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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往事:伙伴之死

伙伴之死陈兴光  珠碧江农场(四师十一团) 一 

刘志刚和郑其宏与一批同县知青来到四连已半年了。不久,刘被调往新建的十一连。刘与郑情同手足,分开后双方都觉得很不习惯。幸好十一连与四连只有半小时路程,加上连队之间都有一部旋转拨号的老式电话,未给他们之间的密切联系带来太大的问题,通常在空闲时电话联系好再相聚—起,大多是刘只身走路到四连去。


又是一个周末到了。郑在星期六的中午便打电话给刘,要刘早点过来;并叫刘将借去的6元钱顺便带回。郑生活上较为节俭,而刘则较大方热情,在经济上他俩是互相支持的。


6月晌午的太阳特别猛烈,刘下午4点才急急赶往四连。到四连后一时未见到郑,浑身是汗的刘于是邀了几个人游泳凉快。

四连坐落在马捞山下。连队办公室东南侧,有一口水塘,水面约有两亩地宽,是连队唯一的养鱼塘,也是改善全连职工物质生活的主要基地。据老职工说,此水塘形似一口大锅,水较深,鱼产量则蛮高。正因为水塘较宽,自然成了连队年轻人游泳消暑的好去处。刘自小喜欢游水,在这水塘已游过多次,这时在水中尽兴嬉水了一番起来,已到食晚饭的时候了。


郑见到刘,自然高兴不已。此时,刘突然想起还钱之事,便往衣袋中寻找,可找遍了上下左右的所有衣袋,就是没找着6元钱。刘边找边说:“我记得非常清楚,那6元钱是临走时放置裤子后面口袋的。”郑看到刘着急的样子,忙说:“不要急,先吃饭再说。”于是大伙相聚一起,高高兴兴吃晚饭。边吃边商量明天的活动,决定到一个农村圩镇去走走。


饭后,刘突然兴奋的惊叫一声:“想起来了,钱是放在内裤口袋,游水时未曾想起,肯定是掉到水塘里去了。”当年月工资只有22元,6元钱已是不小的数目。刘小心翼翼放置内裤口袋,算是少年老成了。郑思忖片刻,分析道:“钱是质地很好的纸制作的,若掉在水中,肯定会漂浮在水面上。”刘觉得有道理,马上提出去水塘找一找。


这时天已黑了,没有月亮。刘与郑两人提着马灯,靠着微弱的灯光,来到水塘边,在游冰的下水处及周围水面来回找,但始终未发现漂浮有纸币。


郑觉得无所谓,便提出:“找不着就算了,不如我俩找个地方聊聊天。”


离开水塘,两人爬上马捞山顶,在大树底下找了块石头坐下。


所谓马捞,是猴子的另一种叫法,当地的黎族百姓不叫猴子叫马捞,故此小山坡也叫马捞山,马捞山的坡顶,残留了一些原始树林及茂密的野藤荆棘,显得有点阴森,却早已不存在马捞的踪迹。


此时树藤交织的马捞山顶漆黑一片,周边的橡胶林像一道道厚实的城墙,偶尔从树林深处传来几声鸟儿的哀鸣,增添了夜晚万籁俱寂的恐惧。


“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了?”刘突然疑惑地发问。


“怕什么,这里高朗、凉快。”郑无所畏惧地回答。


他俩漫无边际地聊起来,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特别是郑从家庭说到读书,再从初中未毕业说到又如何来到这里。刘一直听着,几乎无插话的时候,他感觉郑说得特别真切、动心,也是自己与郑相处半年来从未有过的交心倾吐,刘难免心生同感。


短暂的沉默后,郑突然问道:“我们就一辈子在这里安居乐业,再没读书的机会了?”刘沉思了一会,说:“可能是吧,不是说,上山下乡扎根边疆吗?”郑听了也没吱声,两人对今后的路子怎么走,确实没有想过,感到迷惘。“我们一年后是否回家探亲一次,看看父母”,郑说。“对,就这么定”,刘满口答应。

 二 

第二天是星期天。刘、郑等一行七人起个大早,在天色蒙蒙的黎明前出发,两小时后赶到了十公里外的农村圩镇——和胜。少数民族的山区圩镇只有两三条小街,全是低矮的小平房,显得陈旧简陋。镇上行人不多,可能不是赶集的日子。他们在镇上胡乱转了几圈,未发现什么有特色的东西——那个年代谈不上有丰富的物质,正感到有点失望和扫兴之时,郑发现旁边有一个照相馆,便提出大伙拍个照。此举立即得到啊应,觉得来军垦农场半年多了,照个相也很有纪念意义,于是很快拍了集体相。


从圩镇回到连队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不知谁提出,干脆到水塘游水凉快凉快。此话一出,即刻得到大伙的赞同,刘和郑毫不犹豫地一同前往。

约下午四点,大伙一起来到水塘。刘水性好,先行“扑通”一声跳入水中,悠然自得地游了起来。郑与另一位知青则动手把水塘边的几根木头推入水中,然后准备下水。当木头离岸边只一段距离时,郑与另一位知青自认为可满有把握地抱住木头,便同时双双跳进水中。另一位知青双手在水中“噼噼啪啪”地乱划了几下后,总算抱住了一根木头。而郑眺下水后,双手摸了几下木头却没抱住,在水中挣扎了几下便沉了下去。


此时,岸边还有几个人未下水,看到这个情形顿时被吓懵了。其中一位姓胡的知青大声喊道:“刘克刚,快过来,他们两人不会游水。”边喊边用手指住抱木头的人。刘听到喊声后,赶紧游了过来,急忙抓住木头,将死抱住木头的人迅速推上岸,由岸边几人拽了上去。“郑其宏沉下去啦!一直没有浮上来!”胡又是一声大喊。此话再次惊吓了刘,刘在水面上左顾右望确未见到郑,已感事态不妙,随即下潜水中反复搜索,却未能潜至水底。刘意识到自己潜水能力有限,力不从心,为能争取时间救人,迅速游上岸,旋即跑到连队挂钟的地方,抓起木棍,猛然敲响大钟。


这大钟其实是一块废铁,挂在树枝上,平日是连队为开工或开大会敲用的。急促而无节奏的钟声惊动了连队的所有人,刘同时反复大喊:“快救人啊!水塘淹人啦!”在家人员闻声纷纷涌出,一位女知青飞跑过来,直往水塘奔去,连声急问淹人位置,来不及脱下外衣,便飞身一个鱼跃,瞬间潜入水中。片刻,水面不断冒出水泡,随即见女知青双手托起郑的身体,两腿蹬水,慢慢游近岸边,大伙急忙抬起郑的身体,往连队空地跑去。这位水中救人的是位广州女知青,当年是广州市少年游泳队员,曾获某年广州市少年女子游泳比赛某项目的冠军。

 三 

在连队空地,一阵紧急而忙乱的救人开始了。有人提出,牵头水牛,把郑抬上牛背上压水。连队的水牛被连赶带拉地牵了过来,迅速把郑抬上俯卧在牛背上,轻轻压动郑的身体,良久,却未见郑口中有水吐出;又有人说,抬口大铁锅倒放,把郑抬到锅上压水。正好,在附近墙角发现几口早已废弃的大铁锅,大伙又急忙把郑抬过去,仍然俯卧放在铁锅上,轻轻摇动郑的身体,但仍未见郑口中有水吐出。这时,众人明白了,郑是未吸入水而窒息。连队卫生员拿出最后一道王牌,从郑的足底打一支强心针,再做人工呼吸,然而,郑的脉搏早已停止了跳动。团部医生虽已赶来,但无起死回生的能力,最后鉴定,郑已死亡。此时,已是深夜一点多钟了。


当晚,整个连队悲恸了,知青们悲恸了,郑的知己好友刘更是悲恸不已,动了刚强男儿的禁忌,整晚泪流满脸。连队领导最后决定,当晚把郑下葬。葬往何处?意见不一。刘大胆提议:“葬在马捞山。”此提议得到连队领导们的同意。在一阵忙碌的准备中,刘找出郑家中刚寄来的几套新衣服,亲自为郑殓尸换衣。深夜四点,在漆黑如墨的夜幕下,全连职工、尤其是各地知青含泪相送,把郑安葬在马捞山上,墓地背靠大树,面向大路,其位置正好是前晚刘与郑坐地闲聊的背后。


郑的简易坟墓正在做一个红砖砌成的碑。当碑面的水泥浆还未干透时,连队小学一位姓翁的老师毛遂自荐写碑文,只见他脸庞绷紧,神情沮丧,用铁钉在碑面上用力刻画着。片刻,碑文写出来了,左边竖行小字是:“海南岛生产建设兵团四师十一团四连战士”;中间竖行较大字是:“郑其宏之墓”,紧接左边一行生死年月:“一九五五年x月至一九七一年六月”。在上边几行竖写文字的下边,写了两行较大的横字:“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很清楚,是录伟人诗句。连队的职工陆续看了碑文,惋惜之声不断:“郑才十六岁”、“多年轻的小青年啊”、“多可惜啊”。

 四 

刘克刚依然像往常一样,回到十一连工作、生活,但其情绪和习惯已有所改变。郑的离去让他闷闷不乐,郑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且常做噩梦。四连也少去了,怕触景生情。


据说,郑的事件发生后,四连领导被团领导狠批了一顿,还写了书面检讨,有这么几句:“……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认识不清,无产阶级思想觉悟不高,对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保护不力……”


某一日,刘独自探亲回家,来到海口市秀英码头,正准备登船。忽然,看见郑其宏从远处大声喊叫过来:“刘克刚,等一等,带我回家!”喊声未落,郑飘然而至。刘异常高兴,双手随之与郑拥抱,突然,刘大叫一声:“你很冷!”郑也即刻回应一句:“你很热!”刘感到不对劲,马上反问郑:“你不是死了吗”?“我俩不是早已约定一起回家吗”?郑也回答得很干脆。

刘猛然睁开双眼,清醒过来,腾地盘腿而坐,浑身大汗淋漓,原来是一场噩梦!刘择了吉日,带瓶白酒,走去四连,径直住马捞山郑的墓地走去。站在郑的墓碑前,他一时陷入深情的沉思和回忆。把白酒放置碑前,刘哑声道:“郑其宏,我看你来了。”哽咽了两声又继续:“你托梦要跟我回家,我现在与你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回家,你什么时候跟随就行了,你放心吧。”刘把白酒轻轻洒在碑前,退后两步,鞠躬三下,随即转身,缓步往山下走去。


八年后,刘克刚乘着回城风,返回了县城。


《永远的情怀:粤海知青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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