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纪实文学【中国知青终结】(十五) 『沙家浜』
《中国知青终结》作者：邓贤
有声
读物
（十五）“沙家浜”
1 伤员
二杜、大头和我是一群童年死党，我们唱着同一首歌，坐在同一间教室里一同长大，后来又一同下乡，但是命运无情将我们分隔。二杜去了金三角参加游击队，我和大头就留在边疆蹉跎岁月。但是国内粉碎“四人帮”拨乱反正，我同许多同龄人一样幸运地告别知青生涯，踏进大学校门之际，并不知道国境对面正在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政府军集结重兵，大举围剿红色游击队，游击队员曾二杜已经身陷绝境，他在战斗中不幸身负重伤，并且被留在敌人后方命悬一线。
等到多年后我们终于见面，我看见老朋友二杜已经装上一条假肢，身上多了许多伤疤。关于那段出生入死的经历，二杜是这样轻描淡写地对我们讲的：打仗就像做填空题，你得有耐心，把敌人的空格个个填满。当然如果你不幸变成一个空格，那就是你的运气不好。
二杜险些变成一个空格。他是被自已人的炮弹击中的，当时他们好容易冲上敌人阵地，一群炮弹却从后面砸下来，他醒来以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许多老知青都告诉我，在战场上，最不受欢迎的人就是伤员，他们宁可接受烈士，也不愿意被伤员拖累。这种言论听起来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但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真理。对游击队来说，他们没有运输工具，深山丛林没有道路，找不到抬担架的群众，要运走一个伤员至少需要四到八个身强力壮的战士。这就是说，一个伤员将拖累一个班，如果一个排有了三个重伤员，这个排就不用打仗了。
在反围剿作战白热化的关键时刻，敌人大兵压境围追堵截，游击队日夜行军打仗，越来越多的伤员就不能不成为一个沉重包袱。我相信将伤员比作包袱是件迫不得已的事情，而且很不公平，因为中弹负伤绝非伤员的本意，没有人愿意把自已变成包袱拖住队伍脚步。烈士不是包袱，他们入土为安，激励活着的人化悲痛为力量，更加奋勇作战向敌人复仇。伤员跟烈士的共同之处都在于失去战斗力，不同之处是烈士活在战友心中，而伤员却沉甸甸地压在游击队战友肩头上，让他们个个汗如雨下几乎挪不开脚步。
不难想象，游击队背上沉重包袱作战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为了革命的最高利益和最后胜利，必须放下包袱轻装作战，这就是代价和牺牲。人们回忆说，在一个下雨发霉的灰暗日子，天空响着隆隆雷声，敌人的枪炮也在四周山头轰鸣，队伍要撤退了，最高指挥员来到伤员中间。他铁青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事实上人人心中都很清楚，指挥员别无选择，他唯一能做出的决定就是宣布放弃伤员。
空气凝固了很久，树林中鸦雀无声，据说一个重伤员当场发火了，他滚下担架，趴在地上对指挥员嚷道：难道您看不见敌人就要追上来了吗?要奋斗就会有牺牲……赶快下命令吧，感情用事是对革命的犯罪。
别人告诉我，这个重伤员就是我的同学曾二杜。
命令下达了，重伤员共有17人，他们被抬进一座隐蔽的山洞。伤员每个人都领到一件武器，那是一颗揭开盖子的手榴弹，俗称“光荣弹”。指挥员临走之前把一架半导体收音机留给伤员，这时收音机里刚好正在播放中国的革命样板戏《沙家浜》，指挥员即兴鼓动说同志们，《沙家浜》讲的是新四军伤员战胜敌人返回到部队的故事。你们为什么不能演一出金三角的“沙家浜”呢?
一个金三角的“沙家浜”故事就这样开了头。
队伍远去，17个伤员留下来，躺在幽暗和没有阳光的山洞里。山洞散发出一种潮湿发霉的死亡气息，空气阴郁而滞重，伤员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呻吟，像是睡着了一样。这是许多年前一个阴雨蒙蒙的日子，太阳被厚厚的云层所遮挡，一个背着医药箱的卫生员离开行军的队伍向伤员走来，他把自己变成一缕阳光留在山洞里，照亮伤员心中最后的希望。
这个知青就是我的朋友江海（邬江河)
2
下棋
搜山的枪声渐渐远去，敌人走远了，18颗高悬的心一齐落地，那种惊天动地的感觉不亚于落下一群陨石。卫生员江海把握得发疼的手指头从冲锋枪上松开：这才发现后背衣服全被打湿了。
挡在洞口的伪装物被移开，一道明亮的阳光射进山洞里，当卫生员猛地回过头来，他看见战友的眼睛像一群婴儿那样安静地注视着自已，这时候他的心情忽然暖流汹涌，眼睛也湿润了。他明白自已将是这群重伤员的母亲，而他们则是他的孩子，他离不开他们]，无论生死他们都将命运相连。
部队撤离之前给他们留下的全部药品就是一点点少得可怜的针药、酒精、消毒液和棉纱布。对于十几个失去行动能力并且生命垂危的重伤员来说，这点药物几乎等于没有。如果放在平时，这些断胳臂、断腿、腹部中弹、胸部中弹、头部伤、贯通伤、气胸、失血过多等等的重伤员，就是送进野战医院也不能保证全部救活，何况他们已经被留在敌后山洞里，全部保障只有一个卫生员，以及一只几乎空空如也的急救箱。他不仅要独自担当起医治他们j伤口的责任，还要负责照料他们的生活，提高警惕防备敌人突然袭击。
伤员的另一个敌人是饥饿。
由于敌人围剿，山洞附近的深山已经没有人家，因此也没有粮食，寨子远在山下，那里是敌占区，弄粮食要冒很大风险。部队留下一笔经费，还有一匹驮马，这是他们生存下来的全部条件。卫生员必须每周一次或者两次，趁夜晚偷偷深入到山下寨子里向老百姓购买粮食：而且不能被敌人察觉，所以必须赶在天亮之前把粮食安全地驮回山洞来。
可以想见，对于所有深陷绝境的人们j来说，这是一段多么困难无助和漫长难熬的日子啊。山洞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伤口腐烂的恶臭气味，时间像一潭死水，淤积、混浊、几乎一动不动。这些备受伤痛折磨的伤员，他们都是来自遥远城市的中国知青，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受过文明教育，天生具有优越感，他们与其说伤口疼痛不如说心灵疼痛，日子难熬不如说自家的精神难熬。
漫长枯燥的时间如同没有尽头的流水在山洞里淤积起来，淹没人的心灵，直到让人窒息而死。开始伤员天天听广播消磨时间，很快电池用光了，人们的耐心也随之消耗殆尽，他们开始吵闹，无端地发火，互相打骂，动手摔东西，像一群不讲道理的坏孩子。尤其是那个被称作“气胸”的伤员，他的肺部被子弹击穿了，身体和精神都十分痛苦，因此情绪也更加恶劣，甚至粗暴地动手打了卫生员。
这是一段看不见希望的灰暗日子，年轻的卫生员就是三头六臂也难免顾此失彼，因为他就是用尽全力也对付不了那么多伤员。伤口好不了，药品用光了，对付伤口发炎只有洗盐水和晒太阳，悲观和恐惧是一种传染病，它感染心灵，毒化情绪，令伤员受伤的心灵加速溃烂恶变。
悲剧终于发生了，因为缺少粮食，伤员一天只能吃一只冷红薯，或者两天才能分到一只玉米棒子谁都知道条件艰苦不是卫生员的错，可是伤员到底不是正常人，他们的神经格外脆弱，痛苦情绪需要发泄。于是有一天，经过再次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闹之后，有人拉响了自杀手榴弹。自杀的人就是那个“气胸”。他实在忍受不了伤痛的折磨，悄悄爬出山洞自杀了。随着“轰——”地手榴弹爆炸，山洞忽然安静下
来，好像世界被炸碎了一样。
一位外国作家说过，苦难的另一个理由是绝望。绝望是比伤口更加致命的创伤。
卫生员默默地埋葬了自杀者，他告诉山洞里的人们：在我回来之前，谁也不许离开山洞，这是命令！如果我不幸没有回来那就是我牺牲了，请大家多多原谅。
卫生员说完这些话就赶着驮马下山去了。
伤员们倾听着那个细碎单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山洞死寂得跟坟墓一样。黑暗笼罩山洞，死神悄悄潜入山洞，蹲守在伤员身边，黑暗中他们每个人都能闻到死神身上散发出来一般腐尸那样的恶臭气息。这时伤员忽然明白过来，其实他们每个人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人是卫生员，因为他们最离不开卫生员，只有卫生员才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3
卫生员
卫生员一去多日没有回来。
从前无论他走多远，天亮前一定要赶回山洞，因为他不能在外面停留，伤员离不开他，而且他还要防备敌人突然搜山。然而几天过去了，卫生员踪影全无，人们看见山洞失去往常那种忙碌和热气騰腾的景象：卫生员的身影忙进忙出，张罗着给伤员换药洗伤口，再把他们一个个搀扶出去晒太阳。炊烟袅袅升起来，锅子里水汽四溢，玉米红薯的香甜气息弥漫在山洞每个角落。开饭过后卫生员又开始洗棉纱绷带，处理伤员的垃圾秽物等等，伤员或坐或躺，他们多数人虽然无法替卫生员帮忙，但是他们们脸上有表情，嘴里有语言，因此他们的服从和配合也就等于帮助了卫生员的工作。总之这座山洞因了卫生员的忙碌和日夜工作而焕发出勃勃生机来。
但是自从卫生员离去后，山洞的日子变成一潭死水。通常卫生员从山下回来，人未到声先到，他赶着驮马，先在洞口卸下马背上驮的粮食口袋，然后抹去额头上的汗珠走进洞里来。人们看见，他的脸色因缺少睡眠而憔悴，眼圈发黑，但是他仍然精神抖擞，洞里洞外都能看见他忙碌的身影。可是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退去，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人们眼巴巴盼望的那个不知疲倦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于是伤员们这才意识到问题有多么严重。要是卫生员真的一去不复返，真的牺牲了，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等死。个人的情绪变得不重要了，饥饿和伤痛的威胁暂时退居次要，连平时脾气最暴躁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伤员也归于安静，他们个个竖起耳朵，细心捕捉从洞外传来的哪怕一丝最微小的声响。他们希望卫生员的暂时消失不过是同大家开个玩笑，他只不过回来晚了一些，山洞外面一定会响起战友熟悉的脚步，还有那匹老马踏在石子上的“”马声。
但是他们彻底失望了。随着白日的最后一抹光线从洞口消失，他们的心随即也被深不见底的黑暗潮水所吞没。有人开始沉不住气抱怨说：也许卫生员受不了这份苦，扔下咱们开小差了吧?他是个四肢健全的人，为什么要跟咱们这些伤员死在一起呢?他难道不会替自己打算吗?
有人绝望地说：他该不会投降敌人，把敌人引到山洞来吧?还有人说：早知道如此，死也要跟大部队死在一起。
这些悲观言论一出，立即遭到多数伤员痛斥。许多人愤怒地反驳说：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混蛋，懦夫！竟然以那样卑鄙的念头去猜疑一个好同志……卫生员要是那种替自已打算的人，他早就扔下我们开小差了，等得了今天吗?
还有人说：卫生员是我们当中最辛苦操劳的人！他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眼睛熬红了，劳累得龐脱过去…可是你们怎样对待他呢?有人竟然偷吃他的食物！还有人动手打他！你们]对得起他吗?你们还是革命战士吗?你们的道德、良心还有最起码的觉悟到哪里去了呢?
于是人们开始回忆卫生员全心全意为伤员服务的感人之处，他独自面对那么一大群伤员，不分昼夜不辞辛劳，有时实在累极了，就蜷在地上打个盹儿，但是只要有一个伤员感染，他就会整夜合不上眼。
眼见得卫生员身体越来越虚弱，他还把自已的鲜血输给伤员，即使伤员无理取闹发脾气他也不计较。他是一个多好的同志和战友啊，简直就是活着的白求恩大夫。
有人回忆说，伤员每人一只红薯，而卫生员却只能喝一点红薯汤。他把节省下来的宝贵粮食全都让给伤员吃，这样的牺牲精神还不令人感动吗?他难道不是最无私最可爱的人吗?可是有的人还不满足，大叫大嚷嫌苞谷红薯吃腻了！这些人难道不应当对照镜子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吗?如果卫生员真的牺牲了，你们的灵魂难道不会内疚不会对自己的行为终生后悔吗？
有人流出忏悔和痛苦的眼泪，他们j说：卫生员是我们身边付出最多吃苦最多最无私奉献的人，他身上的优秀品质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这样一个好同志，可是我们不仅没有感激他，回报他，还错怪他、猜忌他，对他泼脏水。天啊！我们对他做了些什么?我们对得起革命同志吗？
在一个危机四伏和气息奄奄的山洞里，一个简单的真理终于跨越万水千山像灿烂星光一样照亮黑暗，那就是人人必须学会关爱他人，把自已交给集体，实现心灵突围。把自已交给集体就意味着获得团结和信任，在生死困境中，人们除了彼此团结和无条件信任还能拥有什么呢?所以当伤员满怀焦虑期待那个最可爱的人归来的时候，他们最想对他说的一句话就是：对不起，辛苦你啦！
时空转换，昼夜更替，当时间老人的马车一遍又一遍碾过山洞，碾过伤员生命快要消耗殆尽的身体时，人们心中的希望如同他们体内残存的热能，正在一点点消散在冷冰冰的空气中。但是伤员们的心灵经过一场精神风暴的自我洗礼，就像刚刚降生的婴儿一样干净、安宁和一尘不染，因此他们已经获得升华和自由。伤员们闭上眼睛，默默等待那个最后时刻的到来。
不知什么时候空气中有了一丝徽弱响动，穸穸簌簌，像动物爬行，也像一条蛇，朝着洞口蜿蜒游来。伤员被惊动了，他们把自杀手榴弹抱在怀里，准备一旦敌人冲进来就拉响手榴弹同归于尽。随着洞口光线一暗，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了，他浑身是伤，跌跌撞撞步伐很不连贯。这个人扶住岩石站稳了，他嘶哑地开口对大家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山洞里寂静片刻，爆发出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像欢迎英雄回家。
4
象棋的故事
卫生员终于回来了。
原来他冒着危险深入更远的敌后去弄粮食和药品，不料归途遭遇敌人，等他摆脱敌人又在山里迷了路。但是他毕竟胜利归来，这一次他带回比平时多几倍的粮食、肉类、药品和电池，甚至还有一件意想不到的礼物，那是一副古老的中国象棋。卫生员说：从今天起，大家要开动智慧迎接挑战，你们中间一定会诞生一位真正的象棋冠军。
收音机响起来，北京传来的电波拉近了伤员同祖国的距离，山洞里重新燃起熊熊火光，炊烟袅袅，饭香四溢，人们都为卫生员的归来流下感动的热泪。
二杜说：你能想象游戏的力量吗?象棋是智者的战场，它像磁铁一样吸引了大家，山洞里变得安静下来，好像无形中有种理智的力量在支配着每个人。
古老的棋盘像一口深井，山洞里的时间流水不再淤积，而是通过棋盘流向无限遥远的智慧世界。伤员人人争当棋迷，因为思考能使他们增强理智，心灵恢复宁静。初学棋者，取胜是唯一目的，因此往往一场胜利会令棋手无比快乐。但是山洞里每个人都是棋手，激烈的擂台赛不分白天黑夜地进行下去，有人刚刚取胜，立刻就会有人站出来挑战；如果这个人连胜三天，就会有人不吃不喝不睡觉，绞尽脑汁地硏究棋局，发誓要将擂主挑落马下。这时候人人都变成奥林匹克精神的捍卫者，他们享受到人类体育运动超越时空的快乐。
很快伤员们开始不满足于胜利，他们开始讨论象棋，总结通往智慧迷宫的方法和途径，就像数学家硏究古老的“哥德巴赫猜想”样。中国象棋博大精深，每局棋都有一千种变化，每条通往终点的道路都各有不同，于是结果变得不重要，重要的变成过程。伤员有人摆出各种各样的残局来攻擂，最高悬赏是一根玉米棒子，有人迷上盲棋他们不用棋盘，在脑子里跟别人对局。总之久而久之，山洞虽然还是那座山洞，伤员还是那些伤员，但是人们的精神面貌却焕然一新。
一副象棋给山洞带来的变化是如此之大，简直像个奇迹，令卫生员惊讶不已。他看见伤员变得团结起来，人们对重返部队充满信心，彼此关爱和乐观向上的优良传统重新回到他们中间。总之他们不再吵吵闹、自私自利，而是互相鼓励互相提醒，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好像谁要是再犯错误，卫生员就会从此消失再也不会回来似的。
后来每逢卫生员下山买粮食，能走动的伤员就带上手榴弹到半路上去迎接他。人人主动想办法减轻卫生员的负担，比如能动腿的人帮助不能动的人换洗纱布，能动手的就帮忙烧火做饭，遇上断粮或者山上下大雨的困难时刻，大家一起出主意想办法，齐心协力克服困难。
在那段滞留敌后的艰难岁月里，山洞如同一张传说中的阿拉伯飞毯载着伤员的心灵世界渐渐飞升，他们在战胜伤痛死亡的同时也学会了战胜自已。
“二士争功”是一副著名的象棋残局，据说从古到令无人破解。二杜腿伤感染溃烂，如不及时锯腿就要危及生命，但是做手术的麻醉药早已用光。不料二杜十分镇定，他转过脸来对战友说：摆棋“二士争功”。
一台没有麻药的锯手术在山洞里摆开了。
我的老同学曾二杜把一具空空的躯壳扔在石头手术台上，而让一颗自由的灵魂神游四仞心鹜八荒，好像那个肉身只是一个道具，或者别人的身体，任凭卫生员刀锯伺候。相信这时候游击队员的精神已经进入另一个境界：无我无形，无知无觉，大道如天，大死如生……
当时山洞里面的每个人都能听见二杜的骨头和牙齿一齐咯咯作响，就跟工地上的水泥捣固机一样。但是二杜咬紧牙关偏偏不吭一声。就在卫生员手术即将完成之际，他忽然开口了，大叫一声：我——破了……
就昏死过去。
手术及时为伤员保全性命，二杜苏醒以后看见自已永远不再拥有两条一般整齐的腿，这使得他很难过。然而更加令他伤心的是，那个刚刚获得破解的“二士争功”的秘诀也从他脑子里逃走了，二杜为此遗憾不已，他说自己与千古一人的破局机会擦肩而过。
5
结局
将近一年后，这群滞留敌后的伤员全都奇迹般地康复，并且陆续回到根据地，只有一个自杀者例外。卫生员的事迹受到广泛赞颂，总部为了扩大影响，命令将自杀者的情节隐去，至此金三角的“红色沙家浜”故事由此传颂开来。
此时“政治大清洗的恶果已经日渐显露出来，极左路线阴魂不散，游击队内讧不断，仇恨和怀疑之风像砒霜一样毒害着游击队的健康肌体，严重挫伤知青们的积极性。我的同学曾二杜被人怀疑与谋集团有牵连而遭受审查，英雄卫生员江海也不能幸免，有人竟要借他的事迹做文章，诬陷他“向敌人出卖情报”。即使面对死亡威胁也没有丧失信仰的中国知青却对游击队前途不能不忧心忡忡，他们的危机感来自信仰，来自越来越多的怀疑和问号。
毫无疑问，中国知青的国际革命道路已经走到尽头。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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