚持要在出版社的饭堂里将就,每次食毕,盒里的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颗粒不存。他知道出版社自负盈亏的艰难,来上海必自负路费宿费。因为退休,他来上海的所有费用皆须自己出账。有几次来上海定稿时间较长,编辑室考虑到老先生住宿费用较大,理应为之负担,盛情难却之下,他要求我们陪着他走很多的路去找最便宜的旅馆,不管旅馆的条件如何简陋,老先生总是心满意足地说:“有住即可,有住即可!”
胡先生是一个学者,但不是一般的学者。他视学术为生命,能为学术吃常人不能吃的苦。胡先生早年毕业于南京农业大学,因个性正直在“文革”中曾遭受过磨难。逆境中他对专业从未放弃,孜孜于学,终于成为出色的农学家而于“文革”后在事业上大有所成。专业之外,他酷爱中国古典文学,熟读诗经唐诗宋词,可谓文理通才。胡先生痛感历代对不少经典诗词的释读歧义纷杂;对诗意的理解甚至有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谬误,遂从耳顺之年起,立志要用比较科学的方法,写出能客观地解读诗经唐诗宋词的书。志向既定,近二十年来,他将绝大部分的时间、精力,乃至财力都投诸这一目标。他用菲薄的收入,节衣缩食,买了大量的参考图书和资料,他的工作室里到处都是自己制作的动物和植物的标本,他的稿件一笔一画都是自己亲笔誊写,书中几百幅动植物插图八成都是他精心所绘,所有动植物的拉丁文名都由他查证后一一工整地写在稿上。不像当今大学里那些教授们,胡先生没有一分一厘的项目经费可供使用,支出的全是自己的养老费用;没有一个学生能帮他分担辛苦,付出的是一个老人的所有心血。他把学问视为生命,曾经不止一次地对我们说,在没有写完诗经唐诗宋词三本书之前,他是不能死的!
内页赏析
内页赏析
可以说,胡先生真是一个非常之人,所以他能写出《诗经的科学解读》和《唐诗的博物学解读》这样的非常之书。
胡先生曾真诚地说自己是唐诗研究界化外的“野人”,但读了《唐诗的博物学解读》,我却有“礼失而求诸于野”的感受。我这样说,绝无半点轻视多年来唐诗研究界所取得的各种成果的意思,只是想,如果能有更多像胡先生那样拥有宽广的视角和科学的方法的学者,唐诗研究所取得的成果肯定会比现在更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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