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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返城后——可怜天下父母心

艰难困苦何所惧
只为心中舐犊情
林卓正

晨曦初现,无论天晴天雨,在广州北郊某解困小区,总有一位行色匆勿的老奶奶,急急脚地往菜市场赶去。不为别的,只为赶紧买些肉菜,好回家照顾她那伤残在家的知青儿子。


她叫刘太(旧时广州人对妇人的尊称),现年91岁。生育五个儿女中有三位当过知青。而需要刘太照顾的,正是大儿子阿生。


阿生的命运,比老三届还惨许多倍。早在1966年他就下乡到广州附近某农场。正值“深挖洞,广积粮”时代,阿生被派去挖防空洞。

当时“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口号的宣传画

那时没有任何机械设备或防护设施,只靠锄头挥舞和喊口号,发生事故是早晚的事。很不幸地终于塌方了,一下子压死几位知青,阿生“执返条命”(注:捡回一条命),却被压伤脑颅神经,终生致残。


能保住一条命应该是幸运的,但残疾后无尽的苦痛却是永远的梦魇。几十年来,厄运紧紧地扼住了阿生及其家人。


这是难以言表的岁月——四十多个春秋,刘太既当保姆又当妈,还充任护士,一直无怨无悔地照顾阿生,帮他锻炼到可以慢慢行走,恢复到简单的语言能力,但生活自理却远远谈不上。


阿生读书时练举重,身材健碩,在街坊中是“名震九条街”的,以至本街鲜有小偷烂仔涉足。某次有位同学在外街惹事被人追打,慌不择路跑到阿生家门口求救。只见他气定神闲,脱去上衣,担张凳仔(注:搬张小凳)坐在门口抽烟喝茶,与被追者东扯西扯,发达的二头肌、三头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吓得宵小们不敢造次,继而讲声“俾面你”(注:给你面子)一哄而散。阿生他立志做第二个“陈镜开”。没想到“大革文化命”却革到这个小青年头上。现实给他开了个残忍的玩笑,连生活起居都要年迈的母亲照顾。


刘太没有怨天尤人,没有自怨自艾,只是不住地告诫自己:“我不能倒下,我不能退缩,为了个仔,我乜嘢苦(注:什么苦)都可以受。”说来也怪,正是这份坚持,令到她不但没有早早老去,反而至今仍精神奕奕,耳聪目明,与人交谈也反应甚为敏捷。给人的感觉最多七十出头。

政府分给刘太与她伤残儿子解困房的小区

幸好政府也关注到她家的困难,分配了解困房让刘太与阿生搬去居住。从此他们才有了自己的“物业”。母子俩在这里相依为命,共度余生。(其余子女均已成家搬出)


刘太是我们在广州老城区的旧街坊。几十年的左邻右舍,守望相助,关系好得非同一般。及后人事变迁各散东西,也有好些年不见了。我们姐弟几人相约去探访她时,她激动得不住地“讲旧时”。还摆好“蒲士”与我们合照。

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阿生始终不愿出现在镜头前。尽管他口齿表达不清,我们明白,“知青”的伤口至今在他的心底流血。


回首知青岁月,我们往往只记得自己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甚至有人至今还为当年的遭遇纠缠不已、喋喋不休。可是我们有否想起我们的父母辈?他们的付出更多,承受的磨难更重,甚至数十年后的今天,仍为当知青的儿女辈操碎了心。


“宜家咁既生活(注:这样的生活)我都安乐咯,都知足咯。不过唔知我几时走左(注:走了)阿生点算好(注:怎么办才好)?”


这是刘太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来源:一壁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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