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届知青回忆:恋爱与婚姻的困惑
1970年作者摄于南腊河畔
十年的文革运动造就了十年的知青上山下乡运动。我们69年的这一届初中毕业生被全体要求下到边疆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实现69届一片红。学校老师接受了说服动员的任务后煞费苦心地挨家动员,数万的上海知青奔赴黑龙江、云南、内蒙等地。69年从上海出发的我们这批知青平均年龄17岁,到79年的返城回沪,正好十年光景。
起初的热血沸腾,充满理想憧憬的激昂热情经过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无休止的繁重体力劳动,枯燥单调令人窒息的军营严格紧锢的管理方式下,逐渐地消退。被代之以失望、消沉、迷茫、困惑、焦虑。每周周一至周五工地劳动,周六政治学习,白天全连集中学习,晚饭后以班为单位开班务会,内容大都是一周的个人思想总结,批评和自我批评,斗私批修九点钟熄灯睡觉。难得的周日休息,如果想出去玩,比如到离连队4公里的团部,或到离连队2公里的营部及12公里远的勐棒坝子,当天回来的,只需向排长口头请假就可以了。但如果要到离连队30公里远的勐腊县城,就必须书面向连部请假,经连部同意后开出通行证,没有这张通行证,晚上想住旅馆也不行。即使住进了旅馆,半夜还得接受县公安的盘查。出勐腊县更困难,一路上交通要道设有公安检查站。知青都被装进了一个大笼子。
因为没有地方可去,每天吃过晚饭洗好澡后,知青会三三两两地走到河对面的公路上散步。我有时和晓龙,有时和阿金沿着公路慢慢的散步,掩映在路边树下的公路是一条战备公路,路边的树木是不许砍的,晓龙有一次用刀砍了几下树,为此挨了马副指导员的骂。路边树下随随便便地长了许多含羞草,这些在城市里娇惯的嫩草长在这里任凭风吹雨打路人踩踏,当人的脚触碰到含羞草,它自我保护地卷缩起来 ,当确信脱离危险,又花枝招展,好像我们这些从大城市里来的孩子,经受艰苦环境的磨砺,反而具有坚定刚毅的性格和在困难面前不低头的的品格。我们毫无目的地漫步,直到天擦黑了才回连队,或者拿个罐头箱当桌子,4人一桌打牌。
兵团禁止谈恋爱,知识青年谈恋爱就象地下游击队活动。17岁年龄的青年对爱情是本来就是朦胧无知的。男女同学之间的来往很单纯,没有爱情和婚姻一说。但也有例外,在知青中有一部分是上海的社会青年,读书少年龄大。这部分人较早地具有谈婚论嫁的要求。17连有一个大龄男青年,向连长请假要到县城去,外出理由是要到县城去找老婆。连长批示:同意该同志到县城找老婆,期限2天。此事传到知青耳里,大家都笑翻了。就是到商店里买东西还要挑挑拣拣,还要看商店里有没有自己要的东西。更何况是找老婆,哪有这么容易的。
1974年在我离开连队调到地方上工作前,连队的知青恋爱还处于暗暗的地下状态,被发现了就要受到处理。1973年时我还处理过这类事情。一天排里知青向我报告,星期天有一个农场的男知青到我们连队玩,据说是我带的排里的一个女知青是他的表姐。表弟到表姐处玩,本也没有什么,但据报告,到了晚上表弟钻到了表姐的被窝里,整个晚上在床上翻滚,搅得宿舍里的其他女生无法安睡,直到凌晨才离开。接到报告我吩咐手下人以后他再来立刻报告,要对他不客气,。太肆无忌惮了,做这种事跑到山里随便找个地方都可以进行,偏要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干,太目中无人,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第二个星期日他果然又来了,这次表姐没让他上床,黄昏时表弟离开连队,我接到报告后带了3个人追了上去。3人中一个是阿可,一个是阿金,在连队对面的公路上截住了表弟。4人不由分说上去就是拳打脚踢,表弟被打得双手抱着头,在地上翻滚,我一看要出人命了,赶快带人离开。回到连队想想害怕,又叫人去看看,看的人回来报告说那小子是装死,我们一离开他就起身跑掉了。
1974年我离开连队后,知青恋爱已公开化普遍化了。1977年我回到连队找同学玩,男女一对对的都在一起,女的帮男的洗衣裤,男的帮女的挖橡胶坑。我只好找一些尚无对象的男知青玩。
1978年指导员看我一直没有女朋友,就为我介绍了本连队的一个女知青,他为我去做说客,以后指导员又抱歉地说,这事不成了,因为那个女知青已有男朋友了。
连里有个姓顾的知青,个子高大 连队女生给他起了顾大个的绰号,他性格内向,有些傻傻的,一年到头穿一件洗得退色的学生装,穿着的裤子总好像吊着。他从上海到云南后,被分在13连3排9班,和我住一个宿舍。我睡门口,他睡宿舍最里边。顾大个除了平时言语木讷外,在劳动和生活中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生活中也会和别人开玩笑,工地上劳动也不比别人少干活,也很守连队纪律,不会做出格的事情。大家背后笑他的是他的牙膏是锁在箱子里的,每天早上要用时再开箱拿取,用完再锁进箱子,当然是怕被人偷用占他的便宜。由此大家笑他是戆进不戆出。
自1975年水利兵团的知青集体转到农场成为农垦企业职工后,也就丧失了享受知青政策的待遇。知青除了继续要过劳动关,生活关,随着年龄的增长,还要过婚姻关,顾大个也不例外。到农场后,知青劳动从挖水沟改为种橡胶,知青每天的任务是挖18米长,2米宽。6个0.7立方的穴,每个知青每天挖3个穴,然后种上橡胶树苗。到农场后生活上比在水利兵团还要艰苦,每月的生活口粮发到个人,吃菜就要完全靠自己想办法了。知青们自己种菜,自己养鸡鸭,或进深山寻找野菜野蘑菇。劳动累些,生活苦些,顾大个也能挺下来,但在婚姻这一关上,顾大个难了。我78年趁学校放假到连队看望同学。连里的知青大都男女结对。陪着我的自然是一些还没有女朋友的同学。顾大个也是这些单身汉中的一个。
顾大个找不到女朋友,但他也想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日思夜想,辗转反侧,最后就象鲁迅笔下《阿Q正传》里的阿Q追张妈那样,呆呆地站在路边眼睛直楞楞地盯着自己喜欢的女生,甚至跑上前去抓一下女生的辫子,弄得女生们看见顾大个就远远地避开了。这时候的顾大个精神上肯定是有些错乱。晚上女知青在靠窗的桌前就着煤油灯看书时,他会冷不丁地将大脑袋伸进窗里,嘿嘿地笑,吓得女生尖叫;有时候又会偷偷地钻在某个女生的床下,被发现后自是免不了被女生的男朋友一顿暴打。顾大个被关进了当地的精神病院,直到79年知青全部回城以后很多年,他还是一直呆在病院里。他在国营农场的工资被用来支付医院里的医疗费。除了他的家人,没人还记住他,也没人提起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年,他回到了上海,住进了上海的精神病医院。
在我写这篇文章时,和他一起的知青朋友告诉我,顾大个死了。我震惊于他的死。当我们回到上海为生计而奔波,为求学而刻苦,为工作而奋斗时,他在精神病院浑浑噩噩的活着,当我们过上了好日子,住上了大房子,开上了小汽车,当上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开始谋划着退休后的旅游生活,好好享受人生的幸福晚年时,他却死了。死者已矣,生者尤痛。
1979年知青回城后,大部份共过患难的知青夫妇同舟共济,风雨同舟,相敬如宾,携手到老。但也有一些知青夫妇回城后因各种原因而分道扬镳,令人叹息。也有至今未婚未嫁的,2008年在知青聚会时我遇到中学的同学,他至今未婚,我劝他年纪大了还是得找个人度过晚年,那怕找个外来妹也好的,老同学笑着摇头拒绝了。一些人的婚姻就这样被上山下乡耽误了。
十年的知青生活给每个知青心里都深深烙上了抹不去的印记,要摆脱它很难很难。如一首歌里唱的那样: 昨日的那一切恍如在今天, 时光掠过了我们的身边,转眼它已经离我们很遥远,那遥远遥远的以前,昔日的哭泣欢笑都如云烟。
陈志强:1969年12月从上海奉贤上山下乡到云南西双版纳勐腊县水利二团三营十三连。1974年上调到勐腊县瑶区公社。先后在沙仁小学,老白寨小学,瑶区公社中学任教。1979年调离云南瑶区,到安徽芜湖鲁港公社中学任教。1983年调离安徽鲁港,到上海青浦图书馆直至2013年退休。
文章来源: 知青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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