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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北大荒 ——69届知青上山下乡50年

梦回北大荒
——纪念69届知青上山下乡50年

作者:刘秀英

目 录


  1. 初识北大荒

  2. 一九六九年的第一场雪

  3. 第一天干活就洋相百出

  4. 我们要听北京的声音

  5. 大火无情人有情

  6. 难忘在北大荒患阑尾炎时的人和事

  7. 打草与编草帘子

  8. 牛祭

  9. 老马识途

  10. 遭遇“烟泡儿”

  11. 二连,我回来了!

回忆录

01

  


人的一生在整个历史长河中只不过是一滴水,渺小而短暂,但在人从生到死的过程中,却是涓涓细流,在人的一生中能称的上难忘的事情说实在的不多,而知青生活的经历、北大荒给我们这代人留下了太多的难忘。


北大荒是我们青春的见证,是知青时代的篇章,是我们的第二故乡,今天当我回忆起那久远的年代仍然清晰如昨天,历历在目。


当年的风和雨、悲与壮、血和泪、思想与情感都是我们这代人永远说不完的话题。那段经历不是我们自愿的,更不是我们自主的选择,但对于个人的人性品质而言,对于成长历程的一个阶段,那应该是一次蘖磐。


十年沧桑,北大荒环境的恶劣,亲人的离失,政治的厄运,生活的磨难,都没有使我们倒下,我们曾经彷徨过、矛盾过,但我们仍然努力、挣扎、奋斗。从没放弃过我们的理想和信念,在那难忘的日子里,苦闷与欢乐同行,失望与憧憬同在,黑暗与光明并存,迷茫与忍耐交错,笑与泪互相交织,希望与绝望混淆,那是我们一段精彩纷呈又跌宕起伏的人生段落,留下了我们成长的痕迹、青春的呐喊,不懈地追求和不屈的抗争,留下了历史的印记,也给未来留下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历史诗篇。我们亲身经历了那个时代,经历了那段寻常人的不寻常经历,我们经历了不同寻常的人生感悟和对历史耐人寻味的反思。那个特殊的年代,那段特殊的经历,在我们每个人的心灵和肉体上都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记。因为我们把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留在了北大荒,那里是我们人生的开始,是做人的第一步。那也是我们一段人生无奈、无悔精彩的华章,那段岁月总是让人牵肠挂肚,不能释怀。


返城了,心中无一日不牵念着那片土地,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每一张熟悉的面孔,那里所经历的点点滴滴,那里的一切一切,无不勾起无尽的遐想。几番梦回,几番回味。


记忆中已经久远的黑土地,在我脑海里、在我的灵魂中至今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挂,在梦中总是回到那片神奇的土地,回到我曾经生活过并付出青春的至今仍然魂牵梦萦的北大荒.。


北大荒的酸甜苦辣永远铭刻在心,这种情感的深度是没到过北大荒的人永远也无法体验到的。于是我把这种思念,这种回忆、这种情感写了出来,汇集成《梦回北大荒》旨在不忘记那段历史,写给自己看,写给朋友看,写给自己的子孙看。

回忆录

02

初识北大荒

一九六九年九月一日我们一大批十六七岁的初中毕业生,在"知识青年到农村去......" 的号召下,登上了北去的列车...... 

三日清晨,火车带着疲劳、喘着粗气停在了北国的一个小站上,这个小站真是小得出奇,只有两间干打垒的房子,几个铁路职工,车站用小树的杆围成一个只能站立百十来号人的空地。算是站台和候车室了,小站的外面是一望无边的荒野,远处是连绵不断的群山。我们来到了小兴安岭的一个小站--龙镇。这里也是火车的尽头了。 


小站大概从来也没接待过这么多人吧,一列火车的人都下来把车站的小院也撑破了,人们只好都站到车站的外面,好大的一片,在这荒无人烟的小站,如果用壮观来形容当天的场面,一点也不过分。 


我们站在那里睁大好奇的眼四处看着,没有高楼,没有房舍,也没有人烟,抬眼望去,方圆能见到的地方除了一些已经收割过的少量庄稼地外,就是荒凉一片,只有小站在沸腾,给这沉寂的大地带来生气。 


天空灰蒙蒙的开始下起雨来,说也奇怪这雨看是看不到的,可一会工夫衣服就都湿了,是那种比牛毛还细的雨,整个大地笼罩在水的雾气里。我们从北京出来的时候都穿得很单薄,多亏来学校接我们的北大荒人,他们要我们把发的棉大衣带在身边。这下还真用上了,整齐划一的军大衣穿在我们身上那场面现在回想起来还激动呢。 


随我们同行的北大荒人告诉我们火车提前到站了,所以来接我们的车还没有来,我们都茫然地站在那里等待着。 


我们站在风中,身上虽然穿着军大衣,可还是挡不住这小兴安岭强尽的秋风,我们穿的鞋是当时叫懒汉鞋的单鞋子,被雨浸透,从脚底升起刺骨的凉,我们每个人哈着手,跺着脚,相互撞击着以求增加点热气,刚下火车时的好奇和热情被这牛毛细雨和荒凉的景象震慑住了,有的人开始小声的抽泣起来。 

这时,从一条土路上传来汽车的轰鸣声,一辆辆解放牌大卡车驶向小站,刚冷静下来的小站又沸腾了,从汽车里跳出来的人大声地喊着:XX团XX连的人到这里集合啊!学生们也都相互招呼着,人群开始流动,不大会工夫便分成了若干个人群。 


“娃儿们,你们分到我们二连,我姓聂你们就叫我老聂吧”一个穿黑棉袄的青年汉子对围在他身边的五六十号人伸的大手,摇着大嗓门,向我们介绍着。我们都争先恐后的问他很多问题,二连在哪?离这里有多远?那里也像这里一样吗?我们住的是楼房还是平房?那里有野鸡吗?有狼吗?有狍子吗?无数个好奇,无数个疑问,都七嘴八舌乱七八糟的砸向黑棉袄,我们忘了在下雨,忘了身上的寒冷,都想尽快知道我们各自的好奇和疑问,黑棉袄只是招架着伸向他的手,和各种各样的声音,根本没办法回答我们的问题,也不知道该回答那个,乱哄哄的谁的声音都听不清楚,我还算冷静的,看着别的人群都开始上车了,我有些着急,忽然,有人大声喊着:“不要问了,听老聂的安排,有什么问题到了连队在问也不迟啊。”同学们都安静下来了,开始听从老聂的指挥。

我们这几十号人上了一辆没有棚的大解放卡车,车子挤的连一点缝隙都没有,老聂也和我们站在一起,车子开动了,老聂告诉我们要乘四个多小时的汽车才可以到达营部,连队离营部20里地,由于没有道路,所以我们要从营部走到山上的二连,他说得明白,我们听着糊涂,反正也上了车,明白和不明白都一样了,我们关心的还是心里那些疑问和好奇。一路风雨,一路疑惑,四个多小时的汽车颠簸,对于我们这些糖罐里泡大的孩子来说,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有的同学开玩笑说我们都成了沙丁鱼罐头,还是用雨水泡制的,因为车子太挤我们只能站着连蹲下的可能都没有。 


一路上雨时下时停,我们整个人都湿透了,好在都挤着相互有热气传递,就是腿酸的没有地方放似的。到营部已经是下午1点多钟了,我们行驶了四个小时五十分钟。 我们的腿麻木的没有了知觉,很多人根本没办法下车,是前来接我们的老兵团战士抱我们下来的,活动了腿脚,我们来到营部食堂吃午饭,每人一大碗白菜煮的面条,我们都饿了,稀里糊鲁的喝着热气腾腾的面条,突然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好大的虫子,我们都停住嘴,翻看碗里的面,突然我的筷子停住了,浑身一下子起满了鸡皮疙瘩,好大的一条虫子,我慌忙放下手里的碗,同时听到有碗摔碎的声音,我们都相互吃惊地看着,然后把脸转向那唯一还稀里呼噜的声音,老聂蹲在地上津津有味地喝着面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我们看着他喝完那碗面,他用手抹了抹嘴“这可是特意为你们准备的,你们不吃以后会后悔的。”谁也没听懂他的话,也没有人在去吃碗里的面,有的人开始发出呕吐的声音,一顿中饭就这么结束了。 


吃完饭,老聂让我们原地休息一下,我们走出食堂,开始观察这个营部,营部建在国道旁的一个土坡上,只有五栋干打垒的房子,一栋大约有五六间房子吧,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和连绵不断的丘陵,一切都笼罩在蒙蒙的雨中。 


天有点放晴了,老聂说时间不早了,还是赶快上路吧。

我们徒步向山上出发,我们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放在一辆履带拖拉机后面拖的爬犁上,那是用很粗的树干捆扎成的。上山的路与其说是路倒不如说是烂泥塘更确切,本来就已经湿透的鞋子踏进烂泥里冷的钻心,走了没多远就有同学的鞋子让烂泥拔掉了,手伸进泥里挖鞋子浑身满脸到处是泥,一个个都成了泥人,走了有一个多小时了,老聂还在说不远了,就在前面。可前面什么都看不见,除了山就是沟塘和沼泽地,荒凉的景象是我们做梦也想象不到的。人是再也走不动了,许多人的鞋子都丢了,光脚在泥里走,女生开始哭,男生骂着这个鬼地方,我冷的牙紧咬着,心缩成了一团,天又下起了雨“北大荒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我们这时候真正体验到了在学校给我们做报告人说的话了。老聂看着我们都站在那里也无能为力,他对我们大声的动员着:“我说娃儿们,咱们走吧,前面就到了,活动活动身子就不冷了”我们无奈的又跟着走了一段,有的人实在是不能再走了,鞋子都丢光了,蹲在地上开始掉眼泪。 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我极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了,人都累成这个样子,中午又都没吃饱,剩下的一个小时怎么走啊, 这时不知道是谁带头背起了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班干部开始动员同学们!“想想我们在学校的誓言,想想我们交给学校的决心书,我们就是来吃苦的,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这点苦都受不了,今后还能干什么呢”听着班干部的动员,我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劲,哪里来的坚强和战胜困难的决心。也许是自己在学校的誓言吧,也许是当初对爸爸许诺的决心吧,也许是同学们那可怜的样子吧,也许是在那种情况下只有往前走而别无出路吧,不管怎样,当时的同学们的情绪是鼓动起来了,我们背颂着毛主席语录勇敢地走在风雨中。 


同学们又都上路了,我站在那里遥望着天空,看着连绵起伏的群山,看着泥泞的路,看着同学门艰难地走在这风雨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心里只有茫然……

辰清二连69届北京知青

下午四点半左右我们这一队人终于到了连队。


连队坐落在一个比较高的山丘上,有两栋杆夹泥的土房子,两顶帐篷,还有一间用树条子搭起来的草房子,那是连队的食堂,连队所有的家当都在这里了。 


走进宿舍,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住人的地方,进门的两边是用树条子搭起的床,从房间的一头到另一头两条床之间只有一米二左右宽的通道,通道上都是稀溜溜的泥,一脚下去漫过了小腿,老的兵团战士穿着长筒雨靴,用脸盆盛着水帮我们洗脚,然后上床,我们新来的都坐在那树条搭的炕上,惊讶地看着一切“我们用汗水建起了红砖房,窗明几净,农场就像花园一样”北大荒人在学校的报告还响在我们的耳边,可眼前这一切,不得不让我们睁大了惊讶的眼。


我们这两个班级被荣幸的分配到了在六九年春天才组建的六十四团的一个连队。我们不知道等待我们的又将是怎样的命运……

辰清二连建新点知青的合影

北大荒我们终于踏上了你的大地,你用你特有的形式迎接了我们,我们这些城里长大的孩子在父母温暖羽翼呵护下的娇儿,这娇嫩的身躯终于还是战胜了你,我们来到了我们的目的地——二连,也初步体验到了你的荒凉 ……

回忆录

03

一九六九年的第一场雪

一九六九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常时候来得更早一些。


九月三日,我们到连队的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天空就飘起了雪花,下雪对于生活在北京的孩子们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可九月份就下雪就显得太夸张了点,老兵说这在北大荒来说并不希奇,可这场雪今年来的是早了些,既然是下雪,冷是再自然不过得了,我们都穿起厚厚的冬衣。

本来这天是给新到的北京兵办学习班,可老天不作美,连长把全连的人集合在一起,进行了简短的动员:“连队种的土豆还在地里,今天我们必须把它挖出来,这是我们一冬天的蔬菜,必须抢回来储存好”。


好大的一片土豆地,一部拖拉机挂着犁地的犁轰隆隆的往前开着,犁下的土地翻滚着,硕大的土豆随着翻滚着的土,露了出来,我们的任务就是把土豆拣出来,我们每人一双手套,两人一只大筐,把拣在筐里的土豆倒在固定的土豆堆里,第一天干活,北大荒的一切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新鲜的,九月份就下雪、拖拉机、黑油油的土地,硕大的土豆、寒冷的天气、冻得像小胡萝卜的手。好奇、新鲜、又冷、又累,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对于十六七岁的孩子来说,所有的感受同时出现,不知道是因为天冷,还是因为这一切来的太突然,还是感受的东西太多来不及反应,我们都麻木了,只是一个劲地往筐里拣土豆,两人抬着沉重的土豆筐奔跑着去倒土豆,即想了很多也仿佛什么都没想,累和冷撞击着、侵蚀着我们太年轻的身体,还有我们的心灵。


老兵都默默的干着,没有人说话,比我们早来几天的上海兵有几个女生被冻得哭了起来,用我们当时根本就听不懂的上海话说着:嘎郎(冷)个天,真不是人做的生活(干活)。


那天我们是真的累了,晚饭后,什么也没干迫不及待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辰清二连菜班知青

我想我们三四十个北京兵,那晚的梦一定是相同的--遥远的北京、慈祥的父母、和谐的家人、学校、老师、西直门火车站挥手告别的泪眼……还有这北大荒的第一场雪……

回忆录

04

第一天干活就洋相百出

1969年9月5日,新兵分配工作了,有的去食堂、有的去战斗班,有的去后勤……我和几个同学被分到瓦工班,到瓦工班我是唯一的一个女生。

连长带着我们来到盖房子的地方,一栋房子已经盖起一人多高了,是用大块的土坯一块块垒上去的,用来沾土坯的,是用沙子、草和土拌起来的泥浆,我们好奇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从何处下手,这时瓦工班班长来到我们面前,她高挑的身材,黑里透红的脸上沾着被汗水浸湿的一小绺头发,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嘴唇,是个样子好看的姑娘,她是哈尔滨的知青,比我们早来一年。我们后来都称呼他们是老兵。 


班长的样子很好看,我想也一定是个和善的人,她来到我们面前,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严肃得让我有点怕,我们站在那里谁也不敢说话,连长向她介绍完我们就走了。她站在我们面前,朝着我们看了几眼,围着我们转了一圈,然后对着几个男生说,你们怎么这么矮(十六七岁的男生正在长个子,还没长成呢,能不矮吗,一两年后可都是高大的男子汉呢)班长看了看我说你还挺高的啊(女生长个早呗)接着她说“我们瓦工班是连队的技术工种,和机务班(开拖拉机的)木工班是一样的,你们能分到这个班里来说明你们都是不错的,但到了我这里,要会干活,也要肯干活,我不喜欢偷懒的人,听到了吗?”我们像商量好了一样齐声回答“听到了”。他看了看我们,然后给我们分配工作。

我的工作是把一百米远地方的土坯搬运到房子跟前来,供瓦工师傅盖房子用,搬运土坯没有任何工具,就是用手去搬过来,我看到已经有好几个人在运了,他们都是每次搬运两块,那土坯长40几公分、宽25公分、厚12公分,是用一种有黏性的土和着草放在做好的模子里拓出来的,干了后就是土坯了。我看别人都是搬两块我上去也是把两块一起搬,奇怪了,看他们搬一点也不费力,可我怎么就搬不起来呢,我试了几次都无济于事,只好放弃搬两块的念头,就搬一块吧,可那一块也不好搬,我双手搬着两边,搬起后把土坯靠在肚子上,可没走两步就不行了,土坯好重啊,怎么都不得劲,连路也走不了了,我开始象抱小孩子那样抱着它,可它太重了,还是不行,我又把土坯放在我的右侧用胳膊夹着它,把身子歪起来支撑着那土坯,一百米的路我不断的变换着姿势,我看到别人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了,可我歪歪斜斜的总算也到了,当我把坯放下,抬头擦汗的时候,看到班长站在我面前,严肃的脸上多了一分气呼呼的样子,“你看你,象干活的吗?搬个土坯象夹公文包,什么样子”我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想,那么重的东西,我能搬过来已经不错了,在家里谁干过这个啊,别说干看都没看见过,你要骂也只好让你骂了。也许她看我不说话,也没再骂下去,说“算了,刚来的没干过,这样好了,你去挑沙子吧”。说着她从地上拿起一副小水桶和一根扁担,硬是递到了我的手里,那小水桶不大,桶口直径也就二十几公分,口大底小,高也有二十几公分,那小桶在北大荒叫卫豆罗(属泊来语即俄语的发声)掂在手里不是很重。我刚搬坯的时候看到挑沙子的人,也看到沙堆就在放土坯的那里,我于是大步地走到沙堆那里,拿起铁锹就把小桶装的满满的,蹲下身子,猛的一用力,担子没挑起来,人却栽到地上了,我慌忙的站起来,看看有人在偷偷的笑我,自己好沮丧,但仍然咬着牙,憋着劲,努力地想把担子挑起来,可还是无济于事,一个老兵走过来轻声对我说“你少装点沙子”,我用感激的眼神看了看他,点点头,开始把沙子用铁锹往外铲,我每铲一点就试试能不能挑起来,直到把沙子铲的还剩小半桶的时候,终于能挑起来了,可没走几步又不行了,我那从没搁过东西的肩膀开始不争气了,被扁担压的痛不可忍,每走一步都弯曲一下身子,到后来我把两只手都垫在肩膀上一步一扭的走到房子那里。

真是心里怕什么就来什么,我还没到,班长已经在迎接我了,“人家都挑八趟了,要等你的沙子盖房,黄花菜都凉了。”我仍然不敢说话,下乡就是接受再教育的,就是锻炼的,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人,怎么能接好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班呢,我想起了在离开学校时的上山下乡动员大会上校长的动员,于是我抬起头,勇敢地对班长说:“你不要急,我一定会好好干的”。我想这样班长总会另眼看我了吧,我可是有决心的啊,没想到我听的是一声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声音。“哼,你能干好?搬坯象夹公文包,挑沙象跳芭蕾舞,看你那双手也不是干活的料,一副小姐样,你能干得了什么啊,我不要你了,回连部去吧”我惊讶了,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白又嫩十指尖尖,心想我手怎么了,我干不了,我还不能学吗,心里好委屈,我忍着想流出的泪,咬着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你怎么还不走,”我抬头看了她一眼,猛的把两桶沙倒在放沙的地方,抱起扁担拎着小桶往沙堆跑去,赌气归赌气,可力气还是没有,仍然装了小半桶沙又摇摇晃晃的朝盖房子的地方走去,我倒完沙子四处看了看没看见班长,心里多少有点放心了,有几个好心的人过来安慰我,让我别和班长赌气,她的脾气就是那个样子。其实人挺好的,我们几个人站在那里说话,这时看到班长和连长,从连部方向朝这里走来。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咚咚的直跳。赶快又拿起挑子,还没容我来得及走,班长的大嗓门又响起来了“站住” 。


“连长,你看看她,不但干不了活,还不听话,我不要她了,你带走吧,这半天我什么活没干,光和她治气了。”班长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 


连长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对我说“来,和我到连部去” 。


我离开瓦工班盖房子的地方,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无论到那里,都要干出个样来,一定要超过你,”这个班长当时是连队最能干的女同志。你想啊一个女同志,能担任瓦工班的班长,能干的程度可想而知了。 


被瓦工班开除的我,来到连部,连长对我说,你们刚来还缺乏锻炼,他们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啊,以后会好的,我给你换个工作吧,炊事班也缺人你就去炊事班吧。


仅仅半天的时间都不到,我的瓦工班生涯就结束了。 


连长领我到了炊事班,炊事班长是早我们四个月来的一个上海男知青绰号白猫,我去的时候炊事班有四个人,一个司务长,一个白猫班长,一个哈尔滨的女知青和我同班的同学小熊。也是个女生,班长看我来了,把班里的人一一给我做了介绍,然后分配我和小熊去洗土豆。 


我没来炊事班之前,小熊已经将土豆从地上捡拾到了一个大盆里,现在我们两个人就抬着装有土豆的盆,到井边上去洗,这样就不用把水挑回炊事班了。 


同学分配在一个炊事班,真是件高兴的事儿,把刚才在瓦工班不愉快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俩人有说有笑,一边洗土豆一边说着来到北大荒看到的新鲜事,说实在的一大盆土豆真要洗一阵子了,我们虽说没干过,可也知道要把土豆上的泥洗掉,我们用手一个一个的搓着上面的泥,一边开心地聊着,突然班长跑来了“快开中午饭了你俩还没洗完啊”说着抄起撩土豆的大笊篱,三下五除二,用力的在大盆里搅动着,并吩咐我们从井里打水上来,经过几次换水搅动,土豆一个个都干净了,班长的动作好快,洗好了土豆,班长拿着大笊篱和另一个空盆先走了,并叫我们快点把土豆抬到炊事班。 

我和小熊抬着土豆盆小心翼翼地从井台上往下走,谁知道我们刚洗土豆的水倒在井的边上,使得井台的坡度很滑,一个没小心,小熊脚下一滑,我也跟着滑倒了,人翻到井台下的泥泞里,土豆也滚了一地,这下好了越忙越出错,班长等着土豆炒菜呢,现在土豆都落到泥里去了,我俩慌忙地从泥泞里往盆里捡拾土豆,小熊开始哭起来,看着她满身满脸都是泥的样子,很可笑,再看看自己,也是一样,真是又可气又好笑,我让小熊在那里捡土豆,我跑回炊事班,我刚一进门,班里的人就都哈哈大笑起来,我顾不得那么多,“班长,我们把土豆都撒了”班长看我浑身是泥,也就猜出发生了什么,他没有说什么,而是对哈尔滨那个炊事员小谢说到,中午不吃炒土豆了,再洗再切也来不及了,你快点洗白菜,炒白菜吧,说完和我一起来到井边,班长拉起正在一边哭一边在泥里摸土豆的小熊:“别捡了,回吧” 。


我和小熊回到宿舍把衣服换了,也就到了开饭时间了,我们急忙忙的去到炊事班,那天中午食堂的菜谱由原来的炒土豆改成熬白菜了。哎,反正我们食堂永远都只有一个菜。


那天晚上,我的日记是这样写的:没想到我来到北大荒满腹的理想抱负还没施展,就被这艰苦的环境和不能忍受的手搬肩挑的苦痛给难住了,瓦工班长的训斥和看不起的眼神揉碎了我的激情,在炊事班笨手笨脚的狼狈相让我感觉到自己今后的路好渺茫。我该怎么办? 


那天我合上日记本,开始给在国外工作的父亲写信,在信里我向爸爸诉说了我的困惑,介绍了这里艰苦的环境和我没有力气不会干活的苦恼,我问爸爸我该怎么办。我写着写着泪水就不自觉的掉下来了,我对爸爸说,我昨天还满怀激情的想把在这里看到的一切新鲜事写信告诉您,告诉您我是如何坚强的走了二十里路到连队的,怎么忍着被冻僵手的疼痛拣土豆,可我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了,爸爸,我好想你在我的身边,告诉女儿我该怎么办......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 

回忆录

05

我们要听北京的声音

到北大荒的第27天,我们就迎来了二十周年国庆日。

辰清二连的司号员

十月一日,天还没亮,一阵紧急集合号声把我们从梦中惊醒。一阵零乱后,我们都来到食堂门前的空地上,老兵管那里叫大操场。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右转”“跑步走”


随着连长的口令声,我们全连人跟着跑起来,我心里就在纳闷,这么早起来,什么都不说没头没脑的跑,这是去哪啊,甭问,跟着跑吧。


跑了一阵子来到了山上,连长的一个口令“立定”我们都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今天是国庆节,我们要用实际行动来庆祝建国二十周年,现在每人扛一捆条子(小树干,用来烧火用的)送到食堂,今天就放假了。”连长挥舞着大手,大声地向全连战士宣布了今天紧急集合的目的和任务。

有人小声的问连长。


“今天十一国庆,连队有什么庆祝活动吗”


“有啊,好好歇一天,让炊事班做点好吃的”连长说着就把炊事班长叫出了队列“今天吃什么”


“报告连长,今天吃红烧肉,一个人可以吃四个烤饼(平时每人一顿只两个烤饼二两一个,男知青平时都吃不饱)”。


“班长万岁”!


口号声和掌声在小兴安岭的群山中回荡着……


我们扛回的条子都按照连长的吩咐,放到了食堂后面。


北京知青在哈哈(中学时的班长)的带领下都聚集在一起。


“休息一天?吃红烧肉?这也叫庆祝啊?”


“今年可是二十年大庆啊!” 


“我们找连长去,我们要听北京的声音。“......”


大家七嘴八舌的一边说一边就到了连部。


“什么?听北京的声音?”连长听完我们的话,显得很吃惊。


“这里要是能听到北京的声音就好了,我先告诉你们,要是北京声音没听到,把老毛子的电台呼唤出来,(我们离苏联,直线只有100公里左右,)有你们受的,你们可都小心着点。”连长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点着我们。


我们听了个丈二和尚,既然没听懂,也没理解连长的意思,我们仍旧继续我们的话题。


“连长把连队的收音机借给我们听听。”我们知道连队有台收音机。


“坏了!发不出声来了”连长非常爽气地回答了我们。 


我们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连部,也不知道是谁说了句“我们上山”。于是我们二十几个北京知青又来到山上。

辰清二连北京知青

十月的金秋,在北京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可今天我们这些十六七岁的孩子却在这荒无人烟的北大荒,举目无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理,山风在树林里肆虐的穿梭着、咆哮着,像刀子一样划过我们的脸。那一刻我们望着大山,望着无边无际的树林,相互望着同学们那稚嫩的带着孩子气的脸,任凭山风无情的蹂躏,心中的无奈和无助无法用语言表达,就是今天翻遍辞海,也找不到形容当时心情的恰当的词汇。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其中的滋味,才有那切肤的感受。当时我们二十几个北京知青没有一个人说话,我们面向北京的方向,端端正正的站好,唱起了《远方的大雁》

远方的大雁,

请你快快飞,

捎个信儿到北京

翻身的农奴想念恩人毛主席 

远方的大雁,

请你快快飞,

捎个信儿到北京......

我们大声的唱着、喊着:“我们要听北京的声音......北京......北京......”


我们含着泪一遍遍的唱着,一声声的喊着,把来北大荒的27天里所有的困惑,所有的疑问,所有的委屈和离家后的苦恼,及对家乡亲人的思念,所有的一切一切,都融进了这首《远方的大雁》的歌声里。都融进了这一声“北京”的呼喊声中。


我们的眼泪,我们的抽泣,我们的呼喊,随着山风,飘向远方,小兴安岭北坡,群山起伏,“北京......北京......”的回音,连绵不断的回响着......回响着......

回忆录

06

大火无情人有情

我们到北大荒的第69天,就是1969年11月11号,那天夜里12点钟的时候,一阵紧急集合号声把我们从梦中惊醒,又是紧急集合,我们来连队虽然没有多少日子,可紧急集合却是司空见惯的了,尽管有一百个不情愿,可还是速度极快的穿好衣服,以最快的速度打好背包,准时准点的整整齐齐到达了集合地点,和每次紧急集合一样,连长讲了当前的形式,讲了帝修反的猖狂,讲了连队附近经常有信号弹出现,讲了我们要时刻警惕……总之连长讲的是紧急集合的老一套,我都背下来了。连长讲的时间还没我们起床时间多,就宣布解散,我本来眼睛都没睁开呢一听解散,真比兔子跑得还快,回到宿舍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继续睡觉,还没等睡踏实,又听到一阵紧似一阵的紧急集合号声,无耐只得又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服,还没等衣服穿好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在乱哄哄的声音中,有“着火了,快救火啊”大叫声,我们女生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没等穿整齐,直接冲出了宿舍。

只见一排男生宿舍火光冲天,男生都已经围在那里不知所措,连长在那里大声的叫着,“快清点人数,看还有没有人没出来,”有的男生想往里冲,都被连长和连队干部拦住了,房子是杆加泥的,房顶都是用条子盖住的,干的不得了,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劈里叭啦,直烧的火光冲天,灼热我们的面孔,谁都不敢靠前,冰天雪地的连人喝的水都困难,哪里还有水救火啊,就是从井里打来水,这么大的火那才真是杯水车薪,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我们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大火把整幢房子化为灰烬。火把什么都烧光了,只留下残垣断壁,冒着青烟。


我们一连人就站在雪地上,看着大火吞噬了一切,天蒙蒙亮了,才发现很多男生都只穿着短裤,有的披着被子,有的披着棉袄,站在那里,都傻了。


一场意外的大火把所有的东西全烧光了,男生连替换的衣服也没有了,通信员把连队很多人给家里的家书连同给家中寄去孝敬父母的钱,也都烧光了,通信员难过的直哭,他倒不是在乎自己的衣服被褥都烧光了而是觉得对不起连队那么多人,他逢人就说对不起,害得我们女生好多人都跟着掉眼泪,小小年纪遭受这样的打击,真是让人心酸,连队没有人责怪他。


大火无情人有情,连队的战友都自发的捐钱捐物,帮助被烧的男生渡过难关。


男生捐助的情况我无从得知,我们女生的衣服男生肯定是没办法穿的,我记得女生都拿出自己的被褥,捐了出去,我在离开北京的时候母亲为我准备了一厚一薄两套被褥,我把那套厚的捐了出去,有的女生只有一套被褥,他们就把被子拆开来,把棉絮一分为二,拿出一半的棉花,捐了出去,还有的把刚发下来还没舍得用的工资捐了出去,有的把发的军大衣捐了出去,有的把牙膏,毛巾,脸盆也都拿出来了,凡是能捐的大伙都拿出来了。在那个时候也没听见谁有什么豪言壮语,大伙只是默默地做着这一切,把能拿出来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心里想的就是如何帮助被大火夺走一切的战友渡过难关,让他们不要冷着不要冻着,用自己的行动安慰着每个受害者。


后来才知道那场意外火灾,是第一次紧急集合后回到宿舍有人不小心碰倒了在炉子上的煤油灯,引起了大火,现在想起来那真是灾难性的一次紧急集合。


在那个冬天,在连队和全连战友的帮助下,受火灾的男生都有了被褥和御寒的冬衣,安然地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


大火无情,人有情,我们二连的战友永远记住了那个日子——1969年11月11号。

辰清二连合影(1973年)

回忆录

07

难忘在北大荒患阑尾炎时的人和事

1971年,“小镰刀万岁”的口号,响彻整个兵团的所有连队。


那年不知道什么原因,兵团所有连队,都拿起了小镰刀,我知道我连是因为没有收割机,就是有收割机也下不了地,因为雨水天气,麦子熟了不得不用小镰刀收割。

那年天气也特别,本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眨眼之间,狂风暴雨,倾盆而下,刚回到连队衣服还没换好,太阳又朗朗的照射大地了,于是集合号起,浩浩荡荡的小镰刀队伍又冲向麦田,有时候一天不知道要折腾几回。


更奇怪的是那年得阑尾炎的人特别多,得了阑尾炎在营部卫生院开刀后,得肠粘连特别多,几乎每个连队都有几名,因此营部的主刀大夫杨百成得了个外号“杨一刀”。


那年我也没能幸免,加入了阑尾炎的行列。


一连几天我的肚子都在隐隐约约的疼,我没当回事情,那天刚到麦地,突然肚子疼起来,而且越来越疼,浑身开始发冷,象打摆子似的,我把头拱在麦个子里,象虾一样勾偻着身子,我不敢喊也不敢叫,那时候我刚从食堂下到战斗班,正要求进步,恐怕人家说我偷懒,就拼命的忍着,突然黑云压顶,大风顿作,大雨就要来了,连长一声令下,人们都拼命的往连队跑去,我因肚子疼根本站不起来,当时我的同学郭东香在我身边,她没有跑,扶着我在大雨中慢慢的走回连队。


回到连队郭东香把卫生员叫来,卫生员是梁雪琴和李松山,他俩看了我的情况,肯定的说是阑尾炎,而且还有高烧,非送医院不可。

那天连队的拖拉机好像都趴窝了,当时的副指导员由玉英组织了十来个人绑好了担架,先让通讯员到离我们五里地的一连联系看有没有拖拉机,随后十来个兵团战士轮流抬着我,冒着倾盆大雨向山下走去 风把盖在我身上的雨衣吹跑了,抬我的战士都脱下身上的雨衣盖在我身上压好,天下着雨,道路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很困难,因卫生员说我高烧不退,情况很不妙,战友们为了抢时间,几乎是在风雨里一路小跑,跑了五里地到了离一连不远的地方,一连的二八车,出来迎着我们,于是,我们一行人坐上了一连的二八车,抬担架的兵团战士怕车子颠簸,都跪坐在二八车上,把担架放在他们的腿上,以缓解车颠簸给我造成的疼痛,我感动的顾不上疼痛,雨水泪水在脸上流着,我大声地叫着,让他们把我放在车上,梁雪琴和由玉英,劝着我,我的战友们在风雨中不但不放下我反而用双手托着担架。那是一种何等感人的场面啊!


到了山下营部卫生所,我才看清楚抬我的人浑身都湿透了,雨水从他们的头上脸上流下来,而我全身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水迹,他们顾不得擦身上脸上的水,都关心的围在我身边,安慰我,由玉英和卫生所吴传好很熟悉,把我交代给了她,让卫生员梁雪琴留下来,她和抬我的战士们,冒着风雨走回了连队,因为麦子还要等着他们回去收割呢。到山下卫生所正好是中午,他们连饭都没吃就走了。


这十位兵团战士是,潘有喜、金光祖、吴经建、杨学志、贺祖龙、王石麟、王启林、夏维光、王福弟、任冰。他们的名字从那一刻 就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留在了心里,他们当时那落汤鸡的样子我现在想起来都哽咽,心头热热的疼,那是心疼,是感激,是用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的情感。


卫生所的杨一刀来给我诊断后,作出了要开刀的治疗方案,医生护士开始做着手术前的准备工作,两个护士来给我消毒,我推开他们坚决不让杨一刀给我手术,因为在他手下肠粘连的人太多了,我害怕,挺好的身体弄个弯腰拱背的,以后怎么办,医生劝,护士哄,我就是不让他们给我消毒,吴传好护士看我这个样子,走到我身边对我说,“兵团部医院来了一个医疗慰问团在我们营,营部正开欢迎会呢,杨一刀是卫生所的人把他叫来给你开刀的,”我用感激的眼神看了看吴传好,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杨一刀自己消完毒伸着两只手,来到手术室,看到我还没有消毒,就冲护士瞪眼睛,一边催着给我消毒,一边穿带做手术时用的橡皮手套,我突然坐起来,穿上外衣,杨看我这样,扎着两只手让其他人阻止我,我心已定,谁能阻止的了我呢,杨也没办法,只好问我要怎样,我告诉他,我要去找医疗慰问团的医生,我要转院。说来也巧,我正在闹的时候,慰问团的人来到了卫生所,听到这里乱哄哄的就进来了,他们问明原因后,姓熊的慰问团长来给我做检查,我乖乖的躺回了病床,熊团长检查完,脸色很难看,让护士给我再测体温,他急忙忙地拉着杨一刀出去了,一会的工夫慰问团的医生和卫生所的护士来了一大帮,手里都端着盛满水的脸盆,进了手术室就把水倒在地上,他们来回忙着倒水,熊团长来到我身边说:“你的情况很严重,高烧不退,必须马上手术”我强调坚决不让杨一刀手术,我要转院到孙吴或北安。看着熊团长我哭了,熊团长用手示意我不要讲话,他说他有八年的外科手术经验,阑尾炎是很小的手术,只要十来分钟就能做完,还说你是团员,要有点牺牲精神,为了以后的战士不再得肠粘连,今天给你手术要用稍微长一点时间。他说这句我听明白了,他要给我做手术,同时要教杨一刀,我都躺在这里了,兵团医疗慰问团的团长亲自给我手术,看来我要求转院的希望是一点也没有了,我不点头也不摇头了,只是说不让杨做手术。

熊团长看我软下来了,立即让护士给我消毒,局部麻醉,熊团长和杨一刀同时站到了手术台上,手术开始了,熊拿着手术刀一边比划一边告诉杨应该怎样划刀口,说着就把手术刀给了杨,我是局部麻醉,这一切我都看见,我大声地嚷着,不要不要,护士都按住我要我不要动,熊见没办法让我安静,就拿过手术刀看着我说千万别动,喇开后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许动,他的语气严肃的吓人,并告诉护士们不要按住她,她要不要命就让他动。我静静的听到刀划身体的声音,我一动都不敢动,只听着和看着熊团长指导杨一刀怎么用手压住阑尾两侧,用一个巧劲把阑尾挤压出来,而绝对不能用手在肠子里翻阑尾,那样会造成肠与肠之间的膜坏损,引起肠粘连,我都听明白了,可杨一刀就是笨,怎么也找不到阑尾,压不出来,也挤不出来,一个劲的扭头让护士给他擦汗,我心再急也不敢动,索性恒下一条心,当猪让他随便宰吧,大不了一死,我的眼泪不听使唤的流出来,吴传好在我耳边小声的安慰我,熊团长仍然耐心的教着杨一刀,看得出他让我奉献的决心之大。那时候我心里好委屈,我凭什么要做杨一刀的病体实验呀,可我躺在手术台上,纵有一万个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呢。


杨一刀在我的刀口处比划了大约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肠子上没有麻药,每挤压一次就疼痛难忍,折腾的我特别恶心,吐了两三次。我一吐手术就要停下来,熊团长看着我难受的样子,大概是不忍心了,他用胳膊肘将杨一刀推到一边去了,无声息的,我也没有任何感觉,他就把阑尾拿出来了,用剪刀剪下后让护士端给我看,阑尾又粗又大发着透明的光,熊大夫说再不手术就要穿孔了,说我高烧不退,说明炎症很严重了。


整个手术用了四十多分钟,(杨一刀找阑尾就用了将近半个小时)逢了四针,创下了辰清四营阑尾炎手术最快,缝针最少的记录,我们连唐龙英手术用了两小时二十分钟,大概缝了七八针吧,曲家新用了整整三个小时,听说韩湘生用的时间更长。


我的手术顺利的做完了,我庆幸自己遇到了兵团总院的医疗慰问团,庆幸熊团长是个有经验的外科大夫,也庆幸我自己的坚持和固执,才有了一个好的结果。


术后,我被推进了病房,住院的人真多,三间病房,一间住六七个都是阑尾手术后沾连,还有两个更惨,一个是把卫生棉球缝在肚子里了,一个是把小号止血钳还是什么金属器械落在肚子里了,现在住院是要进行第二次手术,鉴于这种情况,鉴于在我手术时杨没学到真本事,兵团医疗慰问团决定在我们营住上一个星期,这对于我又是一个福音,我得到了最好的护理和照顾,每天不管有多少手术要做,熊团长都来看我两次,还亲自用特大电灯泡给烤电,防止发生炎症,接触多了我问熊团长,手术那天为什么在地上泼那么多水,还要求护士用扇子在灯下轻轻的划动,是划不是煽,经熊团长解释我才明白,手术室没有无菌消毒的条件和设备,地上都是灰,人来回走动,灰尘就会扬起,细菌难免不进入打开的身体,手术室来回飞的小虫小咬,用扇子轻轻趋赶,也是防止细菌侵入,还有杨找不到阑尾,用手在肠子里翻找,把肠与肠之间的保护膜都破坏了,加上消毒不好,能不沾连吗。


呜呼幸哉,我的运气那年是好了点,呜呼怨哉,我的肠粘连的战友们,记住那个年代,记住那个没有无菌消毒,灰尘满地小咬小虫乱飞的手术室吧,记住那个中专毕业的杨一刀大夫吧。他的胆量可佳,他的医术吓人,当年知青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生存着。

与辰清二连连长、副连长、战友合影

这么多年了,每当我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向亲朋好友述说那个年代艰苦条件的时候,我都发自内心地感谢那些帮助过我的兵团战友们,我要感谢我的同学、战友郭东香,在我生病,住院的日子里对我的悉心照料,感谢连队卫生员对我的照顾,感谢副指导员由玉英及时组织担架队并亲自送我到卫生院,感谢抬我下山的十位兵团战士,感谢由玉英的好朋友营部卫生所的吴传好,感谢兵团总院医疗慰问团的团长及慰问团的医生们。当然也要感谢杨医生,不管怎样在那个年代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是他为许许多多的兵团战士医治伤病。


那个时代过去了,那段历史过去了,过不去忘不了的是那些难忘的许许多多的人和许许多多的往事。

回忆录

08

打草与编草帘子

在兵团的时候,打草和编草帘子是每年麦收前必须干的活,因为麦场上盖麦子的苫布不够用,就用草帘子来盖麦子。

与辰清二连战友合影

打草可不是个好干的活,也不是一般意义的打草,对于女同志来说那可真是要命的活。


编草帘子的草是一种叫水粺子的草,这种草长的长,韧性好,用它来遍草帘子两颗草一正一反搭在一起长短正好够宽,密度好,不漏水,是麦场上顶苫布用的最好材料,可这种草的习性,是喜欢水,都长在水里,这就给割草带来难度了。


记得是一九七四年的春天,我带领三排的女生到七连废墟那里的水泡子去打草,晚上就住在七连的废墟上仅有的那座破房子里。下午到了七连,安排好住处,其他人打扫屋子,我和三排长去视察我们打草的水泡子,在这之前已经来考察过了,因为明天就要割草了,所以再去看一次。

我们一到水泡子,就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好大的一片水域,在夕阳的照射下波光闪闪,真是美极了,可那时候我们没心思欣赏这夕阳下的水景,我们想知道的是草有多高水有多深,我和三排长想都没想就下到了水里,水到腰间,好凉啊,我们低头从水里拔出草,那草有一人高,是最适合编草帘子了。


第二天天刚亮我们就起床了,吃好早饭,就向草场出发了,到了那片水域,我简单的说了一下要求,就是尽量在割草的时候,割的深一点让草长一些,那时候没有一个人说怕水,怕凉,大家拿着镰刀,一个个的都走进水里开始割草,在北大荒夏天的水都凉的不得了,别说春天了,更是刺骨的凉,可没有一个人叫苦,都拼命地割草,我个子高还好,手长,左手抓住一把草右手拿着镰刀顺着草下去用力割下来,放在在水面上,草会漂浮着,等打够一捆,再用草捆起来,放好。个子矮小的可就苦了,弯腰割草的时候,嘴都碰到水,很多人都呛过水,我记得特清楚刁鸿霞,因割草用力过大一下子倒在水里,因她离我近,只听她哎吆一声就不见了人影,直到看到水的扑嗵声,我和几个人才把她拉起来,她呛了几口水,我们劝她休息可她用上海话说到“无要紧,无要紧”继续割草,有的人用镰刀把自己的腿割伤了,血在水里翻起红红的一片,可还在坚持割草,现在回想起来,心都酸酸的,那是一种什么精神,是一种什么力量……


草割下来捆好还没完成整个过程,要把草背到岸上去,湿漉漉的草背在身上,在水里拖到岸上,人整个都是湿的,一天干下来,回到住处,所有的衣服都要换都要洗,手脚都让水泡腐瀼了,皱皮打褶的。说真的,累了一天到晚上连饭都不想吃。


真说是苦点累点,上班象洗冷水澡,我们这些女孩子还真没有叫苦叫累的,可有一件事情,那可是要命的事,就是女孩子来例假,有一天,我和某某在一起割草,又看到水里有红红的水翻上来,我以为是又割破了腿呢,就拉她上岸,可查了半天腿上没有割伤,结果是老朋友来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我赶快叫她回去,晚上我找了三排长和几个班长开会,作出了一个决定,就是凡来例假的三天都不许下水,留在驻地整理内务,帮着做饭。只三天不下水,其实对女孩子来说真的不够,生理的特点,那个时期是绝对不能下水的,那时候我们小也不懂那些,很多人就是那时候落下了妇科病。现在想想我们的奉献、我们的付出,我们留在那片土地上的何止是汗水和泪水,应该说那是我们的青春和生命的赞歌。

编草帘子在连队算是个轻松的活,所以连队要求战士们业余时间编,每个班每个人要编多少,都是有数量要求的,质量有连队派人专门检查,不合格的就当场返工,于是每天吃好晚饭后,在夕阳的余辉下,(我总觉得连队的天特别长老不黑天)连队出现了一道特殊的风景线,每个人都在大砖房前往地上钉钉子拉线,开始坐在那里编草帘子,一直干到天黑看不见,那时候没有人有怨言,没人不出来干,也没有人提出过要加班费,好像业余编草帘了是应当应分的事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啊。

与辰清二连战友合影

打草和编草帘子,我们二连的战友都不陌生吧,还记得夕阳下你一个黄昏能编多少草帘子吗?

回忆录

09

牛祭

连队有头老牛,它究竟有多老,谁都不知道,只知道,在我们团刚组建的时候,就从其他农场调来了,调来的同时还有很多牛,听说那些牛当中有很多都是这头老牛的后代,我们连队分到了三头牛,其中就有这头老牛。

一到农闲各个连队的牛是不关起来的,让他们自己到处去找食物,一到这时候各个连队的牛都会聚积到我们连队来,它们集聚在那条小河的小山坡上,一起吃草,一起晒太阳。人们也没太在意这些牛的举动,只是有其他连队的人来找牛的时候,我们会告诉他们牛就在河边的小山坡上。


这头老牛实在太老了,菜班的人说,别说让它犁地了,连走路都打晃。到后来,它草都不肯吃了。它是真的老了,与其说让它老死还不如杀了吃肉呢,正好为连队改善伙食。连队作出了把它杀掉的决定。


说杀也不是马上就能杀,连队挑了个好日子,在麦收动员大会的前一天杀。为的是鼓舞斗志。


要杀牛谁来杀呢?连队没有宰牛的屠夫,平时杀猪的人说他只会杀猪,不会宰牛。


木工班的班长自告奋勇的说他来杀牛,这个班长是哈尔滨人,平时有股狠劲,木工活做的很棒,我们连队的女生几乎每人都有一只他做的小橙子,有时候女生没事情做,会坐在小橙上聊哪个小橙子做的最好,于是经常会爆发出很多笑声。听说木工班长要宰牛,连队的男男女女都好奇的去看。

在后勤排前面的空地上有个木桩,牛就拴在那里,只见木工班长手里拿了个杀猪的尖刀,在动手之前,他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此时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突然他睁开眼睛,尖刀直奔牛的脖子下方扎去,牛受到疼挣扎着,血随着刀的迅速拔出流了出来,不是想象中的喷出来,突然,牛跪了下来,眼里还流着泪,用哀求的眼光看着木工班长,牛开始叫起来,那叫声仿佛在哭泣,把看的人都吓坏了,木工班长也吓得放下手里的杀猪刀,跪在牛的身边直祷告:牛啊,不是我要杀你,是连部决定的,你可别怪我啊,你也实在太老了,你为麦收作出贡献,也算是没白活一生……


他那里念念有词的祷告着,观看的人们有的闭上眼睛,不敢看了,有人劝说着:算了别杀它了,太可怜了。


杀牛的第一个回合就这么结束了,人们都开始散去,木工班长跑到连部汇报情况。


不一会儿,木工班长又来到杀牛的地方,他也是无奈,谁让他缆下这个活呢,连长说,他必须把牛杀死,木工班长看着牛在那里喘着粗气,根本没有死的征兆。


木工班长紧紧地握住杀猪刀,手颤抖的厉害,他几次靠近牛,那牛卧在地上,看着他,眼里淌着泪,他围着牛转起了圈子,就是不敢下手,后勤排的人说算了,别杀了,向连部请示我们把它埋了算了。


杀牛的第二回合也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在连部,木工班长恳求连长:连长这劳神子活我真干不了,谁知道牛还会下跪,还会哭,你说有多吓人。


连长:牛会下跪?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别瞎呗,干不了也得干,弄了个半不郎当的,怎么办。


木工班长:你不信你问问大伙,看的人都瞧见了。我实在是干不了了。你找别人吧。


连长:别人?谁有那胆啊,我看只有你行


木工班长: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连长:好了,我和你一块去,不就是头畜生吗,


连长和木工班长又来到杀牛的现场,牛还没有死,也许那牛又感到了杀气,挣扎着站起来,前腿突然又跪到了地上。“吆?呵!”连长看到那牛跪下了,也着实吓了一跳。连长愣了一会说:“你们怎么搞的,杀牛也不捆起来。这样能杀吗?”木工班长说:“是一个老职工说的杀牛不能捆。”


扯淡,他见过杀牛。连长没好气地说到。


连队还真没人见过杀牛的。连长也没见过。


连长就是连长,他是连队最高指挥官,再怎么着他也不能乱了阵脚,经过思考后,他命令后勤排的人把牛的四蹄捆住,把牛放倒在地上。


后勤排的人,一边捆牛一边劝说连长,中心意思是这牛太可怜,给人干了一辈子活到头来还没个好死,有点说不过去,连长听着这些叙叨,有点不耐烦了,大声叫到:你们懂什么,牛生来就是给人吃的,你不吃,它怎么成正果。没想到连长还相信三生论,即:前生,今生,来生。说完这话他自己也抓抓头皮:我就纳了闷了,这牛应该怎么杀啊,没人回答他,因为没人知道该怎么杀。


不管连长相信什么,这牛肯定是要杀的,问题是怎么杀,研究的结果是把牛的头砍下来,这样牛总可以死了吧,砍牛头的任务当然还是木工班长,可怜的木工班长,抖着双腿,从木工班拿来斧头,跪在地上照着牛脖子就砍下去一斧子,牛浑身用力一缩,又叫了起来,声音凄惨,眼里又涌出了泪,再看那牛脖子却完好无损,牛脖子是软的牛皮又厚,木工班长的手又颤抖无力,这样的结果也就理所当然了。

连长一看斧子不行,于是想到了铡草的大鍘刀,人们把鍘刀卸了下来,木工班长举起了鍘刀拼命的向牛砍去,一刀两刀,谁也没数他到底砍了多少刀,象剁馅一样乱砍一阵后,突然木工班长扔下大鍘刀,一头扎进旁边的草垛里,大声的哭起来。连长也被这场景吓了一跳,再看看那牛,血水从脖子里流出来,慢慢的向身下地上的泥土中渗透,连长扭过头,蹲在草垛边上。


牛这回是真的死了,什么时候咽的气没人知道,只是到下午再去看的时候,发现它真的死了。接下来就是扒牛皮了,木工班长再也没那勇气了。最后是一个曾经打过猎,扒过袍子皮的老职工把牛皮扒下来了,把扒好的牛皮舒展开来,钉在大食堂东侧外面的墙上。


第二天,天还没亮,人们就被牛的叫声惊醒了,那牛的叫声低沉,像是呜咽,很多人起来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儿,当来到大食堂东面那堵山墙前,那堵墙前面的一幕让人们惊讶地张大了嘴,脚像是被钉子钉在了那里。


钉着牛皮的墙前面,有一大群牛,少说也得有二十几头,有的站着有的跪着,眼里都流着泪,呜咽的叫着,那声音低沉悲切,让人惨不忍睹,那天连队没吹起床号,可人们比哪天都起得早,是这悲惨的牛叫声让人们从梦中醒来。


牛在干吗?难道他们也懂得开追悼会吗?难道他们也有情感吗?如果说它们是畜生没有情感,可眼前的一切又怎么解释呢,这些牛都是各个连队的,近的连队离我们连也要有一公里路呢,远的有10几公里呢,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怎么会都聚集在这头老牛的牛皮前呢,它们眼里流着泪,居然还有下跪的牛,这不是情感又是什么呢,牛的悼念方式居然和人那么相似,聚会,下跪,流泪,哭泣,真是不可思议。

这情景别说我们这些知青没见过没听说过,就是连队最资深的老职工,也是没听说过没见过,人们惊呆的程度可想而知。


人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敢去惊动那些悲伤的牛。任由它们去吧。


中午,我们去食堂打饭的时候,看到那些牛还在那里。有几个其他连队的人来找牛,也都惊呆在那里,不敢去召唤自己连队的牛。


这一天人们干什么都没有心思了,一直议论着这件事情,关注着那些牛的动静,直到下午三四点钟牛才慢慢地散去。


第二天,第三天,直到第七天,一直有牛来这里悼念,清晨天没亮牛就来了,呜噎声断断续续,一直延续到下午三四点钟才慢慢散去,只是每天来的牛在不断的减少。在这段悼念的时间段里,没有牛离开,只是不断的有牛来,它们不吃不喝,就这么站着或跪着。并哭泣着。


七天以后,这里恢复了平静,不再有牛来,我们也不敢到那堵墙那里去,那张牛皮慢慢地干了,收缩了,蔫蔫的挂在那里。牛虽然已经死了,可那张牛皮仿佛还有灵性,人们不经意的走过那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打个冷战。


这是一件非常奇特的事件,人们议论着分析着并打听着。 没人能说得清楚,牛为什么会这样。

辰清二连战友合影

知青的生活还是一天天的过下去,这件事情慢慢地就淡了,多少年以后,每次知青聚会,都会说起这件离奇的无法解释的牛的祭祀事件。

回忆录

10

老马识途

连队有匹瞎马,是匹白色的马,说起这匹瞎吗,我和它还真有缘,1973年我担任了连队副指导员后,经常要到营部或团里去开会,连队仅有的一辆二八车,不是有任务,就是趴窝,有时候到了节骨眼上,真指望不上它,走着下山那是经常的事情。可走得多了也有怨气,毕竟是二十几里路程,要走两个多小时,有时候还真吃不消,我是从后勤排出来的,没事儿的时候练过骑马,俗话说马老实被人骑,这话一点也不错,马号有匹瞎马性情温和老实,似乎通人性,你骑上它,只要用缰绳指挥朝哪里走就完全可以了,连队很多人都骑过它,有一次又要到营里开会,那次好像还要带很多东西,正好又没车,我就想起了那匹瞎马,于是到马号和他们商量,我要骑瞎马下山开会,马号二话没说拉出马让我牵走了。

辰清二连战友骑马

第一次骑它走那么远的路,我不免有些担心,我找了根顺手的小树条子作为马鞭,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用小条子轻轻地敲打马屁股,嘴里“嘚儿驾。嘚儿驾”的叫着,马可听话了,嘚儿嘚儿的走起来,因为眼睛看不见总是深一脚浅一脚的。但一路都是任劳任怨,怎么指挥就怎么走,倒是我没骑过那么远的路,端直的坐着有些受不了,在马上老是动来动去怎么着都不舒服,但想想比走路要省力,也就坚持到了山下,坐在上面还没什么,可下得马来,连站都站不住,两条腿又酸又麻,两胯疼痛难忍,但不管怎样马是安全的把我驮到了山下,我找了个地方把马拴好就去开会了,因第二天还要开会,我想要给马找点草料喂喂它,九连的副指导员说放到九连马号去让他们帮我喂,于是我到拴马的地方去牵马,可到了那里我愣住了,哪里有马的影子啊,我因为不会打拴马扣,让马挣脱了绳子,结果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在营部找了好大一圈没有找到,我心想,这下完了他是个瞎马,看来是走丢了。


第二天我开完会乘三连的车回到了连队,我想要去和马号的同志打个招呼,瞎马让我给弄丢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当我走到马号时候,居然看到那匹瞎马在马棚里悠闲的吃着马料。我激动的跑到马跟前抱着它的头,撸着它的鬃毛亲热了好一会。


马号的同志们告诉我,马昨天就自己回来了,他们还以为是我回连队了呢,还责怪我回来也不把马牵到马号来,居然让马自己走回马号,当我把昨天丢马的事情告诉他们后,大伙也都佩服起那匹瞎马了,从那以后我凡是遇到连队没车,就骑瞎马下山,要是到团里开会到山下,我就会拍着它的头说,好马自己回连队吧。别说那马每次都是乖乖地回到连队。这让我想到老马识途的说法,看来还真是那么回事。《韩非子·说林上》:“管仲、隰朋从于桓公伐孤竹,春往冬返,迷惑失道。管仲曰:‘老马之智可用也。’乃放老马而随之。遂得道。”


这是一个典故,说是齐桓公去讨伐孤竹国,结果上了孤竹国的当,迷路在沙漠里,管仲说老马能识途,于是放了几匹老马在前面,讨伐的队伍跟着老马找到了原来的路。

辰清二连战友骑马

从瞎马能够自己走20多里路,回到连队,这一事实说明老马真的是认识路的。看来马认识路不单单是凭眼睛的,因为这匹瞎马它什么都看不见,作为马它一定有它特殊的功能,能认识曾经走过的路。现在人们用老马识途来比喻有经验的人对事情比较熟悉。


而我说的却是真正的老马识途。

回忆录

11

遭遇“烟泡儿”

在北大荒呆过的人,都知道东北的“烟泡儿”。所谓“烟泡儿”是在寒冷的冬天,遇到下雪又同时刮大风的天气,狂风把地上原有的雪卷起来,搅到空中,空中的飘雪还没落地又被卷起,形成“漫天飘雪如棉絮,相隔对面不见人”的恶劣奇观。有的人因为它而冻伤了漂亮的脸蛋儿,有的人冻掉了耳朵,有的还因为它迷了路丢了性命呢。

辰清二连战友合影

在北大荒凡是遇到这样的天气,人们是不出门的,坐在炕上,把屋子烧的热热的,磕着“毛磕”(葵花子)听着外面呼啸的“烟泡儿”唠着磕。总之是躲在家里不出去的。


那年的冬天,上面下了指示,为把学大寨落到实处,在黑土地上要旱田变水田,有条件的要上没条件的创造条件也要上。我们团搞宣传的那帮小子,把这口号给改成:有水的地方要变水田,没水的地方想办法也要变成水田。我们连队在山上,说到水,就连人喝畜生饮的水都困难,连队连着打了好几口井,只有一口出水的,还得是早上去打水要是晚了就剩泥汤了。


可上面的指示不能不落实,于是经研究决定在三号地的头上,上下山的大路旁一溜排开打三口井,间距是200米一个井,选在这里打井有几个好处,一是地头路边来往的车辆行人都看的见--好看。二是离连队近,人走也就是十分钟的路,不用劳动车马了--节约。至于实用不实用,谁也没指望着出水,糊弄唄。

反正是冬天也没什么农活可干,往年这时候也就是上山砍柴维持过冬就行了,现在把连队的知青分出一部分仍旧上山砍柴,其他的人安排了三拨人,分别去挖那三口井。我们把连队各样颜色的彩旗插在井边上还做了好几块标语牌,把上面的指示,团里的精神都写在上面,用来鼓舞士气,同时也是大造学大寨的声势。一个月打下来井已经很深了。有两口井打到一定的深度,没见着沙石层(那是有没有水的标志)就不能再打下去了,因为再往深里打,井里的氧气就不够了,人下去很危险。


而我们这个组打的那口井还真是运气,没到规定不能打得深度,就见着沙石了,于是那两个井都停工了,只有我们这口井继续打。


我们一组八个人,四男四女,在那里奉行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


那天下午三点多钟吃完晚饭(东北到冬天吃两顿饭)就都穿戴好棉衣棉裤棉大衣,带好棉帽子和棉口罩,还有手套。把马灯加好油,那天还到仓库领了一根新的打井绳子。是井上那根不够长要换了,一切准备就绪,出发去上中班了(打井昼夜不停,因为要是停下来好容易挖掉冻土的新鲜土又冻上了,新冻上的土更难挖,没冻结实象牛皮糖一样)


我们刚出门就起风了,还夹着雪花,天空灰蒙蒙的,看样子要下雪了,我们到了井边上,把白班的人替下来,两个男生到井下去挖土,两男两女在井上摇辘轳,把在下面挖的泥用筐装好摇上来,还有两个女生负责倒摇上来的泥。干了还没半小时, 突然狂风大作,阵阵寒风夹着雪粒,呼啸着平地而起,抽打在身上脸上,像刀割一样疼痛,摇轳轳的老兵小胡大喊:“不好,刮烟泡儿了。快把井里的人拉上来”。说时迟那时快,三下两下就分别把井下两个人拉了上来。风更大了,刮的我们睁不开眼,人也站不稳了,小胡大叫着让我们拉在一起不要分开,我们八个人都紧紧地抱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想起了那根新的绳子,我们每个人都开始抓着绳子小胡是个老兵他对“烟泡儿”是了解的 。他慌张地对我们说:“趁现在还能看得见路,我们赶快回连队,每个人把自己和绳子连在一起,不许和绳子分开”女生用自己的围巾,捆在腰里再和绳子系在一起,男生用皮带把自己和绳子连在一起。两头分别是两个男生,中间是我们四个女生。

天越来越暗,风越来越急,狂风卷起天上飘飞的雪,卷起地上的积雪,象一个天大的幕布,很快就遮住了本就灰暗的天空,到处都弥漫着翻滚的雪和风,疾风拉扯着我们这条绳子上的人,东倒西歪的站都站不稳。要是没那根绳子,我们肯定会被这力大无比的风刮走,或是刮到什么地方让雪埋起来。不一会的工夫,连路也看不清了。我们都有点焦急起来,小胡到底是老兵,沉着得很,他说:“你们看我们的标语牌是顺着大路平行而放的,我们去连队的路和语录牌正好形成个丁字,我们顺着这个丁字的方向走就不会错”!


我们以纵队的队形向连队方向走去。这样的队形一个跟着一个不会摔倒,就是倒了也能很快的借力站起来。


大雪移平了沟堑,掩埋了道路,路边本来还能看到杂草在雪地里挣扎,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好个大地一片白茫茫什么都不见。


天更黑,雪更大,风更疾,“烟泡儿”肆无忌惮的飞滚着,有人开始冻得不能说话了,每个人都在颤抖。我们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雪的白光。


我们艰难的挣扎在风雪中,不知道走了多少时间,突然在狂风中 传来小胡声嘶力竭地喊叫声。“前面的站住”,听到声音的人,一边放慢脚步,一边把话传到了最前面。队伍停了下来。我们围在一起。


“我们迷路了,你们看几点了”小胡拎起那盏从井底拿上来的一直亮着的马灯,伸出胳膊给我们看手表。


十分钟的路我们走了快一个小时了,虽是这样的天气走得慢,可一个小时怎么也该走到连队了。到现在还没到,只有一个结果:走错路了。


“我们辨别一下方向再走”随着小胡的话落,我们开始东张西望。


风还是疯狂地一边抽打着我们,一边嗷嗷的叫着,象狼嚎,象虎啸。我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感觉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疼,因为以前听说过要是冻疼了哪里,千万别用手去摸,那样会留伤疤的。我忍着疼用手去拉扯帽子的边缘和口罩的边缘,出来的热气很快就结成了冰,我不停地用手去把它们弄掉,以免它们挡住我的视线。


冷,真冷啊,走路的时候还好,有股热气在周身流动,一停下来,不能忍受的寒冷向我们袭来,每个人开始跺脚,牙齿碰撞的声音在这风雪嚎叫的同时,也凑上了一个凄惨的音符。


打头阵的是个复员军人,他说应该没走错啊,可怎么就是不到啊,他和小胡研究了一会儿说“我们必须走,要是不走,到不了天亮我们就冻死了!”


走,往哪里走呢。哪里又是连队的方向呢。我们能看到的除了雪还是雪,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漫天遍地的雪。能感受到的除了风就是冷,剩下的就是我们这八个在狂风乱雪中挣扎的人了。


一种恐惧袭上了心头,那时候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我非常恐惧。想起了那些关于“烟泡儿”的传说,说是冻死的人,样子很好看,都是笑着的,因为是冻的疵牙咧嘴的,样子像笑。好残酷的传说,难道今天我们的命运就应了那传说了吗。我仿佛掉进了千年的冰窖里,是那么的无助和恐惧。


这时队伍有点骚乱,纷纷出着主意。我哪见过这阵势啊,一点主意也没有,呆呆地看着他们,脚下不停地跳着,我看着小胡手里那盏马灯,突然想到了火,要是有火我们就冻不死了,你看电影里不是都有在绝处逢生的吗。我大叫起来“我们点个火堆吧!”


紧跟着女生都和着我一起叫起来,“对,我们点火堆吧。”


“小姑奶奶们” 这冰天雪地的哪里有柴火让我们点啊。小胡叫着。


极好的主意一下子变成了泡影。


走,不知道往那里走,不走等待我们的就是冻死,那天好冷啊,冷的心都揪成了一团,冷的开始头疼,恶心,我们几个女生都站不住了,在风中都趴在了男生的身上,我们八个人挤在一起,互相取暖,可无济于事,冷和风雪依然肆无忌惮的侵袭着我们,可又不敢哭怕眼泪冻起来把脸和眼睛冻坏了。


这样冷下去是要出问题的,小胡狠了狠心说:“就是走不到连队也要走”能走到树林里我们就可以烧火了。总不能站在这里活活冻死吧。


我们没有方向的又开始走了起来。为的是取暖。我们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恐惧和寒冷伴随着我们。


走到树林?天那,从我们连队到有树的山里要走五六里地呢,要是到了树林里走到原始森林那后果是不能想象的,真后悔开荒的时候把连队周围的小树都砍了,要是不砍现在不就可以点火了吗?我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着。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儿一不留神摔倒了,一根绳子上的人谁也没力气再撑着了,一个个都倒了下来。


“快看!!灯光!!!灯光!!”不知道是谁喊了起来,我趴在地上抬起头,四处搜寻着,搜寻那救命的灯光。


看到了,在与我们前进的相反偏右的方向的不远处(看着不远走起来可不近)有个亮光在风中闪过,是灯光!!


我们忘了风,忘了雪,忘了冷,忘了累,忘了我们是用绳子捆在一起,从地上跳起来,拼命地向那灯光方向跑去……


绳子把我们拽到了,我们又抱在一起。摔倒在地上。


有灯光就有希望,有灯光就有方向,不管它是哪个连队,只要有了人,我们就有救了,重新整理好队伍,互相鼓励着,我们唱起了“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们一遍遍大声地唱着,走下了一个山坡,(我们上去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山坡)又看不见灯光了,心又都揪了起来,小胡说不要紧,我们刚才就是在山坡的沟塘里所以没看见灯光,等我们再爬上前面那个坡,就会再看到灯光的。

小胡说得没错,又经历了一阵喘息,我们又看到灯光了,他离我们那么近仿佛伸手可触,我们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确切地说是跑着,风还在呼啸,雪还在翻滚。可我们仿佛它根本就不存在,在我们眼里、心里,只有那灯光,只有那那救命的灯光。


我们终于听到声音了,来到了灯光那里,迎接我们的是整整一个连队的人,他们在风雪里大声地叫着我们的名字。那是我们的连队,是我们的战友!


那一刻是我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我们八个人只有一个声音“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风雪还在肆虐地狂吼着,可我们真的得救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天刮起了大“烟泡儿”,连队看我们还没回来,连长就叫人去连队的旗杆上挂起了好几盏马灯,那么大的风雪,也不敢派人去找,连队的人开始都集中在大食堂里焦急地等我们。


我们偏离了回连队的方向,实际上我们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一直在离连队不远的地方兜圈转悠,加上刚开始天还没黑透,我们没见到灯光,后来我们又停在了沟塘里,也没看见灯光, 都是在二连和三连之间的沟塘来回走, 那里都是已经开垦的土地,有的种着冬小麦,因为冬天雪太厚,又是那样恶劣的气候,没办法知道是走在那里。大风把我们刮的晕头转向。我们回到连队时六点钟都不到。


“烟泡儿”刮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我们才从营部传来的消息知道,那天的气温是零下四十二度。就是在东北都是罕见的大“烟泡儿”天气。


好在我们在风雪里的时间都是在走动,穿的又多,没有人冻坏哪里,我们女孩子的脸由于处理得好也没留疤痕。

辰清二连战友合影

那次难忘的“烟泡儿”,那次难忘的遭遇,每当想起来,心还有余悸,还在后怕,还在颤栗。

回忆录

12

二连,我回来了

辰清二连是我们当年战斗的地方,2010年7月26日在离开二连32年后的今天我又回到了二连。

行进在前往辰清二连的道路上

汽车沿着泥泞的路颠簸着来到了通向二连的大道旁,我们下了汽车, 看到了熟悉的大道,这是我们当年修得最好的一条路,一条当年最溜光的大道,如今已是泥泞不堪,中间有着两条深深的车辙,只是当年种的松树都已长成大树。大道两旁插满了各色彩旗,那是辰清人为欢迎我们插下的。

辰清二连大道

抬眼望向大道的尽头,那里该是连队的营房了,我多想走进大砖房,爬上用条子和小杆搭起的二层铺,舒舒服服的在那里躺一会儿 ,我多想走进大食堂,吃上一个烤饼喝上一碗海带黄豆汤,我多想走进猪号,看一眼那些喂的滚圆肥胖的小猪崽,我多想走进丰收的麦场,躺在麦堆上数着满天的星星……

辰清二连的大豆地

踩着泥泞,一路欣赏,一路拍照向二连一步一步靠近,路边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和豆地,这里是我们当年开荒播种夏锄的地方,肥沃的土地上有我们当年的汗水, 黑土地!还记得我们吗?我们回来了! 大地无声、麦浪滚滚,他们一定知道是我们回来了,否则天怎么会这么蓝,云怎么会这么白,风也这么的温柔,麦浪连绵起伏,大地如此美丽,他们是在隆重的欢迎我们,欢迎当年的拓荒者,欢迎当年的年轻的建设者们。

辰清二连哈尔滨知青

我们沿着泥泞的路一直向前走去,可眼前完全没有了当年连队熟悉的影子,只有松树在风中摇曳,只有麦浪滚滚,荒草齐腰,二连!我回来了,可你却用面目全非来迎接当年这里的主人, 我的泪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

辰清二连上海知青

我们根据方位寻找着当年连队的建筑,我们的宿舍大砖房在哪里?连部在哪里?家属房,大食堂呢?连部与大砖房之间的操场呢?还有麦场和粮囤子呢?……

辰清二连69届北京知青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那片当年的营房区域,有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麦田,有的地方长满了荒草,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怎么那么陌生呢?双眼有些迷茫,内心充满惆怅,感觉心里酸酸的,这里是二连吗?我曾经来过这里吗?我的青春是在这里度过的吗?……回答是肯定的,这里就是二连,我曾经在这里战斗生活过近10年,虽然营房没有了,可这里到处有我们当年的足迹,看!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大豆和麦田,看!那路边和小河边的松树,长得茂盛参天。

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三团四营二连知青

看!小河沟塘和起伏的群山,一切的一切还是那么的亲切和熟悉,又一次落泪,又一次心酸,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此时我多想大哭,让哭声告诉二连,那曾经的岁月,那曾经的苦与甜……

人生从这里开始,历尽沧桑,沧海桑田,四十年弹指挥间,当年风华正茂,今天已经步履蹒跚,当年是这里的主人开荒种地,用双手打造成自己的家园,今天却作为观光客探访。追忆当年,我默默地走向麦海深处,任凭泪水涌动,哭声呜咽……


我张开双臂,高声呐喊:“二连,我回来了!”

重回辰清二连(上)2010年7月26日

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三团四营二连京沪哈三地老知青重返第二故乡——黑龙江孙吴县辰清二连 

重回辰清二连(下)2010年7月26日

回辰清,访二连摄制:付家柱 (2017年8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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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兵团》——李京(辰清二连北京69届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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