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当年探亲假，穷游祖国好山河
1970年2月23日13点13分，奔赴云南上山下乡的又一知青专列，从上海北站开出以后，我那辈子从来没有看到过妈妈倒下的情景，深深地铭刻在我的脑海里。
妈妈，你怎么了？妈妈，你现在怎么样了？我多想知道，火车开动后，送别我的全部亲友尤其是妈妈倒下去后的情况，可是火车上无法联系。我只好忐忑不安、坐立不安地在车厢里焦虑不安。怎么办？火车在疾驶，只有写信。
一开头，在信里我就急切地询问妈妈怎么倒下的、妈妈后来怎么样了。为了宽慰父母及亲人们的思念心，我在信里故意不提多想念亲人们的心情，故作轻松地向读信的亲人们讲述我在火车上看到了“祖国大好河山”，力图把父母们的心情从思念我的情绪里解脱出来。
信写好后，趁早上在桂林站临时停车洗脸之际，我把信交给了一位穿铁路制服的员工，委托他替我把信寄到上海我的家里。
信，寄出去了。我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眼睛，开始浏览起窗外的“祖国大好河山”起来。我折服我的吹牛水平：大好河山？知青专列窗外，一掠而过的尽是贫瘠的丘陵高山。眼光所到之处，沿途尽是穿着黑色棉袄、脏不拉几、没有活力的当地老乡们。——可能在那些有名的大城市里，应该有当地的名胜古迹和吸引人的风土人情和土特产吧？如果，火车能够停下来，让我们下去玩玩（那时没有“旅游”的说法），多好。
这个想法，终于在知青专列的终点昆明得到了一天的满足。虽然由于玉溪通海大地震的抗震救灾，昆明商品市场一片萧条，但春城的魄力还是引得我们兴致大发。
此后的两年多时间里，我们“深藏”于深山老林，唯一像样一点的，就是到26公里外的勐腊县城去转转。勐腊县城很小，但那里有照相馆，知青们都在那里拍几张照片寄到家里去。
▲当年勐腊县城一角。这是县城里最“繁华”的百货商店
终于，在糊里糊涂了两年多之后（在那深山沟里，像是忘记了时光会流逝），竟然有知青开始回上海探亲了！而且，第一批探亲假的两位中，有一位竟然是我的老同学！
包括路程假在内的探亲假，只有“毛”的二十来天。没多久，两位引得大家羡慕不已像“英雄”一样的探亲朋友准时归队。听着我的老朋友神吹胡聊，我的眼光看到了他带来的一本小书《最新全国旅客列车时刻表》。深夜，全连熄灯睡觉以后，我偷偷点上自制的“火油灯”，翻看这本“时刻表”。啊，多神奇的时刻表！在当时没有什么有意思的读物可以阅读的茅草棚里，这本火车时刻表，把我带进了“祖国大好河山”里。时刻表里，不仅有那些跳跃有生命的火车始发、中途停靠及终到时间，还有一些大城市的各种介绍。这本时刻表，成了我那时聊以精神慰藉的寄托。
研究这本时刻表，我发现，火车的车票是可以“签票换乘”的，而且火车票的有效时间，几倍于起讫站全程直达的日子。79/80次上海与昆明间来回的客车，竟然8天内有效（全程直达只要3天2夜多一点）！这一重大发现，顿时使我“茅塞顿开”：我何不利用“签票换乘”的机会，中途下车去游玩“祖国大好河山”呢？
不过，游玩是要花费时间和钞票的。我们的探亲假，只有规定的有限天数，如果在沿途城市游玩，就会减少探亲在家里的时间。这是很大的矛盾。而且，下车游玩的话，对于经济拮据的我们，要吃饭要借宿，也是一笔不可小觑的开销。在这起初的两年里，我们每月一拿到16元现金（28元全部工资，被规定扣除伙食费12元），马上邮寄到家里10多元，所以积蓄极少。想不到探亲假规定，我们的探亲路费等开支，必须先由我们自己垫付，待归队后，再凭车票旅馆票等凭证报销。一次探亲假来回，需要垫付的费用，至少要150元左右。这对每月实际到手16元收入的我们来说，实在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我的第一次探亲假路费，是向我们连队的一位老职工借来的。
好事多磨。多磨的好事，才更加有味。我要制定出一个既节省时间，又节省钞票的探亲假方案来。诀窍，还是在这本时刻表里。
研究来研究去，我想到了乘坐火车下车游玩的原则：尽量白天下车游玩，晚上上车赶路。这样做，既满足了游玩的需要，又不因游玩而耽搁探亲假的时间，还节省了晚上借宿在旅游地的费用。
为了实践这个原则，我翻来覆去地寻找火车早上到达，晚上离开的城市，而不拘泥于沪昆线的列车。这就像现在的公交车换乘一样，凡是沿途经过的，都可以换乘。
▲从勐腊到昆明，须先到思茅，再从思茅到昆明。这是思茅到昆明汽车票16.20元
不久，我的探亲终于成行了。在昆明火车站，我动员一同探亲的朋友们说，愿不愿意与我一起去桂林玩？伙伴们可能是因为第一次离开“大部队”出远门而胆子不大，都婉拒了我的邀请。也罢，我就一个人去“闯天下”吧。在我与大家分手时，我请他们在后天晚上，火车到达桂林前，给我留一个座位。届时，我将在桂林与他们重新会合。因为，按照我的计划，我在那天傍晚乘坐去北京的火车离开昆明，于后天早上到达桂林。而他们要明天清晨乘坐直达上海的火车离开昆明，于后天晚上到达桂林。我正好在桂林游玩了一天之后，晚上在桂林重新与他们一起乘坐火车去上海。
▲乘坐汽车到昆明，山高坡陡，晚上不开车。这是借宿旅馆的收据
这样做，我比他们提前15个小时离开昆明，多玩了桂林，却同时同车到达上海。——节省了时间。同时，他们还要在昆明借宿一夜，而我在火车上“免费”过夜。——节省了钞票。
事实果真如我计划的一样。第三天晚上，我真的在79/80次火车上，与他们重新会合了。当我与大家重新见面的时候，他们都羡慕不已，后悔没有与我一起提前离开昆明到桂林玩。于是，我提出又一个后天的早上，愿不愿意一起下车去杭州游玩时，结果没有一个人不愿意而全体一起下车在天堂般的杭州游玩了一天，傍晚六点多，在杭州乘坐当时很时髦的双层列车回到了上海。
以后的每次探亲假，我都事先做这样的安排，中途到两个有名的城市去游玩。第二次探亲假，我走成昆铁路，从昆明到成都游玩，再从成都走陇海线，到二七大罢工的郑州游玩。第三次探亲假，我乘坐从昆明到北京的列车，在武汉下车游览，再换乘长江客轮在南京下船，最后乘客轮到上海十六铺码头回家。……
这就是我每次探亲假，巧用旅客列车签票换乘制度，省时省钱，穷游祖国大好河山的做法。
写于2020年5月28日
作者简历：
施大光，1969年上山下乡到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水利二团，于1979年3月返城回上海。经自学取得大专文凭，经社会招聘进上海市税务系统工作。退休于浦东税务局稽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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