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
抒情散文诗
不要说
一
不要说
不要说我们幸运或者不幸吧！
我们幸运
幸运地出生在和平诞生的年代，
不幸的是——
刚刚离去的战争留下了满目疮痍，太多创伤……
不要说
不要说我们幸运或者不幸吧！
我们幸运
幸运地荡起生活的双桨，
“水中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不幸的是——
杂粮野菜伴随着我们一日三餐，
身上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旧衣裳。
不要说
不要说我们幸运或者不幸吧！
我们幸运
贫困的生活没有能阻碍我们踏进校园，
艰苦的日子里对未来充满美好的向往。
不幸的是——
狂风暴雨中我们过早地告别了心爱的课堂，
教室里再也没有了书声琅琅……
不要说
不要说我们有多么善良，
我们曾经肆无忌惮地“天翻地覆慨而慷”，
没心没肺地把课本付之一炬，
昏头昏脑地把拳头伸向传道授业的师长。
不要说
不要说我们铁石心肠吧！
浑浑噩噩后我们也曾痛悔莫及，
面对老师流血的伤口黯然神伤。
不要说
不要说我们多么幼稚吧，
把愚昧奉为了虔诚，
把虚幻当作了前进的方向。
不要说
不要说我们多么无知吧，
在那汹涌澎湃的时代潮流中，
我们激情昂扬地打起背包，
顶着“知青”的头衔——上山下乡。
二
不要说
不要说我们意志薄弱，
我们也曾立下誓言：
扎根农村，为改天换地奉献青春和力量。
不要说我们娇弱吧，
我们抡起镢头种地开荒，
背着沉重的粪篓蹒跚在羊肠小路上：
炽热的太阳炙烤着我们的脊梁，
汗滴顺着脸颊流淌。
烈日的暴晒褪去了一层层皮肤，
坚硬的藤条磨破了我们的肩膀，
我们咬紧牙关战天斗地，
饥肠辘辘，不声不响。
不要说
不要说我们有多么坚强，
我们曾经无数次仰望苍天嚎啕大哭，
在暗夜里流着眼泪思念爹娘。
我们也曾抱怨命运的冷酷，
小小年纪就被迫背井离乡。
我们抱怨，我们彷徨，
我们不知道艰难的日子哪里是尽头？
我们不知道前面的路去向何方？
冷酷的现实粉碎了美妙的幻梦，
剩下的只有身心的无限悲凉……
不要说
不要说那说不完的艰难困苦吧！
下乡的日子里也曾有过甜蜜的品尝：
我们品尝过清冽的泉水，
我们品尝过野花的芳香，
我们品尝过野果的甘甜，
我们品尝过满山遍野桃李芬芳，
我们品尝过收获的喜悦，新谷的金黄……
我们甚至
——甚至品尝过情窦初开的羞涩与慌张：
在那些终生难忘的日子里，
我们漫步在溪水旁留恋忘返，
我们坐在嘉陵江边的巨石上低吟浅唱，
琴声在江水上随风飘荡……
我们虽然还不会卿卿我我，
一个浅浅的微笑却能沁人肺腑、荡气回肠。
不要说
不要说那一碗没油少盐的菜汤多么平常，
对于发烧干裂的嘴唇那就是珍贵的玉液琼浆；
不要说那刷洗鞋袜的场景多么细小，
屋前小桥下的溪水永远，永远在记忆里流淌……
不要说那淘麦、磨面的情景已经逝去
沉重的水磨至今在梦里隆隆作响……
不要说我们忘记了——
那间烟熏火燎的厨房,
我们冲出冲进替换着搅苞谷糁子，
我们捂住鼻子嘴巴使劲拉着风箱，
仿佛置身于硝烟弥漫的战场。
不要说我们忘记了那条进山的小路，
独轮车曾在上面吱呀作响……
三
不要说
不要说我们忘记了吧！
刻骨铭心的往事一件件、一桩桩，
一直，一直在我们脑海里回荡。
不要说
不要说五十年岁月淡化了那过去的时光，
短暂的三年纠结了我们整整一生，
或悔恨，或抱怨，或留恋，或激昂……
我们喋喋不休地用文字，用回忆，用戏剧，用演讲……
无所不用其极地给自己前后垒起两道高墙，
自顾自的在里面自拉自唱，孤芳自赏。
不要说
不要说“知青”的境遇，前无古人吧！
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沧海桑田，
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风云激荡，
不要说
不要说“知青”精神，后无来者吧！
世道变迁，英雄辈出，长江后浪推前浪。
不要说
不要说我们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苦难吧！
历朝历代天灾人祸层出不穷，
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战乱流亡……
不要说
不要说我们有多么不幸吧，
想想那些豆蔻年华就被埋在江边的同学——
救火、抢险、意外、误伤……
他们和我们一起插队，
——却没能跟我们一道返回故乡。
不要说
不要说个没完没了吧！
我们不是什么天之骄子，
也不是被遗弃的儿郎，
历史长河中
我们不过是浪花一朵，
万顷良田里
我们不过是一捻细碎的土壤，
世道变迁，纷纷攘攘，我们终究会被遗忘。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追求，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理想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恼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哀伤；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风流，
只留下一弯明月，
—— 一片衷肠……
2018年5月13日
安力达，1968年10月到宝鸡凤县黄牛埔公社插队。1980年3月在《延河》月刊发表处女作《蜡做的翅膀》， 2012年出版长篇小说《东望》，2015年《东望》入围第九届矛盾文学奖。现为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作者授权发布
本文由“老知青家园”编辑制作，转载请注明来源
欢迎知青朋友来稿，投稿邮箱jianzi103@163.com
| 长按左边二维码关注 老知青家园 点击下面阅读原文访问红色边疆荒友家园网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