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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上千斤重的木头走跳板,最危险的活!

老知青忆
抬上千斤重木头走跳板
——最危险的活

核心提示:最危险的时候,是走上跳板。因为要爬高,突然感到脚下吃力了许多。此时,如果一个人晃动,八个人都会晃动。如果有一个人顶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北大荒的劳动最令我难忘的就是抬木头。

未去北大荒前,看到、想到的最大的木头,就是电线杆子了。但那和我们所抬的木头相比,只能是名副其实的“杆子”。我们抬的木头,原是兴安岭上的参天大树。被伐倒以后,要截成8米的楗子三根还有余。每根木头按小头检尺,体积最小也在1立方米左右,重量最少也在800公斤左右,大的就不用说了。这么大的木头,归楞(即把散乱的木头整齐地堆成一堆),装卸车船,都要用人来抬。其难度、强度和危险程度,不身历其境是难以想象的。惟其如此,它也才叫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人的力量来自智慧与协作,抬木头是一项科学的系统工程。


先说工具吧,一共8件:两个由汽车弹簧钢打就的掐钩;两根长约1.2米,小胳膊粗的硬木杠子,行话称作“把门”;四根长约1.5米,由椴木做的两端细如手指,中间粗如臂膀,形如纺锤的抬杠,俗称“蘑菇头”。八人一组,一人一件。每人拿哪件工具,有明确的规定。


抬木头时,两个掐钩分别掐在木头的前后。木头被抬起来时自身巨大的重力会使掐钩深深地“掐到”木头中。除非掐钩不堪重负自己折断,木头是不会掉下来的。掐钩的上方有一个结实的钢环,两个“把门”顺着木头的方向穿进钢环,“把门”的两端各有一个凹槽,套上绳套,四个“蘑菇头”横着穿进绳套,全部硬件系统就安装完毕了。“蘑菇头”所以选用椴木,因为它直接压在肩上,要有柔性。中间粗,是为了承受重力。至于两端细若手指的原因,且看后文。

再说“软件系统”

抬木头时,八个人分立木头两侧。两人一杠,由前往后,依次为一、二、三、四杠。一、二杠和三、四杠分别抬前后的掐钩。用右肩抬的人称为大肩,左肩则称为小肩。无论大、小肩,每人靠近木头的一侧为内侧,另一侧则为外侧。行走时,八个人同时迈里侧或外侧的腿,不能错乱。人在正常行走时,重心高低起伏,抬木头则不允许。行走时,脚离地面很低,平着向前探出去,全脚掌落地。类似“八卦掌”中的行步,非常优美。八个人中有一个总指挥,称为“领杠”。“领杠”一般是抬二杠,负责喊号子。号子的内容有各种指令,主席语录和鼓励的口号;轻松时,间或有插科打诨的调侃;紧张时,也会有心无所指的叫骂。另外七人则要应号子。应号子有两种:一种是只简单地“嘿”一声或用鼻子或轻或重地“哼”一声,称为单号子;一种是将领杠所唱内容重唱一遍,称为双号子。七个人何时应单,何时应双,并无硬性规定,完全视当时情绪即兴而发。但七个人总是不约而同地应唱一致,非常默契。

至今,当年抬木头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领杠一声招呼,刚才还或蹲或坐,抽着自卷“大炮”的我们,慢慢掐灭手中的烟蒂,缓缓地站起身来,提着,扛着各自的工具,七零八落地尾随领杠而去。待走到要抬的木头旁,已自然地按各自的位置依次排开。此时领杠早已把木头从头到尾扫描清楚,估算出第一个掐钩的掐点。只见他抬起一只脚踩在掐点上,用手一拍这条抬起的腿,放声吆喝起来:“哟……嗬……嘿……”,那声音低沉浑厚,随着微拂的江风在黑龙江边的原野上回荡,激起我们心魄的回声。


我们七个人不约而同地从胸中迸出一声低沉的“嘿”声。随着这一声,我们八个人和这根木头紧紧地融为了一体。随着领杠的号子,我们按部就班的弯腰、挂钩、下蹲、肩扛。此时,每个人都是内膝跪在地上,外腿半蹲,腰胸挺直。里侧的手死死地抵住把门,以防身体的摇晃。外侧的手向上翻起,紧紧地拢住“蘑菇头”的“小辫”,(即蘑菇头的细端),以防巨大的重力使“蘑菇头”从肩上滑落。这时,只听领杠一声力拔千钧的呼喊:“挺——起——你——的——腰——来吧!”我们聚起全身的力量齐声呐喊:“哟——”用力站起身,将木头抬离地面。那一片刻,每人肩上二三百斤的重量全靠一条腿撑起,是最吃力的时候。人人怒目圆睁,青筋暴凸。那一声呐喊仿佛不是发自声带,不是发自肺腑,而是人的肌肉与骨骼在重压下的抗争与呼叫。


此后,在平地上行走时,是相对轻松的时刻。随着领杠的号子,我们整齐地滑着步子,用鼻子轻轻地哼答着,头也有节奏地左右摇摆着。那根巨木在我们合力的驱动下,一悠一悠荡动着前进。那时,你会感到八个人和这根巨木形成了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这里有音乐、有舞蹈、有情感、有意境、你会感到,这不是沉重的劳动,而是力与美的结合,是艺术的享受。

最危险的时候,是走上跳板。因为要爬高,突然感到脚下吃力了许多。此时,如果一个人晃动,八个人都会晃动。如果有一个人顶不住,后果不堪设想。这时,只听领杠的号子一声高过一声,一声紧过一声。我们全是应的双号子,领唱和应唱此起彼伏,前赶后追。我们只觉得自己被一股炽热的声浪紧紧地包裹着。最较劲的时候,领杠的号子突然变成了怒骂,众人也随之叫骂起来。是在骂天?骂地?骂自然的残酷?骂人类的软弱?不知道!只知道此时生命攸关,稍有闪失,非死即伤。那短短的10几米长的跳板,突然成了我们命运的主宰,阴阳两界的渡桥。没有退路,也不能停歇,只有拼命向前。人到了没有退路的时候,也就没有了犹豫,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了拼命。所谓“穷寇勿追”,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些兵家格言中所蕴含的哲理,我是抬着木头在跳板上,才悟出了它的真谛。

当我们终于抬着木头走到楞堆顶上,卸下肩上的重负时,刚才还如火如沸的号子声戛然而止,“曲终一拨当心划,唯见江心秋月白”。那一刻身心的放松,就仿佛是一块坚冰顷刻化成轻淌的流水,又仿佛是一盆炭火,瞬间化作袅袅的轻烟。此时,深深地吸一口气,我会格外清晰地嗅出那里有黑土的醇郁,江风的清凉,野花的芬芳……会感到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饱吮着大自然的营养,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记得有一次,当我们抬完最后一根木头时,已是夕阳斜坠,暮蔼初起。我坐在楞堆顶上,久久不愿离去。极目远眺,奔流不息的黑龙江蜿蜒无际,把我的思绪带向了遥远的时空。我仿佛听到了几千年前的关关睢鸠,仿佛看到了远古祖先在坎坎伐檀。那时我很自然地想起了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我是“抗唷抗唷”派。是的,筋力的张弛,劳动的节奏,这就是人类原始艺术的起源。劳动创造了世界,也创造了美,创造了艺术。我,也是“抗唷抗唷”派!

当年的的原生态呐喊:

嘿______

哈了腰就挂上

老哥几个

掌腰就起

好好前走

往前来

喊起来呦

好就前走

前走一号

后边哥几个

脚下留神

甩过来

甩过来呦

好就前走

老哥几个

注意上跳板

上了个来

上了个来呦

好就哥几个

二四杠老哥

顶起来

使上劲呦

老哥几个

这是根红松

好大家伙

真他妈沉

坚持到底

往前来

往前行呦

一号前走

好好前走

再来一号

好了————撂!

弹指20多年过去了,20多年来,自己身上发生了多少变化,说不清了。但右肩上那块厚厚的硬茧却是牢牢地铸在了那里,终生不会消退了。每当我抚摸着它,耳边就会响起那雄浑豪迈、荡气回肠的号子声……

文章来源:凤凰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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