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掏粪工——摘自《生命中的兵团》
当年,北京还剩7只粪桶,背粪桶的都是老知青
作者:朱维毅
1994年的一天,北京晚报刊出的一张照片吸引了众多读者的目光:那是在一条狭窄胡同里的一个身背粪桶者的背影。图片的说明文字是:“北京还剩7只粪桶,背粪桶的都是老知青。”敏感的《中国青年报》编辑部看好了这个题材,派出女记者王伟群去接触这个特殊的都市群体。没有上山下乡经历的王伟群带着好奇走进了一个个背粪老知青的家,并参加了一次他们的掏粪作业。1995年1月6日,中国青年报“冰点”栏目整版刊出了王伟群写的一篇文章,标题叫作“北京最后的粪桶”。文章在开篇写道:
这是北京仅存的几名背粪工人。他们是老知青,在北大荒生活了多年。回到故乡后,他们却背起了时传祥的粪桶。在靓女如云的橱窗里,在豪华亮丽的大饭店玻璃墙上,极不相称地反射着他们的影子。
文章最后说:
他们忍受着,忍受着生活上的窘迫、工作中的重负和心灵上的委屈。因为他们虽然还背着时传祥的粪桶,而时传祥的时代氛围已不会再现。他们也许是粪桶最后的北京传人了,可他们挺直了腰板。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早在26年前,他们就开始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为国家分担灾难,分担忧愁,分担痛苦。这是一代人独有的活法儿。他们还将这样走下去。
从那以后20年过去了。如今,人工掏粪的职业已经在北京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当年知青掏粪工的那种特殊的强者精神令人难忘,至少一代知青不会忘记,因为这些人的故事折射出的是一种曾经的集体态度——在城市中不惜代价地找回自身价值。
在知青朋友的介绍下,我见到了这批人的代表——前北京市东城区环卫局3队掏粪班班长、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樊宝发。
老樊性格爽朗,待人热情,说话办事带着“老北京”的痛快劲。在我们约定见面的时间前,他已经在楼下等我了。和很多老北京人一样,他如今的居住之地也被城市的发展挤到了传统市区地域之外。他住在四环路外的一个小区内,楼房的外观简单而陈旧,一、二层楼之间的外墙上布满了各种电线,和附近高耸的现代化住宅楼区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告诉我,这里以前是南湖砖厂的地方,1995 年东城区环卫局在这里盖了宿舍区,他是 1998 年搬来的。进入老樊家里,我看见了久违的居室水泥地面。42.1平方米大的居住面积,被分成门厅、厨房、卫生间和两间卧室一共5个空间。他的儿子两口子住一间屋,他的妻子、孙子和大姨子住另一间,我和老樊就在这间屋里坐下了。屋内被一大一小两张床和一个老式大立柜占得满满的,因为房间太小,成包的杂物直接堆放在立柜前。那张大床属于他的老伴和孙子,小床的主人是他大姨子,那几天去张家口看女儿去了。屋外是一个用玻璃窗围起来的小凉台,里面被一张简易小床基本占满,那就是北京市环卫系统著名劳模樊宝发的下榻之处。
天气很热,老樊的小孙子光着屁股正睡觉,他老伴在一旁给扇着扇子。老樊给我倒了一
杯茶,又给了我把大扇子,然后和我聊了起来,说话时他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
“我是1952年5月出生的,家住安定门外青年湖那边儿,小学在地坛小学,中学在地坛中学,就围着地坛公园转了。我父亲是工人,做保险柜的,母亲是家庭妇女,家里兄弟7个加一个妹妹,我排行老二。父亲一个人的工资养 10 口之家,家里生活能不困难吗?
“我这人讲实在,讲吃饭,不是非读书不可的那种。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我一到暑假就到郊外割草,就在现在的二环和三环路之间,那时还是农村,现在早成闹市了。我割一斤草卖两分钱,一天能割20来斤,挣四五毛钱,一个暑假下来能给家里增加20来块钱收入。放寒假时我去现在的三环路上捡马粪,郊区的公社收100斤给6毛钱,一个寒假我能捡出10来块钱呢。到了秋天,我去二环路以外的农田里捡农民秋收落下的小白薯和白菜帮子,拿回家熬粥吃。我是学校足球队的,因为只有一双球鞋,必须省着穿,平时训练时就光着脚跑。我原准备初中毕了业就工作,最想的就是当兵,当不上就找个工厂的事儿,反正是要走上社会的。老百姓嘛,没那么多梦。没想到最后去的是兵团,69届的人大拨轰,我们一个班走了差不多40 人。
“我哥是‘老初三’的,先我一年去了兵团,分在2师8团。我是1969年8月24日从永定门火车站出发的,26号到新华车站,我们70多个北京孩子被一块堆儿分在了2师16团15连。连队为了迎接我们,特意做了擀面条,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面条,一口气造了7碗,把别人都看傻了。9月份开工资了,一给就是一个半月的,48块!我从来没挣过这么多钱,高兴坏了,立马跑到邮局给家里寄了35块。我家哥儿四个,两个到兵团,老三、老四到北京平谷县下乡,平谷哪比得了兵团啊,就算在北京市里当工人也比不上!别人不喜欢兵团,我觉得特幸福,吃苦受累我不怕,早习惯了。我从小就没有攀比之心,要比的话咱就比干活儿。我刚去时干木工活儿,拉锯,破柈子,后来去农工班,当瓦匠,砌涵洞,都抢着干。刚到连队时,新宿舍还没盖好,住大仓库,别的‘小北京’哭,就我一人乐。
“1972年9月我被调到30连,那是在东大甸子的一个新建点,10月初我们在雪地里抢收大豆,大伙儿冻得伸不开手指,又不会使镰刀,不少人手都破了。到了中午开始化雪,干活儿时雪水流进鞋里,把我们的脚冻木了,小知青们尽哭的,我不管那套,把鞋脱了穿着袜子干。大豆地一垄有4里地长,我割6垄,干在最前面,一天能割四五亩地的豆子,老职工说,这小子干活就像台小机器。我在北京干活儿的底子到农业连显出来了,割麦子、大豆、玉米,我都是全连第一,收工时还带大家一起唱歌。北大荒到10月底就到了零下20多度,光靠绒裤棉裤扛不住冷,我咬咬牙花两块七毛五买了条棉毛裤,那是我在兵团最大的一笔开支。
“1974年春节后我去8团投奔了哥哥,就为了一张嘴嘛。8团生活好,吃白面大馒头,我们在16团尽吃玉米面窝头。我在8团39连还是当农工,一直到知青大返城都在大田干活儿,我觉得挺好。
“1978年兵团知青大返城,说走,唰的就没了,一下子腾出了很多岗位给老职工子弟。我哥带俩孩子也走了。我不行,我爱人是老军垦的后代,我回城没法带上她。领导给我一张表,说你在婚姻状况那一栏里写个‘未婚’,也走吧。我不干。咱是爷们儿,不能把媳妇撂下。我有两个孩子,女儿是1977年6月生的,儿子生在1979年的正月初二,生他的时候,连个卫生员都找不到。连里的男知青走得就剩下我一个,以前沾不上的木工、修理工、饲养员、康拜因手这些好活儿全找上我了,我还是天亮出工天黑回家,但过日子的乐子没了。面对着一眼看不到头的大田,想起以前红旗招展的知青劳动场面,我第一次哭了。
“到1980年秋天时,最后俩女知青也走了,全连就剩下我一个北京知青。1982年农场搞土地分包责任制,给我家分了一垧地,春播时全家齐上阵,我刨坑,老婆撒粪,女儿点籽儿,她那时刚 5 岁,干这活儿正好,不用弯腰。
“我就这样在北大荒一直待下去吗?我只想给国家干活儿,不想单干,而且自己经营的能力也不够。更重要的是,俩孩子以后怎么办?别人和我说:你再不回北京,孩子长大后会怨你的。我一想也是,就在1984年底办了停薪留职,把全家搬回了北京,没户口,就那么飘着,每月还得向农场交 100 块钱的管理费,那我也认了。
“这时我父母的房子大了一些,1979年青年湖那一带搞改建,他们得了一套房子,我们一家4口回去后,家里给腾出了一间屋,另外俩屋一间住我父母,一间住我小弟弟一家3口,三家9口人把个37平方米的小三居室挤得满满的,平均每人4平方米。1996年东城区环卫局给我在西城区分了一间10平米大的小南屋,平均每人2.4平方米,房子更小了,但我很高兴,我搬出去了父母就能住得宽绰些了。1998年环卫局分房,我就到了这儿。这是局里最后一次分房。
“刚回北京时我没户口没单位的,哪是我的位置啊!可日子还要过,钱还要挣。一开始我蹬三轮车给人拉铜版纸,六百多斤重的一大卷,从通县蹬到王府井儿,来回140里地,挣9块多钱。我还给人拉古董、运冰箱,忙了一阵觉得不是个事儿,就自己做起了小买卖。我买了一辆平板三轮车,每天早上到郊区拉菜,来广营和四季青都有批发站。把菜拉回市里后,我就在我妈家门口练摊儿。那时买卖好做,加上我做生意大方,不新鲜的菜不卖,分量也给得足,那一带住户都喜欢买我的菜,我一天能挣二三十块,收入不错,一年能挣上万。孩子要小天才游戏机,六七百块钱一个,买!如果一直做下去,我会发财的,但我这人没有发财的心,就是想找个给国家干的活儿。更重要的是,我一家4口人的户口还在北大荒,总这么做生意挣钱也不是一回事儿啊。
“1989年6月份,我听街坊说,东城区环卫局要招背粪工,愿意干的给解决北京户口。我一听说来了劲,赶紧报了名,生怕这好事被别人抢了。去了以后才知道,要招收的人数还凑不够呢。当我收到环卫局的录用通知时,我和爱人说,这回我总算有单位啦!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
“当时东城区还有56个死坑厕所,都在居民院子里。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进不去车的公厕,在东四、安定门那一带的老胡同里,全得用人力把粪掏出来。这活儿以前是密云农村来的临时工干的,但人家不是嫌脏嫌累就是嫌工资低,都干不长,人员的流动性很大。这样,市里就想到了我们这些在北京没户口的老知青。市劳动局先选了14个人给环卫局,其中6个人进了背粪班,我就在里面。局里用了这些人一段时间,发现能吃苦,又踏实,接着又扩招,光我们3队就招了50个知青,从内蒙、黑龙江回来的都有。我是从1989年7月份开始背粪的,按规定要先交500块钱押金,试工半年,每天给6块钱。实际上我们试工试了一年多,到1990年底才给转了正式工,以后每月工资是127块,外加每天2.5块的卫生费。跟车的人不用掏粪,给他们的卫生费是2块,坟地改菜园子——基本拉平。我拿到手续后立刻跑回农场迁户口,把欠的钱补交齐了。唉,这北京户口来得真不易啊!
“小时候咱们都知道‘时传祥精神’,但直到干起他这一行,我才知道人家的全国劳动模范不好当。我们用的粪勺、粪桶、吊罐儿,和时传祥当年使的一模一样。粪桶有1米来高,上宽下窄,用5条粗铁丝箍着,一桶一百来斤沉,一天要背三四十桶。累就不说了,关键是又臭又脏。掏粪要求的是淘干扫净,我练了足足一星期。刚开始用粪勺往桶里装粪时,粪便总撒在地上。背粪桶时,又撒一脖子。屎尿溅在头发、衣服和鞋上是常事儿。
“谁愿意和屎尿打交道啊!我刚干这活儿时真吃不下饭,有的哥们儿还总呕吐。可我们不光要克服脏臭这一关,还要克服害怕被别人歧视的心理。我们干活时走到哪儿,哪儿的住户就招呼孩子进家,哐哐地关上门窗,就好像那臭味是我们制造出来的。偶尔和路人打照面,谁都加快步伐从我们身边溜过去。有的大人还拿我们教育小孩儿:看见没?这就是小时候不好好学习的结果!有一次我不小心把粪桶蹭到了住户晾晒的衣服,这家人的脏话开口就来,我赶紧赔礼道歉。有一次我们进一个院子掏粪,那家有个小伙子说,你们先别动粪勺,等我把鸟笼搬屋里去,别把鸟熏傻了。工友们受不了这种侮辱,要揍他,我说:别和他一般见识,揍了他咱们还是城市的美容师吗?
“有家大饭店的化粪池堵住了,再不疏通污水就要溢到客房了。我们打开井盖后,臭味熏跑了周围干活的所有民工。那井有4米深,用工具探下去疏通根本不管用,得要人下去清理才行。干这活儿有危险,粪水就1米来高,而且井下还有沼气。我二话没有系上安全绳就下去了,先用钩子钩淤积物,钩不动,能拿手掏,最后掏出了烂毛巾唔的一大堆,粪水溅了一脸。我装满一桶就往上背一桶,背了三桶后,因为缺氧晕了。工友们把我拽上来,我躺在地上直捯气,没等救护车到,人醒了。
“我这人干活踏实,不惜力。在兵团沤麻起麻、冬天修水利,都是很苦的活儿,现在不就是更脏一些吗?我们要怕脏,人家住户不就得脏着吗?有一年过春节时,崇文门那边的国防科工委的化粪池堵了,地井在一家美容院的院子里,下井清淤时不能穿棉袄,我是穿着大裤衩子下去的,上来后冻得浑身直打哆嗦。人家受了感动,给我们单位送了锦旗。这不是冲我这班长一个人的,是我们背粪班的集体荣誉。脏了累了我们几个人,那么多家庭能干干净净地过日子,我高兴。
“社会没亏待我,给了我不少荣誉。1995年建设部给我评了‘优秀城市美容师’,1996年全国总工会给我发了‘五一劳动奖章’,北京市总工会给我颁发了‘首都劳动奖章’。1996年《中国青年报》报社宴请全国十大杰出人物,那次是我第一次吃烤鸭,看别人怎么卷我就怎么卷,但还是弄了一手的甜面酱。1997年北京市旅游局宴请对城市建设有贡献的人,那是我第一次吃螃蟹,看着别人吃得那么溜,我就是学不会。
“北京电视台拍过一个电视系列剧,叫《真情曲》,第一集讲的就是我们3队的知青背粪工,标题是‘时传祥新传’。电视台原来是打算找演员来演我们的,但谁乐意演这角色啊?最后只能是我们自己演自己。半个钟头的片子,我们每人拿到100块钱的片酬。我们班的蔡三中在剧中台词最多,他和我一样,都是兵团2师8团的,也是和当地人结的婚。在电视剧播放前,他挨个给熟人打电话通知收看。他三姐说话挺直:‘别再打招呼了,都快臭遍北京城了!’在剧中有人问老蔡挣多少钱,他按台词的要求,腰板一挺:‘两千!’后来队里谁见了他都骂:‘明明挣五六百,装什么装!’他说:‘我平时和别人也是这么说的,总得给大家伙儿撑撑门面吧!’就这么说,他还是被那些盖房子、换啤酒的农民工瞧不上:给多少我们也不干,你还北京人呢!
“背粪班里的殷健康是兵团10团的,家里的电视机平时不让两个女儿看,怕影响她们学习。可那次电视台播出‘时传祥新传’是个例外,他们全家人早早地就等在电视机前了。老殷的两个女儿在学校都是好学生,他把希望都放俩孩子身上了,在家里从来也不提上班时的事儿,女儿们只知道爸爸是干什么的,却不知道爸爸是怎么干的。看电视时,老殷挺兴奋,可两个女儿都哭了,这回她们知道了爸爸为她们的成长做出了怎样的付出。
“2000年北京市决定取消死坑厕所,说不能带进21世纪。12月23日,对我们这些掏粪工是特别有意义的一天。我们7个‘京城最后的掏粪工’上午来到东城区内务部街的一个院子里,把厕所的粪便掏干净,亲手填平了全北京最后一个死坑厕所,宣告了市区厕所改造工程就此结束,我们终于卸下了背了十多年的粪桶,以后就是机械化抽粪了。之后我被调到高碑店的粪便处理场,当了驻场管理员,我们亲手送走了一个时代。
“2012年我退了休。每月退休金3300元,加上劳模费一共3558元,过日子足够了。人家都说现在物价贵了,那是没算好账。以前咱们一个月的工资除去伙食费就剩不下什么了,现在怎么也得剩下一半吧?而且吃得也好多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我的房子是小点儿,儿子一家人住一间,我老婆、老母亲、大姨子挤一间。我妈2013年一月份刚走。大姨子的老公没了,她自己出过一次车祸,精神上受了刺激,女儿在张家口。她没地方去,我得给她养老送终了。她那样我能让她去睡小凉台吗?还得我去,这没什么。
“我从来没觉得社会对我不公,相反我很自足。我在兵团拿工资、吃饱饭,返城后有单位,当劳模,这都是社会的恩惠,知道感恩的人就快乐,就有回报社会之心。北京市把我办回来了,我就要为北京好好干。当掏粪工我一点儿没怨言,只要是老百姓需要的事儿,我就得干好。一辈子辛辛苦苦的人有的是。我脏了臭了,别人的生活环境干净了,值!”
临走的时候,老樊一定要送我一段路。他说:“别客气,认识了就是朋友。”
接触老樊,让我想到很多。给我印象尤为深刻的,是当年他在掏粪时听到别人教育孩子的那句话:“看见没?这就是小时候不好好学习的结果!”
那么,他和一起掏粪的知青战友们真的是不求上进的人吗?不是,那是无可改变的命运安排,而非他们在正常秩序中的竞争结果。从现今中国特色的励志模式上看,从事最脏最苦最简单的劳动,已再难成为青少年的职业理想,但一个社会真的就只需要医生、律师、教授、老板、工程师和官员吗?在今日的中国城市,所有脏、累、乏味、技术含量低的服务类职业岗位基本上都由农民工填充了。那么,当这些农民工及其后代真正融入城市后,当城乡之间的文化和物质生活的差异不复存在时,这些工作又该由哪一群中国人来承担呢?
命运把类似樊宝发这样的一大批老知青推向了常人不屑一顾的职业,掏粪工只是其中的一个特例。他们接受了,担当了,奉献了,他们难道不属于支撑起社会并值得特别尊敬的一群人吗?
樊宝发的故事,让我看到了兵团和返城之间的某种联系,感受到了一种人性的圣洁,也对“知青精神”带给现实和今后社会的意义多了一层理解。
摘自《生命中的兵团》
作者:朱维毅
史诗笔法,全面展现屯垦戍边中兵团历程
口述纪实,深度揭示风云际会下荒友命运
书名:生命中的兵团
作者:朱维毅
出版社:世界图书出版公司
出版时间: 2015.09
本文来源: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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