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补记诗四首(2014)
鄂尔多斯游补记
成吉思汗陵、镇北台、统万城,
关于一次出游的记忆。历史也是废墟。
在高台上,让人眺望的全是荒凉,
成丛的荆棘,空寂,呼啸的风,孤单汽车。
有马群的狂奔?没有。有羊群的安静?
也没有。只是你。只有你走在细沙路上,
只有你站在天的尽头。让我说遥远。
比天空还远比雁阵还远。你就是某神的化身。
你也是某某花在光罩中反射下的艳丽。
都看不确切。而我能够再现的,是我的文字。
这一行,是一座城。另一行,
是毡房。如果加上一行,是箭簇射向时间。
我知道,不管飞行的速度多么快,
都有落下的一瞬。消失,是命中注定的。
这不是虚无。而是没有图像为证,就没有真相。
但,它们是存在的,在我的血肉中。
只要我还存在,它们就活在我想象的想象里。
如同此刻,一付图画展开在眼前;
那些伫立、观望、凝视,那些弯腰、疾走、坐下,
全部栩栩如生。让我不得不说:远与近,
从来属于相对论。让我犹如站在历史中打量
历史。那些地名构成的不是传说,
而是一个人的国家;绝对的、唯一的国家。
它把一次出游变成永恒;消失的永恒。
婺源游补记
最美,是比美还要美的夸耀?
承认这一点,我要说的是理坑、晓起,
我要说的是溪边小筑和庙边的廊桥。
当然,不是比较是绝对。十月末,天蝎之月,
它的凶猛是我的柔软。它的神秘是我的明白。
因为它允许我抒情,允许我说青山绿水。
圆月之夜,和风细雨之夜,它允许
我面对着平缓如绸的河流,说出我的心思。
那是什么样的心思?是想让时间凝固成
棉花一样的心思;是想让时间倒退二十年的心思。
这是我的痴心、我的妄想。但是它存在着,
犹如我存在着。以至今日反复回到我的记忆。
我觉得,有些崎岖的山道,我走了还在走,
有些河我过了还在过。有些桥一踏上就没有离开。
我还坐在桥上,犹如抱柱的尾生(成不成立?)。
这说明什么?说明山水可以不是山水是人的记忆。
自然的变幻总是诡谲神秘。不同的人看到的同一
其实不同。就像无论我走进一家瓷器店,
还是走近朱子的后裔。它们对于我是新的,
对于其他人却是旧。旧和新,都是人生而为人的
辩证法。所以我知道,所谓的倒行逆施。
不过是文字。最美,比美还要美?这可能么?
有我在,它是可能的,没有我,当然不可能。
因为,我已经用文字深入到它的内部。
像蜂鸟,用不停的嗡嗡声,不停告示。
凤凰游补记
想象涅槃,从死亡中升起。
这是怎样的想象?臆病还是超现实?
神话的蛊惑力,在地名上已经反映。
一条狭长的谷地,诞生的是张狂;
必须万众来仪。我是“众”么?
当然不是。我是徘徊在吊脚楼下的游魂。
节日的气氛在空气中浓郁。庆典之歌
从高音喇叭中刺入耳朵。喜,盛。
让我看到异相。民族的,果然想要属于世界。
只是不属于我。我在这里,又不在这里。
“一座城市有一个人,两座城市
有一个向度”。我理解柏桦的神秘主义诗句
对人的刺激。我也理解这是我入戏了,
我正在扮演我的角色;一个特别寡淡的人。
不凤无凰,不杜子美,不陈宝箴。
因为,我不用酒来浇胸中块垒。哪怕有块垒。
那么我干什么呢?我一条路走到黑。
我,不到黄河心不死。而这是夸张的形容吗?
肯定不是。是心太大,企图装下别人的世界,
让所有异乡都成为故乡。当然这太难了。
它带来的是镜中花。让我面对着,
抓不住,空欢喜。让我成为血缘论的叛逆。
这太可怕。加深了我对自己的不信任。
我不得不问,我看到的一切是我看到的吗?
难道它们不会是假象?它们,可能是
我偶然闯进的迷魂阵。我不过是变成了
赶着自己肉体的傩人,在赶赴地狱。
海参崴游补记
斯维特兰那大街、尼古拉大教堂,
格瓦斯、列巴、俄式肠与红菜汤。
夏天里的秋天。我成为徘徊
在自己故国的闯入者。情义裂隙
爬上眉头。让我理解交往带来的孤独。
路过是真实的。还有更遥远的
远方在招手。我可怜那些与我一样的闯入者,
把梦想留在了这里,魂魄却找不到回乡之路。
使得翻腾的海浪亦像是他们的哭泣。
为此,我能说什么呢?语言的背叛
才是真正的背叛。利益的考验才是最终的考验。
我必须说明:让遗忘客观化。不再幻想绝对的
神圣同盟。这,不意味着我,不感激。
正是在这里我懂得了地域性;一个人
在哪里,他的身体里,就会打上那里的烙印。
而宽阔、仁慈的心胸,来自深入地理解时间,
也来自深入理解大地与人的关系。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必须注入全部热情,
去爱,去触摸事物内部的秘密。如此,才可能
找到我需要的诗意。而什么是我需要的诗意。
是遗忘吗?在记忆中遗忘。我的确
已经看不清自己如何在阴冷的下午到达,
在夜晚离去。阵阵寒风吹凉背脊的感觉,
时至今日还在往我的潜意识中堆积。
成为我身体内积雪的江东六十四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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