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黄锦旋:五味杂陈的知青岁月

残阳絮语


广州老知青黄锦旋快70了。1965年他作为广州市上山下乡的先驱者,来到原广东农垦海南垦区岭头茶场,在农场12年,直到1978年才回城,在公交系统当司机20多年,才放下心爱的方向盘,退休了。


我和黄锦旋是通过他发在粤海知青网的几篇文章联系上的,后来才渐渐有了些交往。一个十来岁就上山下乡的男孩,在农场一干就是十多年,放下锄把子,又抓起方向盘,可他偏偏爱写作!他写的东西,在一些人眼里也许不够有文采,但下笔实在,这个是真的。编发他的作品,不需要怎么大改。


一转眼,黄锦旋写东西也快二十年了。他身体状况不如人意,有病缠身,平日除了在家里阳台上种种瓜菜,少远足旅行,也不跳广场舞,有时间最大的爱好就是回忆那段毕生难忘的知青生活,并用散文或诗的形式记录下来……

在写作的这些日子里,他的爱妻——一起携手从农场茶园走出来的小青姑娘——因意外事故离他而去,对晚年不幸的他打击真的很大,他悲痛,沉默了些日子后,又拾起笔来。他说:他的小青爱看他写的东西……


他的笔头,流出来的是他滚烫的心泉啊!

让我们祝福老知青黄锦旋:好人一生平安!目 录
  • 五味杂陈“大会战”

  • 养猪记

  • 胶水不流不探亲

  • 不老岭茶情

五味杂陈“大会战”

岭头茶场,顾名思义,就是地处岭头的茶场。而这岭头却是在海南岛五指山区。


五十年前,我们上山下乡到了岭头安家,开荒砍岜——种茶。那年,我们才十六、七岁……


种茶首先要挖茶坑,可挖茶坑可不是容易的事,先顺着山势取水平位,将表土耙入内侧,然后环山挖出45公分宽、45公分深的坑,将挖出的泥堆放在外侧,填入内侧表土成梯田。如果遇到石头地,那就惨了!


第一次挖茶坑是在炎夏的六月。我们三班的工地,就在路口的山坡上。班长老钟是四川退伍兵,其余十二人都是刚出家门的男男女女广州小青年,每个人都笨拙地舞弄手中的新锄头,口中不时发出“哼,哼”的响声。


海南的六月,骄阳似火,猛烈的阳光把山野的树丛、野草烤得卷着叶子打盹:连伙房的大公牛也爬在泥水中喘着粗气。我们依着班长划出的水平线一人一行地分开挖,一锄一锄地挖,一会儿已是汗流浃背。每下一锄,身上的汗水随即弹下,不一会儿已口干唇燥。若锄中石头,则双手发麻,虎口震裂……才半天,我的双手已经起了几个水泡,唯有咬牙撑着,但咀吧却随着锄头挥动而抽动着。班长见了,过来察看了我的手,说:“锄把不要握得太紧,手掌经常擦擦头发。”于是我便如法炮制,似乎好些。但这鬼天气,令人难受得很。唉,以前老师教的唐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诗句,现在真尝到了……  

太阳越升越高,天气越来越热,挖着挖着,这时偏偏遇上了石头地,用力猛力了又受不了,轻些锄又锄不入,半天才挖个鸡窝大的地方,心中很是着急。头顶的草帽晒得发烫,头上,脸上的汗水不时流入眼睛内,剌激得眼睛不停地流眼泪。我边擦边咕噜着:“不知是流泪还是流汗。”抬头看看大家,他们也是不知擦汗还是擦泪。整个山头不断传出锄头石头碰击声和“哎哟”的惊叫声。大伙闷闷地挖着,挖着。除了酷热,就是沉闷。偶尔飞来几只小鸟,吱叫着在新翻出的土中寻找着虫子。


那边的林子里有只山鸟不时叫着:“叽咕叽——喳喳!”班长停下锄头,用四川话学着:“我是你——爸爸!”“哄”的一声,整个工地笑起来。班长说:“大家干活时可以边干边说说,轻松轻松嘛。”后面传来小李的声音:“报告班长,皇后在挖水井呢。”皇后,是我们班里给一个瘦削姑娘起的外号。大伙回头一看,只见皇后站在齐身深的坑内,两边的泥土堆得高高的。班长哭笑不得地说:“不是这样挖,再挖真的水出来了。”大伙趁机丢下锄头,笑着围住皇后的“水井”,假装教她如何挖,趁机好好地休息了一会。


渐渐地,太阳似乎有些过意不去了,偷偷地躲入云里去,山野不时吹来几阵凉风,大伙都觉得好多了。突然,班长指着山那边一块乌云说:“快跑,大雨来了!”大伙莫名其妙地丢下锄头,跟着班长一块地往队里溜。我边跑边回头看:呀!只见一股尘土追着,那块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快到头顶了,人刚跨入草房,雨已倾盆而下,跑得最后的皇后已成“落汤鸡”。

海南的天气,就象小孩的脸一样,说变就变。


雨后,一道彩虹横贯晴空,四周山野显得更清秀。高大的枫树得意地展示身上的水珠,打盹的树丛野草全都苏醒了。奇怪的是,小鸟们身上并没有打湿,它们照样快活地飞来飞去。雨后,人也精神些了,我咬咬牙,机械地一锄一锄地挖着。掌上烂了的小水泡剌心的疼,双臂也非常酸软,真是辛苦极了。自出娘胎以来,从未尝过此种滋味,不禁长叹:如此下去,这活儿叫本少爷如何是好?想着想着,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大伙纷纷丢下锄头,紧张的询问。班长说:“他可能不舒服,谁送他回去?”我摇了摇头,喘了一会儿,也不吭声,站起来拿起锄头继续挖下去。大伙默默地散开,也继续挖下去。唉!我们这些曾被人叫做“西关少爷、小姐”的知青们,开始在艰难的人生路上,举着锄头,一锄一步地走着走着……


终于收工了,我拖着锄头,脚高脚低地回到宿舍,也不管身上多脏,倒头便睡,掌灯时分才到饭堂打饭,一看,又是咸萝卜干,尽管咀巴一点也咽不下,但肚子却“咕咕”地作响,罢了罢了,好歹终要吃下的。混身的骨头好像散了架一样。心想,这才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呵。


过了几天,才刚刚适应这修理地球的活儿,队里就开展挖茶坑大会战了。

所谓大会战,就是天未亮就干,中午不休息,一直干到天黑。队里开了动员大会,我代表三班上台发了言,稿子是小李写的豪言壮语,我边读心里边骂。


天还未亮,钟班长提着马灯领着我们,凭着微弱的灯光用锄头划一条环山线就安排一个人,大家就摸黑挥锄了。寂静的山野响彻了锄头挖地声,不时传出山鸟的惊怕声。我突然想起高玉宝的“亱半鸡叫”,忍不住大笑起来,大家听到我笑声顿觉奇怪,我说:“想起电影亱半鸡叫了。”大家一齐哈哈大笑:“队长是周扒皮。”“书记也是周扒皮。”幸好钟班长不懂广州话。


亱空渐渐泛白,山里的雾开始从坳底漫上了,很清爽,人也特精神。挥锄头更有力,大家知道趁太阳未出多干些。挖着挖着,雾里好像前面有个人也在挖,这不对呀,环山坑是平行的呀。于是我便走前大声问:“谁在前面挖呵?“一看,原来是皇后,这家伙早在天未亮时也就挖错方向,斜挖上我这里来了。班长哭笑不得,借着山势将错就错,重新规划。大伙津津乐道地笑了一回。


天亮了,各班在山头上挿了面红旗,不时有人拿着个纸皮筒大声喊着。种菜的老李浇完菜也来参战,他拍着手对我说:“来,咱俩比比看谁挖得多。”我把手伸给他看,说:“还未好呢,怎比?”他哈哈笑说:“长了茧子就得了。”


只见老李挥着锄头,不紧不慢,锄锄有力,锄锄带泥,从未歇过,不停地推进,很快就将大伙拋在后面。五十年后的今天,老李当年挖茶坑的英姿还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那天,我学着老李不紧不慢的挖,用力挥锄,可不一会巳累得不行,只好边歇边干。手掌打了泡的地方也隐隐作痛,咬咬牙,不断为自已打气:学学人家老李吧,坚持,坚持……。


唉,可真的累呵,谁让咱们是生长在城里,从未干过农活儿呢?


大伙挖出的茶坑,平整成梯田,一行行,一层一层的,很快就将一个荒山头变成了一座大寨田。可随着太阳的高升,大伙的干劲却慢慢低了。


天气实在太热了,太阳已在正当头,伙房送来的二桶水一下就喝干了,工地上锄头声稀稀拉拉响着,大伙的锄头越举越低,有的干脆站着不动。往日这个时候早该下班了,可这是大会战呵,干,还得继续干!


到了下午,几个姑娘中暑了,队长才宣佈休息一会儿。


我坐在树荫下,擦着汗,喘着气,心想:不是我不想干,实在是真干不了呵。但又怎办呢?姑娘们中暑了,我也该中暑呵,中了暑可以回宿舍休息呵。想着想着,真想自己也病了才好。


真的没劲了,我只能象征性地弄着锄头,任凭火热的太阳烤着,任凭汗水如注滴下茶坑内,只昐着太阳快快下山,只盼这大会战快快结束。整个工地竟然没有锄头挖地声,大伙就这样熬着,熬着。累了,真的累了,少爷小姐们全都累坏了。


天黑收工时,班长仗量了每人挖的成绩,除班长外,我竟然最多。可我真的高兴不起来……这大会战太可怕了。    

五十年过去了,今天岭头茶场美丽的茶园碧波绿浪,龙涎香茗,可又有谁能记得起当年啃着咸萝卜干,酷热下开荒的知青呢?还有那些离乡背井,来自五湖四海的老军工呢?

养 猪 记

从团里的兽医培训班回来,连队决定由我和钟哥担任猪饲养员工作。以改进长期养猪难的问题。

钟哥为人十分聪明,老实能干,长得英俊潇洒,是我同室的好友。我们商议一番,第二天便走马上任了。


猪栏建在伙房坡下的一块畦地里,里面有十多头老弱病猪,一片凄苍。为了创出新局面,我们决定首先清理门户,处理一批可怜虫,然后由事务长另购新猪苗。


首先将几头养了几年的老猪送到伙房。炊事员荣添迎下前来,裂着咀说:“离春节还早呢,到时看你们怎么办?”说着便烧水、磨刀。不一会儿,大伙都知道杀猪了,高兴得不得了,都说提早过春节了。


接着由小刘在芭蕉树下挖了个深坑,我和钟哥用箩筐抬了二头久治不好的病猪来,一咬牙把它们倒入坑里,闭着眼睛拼命埋土。忽然小刘惊叫一声,掉头就走,我一把抓住他。他双手捂住脸说:“它们望着我、望着我!”


我说:“你不要望它,快!”


谁知他却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叫着:“不!我不干了,不干了,你们干脆把我也埋了吧!呜呜……”我们只好不管他,赶快干完,头也不敢回,兔子似的溜走了。几天后,小刘说他还梦见那猪的眼睛,害得我心里很不舒服。


傍晚开饭时,伙房热闹非凡。

伟雄蹲在地上,边啃着肉边啜着指头说:“这猪的皮用来做鞋子,真能穿一辈子呢!”


兴明说:“红军吃的皮带也不过如此。”


锦勲则咬牙切齿地扯着一块肉说:“伙房也真是的,我连哪块是肉哪块是骨头都搞不清楚。”


炊事员荣添从饭窗伸头出来,委屈地说:“这猪比你还老,知道吗?”


我则笑着说:“明年,一定能让大家吃上好肉,一月杀一头猪!”


大伙都说:“等着瞧吧!”


饲养工作最大的问题是饲料问题。团里每月才配给十包米糠,根本不够新买的二十头小猪吃。地里的地瓜、木薯还未长成。我与钟哥每天捞水浮莲、割野菜、打猪草忙个不停。又买来几本有关养猪的书,从中学习养猪知识。我则运用新学的畜牧知识,培养曲种,大搞发酵饮料。结果很成功,整个猪栏都飘着酒香味,养猪工作初步走上正轨了。

书本上说,为了让小猪长得快,可以适当户外活动。我决定把小猪每天放一次,但又怕放了收不回。于是每栏先放二、三只小猪,傍晚时呼唤回来。它们竟然很听话的一呼即回,决不入错家门。试了三天后,便开始全部放出。


这天,我们刚将小猪放出去,种菜的老李来了,一脸不高兴地说:“你们怎么搞的,你们的兵把我种菜的大粪都吃光了,叫我怎么种菜?”


我们觉得很奇怪,钟哥说:“只听说狗吃屎,哪有猪吃屎的道理?”

老李一手扯一个,把我们拉到茅坑边。果然,七、八头小猪围着毛坑转。我笑着说:“老李,它们正要上茅坑办公,只不过分不清哪是男厕、哪是女厕,正着急呢!”


“放屁!你看,你看,不正在吃吗?”


在事实面前,我们只好央求老李不要声张,不然以后猪肉没人吃由他负责。又讲了一大番科学养猪的道理,最后答应每天挑一担猪粪到菜地,以补偿老李的损失,这场风波才了结。


这样,小猪白天自由活动满山跑,自己找吃的,晚上才回来饱餐一顿,确实省了饲料,一举两得。而且我的发酵饲料做得好,它们很爱吃……慢慢小猪开始变中猪了,我们的劲头更大了!

一天晚上,我们对着书本研究改进发酵饲料。钟哥吞吞吐吐地说:“发酵饲料不要搞了吧?”我奇怪的看着他,他腼腆地说:“姑娘们都说我身上有股酸臭味。”


我说:“谁叫你靠近她们?”


“不是,她们说我一进门就闻到了。”


“那你就不要去串门了。”


“可是……”


“那还不容易,你不要再用粗皂冲凉了。买块香皂、还有花露水,不就行了?”


第二天,他果然去了新市,买回香皂、花露水,傍晚冲凉后,他打开皂盒给我看:“用了半块香皂,还是有味儿。”


我说:“再洒些花露水吧。”洒了花露水,他满意的说:“管用,你也洒些吧。”我没好气地说:“我暂时不用不上。”


以后,每逢见他洒花露水,知道他又去串门了。害得我也心猿意马,真想也洒上几滴,跟他去串串。


不久,老母猪发情了。我们翻看了书本知道发情的时间只有那么几天,必须及时配种,但我队没有公猪,必须送到团部猪场配种才行。队里的牛车又偏偏坏了,找来工匠建华赶修。谁知这家伙磨洋工,修了二三天也没修好。这时老母猪已安静了,连长说:“错过了时间,下次再送吧。”


可是老母猪再也没有发情了……

金秋十月,地里的地瓜、木薯长成了,我们真是万分高兴。


这天早晨,我套好了牛车,和钟哥坐在牛车上,小竹枝一挥。车子哼着“吱呀吱呀”地向地里走去。


山里的雾很浓,四处轻纱白帐,山路崎岖不平,牛车摇摇晃晃地走着,“吱呀吱呀”地唱着,路旁的青草挂满了水珠,拉车的大公牛边走边啃着路边的青草,钟哥大声地吆喝……路两旁是茶山,茶树丛中的相思树扭腰垂肩,像一群少女,婀娜多姿。晨雾中,四周茶山不时传来姑娘们采茶时发出的沙沙声。


忽然,雾中传来小青甜美的歌声:“人家的闺女有花戴……。”听到她的歌声,我脑里马上浮现她可爱的样子,一时兴起,跟着大声合唱:“给我扎起来……。”谁知钟哥在旁边说:“你吼什么?老鸦叫似的。”果然,大枫树上飞起几只乌鸦,发出“呀呀”的叫声。我气得抽了大公牛一鞭,牛车急促的唱着“吱吱呀呀”,不一会,便冲进地瓜地里去了。


地里一片茂盛,钟哥负责割地瓜藤,我挖地瓜,不到半天,便收获了一牛车。想到有了充足的饲料,猪们很快就会长大;大伙儿的赞赏、连长的表扬……心中有些得意。于是直起腰杆,不由自主地张口唱“哎……”谁知钟哥“哼”的一声,送来不屑的眼光,我只好把下面的歌声吞下肚子里去。


钟哥说:“你今天真有点不正常。来,把挖了的地整一整,再插上老藤,以后不是又有新的地瓜了吗?”嘿,这家伙咀虽然不好,但脑瓜挺聪明的。于是以后我们挖多少,便种回多少,真是备战备荒了。


由于饲料充足,于是每天给猪加喂一餐。尤其对老母猪更加优待,指望它日后好生小猪,所以老母猪越来越肥了。负责喂老母猪的钟哥说:“奇怪,我们又没有喂啤酒,怎么老母猪会有一个啤酒肚的?”我自作聪明的说:“书上说,老母猪肥了是这样的。”其实书上有没有说我也不知道。

两个月后,老母猪的肚子快要拖地了,说是怀上小猪吧,又没有公猪;说是有病吧,又不像。连长也说奇怪,大伙儿议论纷纷。“明天我到场部请兽医来看看”。我说。


晚上,在宿舍闲坐,大伙儿又说起老母猪的事。荣添狡笑着说:“老母猪肚子大了,也不知你俩怎么搞的?”


我说:“我也不知道,你问钟哥吧!”


钟哥说:“关我什么事,你自己说说。”


伟雄说:“待小猪生出来后,看看像谁就知道了。”真是岂有此理,一时枕头、鞋子乱飞,伟雄、荣添抱头鼠窜……

第二天,兽医周医生来了。他看了看老母猪,说:“是怀上小猪了。”我说:“可是没有公猪配种呀!”周医生又看了看周围环境,说:“很可能是山猪配的种。”“天呀!”我惊叫一声:“山猪怎会跑来的?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周医生说:“我也说不上,先养着看看。”


买来的那批小猪快成大猪了,连长说不能再放了,反正有饲料。于是连长按个子大小排了一号猪、二号猪……明年起,每月可以杀一头猪,节日另算。消息传出,全连上下一片欢呼,大伙不断来猪栏参观,更多的是帮砍猪菜,清猪栏。我和钟哥成了知名人士。

不久,老母猪终于生了六只小猪,嘴巴都是长长的。周医生说:“糟了,果然是山猪的种。”


我说:“那怎么办呢?”


“养吧,可能肉粗些。”我马上想到锦勳咬牙切齿的样子……


这一来,猪栏成了新闻中心,大伙都来瞧新鲜。由于我的咀巴生得稍长些,又有二颗哨牙,大伙儿都说小猪像我,並恭贺我一下有六个儿子,气得我拿着扫把把他们满山追着打,第二天便在猪栏外挂个大大的牌子:“猪场重地,闲人免进。”


新年到了,连长决定杀第一头猪。全连队都兴高采烈的,我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味儿,自个儿上山采草药去了,很晚才回来。连长拿了一大块肉来宿舍,说:“来,最好的上肉,大伙说留给你的。”我说:“连长,我吃不下,给你吧。”连长说:“不要那么小资了吧,应该尝尝自己的辛勤成果。”我听了以后,心中也是很矛盾,但太馋了,还是吃得很香。

不久,老母猪的儿子们断奶了,我们把它们分成一栏,叫做“野猪林”。小猪们嘴巴长长,吃多少也不见长。周医生说:“千万不要放养,怕有野性。猪栏以后要加高些。”结果真被他说中了。


终于有一天,我和钟哥望着空空的“野猪林”发呆:小山猪们趁着月黑风高,晚上都跳栏逃跑了。任凭几天来的呼唤,全无踪影-——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连长说:“老百姓的庄稼要糟殃了。”我说:“千万不要传出去。他们找上门就糟了"。就这样,每逢听到苗寨打了山猪,我心里都像被剌了一下。

栏里的猪越长越好,每月伙房可杀一头猪,节日另加一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我俩的成绩受到了连队的多次表扬。大伙儿对我俩很尊重,见面都礼貌地叫:“司令好!”我心中很是得意,团里也多次组织各单位来参观取经。当我向大家介绍养猪经验时,由于我的长相不好,话还没出口,两颗牙齿已先伸出来了,往往收不到预期的效果。后来连长决定由钟哥负责讲用。钟哥英俊潇洒,口若悬河,每讲一段落必定有毛主席如何教导我们的语录,好象毛主席来到猪栏教我们养猪似的。活学活用,这样一来,果然使我俩的成绩更显著。他经常到各连队讲用,而我则老老实实养猪,每天努力养好猪。更有甚者,全兵团召开“学毛著积极分子大会”,钟哥光荣地出席了。兵团司令还和他照了像,归来时,脖子上吊了个锅盖大的毛主席纪念章。一位姑娘在山野中采来一束山花献给他,这家伙把花插到烂了也不舍得丢掉,令我羡慕不已。


后来,兽医周医生慧眼识英雄,认为我是可造就之材,虽然嘴长又笨,但人不可貌相,准备把我调到团里作他的兽医助手。连里百般阻拦,但我出某些原因,于是便告别了奋斗过的猪栏,告别了十一连,走上了兽医生涯。而钟哥因我走了,他也不想当猪司令了,连长便提升他当了排长。据说,他再也不用洒花露水了。

胶水不流不探亲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睡眠和休息丧失了时间,却取得了明天工作的精力。如果有什么蠢人,不知此理,拒绝睡觉,他明天就没精神了,这是蝕本生意。


回想生产建设兵团组建初期时常打响的“开荒大会战”,不知算不算是毛主席说的“蚀本生意”。

一九六九年,当时的林副主席题字“大力发展橡胶事业”。我们六师十三团原来就叫岭头茶场,历史上只种茶没种橡胶,为响应林副主席的伟大号召,团领导要求各连队大力种植橡胶树。文件下达后,我们连里的几个学毛著积极分子马上贴出“胶水不流不探亲”的标语。(可橡胶树还未种呵,真是!)全连掀起一股种橡胶树的热潮。连里决定开展一次史无前例的挖橡胶树坑大会战。


这次史无前例的大会战,决定在星期六天未亮开战,连续战斗到星期天早上,星期天休息。


动员大会上,连长激昂地强调,连续战斗是为了同帝修反抢时间,爭速度。指导员详细分析了国际形势,指出帝修反亡我之心不死。我们必须打倒帝修反。各班代表纷纷上台表决心,一定要打好这史无前例的大会战,全连斗志昂扬。  


事务长把稿子交给我,要我代表大伙房表决心,並列出大会战时的餐数和加菜。当我念到晚饭每人一块猪肉时,大伙们吃惯了罗卜干,听到每人有一块猪肉,四个油饼,不得了啰,马上有人喊道:“大头,猪肉有多大一块呀?”又有人喊:“四个油饼太少了。”更有人喊:“大伙房不准偷吃……”顿时,文化室叫声,笑声吵成一团。刚才的激昂气氛全没了,指导员挥着手叫大家安静,事务长赶忙站上台大声补充说明,我赶快溜了下来,坐在另一炊事员小王身旁,两人莫名其妙的傻笑起来。

星期六早上四点,公鸡还未叫,我就敲响了起床钟,然后回大伙房卖早饭。到了四点半,再敲上班钟。连长提着马灯,在晒场上大声吆喝着,各班长纷纷带着自已的兵集合。


晨雾初起,借着西沉的弯月,天边似乎有些亮光。连长提着马灯,领头走着,大伙有打电筒的,有提马灯的,有打着呵欠的,路过大伙房时,老刘说:“大头,晚上的猪肉记得切厚块点。”几个婆姨哄起来:“还是当伙房好呵。”“切完猪肉,光吮手指头也好。”“大头一定会偷吃的。”……我站在门口,大声地喊:“向毛主席保证,一定不会偷吃!”大伙在一遍哈哈笑声中走去工地。


我的搭档小王,潮安知青,勤劳踏实,是个不错的炊事员。天刚亮时他已从菜地把老李的豆角全摘回来,老李边过秤边唠叨着:“菜还未长够哩,这大会战真的不是时候。”边摇着头边扛着锄头也去参战了。


太阳升起了,我赶忙挑起两桶开水送到工地。    


工地在大河那边,要穿过白银苗寨,走四五里才到。这两桶开水挑得我好辛苦,走得急又怕淌泄,走得慢又晃,路窄又要避开树丛,又怕弄脏,上坡又怕踫着,下坡又怕滑倒……。走走停停,终于到大河边,从淺水的石滩上趟了过去,老班长连忙帮接下水桶,转头大喊:“大头送水来了。”


工地真的热火朝天,从宣传队下来的海南妹子小燕,正拿着纸筒大声喊着毛主席语录。几个知青光着膀子,正把一块大石翻过去,几行新开的梯田顺着山势绕着,人声,锄地声不断。我一时兴起,大声喊着:“同志们辛苦了。”谁知山坡上的老林不屑地吼着:“大头,你以为自已是首长吗?”“哄”的一声,工地一遍笑声,连长也哈哈大笑,说:“大头以后可以当首长的。”我赶快收起篇担,留下二桶水,急急地趟过大河走了。


事务长从场部挑回了面粉和一大块猪肉,我们赶快和面,煮猪肉,赶做中午饭菜,送第二次开水,三个人忙个不停。待饭菜搞好时,我和小王马上挑起饭菜,开水,匆匆地又要上工地了,留下事务长在大伙房打点。事务长擦着汗说:“我们大伙房也在大会战呵。”

赶到工地已是晌午了,中午的菜是炒豆角,不用吃罗卜干,大伙高兴地坐在树荫下吃饭,老刘边吃边说:“大会战的好处是不用吃罗卜干。”小芳嘟着嘴说:“我才不要这好处,累死了。”我望着那新开的层层梯田,说:“大伙真了不起,才半天就挖了那么多。”小红说:“才半天,还有晚上呢。”是呵,还有晚上呵,晚上还得干呵,大伙不哼声了,默默地只顾吃饭。


下午,事务长送水去工地前嘱咐,把煮好的猪肉切出120块,因为全连大人小孩共120人,每块大小要一样,我和小王心中真的无把握,比划了半天,只差没用尺子量度过。终于小心奕奕地切出120块大小差不多的肉块来,切剩的肉头肉尾全剁了和煮肉的水一起煮粥,留晚上加餐。


送晚饭时,事务长领着我俩挑着丰厚的晚餐到工地,连长宣传吃饭休息两小时。几个姑娘一下就躺在草地上了,我敲着菜盆喊:“打饭啦,打饭啦。”她们几乎一齐地摇了摇头……。我心里不由得一抽,望了望那新开的层层梯田,看着那东歪西倒的人们,大伙们都不忙于吃饭,连加菜的猪肉都忘了,他们多累呵,真的是累呵……。过了一会儿,连长大声吆喝着:“吃饭吃饭,吃了饭才会有劲。”半晌,大伙才陆陆续续地前来打饭,事务长边分肉边喊:“晚上还有猪肉粥,明早每人四个油饼。”大伙打了饭,黙默地坐在地上,一声不响地吃着。   


晚上,大伙房也热火朝天,一锅红红的棕榈油发着一股怪味,事务长负责把发好的面团一个个地轻轻放入油锅里,我负责翻着油饼,捞油饼,小王看火炉。等炸好了油饼已快半夜十二点了,得赶快送猪肉粥。天黑路又难走,事务长一手提马灯,一手打电筒开路,我和小王挑着粥跟着,一步一步小心地走着,两眼眨也不敢眨,每步踏实了才敢迈。跌跌撞撞,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工地。


工地上全无白天的气氛,夜幕下,山坡上闪着点点灯光,三几锄地声伴着大河的流水声,月色下隐约见到几个身影一上一下地动着。事务长举着马灯,挥着手电筒高声喊道:“来呵,吃夜餐呵,猪肉稀饭呵。”连长在那边也喊:“休息休息,吃稀饭。”好久,大伙才三三俩俩,拖着疲倦的身子而来。小红拿着饭兜来到我面前,我小声地问:“很累吧?”她点了点头,大颗泪珠马上滴了下来。我心里又一抽,忙说:“別,别这样。”她又点了一下头,默默地拿着粥走开了。


一阵阵山风轻轻地吹过,皎洁的亱色伴着漫山的螢火虫,伴着点点灯光,黑幽幽的大山像伏着入睡了的骆驼,附近的林子里不时传出阵阵"叽咕咕古”的夜鸟声。我默默地望着工地,找着小红的背影。一会儿,工地上又响起了锄地声,只是稀稀疏疏地响着……


我也一脚高一脚低地挑着空桶,随着事务长的灯光走着,走着,睏呵,累呵。


回到大伙房,事务长说:“你俩躺一下吧,待会我们再送油饼。”小王爬在桌上,一下就“呼呼”作响了。我闭上眼睛,却清晰看到小红大颗泪珠的眼睛,唉,太累了,你太累了,小红。


四点多了,事务长叫起了我俩,我们仨挑起油饼又上工地了。    

趟过了大河,山里的晨雾起了,到处白茫茫的,工地上却静得出奇,偶尔听到早起的小鸟吱叫着。事务长说:“咦?人呢?”小王说:“太睏了,全睡了。”我说:“不会吧?这雾会打湿身的,怎睡呵?”接着我便对着大山用力喊了一声:“喂!”山里头传回几个“喂”来。工地还是静静的。


前面的事务长突然大喊道:“睡着了,睡着了,都睡着了。”白雾中,真的躺着几个疲倦的身子,再仔细看看,有坐着的,有靠着梯田璧的,有躺着的……,都被雾水打湿了。事务长吼叫着:“起来,起来,要病的,会病的。”我和小王也跟着大声吆喝着,突然,躺着的老林幽幽地说:“你喊什么呵大头,那能睡得了?太累了,等天亮。”那边的小英说:“我睡了,太睏了,太累了。”


连长也坐起来,说:“太累了,都回家吧。”


结果,整个连队睡足了一天,除了几只公鸡叫外,连小孩玩耍时也不发出响声,全连一遍寂静,大伙房也没做饭,事务长,我,小王仨,也睡个昏天暗地。炸好的油饼从工地挑回来后,第二天早上才卖出去。 

后记:这是发生在兵团时真实事情,我当时没在第一线,没第一綫的农友们辛苦,几十年后,提起此大会战,无一不摇头的。

不老岭茶情

岭头茶场,兵团期间是六师十三团。在海南岛中部五指山脚下。那儿满山层层碧波绿浪,触目皆是秀丽茶园,台湾相思树婷婷玉立点缀其间。山青水秀,茶丛中,採茶姑娘漫在其间,双手飞快上下地翻舞。


岭头茶场,以出产优质香茗闻名。


这儿曾是荒无人烟的山野,是五指山区的岭头山地带,四周丘陵山地,远处连绵不断的大山,黎村苗寨散佈期间,高大的枫树展着蒼劲枝叶,到处都是灌木丛林,草丛里不时飞出几只惊鸟,一条小河从新朗黎村旁转出,是五指山脚下的好地方! 

军工知青 劈山建茶场

一九六〇年,鲁自振场长领着技术员麦德均等到这里考察,定点在此建立岭头茶场。

肖庭杰书记,熊访麟副场长领着一批批上过朝鲜的退伍军工,从白马岭茶场等地很快地来到岭头,开始砍岜开荒建场工作。时值国家经济困难,大家吃也不饱。这批扛过枪的农垦前辈,带着家属,硬是在极度艰难的环境下开垦出十个生产队的茶园。为岭头茶场打下良好基础!这些來自全国各地的退伍农垦前辈,还有家属嫂们,是岭头茶场的功臣!也是知青们的老班长!


致敬,农垦老军工!家属嫂嫂!

致敬,老班长!  

一九六五年五月,广州市第一批青年上山下乡到了这儿,随后陆续不断的汕头青年,湛江青年,海口青年及各地区青年上山下乡也到了这儿。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给岭头茶场带来了文化,带来了城市文明。岭头茶场充满了朝气,充满了活力。广大知识青年也在岭头孕育成一代精英!


从琼中县城营根走十二公里便到岭头茶场,茶场公路两旁都是茶园,是茶科所茶园,由全国闻名的专家吳国华老师和李月媚老师夫妇负责的茶叶试验站,这儿负责研究茶树的栽培,品种及病虫害等,当然,更少不了茶叶的生产。能在试验站工作的知青,都是挑选过的大哥大姐人物。兵团成立后,试验站改为武装连,那些大哥大姐们全迁入岭头的深山老林,重建个第十生产队。


过了试验站,公路斜斜下坡。左边是茶场医院,右边是机运队,一条水壩大桥栏着新朗河,场部到了。


一座高大的牌坊圪立在场部大门前,这是岭头的座标!它伴随着岭头人见证着岭头茶场的兴旺。是工程队队长黄政先生,当年在广州文化公园门前沉思,决定在岭头茶场门前也建一座广州文化公园大门的牌坊。就是这傲气的牌坊,伴随着老知青们饱经岁月风霜。


茶叶加工厂就在场部新朗河边,厂长是资深的余世昶余科长,有全国闻名的制茶师,评茶师陈昌华先生等技术人员。他们不断改进制茶工艺,努力提高茶叶质量。那些制茶评茶的技术师们,每早起床,绝不洗漱,先将昨晚加工茶样办分类泡好,然后吸入一口,细细“咕噜”一回才吐了,清水潄口后,心中有数。再品另一品种,就是凭着他们的认真执着,岭头红茶全由国家外贸部出口欧美,深受欢迎。国家外贸部奖励的布票任由姑娘们怎也用不完。


当年羊城晚报一位叫欧阳西的记者到岭头茶场採访,深感岭头是个好地方,把正要下乡的小妹介绍到茶场,一时成为佳话。

一九六六年五月,广州市第二批青年上山下乡又到了这里。在老班长们带领下,茶场由十个生产队发展到二十三个生产队。砍岜开荒,烈日挥锄,披星戴月採茶,翻山越岭担茶,大会战,革命加拼命,茅屋,油灯,粗床板,萝卜干,酱油……我们广大知识青年在老班长领着,一步一脚印地走着,接受再教育。但在经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在兵团极左路綫中,一些出身不好的人惨遭摧残。首先副场长熊访麟,还有场干部何先波等地主成份被打倒了,然后派性斗争,派性报复。不少知青被关入牛栏批斗,冤案错案众多,整个岭头动乱了……


更甚者兵团时期,以莫须有的罪名枪毙了知青才子陈炎刚。虽然,周总理亲自过问平反,但这是岭头最大的耻辱!

帅哥靓妹 茶山双飞蝶

一九七二年五月,全国茶叶会议在岭头茶场召开,全场一片欢腾。要知道,这是多大的荣耀呵!


茶叶加工厂首当其冲,首长们和全国各地的茶专家都在加工厂调研,若没有一定的技术成绩如何当起东道主?!当时的余世昶厂长和陈昌华技师就是了不起,从收茶青开始到茶叶加工制作,每个工序环节都让首长和全国茶专家赞叹不已,令岭头茶场声誉在全国名列前矛!


当首长们和专家们在茶园中知道,岭头的採茶姑娘竟然可以採出万斤茶,而首创採万斤茶的是五队朱云香,二队的广州姑娘邹桂香更胜出。全场採茶能手众多,每天你追我赶的开展竞赛。首长们和茶专家们嘴巴张开了半天!


万斤茶,採万斤茶!不用说全国,估计全世界也没谁能採出万斤茶!这是岭头茶场的骄傲!


岭头姑娘就是手巧能干,各个连队採茶能手众多,万斤茶能手各连队都有,其中二队邹桂香力压群英,全场只知道邹桂香!


偏偏三队李剑飞,为人江湖豪气十足。每天场广播传出姑娘们採茶你追我赶的成绩,剑飞想:姑娘们能採出万斤茶,我堂堂男子汉为何不能?于是同老班长冯安庆商量,我们也採万斤茶,姑娘们手巧能干,男同志一样手巧能干。二位揭阳知青谢礼荣,黄苑芸,还有採茶能手蔡月兰闻言也要加入。誓言一定要赶超万斤茶能手邹桂香。  

採茶真的不是舞台上艺术表演!茶园里碧波綠浪,层层绿芽新翠,採茶姑娘茶丛中摘茶,如歌似舞。朋友,你们错了。山区清晨雾气连天,茶丛掛满露珠,满山茶园白纱一遍。採茶姑娘全身都被雾水湿透,双手不停上下左右翻舞採茶,太阳出来后,全身的湿气换成了汗水,一芽二叶有多重?摘半天还没半筐,一天下來,能採出多少?李剑飞知道,要採万斤茶,一定要革命加拼命!


世间香茗,离不开雾,龙涎香茗,就是高山多雾。亚飞亦知道,採好茶,一定要日出前,那时浓雾未散,茶质最好,芽头脆嫩易摘,十指伸出如剪。可晨光未露,满山茶园漆黑一遍,如何採摘呢?于是他到了橡胶农场加钗农场,向好友要了割胶用的电石灯。从三月十五日春茶开採,李剑飞同他的战友,每天凌晨三点起床,三点起床,没错,三点起床!戴上电石灯,顶着浓雾,匆匆地赶往茶园。


胶林晨曲是广大兵团战士熟悉的,可亚飞他们的茶园晨曲只有自己知。凌晨的茶园,夜空殘月星斗尚有微光,螢火虫满山闲荡,茶园仍响着虫鸣,亱鸟偶唱。亚飞五人凭着头上的电石灯,透着雾纱,双手不停上下翻舞,身上的胶围裙早已顶不住茶丛中的露珠,偏偏凌晨后的雾越來越浓,雾水早已湿透全身。满园只有“沙,沙”採茶声,偶尔惊起了一只夜鸟,把人吓了一跳,才引起他们几声笑骂。


待到日出雾散时,满身露水转为汗水,人也饥疲交逼了。但为了採万斤茶,拼了!拼了!


三月十五日,春茶开采当天,傍晚场广播播出每天生产进度,採茶能手邹桂香屈居二位,第一位竟是李剑飞。全场哗然!  

于是,採万斤茶竞赛开始了,邹桂香也非等闲之辈,当初首长和专家们观摩了她採茶过程赞叹不已,不但快而且好,一芽二叶绝不会一芽三叶。很快她又稳居第一。亚飞也是能屈能伸的聪明人,他虚心向前辈学习,从中改进採茶技术,硬是天天凌晨三点开採,风雨无阻,日日如是,产量紧压邹桂香。而邹桂香奋起直追,不时又居第一。就这样,场广播每晚像足球赛解说一样,这边喊加油,那边喊冲锋。这边叫好邹桂香,那边大赞李剑飞。今天邹桂香第一,明天李剑飞居首。各队的採茶能手也湧跃龙舟竞渡般参战。全场万斤茶爭夺战此起彼伏。场首长一致认为,李剑飞起了很大作用,他学习毛著大有进步!


岭头茶场就是人杰地灵,土地肥沃。满山茶园採之不尽。很快,李剑飞在6月18日完成万斤茶指标,平均每天採茶105斤!105斤茶叶,该是多少个一芽二叶呵?!该是多少汗水啊?李剑飞,他赢了!半个月后,邹桂香也完成万斤茶任务。随后,老班长冯庆安,蔡月兰,二位揭阳知青谢礼荣和黄苑芸也相续完成万斤茶任务!


能採万斤茶,只有岭头茶场!

百里茶山 殷殷农友情

日上三竿,是送採摘下茶青的时候了。担送茶青就是将班里当天採摘下的茶青送往加工厂,一条扁担二个大箩筐,体重才八十来斤的採茶姑娘,硬是晈着牙,担起百來斤的二箩筐茶叶,一摇一晃地爬着山路,一步一步地将茶叶送往加工厂。途中不知歇了多少回,換了多少次肩,流了多少汗,咬了多少次牙!担送茶青还要尽快,否则时间长了茶青发热变质,可那山路,空身上下走也喘。担着二箩筐比自己还重的茶叶,而且已是太阳未出已上工,晌午早己饥肠碌碌的了。曾在山间小路上,一个坐在地上对着满满一担茶青在哭的姑娘,被挑空筐送茶而归的同伴帮助,才能将茶叶送出。这些,品茶的人会知道吗?!


茶叶加工厂负责收茶青的收青员,每天面对着跌跌撞撞送茶的姑娘,小伙们,必备上一桶凉开水。他知道,翻山越岭不易啊!场部饭堂负责卖饭的炊事员“老板娘”,一个善良美丽的海南大姐,(真可惜,只知叫“老板娘”),凡是挑着空茶筐的知青买饭,必定偷偷"加码"多些饭菜,她也知道,翻山越岭不易啊!留在场部吃饭的都是边远连队担茶出来的,要吃饱!(几十年后,老知青们很想念她,好人!)

一天,四队禹之绪送來一担茶,这个绪哥,广州知青,是个有名的汉子。收青员揉揉眼睛,三百斤?!再认真调调磅称,二百九十八斤!他赶忙送上一碗凉开水,满头大汗的绪哥一口喝下,还要还要!近三百斤的茶叶啊!一个大城市的少爷,知青,真不知他是怎样一步步捱出来的!他知道,自已担多些,同伴就可以轻松些!


我曾经写了一首《采茶姑娘》的诗,当中说到送茶而归的姑娘喜悦心情:“送罢茶青挑空筐,摘朵山花插耳旁,低唱山歌溪边照,轻理云鬓慢梳妆。”结果遭到岭头姑娘们纷纷吐槽,有的说,“挑着空筐饿着肚子,赶回队里连人带衣泡在河,饭也不想吃,还唱山歌?”有的说,“筋疲力尽的,有花也不想插啊!”很对!我真的惭愧,我是放牛养猪出身的,没採过茶,没担送过茶。我天天生活在茶场里,以为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以为送完茶就会轻松心情好。可现实生活是累,太累了!那艰苦的岁月,美化不了!  

岭头茶场茶叶加工厂全景 1976年

岭头茶场茶叶加工厂全景 2005年

今天,岭头茶场仍是以香茗闻名,到处仍留着我们知青的痕迹。只是“老班长”们越來越少,而我们老知青同样的少了,岁月不饶人。今年是广州市第一批青年上山下乡岭头茶场五十三周年纪念,当年的採茶能手,担茶姑娘,小伙又欢聚一堂。我们高兴,我们骄傲!回顾当年上山下乡到岭头,从十个生产队发展到二十三个生产队,生产出优质红茶为国家赢得不少外汇。尤以举世无双的採万斤茶壮举闻名天下!岭头茶场,六师十三团,我们不知什么是有悔或无悔,我们不懂什么岁月甘泉!我们只知每年六月十三日,全场老知青,老班长们的儿女欢聚一堂。六月十三日,意喻六师十三团。这天,无论你在天涯海角,那怕是走不动的老班长,心,也是欢聚在一起的!不老岭茶情!

茶场二队今夕

岭头茶场,六师十三团,我们的青春岁月留在这里!

作者简介

黄锦旋,广州老知青,上世纪60年代中上山下乡到原广东农垦海南垦区岭头茶场,在农场12年,1978年回城后在公交系统当司机20多年,直至退休。

来源:公众号“一壁残阳”

欢迎知青朋友来稿,投稿邮箱jianzi103@163.com


推荐阅读

黄锦旋:小青,等等我!爱妻小青百日祭


长按左边二维码关注 老知青家园

点击下面阅读原文访问荒友家园网站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