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清平调
“长安大街上都快传遍了,贺知章居然用官凭换酒豪饮!”高力士尖着嗓门儿对唐玄宗说道。
“这个贺知章仗着会写几首歪诗,就……朕要当面问问他哪来这么大胆子。”
“长安新来了一位大诗人,此人身材伟岸、气宇轩昂,臣与他在一家酒肆谋面,有幸读了他的诗作,实可谓‘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雄豪之极!奇特之极!灵异之极!绝妙之极!以致臣一时激动竟做出糊涂之事。”
听完贺知章的话,唐玄宗不但不恼,反倒让多日来积郁在心头的烦闷烟消云散。杨贵妃娇滴滴的声音又在他的耳畔萦绕:“这些老歌词都听腻了,何不找人来填点儿新鲜的?”
“有此奇人,快快传他进宫。”
随着一声“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长吟,一位“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十五观奇书,作赋凌相如”的诗人从市井山林走向了大唐的朝廷。
一天,渤海国使者向大唐呈来一份番书,文字非草、非隶、非篆,迹异、形奇、体变,满朝大臣均不能识。唐玄宗大怒:“堂堂天朝,人才济济,如何一纸番书,竟无人能识其一字!岂不被小邦耻笑?”
忽然,唐玄宗的脑海里跃出了那位刚到来不久的诗人的名字。
——李白。
一管毛笔在他的手中挥来舞去,番使的脸色逐渐由傲慢不逊变成瞠目结舌,又从瞠目结舌变成了惊奇惶恐。当一份亦用番文写成的回书捧在番使的手中时,唐玄宗笑了,笑得爽爽朗朗。
唐玄宗太高兴了,拉着李白的手一起回到后宫,命乐工速速写支曲子,让李白快快填上歌词。
“请圣上允臣一事,臣要先饮上一坛。”李白对着脸上写满喜悦的唐玄宗道。
“有何不可,快拿美酒来!”玄宗哈哈大笑。
一口气将一坛美酒送进肚子,李白的脚底下飘忽起来。
“这个李白——”高力士的下半句还没说出口,就被玄宗打断了:“这个李白不愧是个奇人。”高力士赶忙点头道:“是是是!奇人!奇人!”
可能是刚才的飘忽弄扭了脚上的靴子,李白不时放下毛笔伸手在脚上摸几下。唐玄宗微笑着示意身边的高力士快去帮李白把靴子脱了,好让他专心写词。
高力士笑嘻嘻地道:“唉,这个李白,真是拿他没有办法。”说完跪在地上帮李白慢慢把靴子脱了下来。
脱了靴子的李白好像立即舒服了很多,拿起笔龙飞凤舞,一口气就写好了三首《清平调》。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唐玄宗摇晃着脑袋反复吟唱着,不时发出“文辞秀丽,节奏铿锵”的赞叹。
“的确是好词!好得很的好词!”高力士应声附和。
有着几分疲劳的太阳滑下了宫墙,歇息一夜,又铆足了劲头爬上了巍巍宫殿的翘檐。在这一天里也许唐玄宗兴致来时还会吟上几句《清平调》,也许杨贵妃还在让宫中歌女演唱着这首新词,也许李白还在回味着自己昨日的酒后之作。高力士却把这首《清平调》歪来横去地琢磨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他的嘴角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诡谲的笑。很快,高力士见到了杨贵妃,大惊失色地把其中一句指给她看:“哎呀!李白这小子居然把贵妃您比作汉朝的赵飞燕,试想赵飞燕当日所为何事……”
很快地,面对李白,杨贵妃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唐玄宗的脸上写满了失望,高力士的脸上写满了讥笑和得意。
很快地,有志“仰喷三山雪,横吞百川水”的李白,心冷了,结了冰。他终于明白,在这个镀满辉煌和体面的朝廷里自己仅是一片可怜的树叶。
很快地,一道辞官的奏章换来唐玄宗的顺水推舟。那“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慨叹,匆匆给李白的仕途画上了句号。句号的后面有着贺知章一声长长的嗟叹:“太白呀——”
也许是因为那天的老天一直眯着眼睛打着瞌睡,也许是因为杨贵妃那娇滴滴的声音又在唐玄宗的耳畔萦绕,也许是因为他的心头又开始泛起那种久违了的荔枝的味道,唐玄宗觉得自己应该把贺知章传来一起喝一杯新送进宫的明前茶,下几盘棋。
“他现在还在长安吗?”唐玄宗摁下一粒棋子问道。
“当天就启程了。”
“去了哪里?”唐玄宗抬头盯着贺知章的眼睛。
“三山五岳。”
“那里是比朝廷大多了!”唐玄宗叹了口气,低头抿一口茶,没有立即下咽,就噙在口中。
站在一旁的高力士似乎明白了玄宗在说什么,似乎又不太明白,捏弄着嗓门儿挤出一句:“他就算走得再远不还在万岁爷您的手掌心里吗?三山五岳还不全是万岁爷您的三山五岳?”
唐玄宗把口中的茶送进喉咙,卷动尚留有茶香的舌尖,把涌动在心头的几个字轻轻地抛给了高力士:“也就你最让朕省心!”
(摘自《领导文萃》2016年11月上)
稿件来源:《小小说选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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