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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知青纪实

震亚 老知青家园 2020-10-03



北大荒知青纪实

本文摘自:郑加真的《中国的东北角》


(一)一腔热血,送“鸡毛信”要求去北大荒

1968年,毛泽东主席在批准组建兵团的同时,发出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号召。城市知青如大潮般涌入黑龙江垦区。从1968年至1972年,垦区接收了京、津、沪、杭和本省各城市知青45万人。1973年后,对京、津、沪等外省城市知青停止接收,但是,本省知青仍不断来场,先后共接收城市知青达50万人。这是在“文化大革命”特殊背景下进行的“移民总动员”。虔诚的家长和处于狂热状态的“红卫兵”们热烈响应和纷纷报名,其场面可谓壮观。


上海一位电车老工人把自己的同胎三个女儿咸慕真、咸慕和、咸慕群一齐送上去北大荒的列车。三姐妹来到兵团五师五十团(查哈阳农场),老大当农工,老二当护士,老三进修配厂当翻砂工。北京丰台区一名铁路工人,老伴有病,家里无人照料,他也坚决把小儿子送到黑龙江。上海女知青孙英,当时在第一师范念书,没有下乡任务,她联合十多个同学,主动给上海市革委会写信,要求来北大荒,信上插了一根鸡毛,表示“情况紧急”,市革委当即批准她们的要求。有的学校整个班级都报了名,有的联名写血书,有的背着父母,偷偷地来了。


“一片红”、“一刀切”的政治背景,掩盖了当年“文革”对社会和家庭的冲击所造成的潜在矛盾。有的家庭父母挨斗,或下放“五七干校”,或有病在身;有的家庭已有子女下乡,需要有人照料;有的知青本人有病,不适合来北大荒,但也被动员到北大荒来了。


(二)冰上迁徙,雪原拉练

“兵团战士胸有朝阳/屯垦戍边,披荆斩棘,战斗在边疆/坚决响应毛主席伟大号召/誓把北疆变成粮仓/热爱边疆扎根边疆建设边疆保卫边疆/红心向太阳!”


这首在特殊年代里产生的歌,久唱不衰。它原名《兵团战士之歌》,后改为《兵团战士忠于毛主席》,最后定为《兵团战士胸有朝阳》。词作者是兵团五师政委高思,他是1968年组建兵团时来到北大荒的一名现役军人。1938年参军的老兵,从班排长到营教导员,从师保卫科长、团政委到师政治部副主任。兵团在嫩江平原组建五师,他出任政委。日子久了,劳动、生活条件艰苦,有的知青发开了牢骚:“什么‘兵团战士’?咱们是‘装甲兵’(庄稼兵),部队番号是‘7086’(七零八落)部队,‘3322’(三三两两)分队!”有的手捧一碗菜汤,扯起了顺口溜:“汤汤汤,革命的汤,早上喝汤迎朝阳,中午喝汤暖洋洋,晚上喝汤泪汪汪……”


面对复杂的知青思想,年过半百的高思居然自已动手,写下了《兵团战士胸有朝阳》歌词。他让与知青同时来到兵团五师的哈尔滨师范大学音乐系的毕业生王德全为之谱了曲。


1972年冬天,五师举行了盛大的文艺会演。《兵团战士胸有朝阳》一炮打响,并获汇演大奖,继而推向全师,而后推向整个兵团,又从北大荒推向全国,激励了千百万上山下乡知青。


尽管这首歌打下了那特殊年月的烙印,但它成了联结黑土地和各大城市老知青的纽带,浓缩了一代知青上山下乡、屯垦戍边的人生历程,铸造了令人梦牵魂萦的“北大荒”情结。


五万多平方公里的地盘上,到处可以看到身穿绿色兵团战士服的年轻人。


每个连队都有知青,小连队一百多人,大连队二百多人。新建连队除了配备几名转业军人和山东支边青年当干部和包车组长外,几乎是清一色的知青。


他们过着兵团的半军事化生活。在现役军人的指挥下,在老转业官兵的带领下,凌晨操练。劳动时打着红旗,唱着语录歌,作业时间长,往往是“早上两点半,晚上看不见,地里一顿饭,外加革命大批判”……经过实际锻炼和选拔,他们很快成为各条战线的骨干力量。


1970年,二师十七团(普阳农场)原来建在汤原,因耕地少,没有发展前途,就决定搬迁到蒲鸭河荒区建立新场。全团机关及20个连队,共一百多台拖拉机、5000人马,其中来自京津沪等7个城市知青近3000人。这是知青们来北大荒2年后的大搬迁,从元旦到春节前夕,他们从汤旺河畔拉开了大迁徙的序幕。迁徒直线行进,只需250里的路程,可是,江河阻隔,沼泽挡道,迁徒必须绕道而行,行程翻了一番———500里。


松花江在隆冬腊月里结成的厚厚冰面,为全场大迁徙创造了有利的条件。平整、光滑的冰道上,不但行走着载重汽车、拉货的胶轮车、爬犁,而且还赶着牛群、马群。八连的牛和马,就是通过松花江冰道赶到新建点的。一位老职工和一名知青赶着马群,在毫无遮拦的凛冽寒风里足足赶了三天,才艰难地将牛群马群赶到了新建点。然而,冰上行中最为壮观而令人难忘的要数五连全副武装的野营拉练了。126名城市知青,全副武装,举着红旗,携带半自动步枪、60炮和行军锅灶,在松花江上猎猎而行。他们在冰面上穿来穿去,先由江上插向佳木斯,然后又从富锦插过江面,折向绥滨县……一路上,他们毫不吝啬自己的精力,忽而“班进攻”,忽而“排进攻”,忽而“防空降”,忽而“夜行军”……经过十多天热烈而疲劳的野营拉练,一百多名知青脚上打起了泡,依然打着红旗,扛着枪支,徒步到达了驻地。


(三)她作为观礼代表登上了天安门

50万城市知青来到兵团和农场,在黑土地开发上,留下了他们的足迹和血汗,留下了他们的青春岁月。


1969年3月18日,珍宝岛事件发生后。傍晚6时,一师七团(赵光农场)哈尔滨女知青曲雅娟和女知青们正利用休息时间铡草,用当时的话来说,就是“以实际行动痛击新沙皇”。突然,铡草机堵住不转了,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掏,刹时间,无情的铡草机锋利刀刃的滚筒,将她整个右手齐腕切断……她几乎痛昏过去。她被送往营部卫生所进行包扎,继而被送往哈尔滨二一一医院抢救。手术第二天,曲雅娟就忍痛下床,帮助护士干轻微的活儿。住院时,她开始练习用左手写字。


一个月后,她出乎大家意外,没有“病退”返城,却拖着一只空袖筒再次出现在连队。锄地时,她用左手拿着锄把中间,右胳膊夹着锄把头,一下一下地锄草。隆冬深夜,紧急战备集合号响起,连长吃惊地发现曲雅娟也站在队列里。她满头大汗,背包打得不太规整——那是她平时利用休息时间苦练才独自完成的。连长哽咽了。她的事迹在整个北大荒引起了巨大反响。


1969年国庆20周年,她作为观礼代表登上了天安门城楼,见到了“心中的红太阳”——毛主席,马路砖机 。激动得泪水难以自禁。不久,她被提升为副营长、六十八团(前哨农场)政治处副主任。作为知青代表,她被选进兵团党委。还当选为中共黑龙江省省委委员。1972年,想做生意没钱怎么办。兵团保送她进黑龙江大学哲学系学习。1984年,离开垦区,调任哈尔滨金融专科学校人事处长。


兵团六师上海女知青孙英,1968年9月,刚从上海第一师范学校毕业,听说北大荒来了报告团,动员知青下乡。她就挤进礼堂听报告,一腔热血,报名来北大荒。由于是“计划外的名额”,她和同届毕业的11名同学挤进了知青行列,来到号称“小三江”的兵团六师25团(七星农场)。孙英来到37连农工排女工班。连队分配知青打草,指标是每人一天打50捆。她狠下心来,一口气刷刷地割,最后总算完成指标了。她在知青排里就像大姐姐似的,照顾同来的小弟弟、小妹妹。1970年团里派她到一营八连当副指导员,干得很出色,又调到一营当了3年教导员,继而进了六师领导班子,担任常委、副政委,专抓知青和妇女工作。


知青“返城风”兴起,许多知青一个个地走了。孙英先做思想工作,劝他们留下;但只要符合“病退”、“困退”规定,她就一一放行。正如当年熟悉她的女知青说的:“孙英是我们知青中‘伟大的殉道者’,她是处在夹缝中做她的常委、副政委工作,把我们一个个送走了,她还留在三江。说到找对象,也是这样。等我们一个个成了家,她才腾出空来安排个人问题……唉!”


(四)当年,几乎每个农场都建立了知青烈士的墓碑

1976年3月13日,中午11时20分。离尾山农场六队3里多地的小郎山突然升起一股浓烟。“同志们,山火烧过来了,快去救火!”广播中传来急促的呼喊。


正在写日记的哈尔滨女知青杨淑云,没有来得及插上笔帽,飞奔而出。躺在病床上的上海女知青朱慧娟,甩掉盖在身上的棉袄,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正赶着羊群、放牧归来的上海女知青檀文芳、菜园小队的副班长、上海女知青朱慧丽,还有上海女知青汪贵珠、朱桂芬,哈尔滨女知青施宝慧等,闻讯都汇入了全队二百多名扑火的人流,扑向火海。


7级大风卷着山火,以每秒14米的速度,压向六队。它严重威胁着场院上260多吨种子和口粮,威胁着知青宿舍和家属住房,威胁着全队四百多人的生命安全。


杨淑云等7名女知青和大伙一起,同烈火展开了殊死搏斗。风卷火苗一丈高,10米以外就烤得人火辣辣疼。浓烟滚滚,三五步远就见不到人,严重缺氧。她们咬紧牙关,奋力扑打,2米长的桦树条,不一会就只剩下半截。刚打开一条防火道,突然一阵旋风刮来,顷刻间使安全地带又变成了火海。冲天的浓烟惊动了全场,场部和邻近生产队纷纷赶来支援。农场领导亲临指挥。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英勇奋战,火扑灭了,粮食、房屋保住了。然而,杨淑云、汪贵珠、施慧宝、朱慧娟、朱慧丽、李桂芬、檀文芳7名女知青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五)黑土地上的知青成为新时代的栋梁

从1972年开始,每年招收工农兵大学生,都要在兵团、农场引起震动。后来,“病退”和“困退”政策的出台,为知青返城开了方便之门。再后来,就形成了知青返城的大潮。为了返城,热恋着的知青分道扬镳;已经组成家庭的(不是同一城市的知青,尤其是知青与本地青年结婚的),有的离婚,有的“假离婚”;有的将孩子送人,一走了事,也发生过令人扼腕的“溺婴”事件。当年涌来50万,如今只剩几千人。


令人惊奇的是:知青返城后,在后30年里又掀起一波波的“知青大潮”。


其原因是:50万知青在那特殊年代经历了黑土地10年磨炼,而立之年又遇上了改革开放的年代,留下的经过深造,有的成长为垦区各级领导班子成员、出色的科技人员和企业家,有的进入省地市级领导班子;返城的经过深造和拼博,有的进入国家机构,担任省部级领导;有的在文艺界、教育界、科技界、企业界、新闻出版界成了名人。


他(她)们是:作家梁晓声(哈尔滨知青,一师一团)、张抗抗(杭州女知青,新华农场)、陆星儿(上海女知青,嘉荫独立团)、肖复兴(北京知青,六师)、张辛欣(北京女知青,二师十五团)……美术、书法家李斌(上海知青,四师四十一团)、赵小牧(北京女知青,二师九团)……新闻出版界代表人物有曹焕荣(上海知青,二师)、陈可雄(上海知青,二师)、顾龙(上海知青,五师)、王杰廉(上海知青,三师十八团)、陆幸生(上海知青,三师三十二团)……还有相声表演艺术家姜昆(北京知青,二师十六团)、赵炎(北京知青,三师三十二团)、师胜杰(哈尔滨知青,二师八团),以及戏剧表演艺术家濮存昕(北京知青,二师十五团)等等。


他们经受了十年磨炼,继承了北大荒文化的优良传统,在改革开放大潮中脱颖而出。30多年来,这支庞大的文化群体,分布全国各地,并由一条无形的纽带———北大荒情结联系着,互相激励,不断创新,长盛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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