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知青机枪手的生死考验及随遇而安
一个知青机枪手的
生死考验及随遇而安
1979年的自卫反击战,留守河口农场的重庆知青,有的参加了运输队、担架队,有的则直接参战。
芳华在战火中绽放、凋谢或永生,都是时代的使然。
今天,讲一个知青机枪手的故事。
1
河口农场(原云南兵团4师16团)的拖拉机手栾新荣,一米七八的个子,人高马大,好勇斗狠且肝火旺盛,参加过多次打架斗殴,在知青中颇有声名。
那一年,边境局势紧张后,红河对面常有冷枪打到中方公路上,许多司机不敢再开车到县城去了。
农场1营民兵连要把一部报话机送到县武装部去,栾新荣二话不说,驾起拖拉机就送报务员。
没想到对方枪没响,拖拉机却出了故障——刹车失灵又正遇下坡路,车轮子越转越快。
栾新荣忙喊报务员:“快跳,保护好发报机!”报务员抱起发报机跳进路边草丛,翻了几个滚,发报机居然没摔坏。栾新荣把拖拉机往路边土坡上撞,摔伤了腰。于是,便认识了县武装部的纳副部长。
纳副部长是个回族汉子,崇尚勇敢精神,大大夸奖了栾新荣一番,还拿药酒和牛肉干巴招待了他。
▲ 1979,边境农场全民皆兵
2
1978年底,解放军某部在边境招募民兵参军参战,纳副部长便推荐了栾新荣,去当了机枪射手。
当时农场职工都在往内地疏散,整个16团1营的知青就剩下5个人。5个小伙子全都入伍参战。
栾新荣上战场之前,最得意的一件事是结了婚。
一个叫闵霞的云南姑娘,刚为他生了个儿子。但他们还没扯证,因为闵霞离当时的计划生育年龄还差两岁。
好在有俗语说“云南十八怪,背起娃娃谈恋爱”。大伙就见怪不怪了。
栾新荣把名不正言不顺的妻子和儿子送回重庆后,便到县里办结婚证。
他把改大了岁数的女方介绍信拿给民政人员时,充满了得意和自信。却不料人家说:扯结婚证必须男女双方一起来,一个人无论如何不得行!
栾新荣傻了眼,他插起翅膀也飞不回重庆找闵霞呀!
这时参战部队正紧张训练,天天喊“罗松空也,罗松空也”(越语:缴枪不杀,缴枪不杀!),谁也不能请假。
他就去武装部找纳副部长,并慷慨激昂地说:我要名正言顺的给自己留个种!
纳副部长帮忙为他解释:人家是参战人员,领个结婚证也不算开什么后门嘛,这样人家打仗时才能提着脑袋冲啊!
结婚证领了不久,栾新荣上了前线。
3
1979年2月17日,连队吹哨子紧急集合。命令下来了,叫把铺盖卷全扔下,并要求写纸条注明交付人以便一旦战死遗产有人收。又喊每人写决心书请战书。
全连一片肃静,各人写各人的字,无不悲壮沉重。
坐上橡皮艇渡红河时,夜静得可怕,只有划水的浆声“吱呀吱呀”地响。大家心头很紧张,眼睛睁得老大,看着水面,总觉得满河都布有水雷。
上了岸就开始跑步,强行军。不断有地雷被踩响的爆炸声。一个小伙子踢在石头上摔了一跤,栾新荣和战友们赶紧趴倒一大片。
那几天刚下过雨,道路泥泞。衣服立即被弄脏,湿漉漉的粘在身上好难受!
又遇到一条3米宽的泥沟,滚过去更是全身稀泥。过悬崖峭壁时,活生生看着几个战士摔下崖去,立即就无声无息。
炮火响起来后,心头的恐惧反倒减轻了许多。栾新荣说,这有些不可思议。
4
总攻的火炮轰击了1个多小时。栾新荣跟着云南边防13团攻打坝洒县新官城,打了一天一夜打不下来。
敌人早有准备,房子下竹篷下榕树根下都有水泥工事。敌人打的是地道战,到处都有枪口。
后来摸清了敌人的火力点,我军集中八二炮轰击敌工事,又往竹篷下榕树下塞手榴弹和炸药包,然后冲锋。
栾新荣端起机枪边打边冲,打没打死敌人,记不清了,他能记清的是战友的英雄壮举——
3连战士李成文抱起炸药包冲到一幢房子下,便被敌人的机枪射中。李成文拖着伤腿爬过去,却无法找到炸药包的支撑点,最后就用手顶起炸药包。
敌人的工事炸塌了,李成文自己也炸得弥漫天地,永生了……
李成文是自卫反击战中的董存瑞,后来被中央军委授予特级战斗英雄称号。
他的牺牲在栾新荣心中,唤起的不是残酷而是壮烈和崇高。他说自己第一次发现死也是一种辉煌。
▲ 我军追击
5
新关打下来,栾新荣第一感受是肚子饿。两天一夜什么东西也没吃,带的压缩饼干在急行军时丢在了路上。
战斗结束后,第一次接到后方送上来的两口袋米饭和一筐肉菜,没有碗和筷,一切内务卫生条令统统拉倒——
战士们把军帽反过来当饭碗,拿双手抓饭,炊事员也把肉罐头和茄子连油带汤往军帽里舀。
栾新荣一口气吃了两军帽饭。他说当时所有人都变得野起来,衣服稀脏手脸漆黑周身臭汗,都跟没事儿一样。
打班老镇时,他差点丢了命。抢占一个山头时,他刚架好机枪,副射手探头观察挨了枪子,不偏不倚正中脑门。鲜血糊满副射手的脸,也染红了栾新荣的胸膛。他险些呕吐,喉咙和胸口如台风下的海潮一阵乱翻。
这时才晓得,自己早处在敌人的射击网中。敌人藏在村子后的竹林里放冷枪。
栾新荣一咬牙,身子没乱动只把机枪子弹狠狠射向敌人,300发一口气打了个精光!
6
栾新荣闯过了生死关,深深地怀念副射手。他说,可惜了,那小伙子很机灵,眼睛特别有神,他是瑶族,姓唐。
经历过最初的恐惧和极度的艰苦,目睹过悲壮的死亡后,人就有些不在乎了。
在后来强攻敌方机场时,枪弹在耳边飞他也无所谓了,端起机枪边冲边打,反倒体验到一种生命无限舒张的快感。
栾新荣自己也感到惊奇:打了几场硬仗竟没受一点伤!
回国了。3月8日凌晨3点,栾新荣和战友们摸黑回到16团1营,营部静悄悄空无一人,办公室的门无法打开。
他们不能进屋休息,干脆就四仰八叉躺在营部球场上枕枪而眠了。
这一觉睡得好香!直到早上灿烂的阳光穿过胶林照射到脸上才猛然醒来,又习惯性地抓起枪一看,并无敌情,才怡然轻松——战争已经过去。
7
知青返城后,栾新荣顶替父亲当了一名建筑工人。
离开边疆时,云南农垦总局下了文件,给所有参战的垦区职工增加一级工资。
栾新荣拿着边疆寄来的证明和解放军总政治部发给的三等军功奖章,找有关部门要求增加工资时,人家说,那是云南的文件管不着这里,立功奖章再多也没有用。
许多人为他鸣不平,他淡然一笑,说:“算了。”果然就算了。
很多年过去了,栾新荣经历了企业不景气、收入低等种种窘迫,一家人日子紧巴巴的。听说我要把他参加自卫反击战的事写下来,他淡然一笑,说:“算了。”
又是很多年了,他应该退休了。退休金有几何?拿到参战人员补贴了吗?我不知。
老话说,不能让老实人吃亏。他吃亏了吗?
但他都说算了,我也就只能如实记下。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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