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知青》——走进云南留守知青
《云南省志·农垦志》载:1968年,云南农垦系统开始接收安置省内外知识青年。到1972年,先后共接收知青10.40万人,其中来自北京的8385人,上海4.76万人,成都1.67万人,重庆2.44万人,昆明7038人。1979年,全社会刮起知识青年“回城风”,到1985年,除2252人继续留在农垦系统外,其余全部返回城市。
凤凰大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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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知青》来源:新浪图片 摄影:王丹穗上世纪50年代,上山下乡运动席卷全国。知青们打起行囊,胸口顶着大红花,斗志昂扬远赴农村、边疆,运动落幕后,又纷纷逃离返城。有一些知青,因为种种原因一直留了下来……
一棵伤痕累累的橡胶树流淌出白色的“泪水”。上世纪50年代末,为冲破西方的橡胶封锁,我国陆续调集青壮年,在云南的原始森林中开辟橡胶林。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应运而生,上百万知青参与了这场橡胶种植“战役”,与野兽、蚊虫、疾病、饥饿搏斗,用青春浇灌起了一片片橡胶林。
1982年,在中央允许知青返城的第二年,施永青拍下了这张照片。曾经的上海丫头施永青,如今生活在西双版纳景洪市。因为父母都是知识分子,“阶级成分”不好。1970年,18岁的她前往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农垦。她没想到,这一去就是一辈子。
2016年5月清晨,施永青照旧外出散步,路过这片已被房地产商收购、长满荒草的土地。施永青说,这里曾是她亲手开荒耕的稻田。1978年底,云南知青赴京请愿争取中央批示,上山下乡运动就此终结。然而政策规定,知青配偶无法随同返城落户,施永青也挣扎过,但还是为家人留下来。
傍晚时分,施永青与丈夫在自家菜园里。在来到云南之前,她以为最苦的日子是一个星期不吃荤。没想到,原始森林中的瘴气让她双脚溃烂,却也因为治病认识了身为医生的丈夫。结婚前她已对回城不抱希望,只想有人陪她一起过日子。她说结婚后最幸福的事,就是晚上回家能有一壶热水。
留下来的岁月里,施永青做过老师、养过鸡鸭、买过胶树、卖过早点。2014年,施永青冠心病发作,到上海做了心脏搭桥手术才挽回性命。虽然健康情况不太好,施永青依然享受慢节奏的退休生活,坚持出门锻炼身体。她说,虽然退休工资只有2200元,但比起从前,生活已经好了太多。
这张摄于80年代初的全家福上,颜文忠一家笑意融融。颜文忠生于上海浦东区,1968年,19岁的他为了一位喜爱的姑娘,毅然参加了上海第一批知青下乡运动,来到了西双版纳橄榄坝农场,然而此举并没能打动姑娘。1977年,他与一位山东姑娘结了婚,并在知青返城的同一年,有了爱情结晶。
根据1979年的政策,已婚知青返城,配偶无法落户,有了孩子,返城更是难上加难。拖家带口的颜文忠只好留在了农场。如今,69岁的他已经退休,生活在云南橄榄坝农场二分厂。虽然可以听懂当地方言,与农场的人一起喝酒聊天,颜文忠依然操着一口上海普通话。
80年代,上海市出台政策,上海知青的子女25周岁以前可有一人返城落户。2005年,他花掉一辈子的全部积蓄,为儿子在上海买了一套30平米的老房,终于在上海有了家。儿子成亲后,由于家里面积太小,老两口又一起回了云南乡下。
1971年,颜文忠在搬运一堆100斤的柴火时伤了腰,从此留下病根,现在站久了就会背痛。除了腰伤,他还有高血压、痛风等疾病。颜文忠说,当年的医疗条件太差,西双版纳又地处热带亚热带地区,湿气太重,知青们常常会水土不服、过敏、双脚溃烂,乃至患上肝炎、遭遇难产等。
回忆一生,颜文忠仍然觉得后悔。他说,自己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才解决了当年留下的心病。现在,他的户口已随儿子迁回了上海,未来,他希望儿子能分到一套大一点的房子,好把他们老两口接回上海,和儿孙团聚。
照片左边衣着时髦的女青年是来自重庆的姑娘邓成芬。那天,她刚从重庆探亲返回,穿着刚从城里买的新潮时装,在农场茅草房前拍下了这张照片。农场知青的工资是每月28元左右,与之相比,返乡的车票太贵,路途太远。知青们每次回家,都要存上半年多的工资。
因为不喜欢读书,初二那年,邓成芬不顾父母反对与朋友一起参加了云南的招工。今年她已经70岁,仍清楚记得,离家那天是1965年12月31日,母亲一直苦苦挽留。再回想,只剩满满的愧疚和懊恼。来到版纳后的每一天,邓成芬都想着回家,等到那一天来临,却因为丈夫是云南人,只得留下来。
邓成芬如今住在农场统一分配的集体安置房内。当年,邓成芬看到的招收知青的宣传中,西双版纳是一个“头顶香蕉,脚踩菠萝,摔了一跤拣到两把花生”的地方。等她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放眼望去,只有原始森林和茅草房,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把胶刀,一顶蚊帐、一双解放鞋。
如今,邓成芬的女儿和儿子仍循着上一辈的轨迹,在农场割胶为生。割胶只能在半夜,每天凌晨3、4点,邓成芬的女儿就要上山割胶。她说,自己曾陪着母亲回过重庆,但不太习惯城市生活。由于重庆没有照顾知青子女返城的政策,所以很多重庆留守知青的孩子也都继续留在了云南。
上海知青周月琴今年已经63岁。丈夫已经去世,儿子在北京工作,孤身一人的她,独自住在西双版纳景洪市大勐龙东风农场的国营养老院内。她搬进这家养老院的时候,除了简单的衣物,还带着一枚勋章,这是当年北京探望留守知青时颁给老伴的,上面写着“赠给光荣的北京人”。
周月琴坐在门口,享受闲暇时光。由于父母早逝,16岁的周月琴来到了云南勐海县黎明农场开荒。在知青返城的前一年,周月琴与北京知青朱明昌结婚,但由于政策限制,他们无法一起去北京落户,也不能回上海。当时,大批知青为了回城选择了离婚,而周月琴夫妇选择了留在云南。
周月琴屋里,依然贴着领袖画像。她患有糖尿病,左眼几乎失明,牙齿也已脱落,看电视时想换台,需要凑得很近才能看见频道。现在,周月琴每月有1700元的退休金,扣除养老院每月800元的花费,剩余的钱她都攒着,用来买药、买假牙,她不想给儿子添麻烦,所以很少向儿子要钱。
1992年,北京出台了照顾知青子女政策。周月琴和丈夫决定送年仅11岁的儿子去北京落户,住在爷爷家。如今,儿子被分配到唐山钢厂,每周最多回一次北京的家。周月琴的医保在云南,身体不好的她只能留在云南。她说,现在她们祖孙三辈,是三个人,三个家,孙子9岁了自己还从没见过。
1979年,重庆知青柏宏富与支边农村青年们拍下了这张合影。1978年末,东风农场的10813位知青返城,占到了知青总人数的98%。劳动力骤减,农场开始动员内地农村青年支边。知青返城时,柏宏富也回到了重庆,但他对分配的工作不满意,再三思量下,柏宏富又回到了云南,转眼已经62岁。
早在1974年,柏宏富与妻子就开始恋爱,直到1982年,柏宏富决定返回云南,两个人才结束了爱情长跑。如今,他们的女儿已在昆明定居,老两口在家里腾了一个麻将室,没事就约上亲友一起打打麻将。当年,柏宏富决定回到云南时,他的朋友都无法理解,但柏宏富说,他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柏宏富一直很喜欢唱歌,退休后,没事就会约几个好友,一起去K歌。他说,唱老歌是一件很伤神的事情,因为总是会想起往事。柏宏富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偶尔还会想念远在家乡的知青战友们,想起那段共患难的情谊。每次回城的知青们回来聚会,柏宏富都会热情地招待他们。
从柏宏富第一天来云南算起,已过去45年。柏宏富知道橡胶树有产胶寿命,长到40年就会被砍掉,重新种上新树,但是亲眼看见被连根拔起、堆积如山的橡胶树“尸体”,柏宏富还是被震撼了。他久久站在原地,过了很久才说,在那些枯萎的老树上,他看见了自己,和已经死去的青春。
一块破碎的碑石,躺在万亩橡胶林里,这里有很多被遗忘的知青墓地。上海知青颜文忠说,在农场医院工作时,人们送来一位奄奄一息的女知青。她是19岁的黄年秀,在伐木时,被树砸中了头。医疗条件简陋,黄年秀最终离去。她的墓荒废在橡胶林里,直到2016年,家人寻来,才为她重修了墓。
凌晨3点,草丛里的蟋蟀还在叫着,位于勐罕镇的国营橄榄坝农场的割胶工们,就已经穿着完毕,戴着头灯,拿着割胶刀,踩着露水,到附近的橡胶林里,开始一天的工作
收割的橡胶汁
张若愚,上海知青,和他的傣族老伴在地里劳作。他俩已退休,两人每月能领到1400元退休金
5月的西双版纳,太阳已经很毒辣了。橄榄坝农场的退休职工张若愚一早就蹬着三轮去了市场,买好菜回家做饭,等老婆从地里干完农活一同吃饭。61岁的他是上海知青。37年前,他跟同学来这,把热带雨林开垦为橡胶园。
由于读书晚,老张做知青时已21岁了。他和他的傣族老婆是在看电影时认识的。据他描述,当年的农场总是定期放电影,附近的傣族村民会赶来看。一次电影结束时,他感觉到一缕清风吹来,原来是一位傣族姑娘来到身边,顿时眼前一亮,“怎么看怎么觉得漂亮”,对方则看他“心眼好,会照顾人”,两人就在1976年结婚了。
1979年,大批知青返城。老张带着老婆回上海待了2个月,又回到橄榄坝。“待在城里没工作、没工资,还不如回农场。”现在老张已有两个儿子,都在景洪工作。老张说,儿子们也尝试过回上海生活,可还是不适应。
李有地,56岁的上海知青,站在橡胶树旁,上面留下了他大半辈子的汗水
“毛主席要我们扎根边疆,可惜还没给我们发毕业证。” 56岁的上海知青李有地很喜欢和人说这句话。还有3年,他就退休了,“可以拿一个月800元的退休金,回上海养老。”在农场过了近40年,当时知青的生活仍历历在目,“喝的都是‘玻璃汤’,就是一眼见到碗底的盐水,上面漂着几片菜叶。每天走在热带雨林里,时不时有人被毒蛇咬伤;砍树开垦橡胶林,很多人被倒下的大树砸死了……”
过去了近40年,老李望着身边的妻子,觉得当年为了她和孩子留在农场是值得的。现在老李的女儿在上海有了工作,老两口盼着快点退休,可以回上海团聚。
王根娣,上海知青,曾任农场一分厂的书记,退休后返上海,带丈夫回来度假
王根娣和老张、老李不一样,当年是上海知青的模范。来这之前,她已是学校红卫兵的领导,在誓师大会上,听到人们对这里的描述是,“头顶芭蕉,脚踩菠萝,摔一跤,手里一把花生”。可乘车颠簸了4天,来到橄榄坝农场,才发现这不过是海市蜃楼。住在茅草房的宿舍内,过着艰苦的日子,许多同学每晚哭声震天。她可没掉过眼泪,写回家的信总是跟父母说,这的环境如何好、水果如何多。
凭着干革命的热情,王根娣手握两把斧,身揣一瓶水,一个上午就能把4人环抱的大树砍倒。因为能干,她被组织调去当时作风散漫的四支队做支队书记。起初,队里很多男的不服气,王根娣就和3个男的比赛拉锯,半天下来,大家就服了这个能干的女娃子。
和当时很多选择留下来的知青一样,王根娣也是为了爱情和孩子留下的。1977年,她和部队转业的丈夫结婚,1978年生了孩子。1979年知青回城,王根娣也跟大队回到了上海,可心里惦记着丈夫和孩子,最终咬了咬牙,返回挥洒了9年青春汗水的橄榄坝农场。
马吉秀,1965年重庆知青,在这里扎根,结婚生子,有5个孙子
当年为了一个念头,“不当逃兵,重庆女知青马吉秀就在大规模的回城运动中留下来了。“把我妈妈气的差点撞车了。” 马吉秀是很早的一批知青,在1965年,15岁的她初中一毕业,就来到了农场。组织上让她上了一些卫生医学方面的课程,便派她去一个卫生院当主管。和很多知青一样,她也在农场找到了爱情,和一个支边的工人结了婚,生了小孩。
在农场,最让她难受的不是艰苦的生活,而是申请入党的艰难。早在1976年,她就写了入党申请,可由于一些人事纠葛,直到1991年才被批准入党。说起此事,她耿耿于怀。
现在的马吉秀,有4个小孩,5个孙子,一家人住在2000年新盖的房子里。外人看来,熏日子过得挺不错。可马吉秀有她的苦衷,4个孩子里,除大女儿在农场割胶外,其余3个孩子都待业在家,加上读书的孙子,让这个在农场奋斗了四十多年老知青倍觉压力,很有些伤感。
廖厚碧,1965年的重庆知青,带着孙女和丈夫走在她以前种过橡胶树的地方,胶林以40年为一个周期,现已砍光了,新栽的小橡胶苗要7年后才能出橡胶
相比之下,同样来自重庆的女知青廖厚碧就幸福多了。她也是1965年随大批重庆知青来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的,也是当卫生员,也发生了爱情故事,和一个湖南支边的工人结了婚,也由于和马吉秀同样的原因,成为留守知青。
现在60岁的廖厚碧已经退休。两个小孩中,大儿子自己买了辆小面包车,做运输生意,女儿则当了割胶工。老两口的退休金加起来有一千多元,在橄榄坝这个小镇足够生活了。廖厚碧喜欢在饭后,带着小孙女到房子后面的橡胶林走走,重温残留在脑海里的青春记忆。
来源: 凤凰视频、新浪《看见》、南方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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