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修特务”历险记
公元一千九百七十一年春节的大年三十,对于筒子沟伐木队的北京知青,是一个不眠之夜,因为,战友“坛子”一大早出去采松子彻夜未归。那时候,能够参加采伐队必须有一副好身板,在小兴安岭,每年的冬天,团里都组织伐木队进山伐木,因为只有冬天汽车才能够将山里的木头运出来,一开春,山水下来,路就没法走了。进山伐木是个苦活,一般人干不了,但由于挣钱多,只要身体好的都争着去。因为是计件工资,伐一立方记2.4元,算起来一冬天下来将近三个月,能挣到五、六百块,这在当时每月工资只有32块大洋的我们可算得上是天文数字了。
提起坛子,大家都知道他胆大,据同学说,在山里采松子,他采完这棵树,不下树,从树上悠到哪棵树上接着采。就是这个大胆,利用三十休假,一大早背个破麻袋出去,一天没回来。这可急坏了战友们,“三十”一宿大家都到林子里分头去找。当时的土办法就是放炮竹,大家认为,他要是迷路了,能顺着声音找到家。
找了一通宵也没找到,从三十到初三,找了三天,愣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大家分析,他准是碰到熊瞎子或是从树上掉下来摔死了。大家就这样在猜测、焦急和寻找中度过了这个春节。他到底哪去了那?
这个故事还要从坛子自己的叙述说起。
这天是大年三十,伐木队放假。一大早,坛子背个麻袋就出发了,他向来采松子都是独来独往,不和别人搀和。附近的林子都让伐木队的战友们采光了,坛子向林子深处走去。今天的收获特好,坛子越采越兴起,竟忘记了时间。越走越远,等到觉得饿了,回头一看傻啦,四周都是挺拔的松树全部一样,已分不出东南西北了。
没办法,坛子只能根据太阳的方位,估摸着往回走。走了一个多钟头,终于看到一个村庄,原来,他走到了伊春林业局下属的一个林场了。这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黑龙江的冬天,四点多钟太阳已经落山啦。又饿又累的坛子找到林场食堂,看到一位老头,向他讲明自己迷路了,要点吃的。老人很热情,给坛子拿了几个馒头,安慰着他,让他先吃着,老头出去一下。
大约一袋烟的功夫,老头回来了,这回可不是一个人,后面跟着七八个人,有穿警服的警察,有穿便衣的民兵。警察和民兵拿着枪对着坛子,大声喊:“不准动!举起手来!”当时真把坛子吓蒙啦。为首的警察一下命令,跟着的人上来把坛子的全身搜了个遍。硬是把衣领撕开,看看有没有毒药。接着戴上手铐,把坛子押上了一辆吉普车。下车一看,到了伊春林业局公安分局刑事拘留所。
原来把坛子当苏修特务给抓了。前一天,接上级指示,有两个苏修特务越境朝伊春林业局方向来了。食堂老头一看坛子这摸样,头顶狗皮帽子,身穿从北京发的黄色棉衣棉裤,腰里系着一根草绳子,胡子拉碴,一看就不像好人。加上头天晚上传达的文件,老头想,这次立功的时候到了,稳住了坛子,一出门就给公安局打了电话。
发现苏修特务啦,这可不是小事。公安局长亲自带队,为防止万一,还带了一车民兵,于是就出现了上一幕。
重大嫌疑犯一定是局长亲自审。审讯前又把坛子的身上搜了个遍,特别是帽子,一揉里面有纸,警察的警惕性就是高,怀疑里面是情报,撕开一看就是一张糊窗户的纸。麻袋里就是半麻袋松子。他们感到很失望。一询问,坛子说是筒子沟伐木队的,一调查,没有这个单位,这可又提高了局长的兴趣。虽然没有严刑拷打,但是,拳打脚踢总是要有的。一阵审讯,没啥结果,局长有点失望啦。这时,坛子才想起没把自己的身份说清楚。他告诉局长,自己是北京知青,单位是兵团二师十五团十五连。局长马上派人打了个电话,也是不凑巧,因为是春节,打了半天电话也没人接。就这样,在没有确定坛子身份的情况下,人是不能放的,先关起来再说吧。
坛子在拘留所里枕着半麻袋松子,在寒冷的铁窗里度过了终身难忘的春节之夜。春节期间,公安局的民警们也要过节,就把坛子的事放到节后了。可是坛子的罪可不好受呀,就说拘留所的伙食,一天两顿窝头、咸菜,不管饱,只管别饿死。过了两天,看守看坛子不像是特务,又五大三粗的,看样子干活是把好手。就让他和一帮小偷,流氓等在押犯卸货车。干的是重活,吃的又少,加上天寒地冻。这几天,坛子可能把这辈子的罪都受了。
过了三天,初四一上班,电话终于打通,确定了坛子的身份,团里保卫股说,初五去接他。
初五那天保卫股还真的去接了。也是命该如此,保卫股的车进入边境禁地,忘了开通行证了,没过去。一气之下,这事就放下啦。到了正月十五,才给坛子接回来。
回来后,坛子讲最难忘的就是又冷又饿,说得邪乎点,看见别人嘴动他就饿。正月十五正好有元宵,听说他一下吃了三斤多元宵。
很长一段时间,这件事都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议论话题,坛子也成为了当时的新闻人物。本人在写这个故事时,有些取材于他当时的叙述,当然不免有些添油加醋的成分。由于时间太久远,具体的情节和事情的经过可能有点出入,望坛子本人多见谅吧。故事的主人公“坛子”,最后留在了宝泉岭。故事发生一年后,他调到了工业四连。二十年前他给我打过电话,说当时承包煤矿赚了不少钱,准备退休后在北京买套房,回来安度晚年。说到这里,可能大多数十五连的战友都知道我说的是谁啦。他就是我的中学同学张振庄。如果他本人能看到这篇文章,望和我联系。咱们都到了退休的年龄,约个地方,喝点小酒叙叙往事,也挺有意思的,是吧!
以上文章是我当年听他本人叙述的,这麽多年过去了,可能有些夸张或与事实不符,虽然有出入,但是还是挺有意思的,文章发表后,当年和他一起在伐木队的十五连战友贾少谦给我补充了一些当时的情况我在这里附上,以供大家回味。
国栋:
坛子被当成苏修特务抓起来那年,我也去筒子沟伐木了,和他住在同一个黑洞洞的地窝子里。腊月三十他丢了的那天,除了放炮(炮竹没几个)给他信号外,还在楞场上挑起了风灯给他引路。因为大家在黑莽莽大森林里一直找到晚上九点多了还不见踪影,还特别注意看他是不是采松塔时被挂在几十米高的松树上了。再找下去,再丢一个人,就更麻烦了。夜深了,大家盼着他能按着灯光的指引找回来。过了不平静的一宿,天亮了,还不见他回来。过春节了,平添这么一件事,人人心里那个骂,全体上山的人过了一个另味的除夕不眠之夜。大家说,等他回来了非得好好痛骂他一顿。
正月十五,他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一副狼狈相,盘腿坐在炕上,一边吃着元宵一边讲他成了苏修特务的经历。先是吃了按规定一人一份的元宵,结果没咋地,他说‘差多了’。有人跟食堂说了说,就特殊优待他,让他随便吃,帮他打来了一脸盆的元宵。也许食堂就剩这些了,我记的好像不只是三斤。 昏暗的油灯下,大家围着他,看他如狼似虎般的吞咽,满脸的胡茬子在消瘦的脸上刺棱着,还挂着元宵汤,倍壮的身体也小了一圈,你说的藏有特务文件的破狗皮帽子就扔在一边,还裂着被人撕开的口子,这时原先大家准备好的骂他的话都不知哪去了,看着他那熊样又可笑又可怜。他的故事倒是给大伙过了一个开心的正月十五,算是把三十晚上的损失找回来了。
现在想一想,这是在狂热的年代中才能发生的一件荒谬的事,但愿以后永远不再发生。
你的文章很好,一定招起大家说不尽的不知是甜还是酸的回想。我们现在都开始在往山下走了,有人来不及回想就走到头了。就让我们说说往事,倾诉衷肠,图个心情畅快吧。
少谦
文章来源:北大荒之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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