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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史上一曲悲歌!

《知青40年 总得说的故事》
“7314”:史上最强台风
陆建銮 王鹤

铭刻在知青记忆中的,除了真情、友谊、理想、信仰以外,还有那每年几乎不请自到的台风,在历次台风中,1973年突袭海南琼海的“7314”18级强台风成为每个海南知青刻骨铭心的记忆。这次编号为“7314”的强台风,登陆时中心风力达到73米/秒(即18级),狂风席卷琼海、万宁、定安、屯昌、白沙、昌江、东方7县,全海南区现场死亡903人,琼海高达771人。仅琼海一地,房屋倒塌10万间,半塌11万间,其他财产也损失惨重。台风造成的恐怖景象,当年的死亡人数,来自各方的支援等等诸多信息,30多年来从未公开过。

这场惨烈的台风催生了不少令人惊异的“奇观”:中原公社拖拉机站28吨重的大油罐被刮卷上天,摔到四五公里外;在县委大院的一棵椰子树上,一个尖尖的瓦片被狂风刮飞,竟像子弹似地穿入坚硬的老树干,达两厘米深。日产350吨的嘉积糖厂的烟囱被刮倒了,整个嘉积城几乎看不到一座直立的建筑物,连盘根错节的百年古榕也是须根裸露,横倒街头。而更“可观”的是它的级别,后来据中央气象台专家测计,这场台风强度达18级,达到每秒73米,而大家所熟悉的12级台风,风速仅为每秒32.6米。


更加富有戏剧性的是,不少知青的命运随着这场大台风而改变。

飓风余生

1973年9月13日(农历八月十六日),追月之夜,秋风送爽,繁星满天,花好月圆。大灾将降,却以这样一种迷惑人的方式出现。海南东平农场胜利队的知青围拢在一起分享着中秋佳节的佳肴,他们独在异乡为异客,未能人月两团圆,就只能与遥远故乡的亲人“千里共婵娟”。


不多时,星星不见了,月亮躲到云层后面去了。天空堆起了厚厚的乌云,四周一片漆黑。这时,广州知青何伟老师向大家转告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消息:“今年第14号强台风,将于14日凌晨在万宁县登陆。”


马上有人接话:“台风在万宁县登陆,对我们的影响不会很大。”


“好啊,说不定可以一觉睡到天大亮!”响应者众,大家的心里不禁一阵窃喜。

由于橡胶树的自然生物特性,它的排胶量与时间、气候密切相关,在天亮之前,胶树的单株胶乳产量是最高的,当太阳升起来以后,胶水产量就大打折扣了,割胶工长年累月都要半夜三四点钟起床,起早摸黑地割胶,夏天是橡胶树胶乳产量的旺季,还要半夜两点钟起床割“双号树”。对于割胶工来说,能够睡到天亮自然醒,就是莫大的享受了。而台风常常是给予享受的最好机会。


惊天狂风的前夕,东平山区异常宁静,疲劳的人们很快就酣然入梦了。当广州知青梁燕一觉醒来,感觉到起风了,窗帘、窗户被吹得“噼啪”作响,还听见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梁燕的心里一阵美,“好啦,可以放心睡到天亮了!”


天灾悄然降临了。再次醒来时,梁燕惊觉脸上、头发上都是水,她急忙拿起手电筒一照,看见房顶上的瓦片被揭开了,风啊,雨啊,在拼命地往房子里钻,房门也被吹开,到处一片狼藉,“莫不是14号台风打歪了嘴,从万宁杀到琼海来啦,这房子待不下去了!”


她叫醒室友邱瑞莲,草草收拾一下就转移了,匆忙中不忘把唯一的宝贝、新买的上海牌手表放进一个小铁盒里,再压在枕头底下,心想等台风过后再取出来。出门后,由于狂风呼啸,我们两个人一起花了好大的力气,最后才把门锁上。


她急匆匆地敲开对面知青户的门。哇!屋子里一片热闹,何伟、何丽珠、陈美瑜、王淑玑、陈邦华等几个知青都起来了。

尽管窗外风雨交加,屋子里仍一片祥和,两盏割胶用的电石灯高悬,在散播着光明。半截砖墙的后面是另外一个知青户(这是当时海南农场盖房子的特色,为了节省砖头,两间房子的间隔是不到顶的),那里聚集着一群潮汕知青,他们正在兴高采烈地唱着潮州歌、煮潮州粥呢!


“嘭!嘭!嘭!”挟风带雨又闯进来许丕初一家三 口。由于这几间知青宿舍是新盖的,大家都认为它应该比较坚固,能够抵挡一下强台风。不断地有人拖家带口敲门进来躲避,新来的知青还给梁燕带来一个消息:“你住的房子已经倒塌了。”她暗暗庆幸自己能够及时转移,大难不死。


广州知青严栋国也可能有点灾难性预感,他当时就调侃说:“大家有什么好吃的,快拿出来吃光它,否则等一下就没有命吃啦!”知青们都异口同声谴责他“真邪气!”“闸住!”当时又有谁会想到,接下来残酷的现实竟然被严栋国不幸言中!


狂风肆虐,原来的门闩已经不顶用了,房门被吹得“砰砰响”,知青们齐心合力推过一张用实木做成的长桌子顶住大门,但仍然抵不住狂风雷霆万钧的力量,慢慢地又被吹开了一条门缝,狂风就“哗哗哗”地往里灌。


陈美瑜用力提来一个盛满水的大号胶桶,把它压在长桌子上面,这时门总算是堵上了后来他们发现,这其实是自己堵死了逃生的路。


何伟的半导体收音机在发布着关于这次超强台风的消息,“今年第14号超强台风,正向着偏北偏西方向移动……这个强台风即将在海南岛琼海县登陆,请各有关单位及时做好防风抗灾工作。”


知青们在海南生活了几年,经历过数次台风的洗礼,总认为那不过是掉几块瓦,倒几棵树而已,根本就没有想到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


“太困了,打扑克!”有人提议。

“好,开档!”响应者众。


不眠之夜!收音机一遍遍地发布着关于“7314”的消息:“今年第14号超强台风,已经在海南岛琼海县登陆,登陆时达到每秒73米的风速,台风中心风力达18级……”这时大家又困又累,已经有些麻木了,没有人留心去听广播,竟然没有意识到此刻已经处于惊天飓风的旋涡之中,十万火急!


房子开始摇摇欲坠了。还是严栋国的警觉性高,这时他指着房顶说:“看!”顺着他的指向,梁燕发现由于墙壁的倾斜,横跨在墙壁上的金字架桁条与墙壁已经处于半脱离状态,梁燕焦急地喊道:“危险!”


严栋国急中生智,他冷静地用力一脚把堵门的桌子踹开,首先冲了出去,梁燕与何伟正站在门边,紧跟着也冲出房子。接着大家迅速地相继离开,随后整栋房子就轰然倒塌了。

梁燕和何伟一起冲进黑暗之中,雨衣、雨帽一下子全被吹跑了,天地间乌黑一片,狂风像鬼哭狼嚎,肆无忌惮的暴雨如决口的洪水,无情地向着脸上、身上扑打过来,惊心动魄,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感向他们袭来。


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摸索着在狂风暴雨中艰难前行,但是很快又被橡胶树枝磕倒在地,当再一次站起来的时候,狂风怒吼着要把人卷走,他们只有极力与之抗争,两人手扣着手,头抵着头,卧倒在地上等待着。死亡、末日还是曙光,无人知晓,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借着闪电的弧光,他们目睹平日婀娜婆娑的椰树被风刀雨剑拦腰砍断,一间间房屋倒塌,一棵棵胶树被连根拔起,暴风把断树残枝卷上空中,又重重击落在屋顶,顿时砸开一个大洞,狂风随即卷起一大堆瓦片跃上半空后,又向四处飞溅。14号超强台风正以雷霆万钧之力横扫一切,仿佛遭遇世界末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开始蒙蒙发亮,梁燕和何伟死里逃生,两人互相搀扶着,钻进一间已经倒塌的茅草房里。在金字架的掩护下,两人半蹲在污水淤泥里,饥寒交加,互相安慰,期盼着暴风雨快些过去。


就在不远处,他们发现,汕头知青陈丽霞,在房子倾倒的瞬间,俯下身子,双手撑床,覆盖在嗷嗷待乳的幼儿身上,用母亲的脊梁,抵挡倾泻的砖瓦横梁,挽救了幼小的生命,自己却严重受伤。“高尚的母爱!”从梁燕脸上垂下的,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救人要紧!”

狂风嘶叫着横扫东平农场,肆意地摧毁房子,一间、二间、三间……畜牧队的广州知青张广开、庞乃强和杨振萱等一起冲出危房,来到停放在晒场上的拖拉机底下避难。

在黑暗中,借着闪电的亮光, 他们看见指导员的爱人陈大姐在旋风中·滚着,跌跌撞撞地爬了过来,她一看见张广开,一把抱住张广开的腿,哭叫着:“救命!四个孩子和老婆婆都被困在房子里!”张广开闻讯即赶去营救。狂风在怒吼,暴雨倾盆而下,闪电在眼前跳跃,雷声在头顶炸响,雨水夹着沙泥,像鞭子一样无情地抽打着脸。张广开逆着狂风,连滚带爬地来到摇摇欲坠的房子里,一手抱起一个孩子就赶紧往外冲。回去的路上是顺风,张广开抱着孩子很快来到拖拉机旁,他把两个孩子放下以后,又重新返回去救人。


当张广开再一次冲进危房里,抱起陈大姐两个吓得直发抖的孩子时,房子里的一根横梁掉了下来,正好打在他的腰部(这伤痛此后多年不愈),张广开忍住剧痛,迅速把两个孩子抢救出来。


最后,张广开又第三次顶着狂风,卧倒前进,摸爬滚打冒险来到陈大姐已经倒塌的小伙房里,找到已经80多岁高龄、被吓得哆哆嗦嗦的老婆婆。张广开背起老人,一起转移到拖拉机底下,终于帮助一家人逃过劫难。


台风后,张广开不事张扬,很快回广州探亲去了,因而没有受到兵团的嘉奖。有人为他感到惋惜,张广开豁达地说:“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朴素的念头: 救人要紧! 如果是为了表扬,我才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往返三次去救人!”

被台风改变的命运

不过,与张广开不同,东平农场海口知青符杨忠却被台风改变了命运。


1973年9月13日深夜,皓月当空,琼海市东平农场富有传奇色彩的红色娘子军诞生地,人们正沉浸在甜美梦想中。而在琼海嘉积县城,晚上10点,手里拿着干粮,从四面八方赶到县城的农民和知青们来不及吃饭,急急忙忙赶到嘉积电影放映点。当晚放映的是《卖花姑娘》。当时,影片准备在嘉积24小时全天候放映,当人们看完第二场时已经12点了。从剧情中缓过神的人们仰望天空,发现天上的月亮周围似乎多了一个灰白色的大圆圈,还沉浸在影片感人场景中的人们,没有觉察出天气的异常。


一场毫无预兆的灾难正在向毫无准备的人们袭来,当强度达到18级的14号特大台风突然改变了行进路线,原本要直袭万宁的暴风雨正悄然向琼海市靠近。14日凌晨2时许,东平农场武装连8班副班长海口一中知青符杨忠,被窗外呼啸的风雨声惊醒。他走出宿舍大门准备去上厕所,刚刚跨出大门的符杨忠就被一阵旋风给刮失了方向。这时,符杨忠才发现,屋外的暴风雨已经超过自身的想象。他手脚并用,像动物一样匍匐在地,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着身旁电线杆才勉强定住身。


这时,一阵女子的呼救声从连队的西北角传来,符杨忠仔细辨认发现声音是从武装连黄连长瓦房的方向传出来的。


在暴风雨中艰难爬行了近10分钟,符杨忠来到黄连长的瓦房前,出乎意料的是,黄连长的瓦房四角已经倒了三个角。符杨忠连忙冲到近前,发现房中的大梁塌下砸中连长家大床的一角,黄连长以及三名孩子被压在床下不能动弹。这时西北风再次袭来,黄连长的瓦房在暴风中摇摇欲坠。符杨忠奋不顾身冲入屋内,将床下的人一个个拉了出来。随后,符杨忠在西北风渐歇南风未起时,又相继从倒塌的废墟中救出10多个人。


灾后,符杨忠荣立二等功,并收到了一支钢笔作为奖励。第二年,符杨忠的人生轨迹因此发生了转变,他被批准参军,随后提干转业,成为某著名国有公司海南区总经理。

最安全的地方却是最危险的

海南岛的台风是每年都会光顾几次的,在大家的潜意识里,连队的仓库应该是最牢固的,所以每一次刮台风,很多人都会挤进仓库去躲避。


广州知青常惠玲是畜牧连的仓库管理员,9月14日凌晨台风杀到,她照例拿着钥匙去开仓库门,这里已经聚集了20多个人在等候,匆忙中常惠玲拿错了钥匙,无法把仓库门打开,正在焦急之际,猛然间一阵狂风呼啸,仓库却应声倒下,顷刻之间化为一片废墟,好险!人们纷纷庆幸与死神擦肩而过!事后,常惠玲感慨地说:“真是世事难料啊,明明是我的失误,居然也会助人逃出生天!”


东平农场中学有400多名中学生,他们平时都是在学校寄宿的。当意外的灾难瞬间降临的时候,广州知青教师钟美荪、唐汉新等没有自顾躲避,他们沉着冷静,快速反应,稳妥有效地组织学生进行自救。


当天夜里两点多,狂风呼啸着掠过屋顶,瓦片被卷起在空中·滚,又旋转着向四面八方横劈过去,房子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必须立即组织学生转移!可是,学校没有一间坚固的房子,往哪里转移呢?情况危急不容犹豫,校长和老师商量后,分头果断地组织全体学生有序地撤离危房,当最后一个学生跨出门槛时,整栋学生宿舍楼就“轰隆”一声解体了。


全体学生侥幸地逃过一劫,他们手挽手来到操场上,在雷电交加的暴风中,团团围坐在地上,大家低头相拥、挽手搂肩地抱成一团,任由狂风暴雨鞭打。有的人干脆趴在潮湿的地上,抓住地上的草,不让狂风卷走。同学们在操场上苦苦等待了3个钟头,大家互相鼓励,靠着集体的力量,一直坚持到天亮。由于学校领导和知青老师们指挥得当,东平中学在全部校舍被夷为平地的情况下,无一人员伤亡,可算是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东平农场的陈医生原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在那个恐怖之夜,强台风突然袭来,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们全家人都挤到床底下去躲避,谁知道房子轰然倒下,把床板也砸断了,陈医生本人和一个孩子受伤,被急忙送往琼海县城嘉积镇治疗。

宣传队长、广州知青崔世强当时负责护送陈医生去嘉积医院,沿途一路上看见到处是被台风折断的树干、夷平的香蕉园、摧毁的房屋,一部七八吨重的大卡车被风吹离原地数米远,并翻了个底朝天。在县人民体育场上,350吨重的嘉积糖厂的烟囱在狂风中轰然倒地,镇上有数十根用钢筋混凝土制成的高压电线杆被大风拦腰折断,有些竟被扭成麻花状,中原公社拖拉机站28吨重的大油罐被刮卷上天,摔到四五公里外,处处触目惊心。


嘉积,这座古老的海南东部重镇,在几个小时前,是那么繁华和充满生机,一场风灾,瞬间变成一座哭泣之城,无数家庭失去亲人,整个县城摧毁殆尽,只剩下两三栋完整的楼房,处处是血迹、血流、血衣、断墙,还有排在空旷地面的尸体,惨不忍睹……人们从瓦砾中寻找生还者,不放过一声呼救的呻吟,从外地赶回家的人们在呼天喊地,痛悼亲人。


35年前,这场建国以来最大的强台风范围之聚,起风之急,旋转之猛,前所未有,狂风席卷琼海大地,造成771人死亡(包括海南其他地区共903人),房屋倒塌10万间,半塌11万间,海南工农业直接损失达10亿元人民币以上。台风造成的恐怖景象,由于特定的历史原因,当时未在任何媒体上公开报道过。

灾后重建

从14日凌晨到黎明时分,“7314”强台风在东平农场境内肆虐了整整5个多小时,它裹挟着狂风暴雨,拔树摧房,断桥毁路,瘫痪水电,中断通讯,屡夺人命。在那个狂风暴雨之夜,知识青年和东平农场职工一起,以各种方式与强台风展开殊死抗争。据灾后统计,当时全场一共有19人遇难,208人受伤,农场职工多年来努力建造的美好家园毁于一旦,橡胶树被连根拔起或拦腰斩断的不计其数,直接经济损失达700万元。

“7314”台风后,琼海县委大院,即今嘉积镇前进街与加丛园村道交叉口处房屋几乎全部倒塌。冯启和 摄 


时任广东省委副书记、省革委副主任的林李明亲赴琼海指挥救灾,党中央立即派出以商业部部长范子瑜为团长的中央慰问团,乘专机飞抵海南,中央医疗队一队、二队随团到达。慰问团带来了大批慰问品和10万份“中央慰问电”,电文说:“得悉14号台风给你们带来严重损失,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对此表示深切关怀……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广大干部、工人、贫下中农和兵团战士,一定能够发扬革命精神,勇敢地面对任何困难和考验,战胜自然灾害,夺取抗灾斗争的新胜利。 ”人们奔走相告,流着眼泪抢看慰问电。


全岛其他兄弟农场也纷纷伸出援助之手,装载着粮油、蔬菜、生猪、帐篷等抗灾救援物资的大卡车日夜在公路上穿梭。团部卫生队里的伤员已经严重超载,重伤员分别转运到各大医院,轻伤员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里等待治疗。

风灾劫后,满目疮痍,胜利队那条弯弯的小溪变成了百米宽的滚滚洪流。那些倒塌的茅房,成了一堆堆乱七八糟的稀泥。稻田里汪洋一片,低洼的连队菜地,此刻已成泽国。


台风后时晴时雨,劫后余生的人们,冒雨在自家的废墟里寻找残存的物品,在阳光下晾晒。广州知青也来到那个曾经的栖息地,只见床架已经倒塌,床板也被压断,木箱子洞穿。梁燕在断壁残垣里,搬开桁条,拨去瓦砾,在湿淋淋的枕头底下,找到那个已经压坏变形的小圆铁盒,打开一看,藏在里面的那只上海牌手表还在“嘀、嘀、嘀”跑动,心里不禁一阵惊喜。


14号强台风给农场造成了巨大损失,为了尽快恢复生产,重建家园,团党委提出了“白天治坡,晚上治窝”的战斗口号,知青们来不及收拾自己的家当,就和老职工一起通宵达旦在胶园里抢险救灾,连续作战48小时,把被台风吹倒的胶树重新扶起来,有效地提高倒树的成活率。


台风后农场面临缺吃少住的困境,大米被雨水浸泡已经发霉,菜地被冲垮要重新整理播种。老工人都暂时搬到小伙房里栖身,知青们则全部塞进一两个房间里暂住,晚上一张床睡5个人,再睡不下就打地铺。当时天天是“红烧肉(南乳)、玻璃汤(盐水汤)、发霉萝卜干”下饭,由于没有蔬菜吃缺乏维生素C,知青刷牙的时候经常流血。


台风后的日子更苦,知青苦中找乐,苦中有乐。当台风尚未全部退却,知青们就四处捡拾被台风刮下来的椰子,装了满满一水桶。由于连降暴雨,连队的鱼塘水涨溢出,知青就跳进水沟,趁机抓住几条逃跑的塘鱼加菜。那时连队住地到处游荡着一些无家可归的鸡鸭,男知青趁着天黑,眼疾手快逮住一两只来解解馋。由于知青们没有小伙房,就在宿舍门口搭锅炒菜做饭,广州知青陈增生做大厨,每天晚上炉火旺盛,他们享受着四处搞来的“战利品”,还美其名曰“春来茶馆”(源自革命样板戏《沙家浜》)又开市啦!

风灾后的胶园里,热气腾腾,一片繁忙。知青和胶工们一起,加班加点给胶树施化肥,灭萌除草,加强林管,因而很快就恢复了胶水生产。不久,橡胶园劫后重生,被腰斩的胶树又吐出了新绿。


那些从“7314”魔掌中逃过劫难的知青,飓风余生,对灾难的记忆刻骨铭心。经受过暴风雨的洗礼,锻炼了胆略勇气,学会了求生自救,增强了人生智慧和应变能力,并为以后生活道路上搏击风浪打下坚实的基础。“大风大雨都熬过来了,往后就没比这更苦的了。”广州知青梁燕说。

知青史上一曲悲歌程一帆 张平增

位于海口市滨海大道财富广场的海南农垦博物馆,正门外墙浮雕着一颗高大的橡胶树,树干挺拔,枝繁叶茂,树冠就是海南岛的地形状。博物馆名称下面,有两块横向标牌,上面一块写着:天然橡胶海南博物馆;下面一块便写着:海垦知青博物馆。步上台阶,走进入博物馆内,迎面就是几棵具有百年历史的橡胶树真树标本。橡胶树左侧的墙壁上,有一幅巨大的褐色浮雕,浮雕中的一组组图像,形象的塑造了海南农垦建立六十五年来各个时期的典型事例。

在这个巨幅浮雕的右上角,有一组三个年轻姑娘手挽着手,在与洪水的搏击中还张着嘴巴高唱的形象,她们就是原海南晨星农场养猪连“10.17”事件中20位罹难女知青的艺术再现。那些稚嫩可爱的姑娘,不仅被镌刻在海南农垦博物馆的浮雕墙上,也镌刻在经历过知青岁月的人们心中。


近半个世纪前,这个骇人听闻的“10.17”事件,就发生在海南岛中部屯昌县晨星农场附近的一片开阔地上。当时,晨星农场还属于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六师二团的建制。

不堪回首的劫难

那时候,距离晨星农场场部不远处,隔着一条小河,有一大片芳草萋萋,灌木葳蕤的开阔地。在这块未曾开垦的土地上,有一块经河水长年累月冲积而成的沙洲,地势很低。就在这片不可多得的平坦地上,1970年10月16日肆虐海南岛的第13号台风,携带的暴雨导致了17日凌晨山洪爆发,致使在这片沙质地上组建起来还不够三个月的养猪场被淹没,夺走了22名年轻人的生命,震惊了海南岛,震惊了广州军区,震惊了国家农垦部的领导,成为知青史上一曲悲歌,成为晨星人永远的话题。

踏上山间小路,寻觅这片沙洲上曾经的养猪场时,农场的老工人介绍,自1970年10月那场大洪水后,又经历过一场大洪水的冲击,这里的地貌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近半个世纪过去了,当年那些宣传栏,还有那曾经救了两位知青性命的大树,早已不见了踪影。


那是让人难忘的蹉跎岁月,也是激情燃烧的岁月。


对于这场不堪回首的劫难,对于当年这群知青悲壮的故事,时隔半个世纪,作为生还者之一的陈淑娥,以及李仕藩、李崇来等同农场的知青们,讲述起半个世纪前的那场洪水,依然难掩悲痛。  

知青的好苗子挑到养猪场

1970年盛夏,当时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六师二团的团领导,为改善兵团战士的生活,解决大家的吃肉问题,决定成立养猪连。事不宜迟,养猪连成立的动员大会在团部召开了。团后勤处姜处长作了一个长篇的充满革命激情的动员报告,向人们描述了一幅海市蜃楼式的美好景象:这将是一个现代化的猪场,洁净的猪栏,流水线式的喂食糟,自动化的清洁系统,姑娘们穿着白大褂,在树阴下轻快地推着饲料车……养猪连的地点,就选在离团部不远的这块平坦地上。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充满诗意的呢?当时,得以有幸听取了姜处长动员报告的姑娘们,一个个都激动不已,热血沸腾,恨不得能成为该连的一员。18连的廖以玲、15连的吴贤芝和其他汕头知青,以及广州、海口等26名16~23岁的女青年,十分荣幸的从各连队获得了团机关的抽调,团机关同时还派出了朱国干、李灶两位男性担任连长、指导员。


当年,这个养猪连在全团是最优秀的,所有的知青都是从各个连队里挑出来的好苗子,能被挑中的都兴高采烈,挑不中的,有的还哭鼻涕呢。汕头知青李妙英的父亲是新兴餐室的采购员李德成。1969年,她跟随着父亲同事的女儿,这些汕头一中的同学们,一起来到晨星农场。她还是主动顶替别人,才能够光荣成为养猪场一员的。汕头知青吴贤芝来到晨星农场时还仅有16岁,她家景贫寒,却生性爱美,在家没有新衣裳穿,只好留了两绺乌黑发亮的大辫子,把对美的追求倾注于她的大辫子。每天无论多忙,她都会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把辫子编的漂漂亮亮,干活时还总怕弄脏了辫子而细心呵护着。为此,总没少挨父母的责骂,并要她把辫子剪短,她总是舍不得。因为这是她的美,她的骄傲。她刚刚分配到15连,大家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走起路来,大辫子总是在背后晃动着,煞是好看。大辫子,一度成为了她的标志。然而,在加入养猪连之前,为了方便干活,她硬是忍痛割爱,把这两根乌黑发亮的大辫子剪去了。当她来到养猪连,已成了一头齐耳短发的活泼女孩。 

这张四个广州女知青在养猪连小河边合影的照片,是兵团时期养猪连留下的唯一照片,其中三人是别的农场来探望同学的,仅有李力一人是养猪场的,不久后,李力便罹难了。 

二十八个姑娘

养猪场的28个姑娘,一个个不仅乐于吃苦助人,而且有理想,能歌善舞,但是时运不幸,其情也悲伤,其境也惨烈。廖以玲1969年7月24日来海南,还是中途辍学,奔着刚刚建制的生产建设兵团来的,目的就是当上一名兵团战士。她的父亲廖政是汕头二中的校长,在“文革”中备受打击。当时,她被团机关选中,委任为这个养猪连的司务长,对于18连的知青来说,当然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对于她自己来说,也是莫大的荣幸。知青们回忆,廖以玲刚刚踏上海南岛时,她就向团党委要求,到最艰苦、最边远的连队去。团党委根据她的志愿,把她分配到18连这个最边远、条件较差的新建连队。

在大开荒的日子里,廖以玲给妹妹的信里写道:“开荒是艰苦的,又是痛快的”,她的两个手掌布满了廿多个血泡,左手一个多月都发麻,锄一把土,砍一棵树,都是钻心的疼痛,但一想到兵团党委号召“五年开荒计划三年完成”的宏大目标,俯视莽莽荒山,面对茫茫荆棘,她手持砍刀,挥舞银锄,干劲又鼓足了。大暑天,挑水上山育苗,山高路陡,一担水,一担汗,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块是干的。连里水电站的土坝二次出险,她奋不顾身的跳进激流,用身体去堵缺口。茅房失火,她一个劲地往里冲,皮肤烧伤,脚破流血,也不下火线。在一次修桥的战斗中,她被一根木头拦腰压倒在地,战友们搬开木头把她扶起,她好久说不出话,但抖一抖身上的泥土,又继续战斗了。回到连队,伤势发作,领导要她休息治疗,她却说:“为了发展橡胶事业,建设宝岛,我怎么能休息!”由于她的出色表现,在来到18连不久便当上班长。被团机关选中派到养猪连,挑上了司务长这副繁重的担子后,在给母亲的信中,她是这样写的:“你说我近来瘦了,瘦一点又算什么,为了革命,为了同志们的生活,掉几斤肉我也心甘情愿。”

成立养猪连时正是大热天,海南岛的太阳火辣辣的让人难当。养猪连的这些姑娘个个能干,又肯吃苦,她们汇集在一起热情高,干劲大。要盖茅草房,就要先割茅草。割茅草会弄得全身发痒难以忍受,再加上大热天,汗如雨下,可想而知,对于这些正值芳华的姑娘,这是何等艰苦的工作。然而没有一个姐妹退缩,也不见一个姐妹因例假而休息,她们还争着上,在房顶上一边绑扎着茅草帘,一边高声歌唱。

在1970年13号强台风中的部分罹难者

姐妹们不仅能干,还能编会写。国庆快到了,团部组织文艺汇演,养猪连自编自演的节目可精彩了,又是快板,又是说唱,节目编的好,表演更出色,因而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记得文艺汇演那天,老天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河水一下子涨了很多,傍晚她们去团部参加演出时,要把裤脚挽到大腿处才能淌过河,当时还觉得这样很好玩,嘻嘻哈哈地过了河,全然没有想到这就是悲剧的征兆。


为什么面对常识不理性?


正当廖以玲她们建好宿舍和养猪场,准备大干一番时,却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狂风肆虐,暴雨成灾。遭受山洪冲击,在沙洲上的28名成员中,22人被洪水吞噬,仅余6名幸存者。除了连长、指导员两个男的,20名女知青中,来自汕头的有11人,来自广州的有6人,还有3人,一个来自海南万宁,一个籍贯是江苏的,一个籍贯是广西的。她们中,年龄最小的只有15岁,最大的也才23岁,一个个都是花季年华,如花似玉,明艳动人。“10.17”事件后,当人们知道这些姑娘出事了,无人不为她们惋惜、难过。知青们说,事情发生时,养猪连还没开始正式养猪,而姑娘们却这么快就走了。悲剧发生后,还有人议论,说选点之初,当地老百姓就指出此地是山上洪水冲击的交汇点之一,会发大水,可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重视。这个在今天看起来很一般的常识问题,在当年却不可能引起任何理性的思考,于是,让晨星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那个黑色的星期天

1970年10月16日,是晨星农场一个黑色的星期天。当天正好放假休息,廖以玲等不少姑娘都回老连队探望同学、朋友。受13号台风影响,下午已开始刮风下雨。老连队好些人都劝她们留下来,不要回养猪连,可是她们想到的是纪律和责任,全都在下午赶回了养猪连,并投入到抗风工作中。大家顶风冒雨抬来长长的圆木头,压在房顶上,以防台风把房顶的茅草掀翻。

下午三时许,台风风势增强,暴雨倾盆。地处低洼地带的养猪连已经开始进水,并没有引起相关负责人的任何注意。傍晚,,姜处长前来查看抗风工作,并指示晚上要安排人员值班,要注意安全,小心房屋倒塌。团部从上到下的注意力都在防风上,没有意识到水患,没有马上下令转移,养猪连的知青们也没有意识到应该提前转移。姜处长例行公事完毕,在养猪连卫生员陪同下返回了团部。


夜晚,风越刮越猛,雨越下越大,除了两名值班的姑娘外,其余的人伴着风声雨声已疲劳入睡了。到了17日凌晨3点左右,一间茅屋的墙泥正一块块往下掉,风从洞口呼呼地灌进来,睡在洞口附近的人被惊醒,嚷嚷着应如何处理。于是,有一位姑娘走出茅屋,欲往住在第一栋茅屋的连长、指导员报告。这时,才发现平时不起眼的小河沟,现在已变成了波涛汹涌的大河,暴涨河水混杂着沙泥碎石、枯枝落叶,眼看着就要漫上来。当连长、指导员知道这一情况后,决定马上转移。姑娘们简单地收拾着行装,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糟了,牛还绑在厨房那边的木桩上。有人应道,没关系,牛懂水性。年仅19岁的廖以玲是司务长,台风到来之时,她自然关心着粮油的安全,和炊事员何启珍一起,齐心合力,把大米、生油尽量往高处堆。


1969年来到晨星农场的汕头一中初中毕业陈淑娥,当时只有19岁,她是在睡梦中被嘈杂声惊醒的。听到连长急促的集合声后,她匆忙赶到屋外,就听到有人在高呼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当时,连长、指导员决定马上转移。向哪里转移,大家很盲目,其实已经是无路可走。可是习惯使然,大家既没有很好地分析当时的情况与地形,也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与危险性,想都没想就自然地朝着团部的方向走去。从养猪连到团部要经过一条小河,附近有一段洼地,平常洼地没有水,但此时河水上涨,洼地已灌满了河水,而且沿着洼地急速地向前流去。廖以玲等几名姑娘组成先锋队摸索着首先过了洼地,其他人手牵手紧跟着也过去了。大家来到了一片地势稍高还未被水淹的土包上,再往前,已是一片汪洋。往前走已经是不可能,往西是山,但到山边还有一片开阔地,杂草丛生,地形不熟,当时是凌晨最黑暗的时候,难以穿越,往北同样是一片未开垦的开阔地。

48年后的今天,陈淑娥谈起当年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当时天气很冷,姑娘们站在狂风暴雨中,丝毫没有察觉死神正在步步紧逼。高地离茅草屋也就20米,廖以玲等几人已经游回茅草屋找到了绳子,如果连长下定决心,让廖以玲她们拿来绳子,大家牵着绳子往回撤,大家爬到茅草屋上,而不是撤走,可能都不会死。这时碰巧有人说喝到河水不舒服。连长不敢担当出人命的责任,不仅没有往回撤,还让廖以玲几人一起倒回来,大家团团抱在一块,只想等水退去。就这样,连长的一个错误决定和姑娘们的无知,造成如此惨痛的悲剧。”


就这样,28人被四周的洪水围困在孤岛上。

违抗大自然规律的悲剧

山雨无情,洪水无情。狂风挟着暴雨疯狂地肆虐着,无情地抽打在陈淑娥她们身上。河水逐渐没过了脚跟,没过了膝盖,没过了大腿,还在不断地上涨、上涨、上涨……28个年轻人在黑暗中手挽着手紧紧地靠在一起。当时,年龄较小的汕头姑娘吴琼芳哭了,哭得很伤心,陈淑娥就搂着她,大家一齐安慰她,“坚持住,只要坚持到天亮,就会有人来救我们。”水位越涨越高,已涨到腹部,人在急流中已很难站稳。当陈淑娥感到脚下的沙地在不停流动的同时,一个大浪劈头盖下来的瞬间,她就被卷进了河水中,原本死死抓住别人衣服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松开了。


大自然的规律是不可违抗的,正因为决策者选址的失误,这一悲剧不可避免地发生了。纵使养猪连的姑娘们有天大的决心和无畏的勇气,也没能逃脱洪水的灭顶之灾。在那个年代,在那种艰难困苦的情况下,知青们脱口而出的,就是当时最流行的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并且,还慷慨激昂地唱起了国际歌,悲壮的国际歌声随着风声雨声在夜空中回荡。就这样,当海南农垦博物馆落成后,人们见到她们在洪水中携手高唱国际歌的形象,被镌刻在馆里的浮雕墙上。同样,她们在洪水中携手高唱国际歌的形象,也镌刻在经历过知青岁月的人们心中。


当年的知青们介绍说,6位侥幸逃生的姑娘当时靠的是运气,是机智,是毅力,是互助精神。


时至今日,陈淑娥回忆着当年死里逃生的情景,被水冲走时,她还在想,“我不会游泳,不能连累到其他人。”陈淑娥在奔涌的河水中挣扎,顺着激流,茅草屋在眼前一闪而过。她双手拼命拍打水面,突然抓住一截树枝,求生的意识使她死命抱住树枝,整个身体漂在水中,拼命喘气,“我不会死的,不会”。就在这时,她听到树的另一头传来一个声音:“树那边是哪个?”大家互报姓名后,她才知道是广州知青张思慧。陈淑娥的身体移近到张思慧身边的一根树丫上,双脚站稳。

两个惊魂未定的姑娘,就这样死死抱着一个直径不到30厘米的树丫,身体一直泡在水里。洪水呼啸而来,她们的身体一次次被冲得横在水面上,但不忘互相喊叫着鼓励对方。第二天晌午,在两名男知青的帮助下,陈淑娥和张思慧才踏上了对岸,获救了。


年龄较小的汕头知青陈惠兰和三班班长杨铭田一起被冲到第一栋茅屋前,不识水性的陈惠兰紧紧抓住水性一般的广州知青杨铭田,杨铭田尽管自身难保,但她意识到自己是班长,有责任保护弱小的伙伴,于是拼命往上挣扎。正当快憋不住时,幸运地借助了一股水势,露出了水面,并且房子恰好就在旁边,于是她一把抓住房架,把陈惠兰艰难地推上了房顶,自己再爬了上去。由于第一栋草房正面遭受洪水冲击,她俩上去后不久,房屋就被冲垮了,整个茅屋顶顺势飘到了第二栋茅屋前,于是她俩又爬到了第二栋茅屋的房顶上,也逃过了厄运。


10月17日中午,陈惠兰和何启珍、杨铭田、黄珊建被人们救回了团部,而陈淑娥和张思慧则被救到下游的三连。时至今日,汕头知青李崇来还清楚记得,当陈淑娥被救上来时,他作为三连的炊事员,即刻用生姜煮了红糖水给她喝,热烫烫的姜汤,喝到嘴里,她还说凉的,给她盖了三层被褥,她还一直喊冷。


18日下午,陈淑娥、张思慧和陈惠兰等另外4位幸存者在团部相聚,当时她们都忍不住相拥而泣。这个成立还不够三个月的养猪连,30名成员中,除连长、指导员是男性外,其他清一色是来自汕头、广州和海南等地的女知青。在这场山洪中,除了一位卫生员去场部、汕头女知青黄淑娇回家探亲躲过此劫外,现场的28人,在山洪中遇难的就有22人,其中有一半是汕头女知青,她们的名字是:廖以玲、李妙英、吴贤芝、王笃卿、李佩萱、李明仪、吴琼芳、姚丽卿、姚丽娟、郭楚容、蔡起娟。

二十二座冤坟

事发后的一个星期里,团部组织专门队伍寻找遇难者,也有不少人自发加入。当时天气冷,搜寻者都要喝口烧酒才下得了水。22个遇难者大部分被沙土掩埋,一些露出手,一些只露出头发。在廖以玲罹难后的第五天,大家从一个水坑沉积的沙土中发现了她和另外一位汕头知青,以及广州知青李力、李小玲、梁愉辛五人,仍然手挽着手,安息在一起。由于被水浸泡,找到的尸体都已浮肿,面目全非,变得不堪入目。当时,她们的模样,从外形已无法辨认,只好根据衣着,认真仔细地分辨。事后,作为六名幸存者之一的汕头知青陈淑娥,一提及遇难的同伴,忍不住哽咽,“根本没想过那场洪水中会死那么多人。我现在一闻到停尸间那种防臭的香精味,就得头晕,那股气味永远忘不了。”


就这样,遇难者的尸体用棺木装起来,安葬在团部医院后面的向阳坡上。入葬时,用沙土堆成小山包,仅仅在墓茔前插上木牌,及后才用石块在周围堆砌起来,并且立上了石碑。22座坟墓整齐排列着,分成两排。

悲剧发生后,六师二团召开了沉痛的追悼会。团政委在会上高度赞扬了遇难者团结战斗的精神,并为失去这些优秀的青年而痛心疾首。会上不少人为之落泪。大家都自然而然地把责任归咎于老天爷,从未想到过什么人应该负什么样的责任,仿佛这只是一个单纯的人力所不及的飞来横祸。未经上级机关批准,遇难者就按部队的习惯被定为烈士。墓场上方立了一块大碑,上面写着:防风抗洪烈士永垂不朽!也许,这多多少少告慰了死难者的亲属,但亲属们最终并没有拿到烈士证。


送走这些芳龄姑娘的那一天,整个晨星农场的知青、老工人以及军人都捶胸顿足,抹泪追忆着,倾诉着她们平日的种种好处,怀念她们的一切。养猪连从成立到以悲剧告终,还不到三个月。谁能想到,这些罹难的好姐妹,这么活蹦蹦的人,说走就走了。虽然她们的歌声消失了,身影也消失了,然而,她们的音容笑貌却深深地烙印在大家的脑海里。

老工人淌泪送知青

吴贤芝罹难后,人们在她简陋的几件衣服中,翻出了她剪下后用手巾包裹起来的大辫子,送回到她的家里。母亲手捧着这两根还带着发香味的辫子,睹物思人,悲痛欲绝。吴贤芝,这个早熟懂事、充满朝气、青春亮丽的姑娘,满怀憧憬走出家门仅一年多,就被山洪吞噬了生命,与这场肆虐的洪水融为一体,同归山河,悄然无息了。吴贤芝的母亲怀着对女儿的无尽思念和哀伤,走完了后半生。每当老人家想起女儿时,总会一个人捧着吴贤芝遗留下来的大辫子,一遍遍的抚摸。临终前,老人家还嘱咐,将女儿的辫子连同自己的骨灰一起安葬。


廖以玲罹难后,她那刚刚从“牛栏”解放出来的父亲廖政,怀着悲痛的心情,偕同她的妹妹廖以婷登上海南岛,来到屯昌县城,在拿着照片前往车站迎接他的陈淑娥的陪同下,抵达晨星农场,走过廖以玲走过的道路,会见了廖以玲生前的同学。多少个廖以玲生前的同学和老工人象对待亲人一样,围着廖政父女转,连连称赞廖以玲是一个心眼为连队,为同学,为老工人做尽好事,唯独没有想到自己的好姑娘。一位姓陈的老工人,含着泪花,无恨深情地说:“我到这里已经十多年了。十多年来,我见过的姑娘何止百千,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像廖以玲这样能干的铁姑娘。”听到这些啧啧称赞之后,身为中学校长的廖政更是禁不住心中的悲哀,沉痛的告诉大家:在女儿罹难前的1970年10月5日,他收到女儿的同学黄淑娇带来她最后的一封信。廖以玲在信中深切地说,她很想念父母,很想回家见亲人,可是因为养猪连刚刚建立,工作千头万绪,走过不开。她明年就会回家,要父亲在她回家的时候去车站等她。在信中,廖以玲还描绘了一幅父女见面时的欢乐情景。谁知,墨迹显现信笺才刚刚十二天,在太平洋第十三号强台风肆虐海南岛的时候,她就永远屹立在狂风暴雨和惊涛骇浪之中了。


郭楚容罹难后,她寥寥无几的遗物被送回家乡时,家人悲痛万分,唏嘘不已。见到那双还是崭新的运动鞋,她的母亲悲伤地诉说着:郭楚容一年前去海南时,她专门为女儿买了这双运动鞋,还送女儿上船,没想到,这一送就成了诀别,留下的,只是一双还舍不得穿的运动鞋。……

她们永远留在向阳坡上

1998年7月,在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30周年前夕,汕头知青和广州知青一起,发起捐款筹资,在农场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下,重新修建了这座知青墓。知青墓园的前面还栽植上许多槟榔树,拱衬着这个向阳坡。墓园入口处有一座石碑,记录着1970年10月17日那场台风的情况。墓园的最高处立着一座大理石纪念碑,上面刻着“知青墓”三个大字。墓园内两排修筑整齐的坟墓还立着22座石碑,墓莹里,沉睡着的那20位遇难女知青,有17位知青,一张张稚嫩懵懂的脸蛋凝固在墓碑左上角黑白色的瓷像中,显得格外庄严肃穆,而汕头知青吴琼芳、蔡起娟和江苏籍女孩李金红因为始终找不到她们的肖像,墓碑左上角的瓷像位置仍然空置着。


墓碑朝着东南方向的大路,这是当年知青们下乡来到这里的必经之路。在这20名女知青长眠地下的几年里,在这向阳的山坡上,她们目送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个返回了城市,或者回到了家乡,而她们却永远地留在了晨星农场这块知青们一起共同奋斗过的土地上。

多少年来,当年并肩战斗过的知青们,从来不曾忘记沉睡在知青墓园中的这20位好姐妹,他们总会用各种形式怀念着这些姐妹们。他们在海南时,每逢清明节及10月17日,都会自动地到墓地来看望遇难的姐妹们,给她们的坟头拔拔草,培培土,表达自己的哀思。后来知青们虽然陆续回城了,但大家心里依然记挂着她们。半个世纪来,晨星农场各个连队都有知青陆续回农场,每次知青回来,都要到这里,看一看这22座墓莹中沉睡着的年轻同伴。陈淑娥在2008年适逢“10.17”事件40周年前夕,来过知青墓祭奠过;在2015年,陈淑娥又和丈夫一起,随同一批汕头知青,在李仕藩的带领下,来到知青墓,和留在农场的农村知青及老工人一起,再一次祭奠。面对着墓碑上那一张张年轻貌美的脸庞,大家每一次都是眼含泪水,默哀、鞠躬、献花,无不寄托着心中的哀思。2016年,在“10.17”事件遇难者逝世46周年之际,又一批汕头知青在陈新仁和汤英杰的召集下,来到晨星农场,来到知青墓,举行祭奠仪式,已逝的汕头知青郭楚容的二哥郭汉华、三哥郭汉和也和大家一起来了,与大家一起,向遇难者默哀,三鞠躬,献上鲜花,寄托哀思。

那是知青心中深深的痛

晨星知青墓是晨星知青最为关注的事,也不仅仅是晨星人,而是所有知青的牵挂。不少其他农场的知青回农场,也会绕道来到晨星农场这个墓园看望她们。从农场医院到墓地的一段路,原来是泥土路,杂草丛生,一下雨满地泥泞。红光农场的老知青来后,看到这种情景,还捐款二十万元,将这一段路扩建成为崭新平坦的水泥路,并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凿上了“魂兮归来”四个大红字,表达了众多知青缅怀伙伴的心情。

逝者如斯,英魂犹存。在晨星农场那大理石筑成的知青石碑上,刻着的那段泣鬼神的碑文依然还是那么的清晰:“……星移斗转,岁月流逝。无论后人如何评说,作为历史一页,你们已深深地铭记在当年知青及全场职工的心中。”时光匆匆流去,流金岁月难再重现。知青墓前的每一棵槟榔树,知青墓后的每一棵橡胶树,无一不在诉说着沙洲上这个久远的故事。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在特殊历史期间的特殊事情,知青墓在这段历史中写下了重重的一笔,无疑是这个特殊年代知青这个特殊群体之痛。不可否认,在上山下乡的运动中,受到“左”的影响,知青中有很多盲从和狂热,但是,知青一代那种蓬勃向上的精神,那种对理想的执着追求,那危难时刻的义无反顾,那种牺牲精神和奉献精神,正是反映了我们中华民族英勇无畏,艰苦奋斗的优秀品质。

橡胶林里的青春
——广东知青在海南

凤凰视频《一起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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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示:每年清明节一位60多岁的老人都会来到海南屯昌晨星农场的一块墓地,这块墓地位于农场医院的后面,杂草丛生,很难雇到人去看护修理。老人会给每一块墓碑都点上香,然后手拿着砍刀一边砍草,一边流泪。
1970年10月17日凌晨。晨星农场养猪连遭遇了山洪袭击。全连28名成员中,22人被洪水吞噬,仅余六名幸存者。

文章来源:《知青40年 总得说的故事》、知青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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