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女知青典型的今昔
△斩不断的情思△相识相恋,至真至柔△党委副书记被分进托儿所△一夜绝情,心如死灰△多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车祸毁容△可怜天下痴情女△咽不下的苦果△她是团省委委员△一份滚烫的情书△爱情是禁区△无产阶级的爱情专家△政审断送学业△悲壮的婚礼进行曲△致命的伤害△躲不开的阴影△忍受巨大屈辱△普日座上宾,今日阶下囚△株连未婚夫△破碎的心灵拥有了破碎的家△忍、忍、忍了10年△何日走出误区△看不见的忠诚△中共十大代表△甘愿修理地球△爱情潜伏危机△锦州事件△漫长的牢狱生活心力交瘁△要留清白在人间△她们失去的要比得到的多
——作者
人的一生就像茫茫荒野,有高峰必有低谷。当你从高峰跌入低谷时,茫然失措,恍如隔世;当你从低谷攀向高峰时,历尽艰辛,犹如再生。人生,就是一次穿越高峰和低谷的艰难行军。对于她们,始而位居高峰,继而跌入深谷的知识青年典型来说,生活更是在变幻奠测的政治旋涡中,她们无法把握自已的命运,当社会把她们遗忘时,她们苦苦奋争,企图改变自己的命运。在她们的人生道路上,留下了一串串艰难涉的脚印。
1
斩不断的情思
1987年盛夏,在金州通往大连的公路上,一辆旧吉普车在疾驶。突然,它朝一棵大树猛撞过去,“嘟”的一声,保险杠弯得几乎把树套上了。坐在前排座位上的她被一下子弹起,挡风玻璃“噼里啪啦”碎在她的脸上,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一阵钻心的疼痛朝她袭来。
一辆面包车把她送进医院,人们对她的毅力非常吃惊,她怎么疼都不哼一声。医院立即组织抢救。单位领导站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着。门开了,一位年轻的医生走出来说:“她的左眼被扎破,需要摘除眼球。”
领导大惊失色,叫道:“不能啊!医生。她还没结婚呢!她35岁了还没结婚呢!想想办法吧!”……
医生也有点吃惊,说道:“设备、技术都有局限,我们尽力吧!“
五个小时之后,她头上脸上缠满绷带,被推出来。医生说:“她配合得很好,始终没叫一声,她太坚强了,不愧是公安局的。”其实,她是刚刚调到公安局某部门的会计师。她的坚强并不是因为她那身警服、而是因为她的胸膛里,有一颗饱经磨难的心。
1974年,她在美丽的海滨城市大连有一份令青年们美慕的工作。那年,辽宁省大连、沈阳、抚顺、鞍山等大城市的应届毕业生,掀起了到边疆去,到昭乌达盟去的热潮、那股强劲狂热的风吹动了她年轻的心。她毅然辞去工作,上了西去的列车。因而成为知青典型。
在西去的列车上,青年们纵情高歌,她看着他们微笑,默默地打扫车厢;当窗外一站站灯火闪过,似流萤飞走时,她悄悄为熟睡的青年们盖上了衣服。她是他们的大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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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克什克腾旗一个村子里,他们安营扎寨,她担任了青年点点长。她关心爱护每一个人。她的性格和她的容貌如月亮般娴静、美丽、沉稳。
渐渐地,她与一个青年相爱了。小伙子高大英俊。她脸上挂着幸福和微笑,她多想让大家分享她的幸福,可他却说:“我们还是不要公开。”
这个决定让她十分痛苦,但她还是默默地点点头。后来,她被派到另外一个公社挑重担,任公社党委副书记,工作很忙,她还是抽时间回来看他。
一个寒冷的冬天,汽车在冰天雪地里抛锚,茫茫荒野,没有人烟。寒风中,她觉得身上的皮大衣如一层薄纸,抵御不了一点风寒。整整一天,塞外的风雪吹透了她的棉衣,吹透了她的皮肉,吹透了她的筋骨。从那以后,不论是严冬还是酷暑,她都穿长衣长裤,夜里睡觉盖棉被,且必须捂得严严实实,她的关节被吹酥了,再也禁不起一丝风。
粉碎“四人帮”以后,她和一些青年点点长被集中到旗里办学习班。她看着大家疲惫的样子,感到非常心疼。她拿起一只空旅行袋,想买点东西给大家补养补养。在小街上转来转去没什么好东西,最后买了100根麻花。当她拉开拉链时,缺肉少油的青年们像饿狼似的扑上来,饱餐一顿。
随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完结,在昭盟的知识青年被陆续招工回城。办完手续后,她对他说:“我们俩不和大家一起回大连,绕道从北京走吧?他笑笑说:“好。”
在北京的几天,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她心里溢满了幸福。在天安门广场,他和她合影留念,照相机“咔”一声脆响就定了她的终身,一种美好的情愫在她心头升起。
回到大连后,她兴致勃勃赶到工厂报到。在一间大会议室里,厂方正在给这批知青分配工作。念到她名字时说:“托儿所。”大家“哄”的一声笑了,托儿所?这与她的身份太不协调了,她曾经是党委副书记。她没有笑,她高高兴兴上班了,因为她喜欢孩子。
他们的恋情公开了,他反而渐渐疏远了她。有一次他生病住院,她买了水果去看他,他说:“你不要再来了。”她以为他不愿意受打扰,强压住心头的思念,不到医院去。他想考学,她到处给他买书,借辅导材料。她对他全心全意,换来的却是毁约。面对突然变故,她一下子心如死灰。她没有去找他哭泣、乞求,她不是那种姑娘。她默默地忍受一切。
知青朋友们义愤了。纷纷找他问罪,希望他回心转意。他低着头说:“我也没有办法,我总觉得她更像我的姐姐。
众人无言。知道此事已难挽回,于是,大家纷纷为她找对象。那年她才25岁,凭她的条件,不愁找不到好夫婿。可她却一概拒绝。
后来,那小伙子娶妻生子,大家以为她该死心了,可她还是拒绝。
她和父母住在一起,一住10年。父母劝她嫁人,她摔门就走,很晚才回来。久而久之,父母也不敢轻易提起,知道她心里苦。
几个要好的朋友时常劝她,她总是凄然一笑,说到痛处,落两串眼泪,说:“再没有人能使我动情,像现在这样一个人生活挺好。”
她一边工作一边读电大会计专业,虽然紧张,虽然累,但却充实。她终于成为会计师,工作十分出色。她心无杂念,全心全意工作,仍像大姐姐似的关心每一个人。10年来的节假日,她替所有的人值班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值班室里,面对万家欢乐,万家团圆,该是何等心酸!
这斩不断的情思呵!这摆脱不掉的寂寞!
她多想、多想有一间自己的房子,以减去她每天走进家门时沉重的心理负担。她多想、多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以慰藉她那颗久已孤独的心。房子、孩子,她渴望已久,但是她知道,那是海市蜃楼,可望而不可即。因为她没有丈夫,她就没有这一切,这多不公平。
她喜欢孩子,喜欢哥哥、姐姐的孩子,喜欢朋友的孩子。她剩余的钱差不多都花在孩子们身上。
那天,她去看电影,是苏联影片《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她坐在电影院里哭了,她同情女主人公,但她更羡慕女主人公,人家没有丈夫,却有自己的孩子,而她,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她为女主人公哭,更为自己哭。
回到家,她对姐姐说:“把你的孩子给我,你再生一个吧。”姐姐沉思良久,说:“你还是结婚吧!”她摇摇头。
同在一座城市里,她和他却再没相见。他们像天上的两颗星,相错而过,越离越远。一切美好的怀恋,深深埋藏在她的心底,她像一只春蚕,把这斩不断的情思吐出来,紧紧缠绕住自己。
她会变作一只美丽的蝴蝶飞出来吗?
她已经35岁了还没有对象,单位领导替她着急。所以,当她提出调动时,领导虽然舍不得放这个业务骨干,还是同意了。就是为了让她换换环境,希望她能碰到一个合适的人。
结果,她碰上了一场车祸。一场让她毁容的车祸。真是不幸偏找不幸人。她躺在病床上,领导拉起她缠绕绷带的手,簌簌落泪:“对不起你呀!刚把你调来。
她说:“车祸也不是预料中的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不怪你们。”经过多方努力,她那只眼睛终于保住了。虽然视力极其微弱,终究是眼睛。当医生把纱布打开时,她拿起一面镜子,额头、眉角、脸颊上,都留下了伤疤。那张月亮般美丽娴静的脸在她眼前消失了。
医生说:“下一步可以到上海整容。”
领导说:“我们全力以赴。
她慢慢放下镜子。心如大海,翻腾起生活的甜酸苦辣。
大家看着她,万分难过。她突然说:“司机怎么样?他好了吗?领导说:“司机没事,就是腿撞破了,不好意思来看你。”她对护理她的姐姐说:“你替我去看看他,告诉他不要过意不去。
姐姐哀叹道:“你呀!总是替别人着想,怎么不先替自己想想。”
她说:“快去吧!” 我挺好。
姐姐无可奈何,去了。
她对领导说:“你们也回去休息吧,整天挺忙的。”
人们都走了,剩下她自己躺在病床上,她不需要安慰,似乎她生来就是安慰别人的。那年,她自己被办学习班,精神压力挺大。可是,当一名青年家中发生不幸,父亲去世时,她怕他承受不起,每天给他写一封信安慰他、开导他。那个青年说:“你的心肠就像圣母玛丽亚一样仁慈。”这个比喻对她是再恰当不过了。
车祸的事开始瞒着她的父母,等实在瞒不下去时,才直言相告。父母大悲,叹道:“完了,这孩子再不会找对象了。”车祸,粉碎了父母对女儿的最后一线希望。
出院后,她生活依旧,唯一不同的是,她买了一架墨镜,出门必戴,还有那顶警帽,她笑笑说:“为了遮遮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的笑令人心酸。
她依然是孤身一人,她可能永远一个人生活,这似乎是命中注定。
几多寂寞,几多孤独,陪伴她的只有那不老的情思。
人们替她惋惜,没想到这个少言少语的姑娘竟是这般痴情,可怜天下痴情女!
2
咽不下的苦果
1988年的雪花飘得很迟,她抖落一身初雪走进新搬的楼房。结婚10年了,终于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家,可是,陪伴她的只剩下刚刚上学的女儿了。
她看着那纸离婚证书,怎么也不能想象,这桩婚姻竟会是如此结局。
他是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向她伸出友爱之手的。1977年初,她因是知青典型被召到农场办学习班,那年她才21岁,她吓坏了。在翁牛特旗,她的名声仅次于柴春泽。
她曾是一个幸运儿,上小学时就是学雷锋标兵,她的美丽、聪明、善良为她赢得了荣誉。照相馆的橱窗里,放着她的彩色大照片,年轻漂亮,楚楚动人。
1974年,她中学毕业,加入了辽宁省首批开发昭盟、建设昭盟的行列,从煤都抚顺来到昭乌达盟翁牛特旗插队,那时她是团省委委员,柴春泽亲自到车站迎接她。
她担任了青年点点长,生活一帆风顺,到处是鲜花、掌声。
她没想到,她留在抚顺照相馆的那张相片为她惹了麻烦。一位并没给她留下什么印象的男同学,终于敌不住她的美貌的诱惑,给她寄来了一封滚烫的情书。在那个爱情是禁区、是荒漠的年代,这封情书并没有敲开姑娘的心扉。这位19岁的共产党员还不知道怎样对待爱情,就写了一封义正辞严的回信,批判他的资产阶级思想。当时,青年点的少男少女们,春心欲动,为了教育大家,制止大家谈恋爱,她在青年点公开了自己的回信。她朗读得很好,声音像警钟一样震荡着青年们。
恰好,有一位记者到她们青年点采访,发现了这封信,拿回去就在报纸上发表了。一时间,沸沸扬扬,她的名声更大了。人们纷纷来信和她探讨爱情,还有人请她做报告,讲无产阶级爱情观。这个还没经历过爱情的姑娘,一夜之间成了爱情专家。事情就是这么荒谬,又是这么自然。
这个姑娘从此更加高不可攀,虽然她依旧漂亮可爱,小伙子们却不敢爱她了。
她被办学习班后,人们唯恐和她有牵连,见面连招呼都不打。她心里也害怕,每天都有一些新的情况令她胆战心惊。在省里一起开过会的几十名知青典型,全部被审查,还有近10名被逮捕。她的所谓学习班,就是每天接待各个专案组来外调的人,替他们写证实材料。她不敢乱说,许多谣传在她这得不到证实,有人失望,有人对她很凶。
在这孤立无援的时候,他向她走来。他是来插队的工农兵大学生,正在一个小队当生产队长。他每天不顾劳累,收工后步行20里地到厂部看她、安慰她、鼓励她,帮她渡过难关。这个年轻人疲惫的身影、温存的话语令她感动万分。
几个月后,学习班结東了。她回到青年点,青年们正忙着复习功课,准备迎接第一次高考。那时候,扎根农村的钢铁誓言已不攻自破,提出这个口号的柴春泽已锒铛入狱,她作为一个附和者大可不必为自己的食言而不安。于是,她参加了高考,报考外语学院。笔试、口试、面试全部通过。笑容终于回到了她的脸上。可是,当别人纷纷接到录取通知书时,她却什么也没接到,一纸政审材料挡住了她光辉灿烂的前程。
“政治有问题,不宜录取”笑容在她脸上僵死。
这个系着红领巾、戴着共青团徽长大的姑娘,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因政治问题断送学业。她没有灰心,她不是那种经不起失败的人。第二年,她又走进考场。成绩优异。
然而决定别人命运的人仍然大笔一挥还是那几个字:政治有问题,不宜录取。
1978年,昭盟准备划归内蒙古。辽宁各城市的知识青年全部被招工回城。她随着返城大军回到抚顺。
那个大学生被重新分配到铁岭。他每个星期到抚顺去,向她求婚。
她父母对这桩婚姻不满意,两地生活太困难,况且和过去联系得太紧密,他们希望女儿开始新的生活。
她自己也很矛盾,她还想继续参加高考,她的求学心还没死,她的大学梦还没圆,她岂能甘心去结婚生子。可是,她经不住他的一再请求,他年龄大了,想早点结婚。她一咬牙同意了: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都不怕受牵连,我还有什么不能牺牲的呢?
婚礼进行曲如此悲壮。她以为自己是一个现代女性,其实她仍然是一个传统女性。中国女性的自我牺牲精神在她身上根深蒂固,这是她的美德,也是她悲剧的根源。
中国女人自古以来就乐于为男人做出牺牲,以为这样会永远得到这个男人,可事实恰恰相反,她们往往在做出巨大牺牲之后永远失去这个男人。那些声泪俱下控诉当代陈世美的女人从来都不肯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这到底是为什么?
自我牺牲意味着失去自我,失去了他爱的那个我也就失去了爱情;自我牺牲意味着心理负担,他觉得你给他的是恩情不是爱情,他最终承受不起,宁可忘恩负义也不愿永远生活在感恩戴德之中;自我牺牲还意味着差距,两人之间越来越大的差距。
笔者并非为男人开脱罪责,实在是女人先葬送了自己。如果1979年,她一咬牙再进考场,那么,她的生活绝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她的确是贤妻良母。婚后他们住在沈阳婆婆家,她往抚顺跑通勤。他往铁岭跑通勤,跑得疲惫不堪。
第二年,她生了孩子。后来,她在抚顺借了一间小煤棚住,又想办法把丈夫调到了抚顺。她非常能干,做饭、洗衣、买粮买菜、打煤坯,几乎所有的家务活都她一个人干,她不让他动手。他出差回来,她净给他做好吃的,两个星期的饭不重样。
生活有苦也有甜。1982年,她考入职工大学,学习企业管理。她把孩子送到婆婆家,不尽的思念搅得她坐卧不宁。开学不久她跑回家对母亲哭了:“妈,这书我念不下去了,我想孩子。”
母亲理解她,说:“把孩子接回来,交给我吧。”
就这样,母亲每天上班把孩子带到单位托儿所,下班替她接回来,整整3年。
大学毕业后,赶上整党,她的问题再次被翻出来,谁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问题,谁也不敢说没问题。对一个基层单位来说,摊上一个她,也就算是个大问题。于是,她的工作迟迟得不到落实,直到去年,才给她分配了专业对口的工作,还给她分配了房子。
一切开始好转,柳暗花明。她以为自己终于穿越了人生的低谷,没想到又突然落入感情的深渊。
那天,他向她坦白了一切,他说:“你对我太好了,我不说真话良心不安。你可以惩罚我,但我不能欺骗你。”
她毫无准备,痛不欲生。她整整哭了三天,她觉得自己的命太苦了,怎么所有的不幸都找上了她。女人常常这么脆弱,她可以经得起风和雨的袭击,血与火的考验,却经不起来自最亲近的人对她的伤害。
她不想因为离婚使自己再度出名,被人议论。但是,裂痕已经产生,几经努力,无法弥补。她才34岁,人生的路还很长,她不能背着感情重负生活下去。回首往事,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走错了哪一步,人生难道真是一盘棋,一着走错,满盘皆输?
她有点不信,她想开创自己新的生活。她和他分手了。
她解除了心灵的重负,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这或许是报应,在感情问题上,她曾伤害过一个男人,如今,她又遭到另一个男人的伤害。
回城后,她曾遇到那个写情书的青年,她向他诚恳道歉:“那时候年轻无知,伤害了你,对不起你。”
那个青年笑笑说:“不要放在心上了,过去的事就让它永远过去吧。”
是啊,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可是,她不能不想。如果,10年前她上了大学,凭她的聪明才智,她会继续考上研究生,再出国留学,她可能会成为翻译、外交官,不会像现在这样普普通通,平平凡凡。如果,1979年她继续参加高考,她起码可以离开那座太熟悉她、让她又恨又爱的城市,她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得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找到一个终年相守的爱人。如果,她当初不是典型,不是名人。如果………唉!遗憾的是,如果是苦果!谁也不能重新活一次。
她摇摇头,把离婚证书放到抽屉的角落里,她不想再看它了。她起身给女儿做饭,女儿是她的欢乐,是她的安慰,是她的希望。为了女儿,也为了自己,她要好好生活下去。
做一个平凡的人,过着普通的生活,这没什么不好。生活的路已经至此,她就要鼓起勇气走下去。
3
躲不开的阴影
她不愿意走那条小路,宁可绕远也不走。那条小路上只有一盏昏暗的路灯,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鬼火,幽幽暗暗的。路灯下是一座刚刚废弃的监狱,1977年至1979年,她曾在那里忍受了一生最大的屈辱。
那天,她在青年点的土房里收听了张铁生、吴献忠被逮捕的消息,她知道自己也在劫难逃了。在辽宁省,她和他们一样赫赫有名,论扎根农村的决心,她甚至比他们更彻底、更偏激。当吴献忠选择了一名知识青年做自己的终身伴侣时,她则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一位农民。她认为这才是真正的扎根农村。
当一辆吉普车开进山沟,请她进县城开会时,她的心有点忐忑不安。青年点一位研究哲学的小伙子对她说:“你不能去!”她说:“我们应该相信党。”
她一坐进车,就感觉到不对头,她的左右都坐了人,以往她开会可没如此大动干戈。
汽车一直开进监狱。她一个人站在那儿,紧紧咬住嘴唇。一名看守对她说:“喊报告!”她没听见,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你们不该骗我!”
喊报告!”看守重复道。
她使劲咬住嘴唇,似乎在咬碎一个巨大的耻辱。
喊报告!”看守终于失去耐心,对她吼道。
两滴硕大的泪从她脸上滚落,她低下了高昂着的头。
昔日座上宾,今日阶下囚。漫长的牢狱生活开始了。一日,院里水井旁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他吗?她的心跳骤然加快。她奔到铁窗前,仔细看着他,他打完水转身时,一个可怕的现实被证实了:那是他,她的未婚夫。他显然挨了打。她一下子垮了,她不愿意这个老实忠厚的青年受自己牵连,她可以自己承受一切。后来她才知道,他拒绝交出她的日记。她被带走后,他把她的所有日记都烧了。他对她的忠心,更增加了她心中的不安。
为了表示对“四人帮”的痛恨,这座小县城把这位28岁的姑娘当作四人帮”的代表,争相批判。当历史翻过这沉重的一页,当她被宣布无罪释放后,让她继续留在这座县城里,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有人劝她回城,回到生她养她的城里去,母亲在等着她,温暖的家在等着她。可他怎么办?那个陪她坐牢的青年让她割舍不下。
“算了,既没结婚也没登记,分手算啦。这不是你的错,是历史造成的,当初你们订婚也是为了社会需要。”
是的,如果是为了扎根农村,她不会找他。可是,事到如今,她无论如何不能背信弃义,否则,她一生都会良心不安。
她回到她的城市美丽的大连。一边在家体养,一边四处奔走,为了给自己和他找一个安身之地,哪怕把他安排在郊区也行啊。然而,她失望了。没有人帮助她。
她只好回到那座县城去。她是母亲唯一的女儿,已经为女儿操碎了心的母亲多么舍不得让女儿再次回去。她对女儿说:“我本来想让你自己先回来,可是我知道,我们不能辜负人家啊!”
她带着一颗孤独破碎的心踏上了征途,回去结婚,在县城边上的一间平房里,她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家。
她累了,她想睡,如果能永远睡去该有多好。她想忘记过去,在记忆里抹去那可怕的一章。可是,生活在这座小县城里,过去的影子,无所不在,她躲避那条小路如同躲避瘟疫。
人生有高峰必有低谷,别人能把她从高峰摔入低谷,她就能从低谷攀向新的高峰。她要做生活的强者。
虽然已过30岁,她还是报考了电视大学,她考上了。她却无法启齿把这个喜讯告诉丈夫,这意味着他们三年不能要孩子。丈夫为她已经付出了很多,他的同龄人,孩子都上学了。那位憨厚的农民的儿子对她笑笑说:“考上就去念吧!”
学校离家远,她不会骑自行车,一位顺路的男同学每次都带她回家。这本是一件平常小事,那位男士的妻子却为此打上门来,大骂她勾引别人的男人。她气得大哭。她索性买辆自行车,从头学起。
大学是她生活中的又一座高峰,她一步一步向上攀登,无比艰辛。生活清贫、单调、乏味,远离家人,没有朋友,没有业余生活。
夜幕降临时,这座被群山包围的小镇也睡着了。一种旷古的孤独感笼罩着她,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作为一个女人,她的孤寂化作对孩子的渴望。当她拿到电大中文专科毕业证书时,她急切地想怀个孩子。她已经35岁了。
虽然她出狱后,给她补发了工资,可是,她所失去的青春,她心灵所遭受的伤害是金钱所能补偿的吗?她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计较这些,她带着累累创伤匆匆追赶着时代,追赶着生活。
然而,生活对她是太不友好了。当她千辛万苦,终于怀孕时,却流产了。
当她再次怀孕时,她立即到医院保胎。
临产前,丈夫送她回大连娘家坐月子。到沈阳转车时,她开始肚子痛,她不知道这是产前阵痛,只想快些回家,坚持上车。她丈夫有点担心,问女列车员该怎么办?
列车员说:“你马上出站,叫辆出租车送她到妇婴医院。”
在沈阳市妇要医院登记住院时,她的阵痛加剧了,她感到恐惧,说:“这可怎么办?我在这举目无亲,怎么办呢?
一位年轻和善的护士念着她的名字问:“你是不是当年的那个知青典型?”
她有力无气地点点头说:“是。”
护士又惊又喜,说:“你不要说什么举目无亲,我也是知识青年,一切由我来办。”
于是,她得到了最好的照料。这是10年来,她第一次因为过去的身份得到关照,这关照来自一位并不相识的普通的知识青年。
由于年龄大,生产不太顺利。她在产床上挣扎,汗水湿透了衣衫、头发,她用双手死死抓住床栏杆,想拼命忍住嚎叫却无法忍住。
她用完了全部力量,终于换来了一声啼哭,是儿子,是她生命的延续。
丈夫拍电报给她母亲,说孩子生在沈阳。这个多灾多难的女儿啊!老太太找东找西,想到沈阳去,赶巧二儿子回家来,说:“还是我去吧,您到沈阳连医院都没法找。”二弟赶到沈阳,照料她几天,买了卧铺票,接她回大连。
那位护士替她包好孩子,一直送到门口。
如果人们都像这位护士那样有一颗仁爱之心,生活将会多么美好!遗憾的是,人们太缺少爱心。尤其是对她,总是有失公平。她工作出色,该提拔却不予提拔,说她和“四人帮”有牵连;她电大毕业后想调到学校教书,却调不成,人人都不敢说行。她不明白,粉碎“四人帮”都10年了,为什么阴影还紧紧跟着她,她不过是一个知青典型而已,难道要为此背一辈子黑锅?
人的忍耐力是有限的,她一直忍、忍、忍了10年,她再也忍不住了。她给市长写了一封长信。诉说了心中的苦闷和不平。市长亲自给她打来电话,告诉她:“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在市长的干预下,她的工作调成了。她走上了梦寐以求的讲台,她的课受到学生的欢迎。
然而,那阴影并没有因为市长的一个电话就烟消云散,依然追随着她,让她摆脱不掉。生活在这座小县城里,她可以躲开那条小路,躲开那盏昏暗的路灯,却无法躲开那无形的阴影。
也许她该换一个环境,可是谈何容易!毕竟,她已经渡过了难关;毕竟,她没有停下前行的脚步。
4
看不见的忠诚
发工资了,她从薄薄的工资袋里拿出一张最新的钞票放到那个盒子里,这是她的党费。自从出狱以后,她这样自己交党费已经8年了。她那颗对党忠诚的心即使被撕碎了,也片片都是忠诚。
15年前,她扎着两根短辫,穿着一双农田鞋,在沈阳机场登上当时中国最高级的三叉戟飞机,到北京去参加党的第十次代表大会。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窗外,白云飘过,眼下,江山如画,她意识到自己真的在天上了。
在人民大会堂前10排的一个座位上,她见到了敬仰的毛泽东主席,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扎根农村的决心更坚定了。
她是1968年首批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几年来,和她一起来的青年,有的招工回城了,有的当兵走了,有的上了大学,只有她,依然坚持在乡村。她热爱纯朴的乡村和纯朴的乡民,她不愿意离开自己洒过血汗的土地,并渴望用自己的劳动改变这里的落后面貌。
她是一个心诚的姑娘,一旦选定目标就决不回头。中国最高学府清华大学、北京大学招生,大家一致推荐她去,她竟然义无反顾地放弃了。多少人不理解她,多少人说她死心眼,她不在乎,依然抱着那根锄头,心甘情愿地修理她的地球。
她的事迹很快被团省委发现,《辽宁青年》率先发表了她的先进事迹和她的日记摘抄,并在封面刊登了她的彩色照片,照片非常成功。她蹲在地瓜地里,像演员一样富有魅力。虽然她本人又黑又瘦,但照片上的她却光彩照人。
随后,全省掀起了向她学习的热潮,她的名言被谱上曲到处传唱。在辽宁省众多的知识青年先进典型中,她理所当然地成为“一号种子选手”。
当时的团省委书记李素文亲自到青年点关心、询问她的个人问题,这是扎根农村的关键问题。她选择了青年点一位男青年作自己的终身伴侣,那位小伙子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她会选中自已,十分感动,欣然同意。
这种一开始就不平等的爱情关系为今后的变故埋下了危机。
1976年是个多事之秋。在锦州市知识青年工作会议上;她和张铁生、柴春泽等一起向市委、市政府领导发难,质问他们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不下乡,为什么不扎根农村,其言辞之激烈,上纲上线之严重都达到了吓人的高度,这令领导干部们十分难堪。后来,这次会议被称作著名的“锦州事件”。这也许是历史的惩罚,谁叫他们年纪轻轻,如此狂妄。然而,青年人犯错误,上帝都原谅。
10月,粉碎“四人帮”,华国锋当了主席,举国欢呼。对华主席的歌颂与崇拜响彻神州。她却没有高呼拥护华主席的口号。她痛苦地思索着她不该思索的问题:究竟是无产阶级司令部掌权了呢?还是修正主义上台了?华国锋是毛主席选定的接班人吗?她傻乎乎地向党组织交了心。于是,公开跳出来疯狂反对英明领袖华主席的罪名,就使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也不想洗清自己,人们反复教育她要像信任毛主席那样信任华主席。她说:“我做不到。我不能像信任毛主席那样信任华国锋。我是党员,我襟怀坦白,我不能说违心的话。等20年以后看吧。”她可真死心眼,她的倔强加重了她的罪名。最终被戴上一副手铐送进监狱。
连续20天的批斗会,几乎折断了她的头,她的心却宁折不弯。她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她完全进入了角色。漫长的牢狱生活折磨着她瘦瘦的身躯,而她健全的神经系统却顽强地承受全部苦难,使她的精神没有垮掉。
牢房阴冷潮湿,她身下的草垫子用手一压都能挤出水来。在这样的地方住了3年,她的腿还能好吗?她觉得潮气已经浸透了身上的关节,她很快就要瘫痪了。后来,所长通知她:“你可以全天在外面放风,晒晒太阳,洗脸、洗衣服可以用热水。”透过铁窗,她看到了一线光明。
太阳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太阳真好,阳光的气息新鲜迷人,令她沉醉。她抬头仰望天空,蓝天白云让她回想起第一次坐飞机到北京开会的情景,那时候,她在人人羡慕的天上,如今,她在人人恐惧的地狱。高墙、电网、哨兵。真是天上人间,不可思议。
她始终不承认自己反党、反革命。错误,承认;罪,不承认,死不认罪。她坚信,总有一天,党会把事情搞清楚,党会看见她的忠诚的。虽然她身陷囹圄,但对党仍然一往情深。
终于,她出狱了。她又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可是,她却一无所有了。那个她想和他终生相守的男朋友,没有向她道别,就和她分手了。这桩因政治而确定的婚姻,又因政治而消亡了。甚至没给她留下一丝安慰。这对于一个历尽坎坷、年已30岁的姑娘来说,是一个多么巨大的打击。但她却不怪他。
她回到家里,母亲、妹妹抱住她大放悲声,哭得死去活来,昏天暗地。在亲人们震天动地的哭声中,这位无比坚强的姑娘终于落泪了。几年的委屈和辛酸一股脑从她干涩的眼眶中滚落下来,浸透了她的脸颊,湿透了她的衣衫。
哭够了,眼泪流干了。母亲说:“孩子,你回家来吧。”她说:“不!我还要回到农村去。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别人的誓言是写在纸上的,她的誓言是刻在心上的。她总是与众不同。
她又回到农村去了,回到她生死相依的土地上去了。她照旧去种她的花生,喂她的鸡,像过去一样做一个普通劳动者。
由于坐牢,她的党籍没有了,不知道丢失在什么地方,没有人宣布开除她的党籍,也没有人为她恢复党籍。她只好自己做了个盒子,每月往里交党费,一交就是8年。
华国锋被免职后,许多人劝她去找一找有关部门,“你的罪证不存在了,应该给你平反”。她笑一笑说:“不。我不去找,我等着。我相信党。”直到1985年整党,有关方面才发现这个问题,来人找她了。
她怀着巨大的热望,听到了一句冷冷的建议:“你退党吧。“她立即火了:“凭什么劝我退党?我哪点不够共产党员?”
来人走了,那个等了好几年才等来的人,什么也没办就走了。如今,人们追求文凭、博士帽和出国签证。多少人为了出国,主动放弃了党籍,而她,还在苦苦地等待,如同一个痴情的情人。
出狱以后,有一个农村青年来找她,愿意和她共同生活。这倒出乎她的意料。他的信写得好极了:“我追求你不是为了谋取个人私利,而是为了温暖一颗受伤的心。”她相信了他的话,她突然感到自己累了,累极了。应该靠在树上歇一歇她疲惫不堪的身体,歇一歇她心力交瘁的灵魂了。
不久,他们在一间平房里默默地成亲了。
这间属于一个昔日风流人物的新房毫无喜庆色彩。唯一醒目的,是墙上的一幅字,是她用漂亮的隶书抄录的于谦的《石灰吟》: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她的清白,却做了那个时代的牺牲品。生活异常清贫,别人所有的家用电器及很多生活必需品,她都没有。她不羡慕别人,她安于清贫。工会把困难补助送到她家里,她不要。任别人,怎样劝说也不要,她吃苦吃惯了,觉得这样生活挺好。
婚后第二年,她生了个儿子。儿子带给她的喜悦是任何东西都无法代替的。如今,儿子已经6岁了。儿子是她生活中唯一值得欣慰的。那个当年让她感动得流泪的丈夫,带给她的却是无尽的折磨。他想通过她的关系,把自己的农村户口变成红本。她断然拒绝:“不行,不符合政策的事不能办。”他喊:“要你有什么用?什么事也办不成。”随手就打。
她躲,泪却往肚里流。小时候没挨过父母的打,上学没挨过教师的批评。就是在看守所3年,也没挨过打骂。嫁给他6年多,非打即骂。这苦向谁说呀?她不忍心告诉已经为她哭瞎了一只眼睛的母亲,也不能告诉对她真诚相帮的兄弟姐妹和朋友。她忍,忍受着她不该忍受的痛苦,她的忍耐力真是惊人。她把精力和热情都投入到工作中。
每天早晨,她匆匆忙忙赶到鸡场,喂鸡,除粪,干得十分欢畅。晚上,她带着一身臭汗和鸡粪味回到家中,洗洗涮涮,忙忙碌碌。
公公和他们住在一起,去年,没有生活着落的小叔子一家4口人又投奔她来。她收留了他们,一家老少三辈8口人,挤住在一间半房子里,全靠她那一份微薄的工资生活,每天吃高粱米,大白菜。这些,她都没有怨言,最受不了的就是丈夫的打骂。孩子哭了打她。饭没做好打他。孩子手碰破了,一看爸爸冲妈妈瞪眼睛,忙说:“没事,一点都不疼。”看着懂事的孩子,她的心无比酸楚。
“中国妇女都解放了,我为什么还没有解放!”她叹道。有人劝她出去走走,哪怕不买东西,进城逛逛商店也好。她摇摇头,不去。
除了每年春节带孩子回家看望母亲,她哪儿都不去。她把自己封闭在那片土地上,几乎与世断绝。朋友给她写信,她从不回信。她似乎甘于寂寞。许多作家、记者千方百计找到她,要采访她,要写她的命运,无论怎样的苦口婆心,她一概拒绝。曾经沧海难为水。
唯一让她牵肠挂肚就是她的党籍,别的事她能放开,唯有这件事她放不下,松不开。
每月发工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交她的党费,她不知道还要交多久,也许归期在望,也许遥遥无期。不论怎样,都动摇不了她的信念和对党的忠心。她坚信党,总有一天会解决她的问题的。
主观上,她在封闭自己,难道她的心真的不需要呼应吗?不!当过去的老朋友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惊喜万分,泪花点点。
一定拉住你的手不放,问这问那。告诉她,过去的知青典型们已经和正在摆脱厄运,走向新的生活。她为大家感到欣慰。
可她自己却不想也无力改变自已的生活。她需要帮助,却从不请求帮助,甚至拒绝帮助。
今天,社会已经变了,人也变了,为什么不走出家门,去看看那个变得完全陌生的世界,然后去认识它,去拥抱它呢?只有融汇在时代的潮流中,才能摆脱过去的阴影,超越时代,超越自我。
可喜的是,1989年开始的时候,她终于走了出来。她向家人、朋友、单位领导,叙说了家庭的苦恼,并在1月4日向法院起诉,提出离婚,受到大家的全力支持。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种解放的感觉充溢她的心中,家人劝她离婚后调回来,她同意了,但她坚持到农牧业单位工作,或养鸡,或喂猪,她说:“那似乎是一个信念,必须坚持。”不论人们怎样劝说,她都不回头。
也许,她受的苦太多,平复心灵的创伤可能需要更长久的时间。但愿在她不惑之年,能够重新扬起她生活的风帆。
但愿,那个装着她8年党费,装着她一片忠心的小盒子能够早日找到归宿。
但愿,但愿。
尾 声
许多年以前,她们是普通人家的小女孩,她们喜欢路旁的野花,喜欢天上的白云,喜欢美丽的幻想。等她们长成少女,却被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所席卷,并且立在潮头,成为一代风流人物。
她们有自己辉煌的瞬间,但她们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显赫的名声带给她们的是一连串的不幸。她们出名出怕了。当她们满身创伤,从人生的谷底爬起时,她们不想再度出名了。
¨我深深理解她们,所以没有写下她们的名字。了解那段历史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们是谁,那么,请不要打扰她们,她们需要的是帮助。
也许,她们的命运太坎坷,她们失去的要比得到的多得多。这是历史造成的悲剧,社会造成的悲剧,也是她们自身性格造成的悲剧。
然而,这悲剧绝不是她们人生故事的结局。当这个世界充满阳光的时候,我希望,她们周围的人能够向她们伸出友谊之手,帮助她们穿越人生的高峰低谷,完成这次艰难的行军。
风凰涅槃。
苦难的灵魂必将获得新生。
文章来源《青春祭坛》章德宁、岳建一编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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