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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69届北京知青的漫漫回乡路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兵团战友 Author 刘占龙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路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诗经《采薇》

漫漫回乡路刘占龙
 回乡的路我走了两次。 

第一次是回北京上学,托全连指战员的福,使我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一路欢歌到了北京。心里一直感念上苍,让我们家的祖坟长出了灵芝,青烟直冒。从此告别了兵团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苦岁月,也告别了内蒙古这块吞噬了我青春年华的伤心之地。回程的路上,我一直认为,这是我今生今世最后一次走这条路了,和内蒙古永远的“拜拜”了。凡路过的大站:包头、呼和浩特、张家口都下车转了转,和它们做最后的诀别。


或许是乐极生悲,或许是劫数未尽,或许是命里该着,三年半后我二次出塞,又回到了内蒙古。从此,再次踏上了返京的奋斗之路。


第二次回乡可谓是一波三折。


知青可以调回北京的消息是同事邢竞候悄悄告诉我的。


老邢是上海人,我是北京人,我们两个“老外”的生活经历不同,教育背景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谁也不甘心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有一丁点儿这方面的消息,我们都会互相转告,惟恐失去任何一次可能调动的机会。即使这个机会非常小,小到几乎没有可能,也要抖擞精神,削尖脑袋,千方百计地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做百分之一百,甚至是百分之二百的努力。原则是宁肯碰了,绝不能误了。


这个消息是来呼和浩特市开会的门国良告诉他的。


当天晚上,我们在呼和浩特宾馆北楼的一个房间里见到了门国良。


门国良是哲里木盟科委的干部,我们俩人的情况基本相同,都是北京的下乡知青,区别是他在农村插队,我在建设兵团。后来都在北京上的大学,都是WPSS(工农兵学员),毕业后又回到了当地。如今他已经办好了调回北京的全部手续,参加完这次会议后,就回北京报道了。与其说是开会,倒不如说是利用开会这个机会和朋友告别更恰当。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当老邢把我介绍给老门时,老门赶紧站起来热情地和我握手,然后把他了解的情况以及他办手续的过程一五一十作了详细介绍。最后,从包里拿出一份北京市关于知青返京文件手抄件的复印件,郑重地交给了我。告诉我:“这是个内部文件,咱们看不到。这是别人抄下来复印给我的,知青返京的条件和所需要准备的材料都在这上面了,我用不着了,你拿着吧,祝你成功。”

我如获至宝,回到家连夜一字一句地阅读起来。文件中规定有六类知青可以返京:

一、 知青主要家属是统战对象(主要家属指父、母、伯、叔、舅、姨等),且家庭有一定困难。


二、 知青家长对革命有较大贡献(指父母是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时参加革命的或是市级劳模,有重大发明创造的),且家庭有一定困难。


三、 知青父母有病,在京子女因种种原因不能照顾的。


四、 知青子女发生意外,严重致伤、致残,需治疗护理的。


五、 一家中有两名知青在外地,本人及家庭有困难,可返京一名知青。


六、 知青在困难地区(指黑龙江农场、内蒙古旗以下单位、陕北地区、宁夏),生活有一定困难。

看了这六条规定,我真傻了眼。光羡慕门国良调回去了,但我的情况和人家不能比。他爸爸参加过革命,又在区的一个局里当过领导,他进出区里的所有衙门,都是下雨天光脚——平蹚。何况哲盟科委领导高瞻远瞩,对于他往北京调动是鼎力相助,出钱、出车,出人,顺风加顺水,想不回都难。


而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既没参加过革命,也不是什么统战对象;我们家只有我一个人在外地工作,不属于文件规定的困难地区。父、母身体健康,孩子聪明伶俐,没有一条和文件规定的条件相符。


怎么办?


放弃吧,不甘心。显然,这是千载难逢的一次机会,或许是今生今世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北京市政府不开这么一个口子,想以普通干部的身份调进北京比登天还难。


不放弃吧,文件中的六条规定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和文件沾边的还能挣巴挣巴,像我这样既不符合条件又没有路子的,想挤进去根本没戏。


真把我难住了。


一连几天,我睡不安寝,食不知味,从早到晚就琢磨这点儿事。


通过对文件的仔细分析发现,这六条规定中,和我沾点儿边的只有第三条:“知青父母有病,在京子女因种种原因不能照顾的。”这条的规定比较笼统,一没说病的类型,二没说病的程度,三没有硬性条件,说法比较模糊,伸缩性比较大。只要说法合理,有根有据,能让有关部门认可,这事或许就能成功。我像一个身陷绝境,在黑黢黢的山洞里,跌跌撞撞摸索着前行的旅行者,忽然看到了一丝光亮,心里一下子充满了甜蜜,也充满了希望。


但我也深深地知道,这条充满希望的路,一定是崎岖不平,布满荆棘,异常难走的羊肠小路,它的难走程度绝不亚于“蜀道”。这是一场和命运的抗争,需要人脉,也需要智慧,更是一场心力和耐力的考量。


当然,这事怎么办?需要哪些证明?还得回北京了解清楚。


虽然我自以为深刻理解了北京市文件的精髓,但是对于北京市的做法,既不能认同,也无法理解。

当年让我们上山下乡时,没有任何条件可讲。没有人考虑我们的家庭有没有困难,也没有人顾及我们只是十五、六岁的孩子,更没有人想过我们的个人感受。只是一个劲儿动员:“我们都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祖国的需要就是我们的志愿!”,“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稀里糊涂地就“被自愿”出来了。如今,七届二中全会召开了,关于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发表了,中央拨乱反正,文化大革命中的所有案件都翻过来了,只有上山下乡运动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没有任何人给出结论。“牛棚”拆了,“干校”解散了,哪儿来的又回到哪儿了,房子给了,职位恢复了,这些年欠的工资都补发了,所有的这些都是无条件的,唯独知青返城,却是左一个条件,右一个政策,过了筛子还要过罗,真不知道我们这些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沐浴着党的阳光雨露的一代人招谁惹谁了。


利用出差的机会回到北京,跑来跑去的四处打听这事。


有人告诉我,张鸿任混的不错,在一家合资企业当头头,你找他问一问。


我找到了张鸿任。


张鸿任在一家合资企业负责行政工作,和人事沾边,但对当前知青的政策并不了解,他让我去劳动局找他的同学。


他的这个同学原来也是我们连的,因为膝盖的半月板损伤,时间不长就被兵团退回来了,所以我不认识她。


“由于工作的关系,有些政策方面的问题我得咨询她,这几年一直和她有接触。每年元旦前,我都要给她送几本挂历。”鸿任和我说,“知青政策方面的事,你问她,她肯定知道。”


第二天,我在西城区一条胡同的平房里见到了她。


我来之前,张鸿任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介绍了我的情况和想了解的问题。因此,她对我来的目的非常清楚。


办公室的几张桌子前都空着,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我坐下后,她并没有坐,围着火炉子转来转去,不时拿起炉钩子敲敲炉盖。


“你这事好办,我已经办过好多了。”她既没寒暄也没铺垫,开门见山,先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但她并没有告诉我应该怎么办,而是话题一转:“调动这事,关键要走对路子,找对人。我们院儿里有一个在陕西插队的,她们家办了好多年都没把她办回来。后来她妈找了我妈,我妈让我给办一下,我一个月就把她办回来了。你猜怎么着?办回来后,就不答理我了,连个谢字都没有。过了一个多月,才给我送件毛衣来。你说这叫什么事呀。现在谁还稀罕一件毛衣呀。”如此这般,她又举了几个类似的例子。刚开始,我还没咂摸出味儿来,在她的一再启发下,我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应该说,跑调动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充分地准备。


谁都知道:五十年代人爱人,六十年代人帮人,七十年代人斗人,八十年代是人吃人。从思想上,我已经做好了让人吃的准备,也准备好了喂人吃的东西。不过,今天这位“姑奶奶”一上来就“开牙”,我还是第一次碰上。


她很有耐心,絮絮叨叨地和我说了好长时间。但是,我最关心地问题,比如,这个程序怎么走,哪些手续要先办,哪些手续可以后办,办的过程中要注意哪些问题,要准备好哪些证明等等,一句都没说。

告辞出来,我感到头昏脑胀的,像中了煤气,没坐车,就在马路上失魂落魄漫无目的地溜达。来时的兴奋心情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气馁、沮丧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望。


怎么办?


“喂”她点东西,让她告诉我怎么办,应该是条捷径。但是,她的胃口到底有多大,无从知晓。“喂”少了,没用,“喂”多了,有个承受力的问题。再说了,“喂”什么?她喜欢什么?她想要什么?


天生愚钝,不善于搞关系的我,出马的第一个回合就栽了。在残酷的事实面前,像东郭先生遇到了狼,急得抓耳挠腮,却显得手足无措,一筹莫展。


琢磨了几天,我最终放弃了这条路。


放弃的原因不是送不送东西的问题,主要考虑到她是劳动局的,而我和我爱人都是干部,属于人事局管。如果她告诉我的程序和人事局的不一样,我的东西不是“打水漂”了。


还得挖掘人事局的关系。


由于工作关系,每年我都要来北京若干趟。利用这个机会,我到处找人打听。像个没头苍蝇,东一头西一头的满处乱撞。即便如此,收获却几乎为零。因为我接触的人大部分是兵团回来的,既无职也无权,想帮忙也帮不上;有的人虽然有一点儿小权力,但是对目前的知青政策也不了解,对人事工作也不熟悉,没法帮,也不知道怎么帮。有的人知道有让知青回城这么回事,至于手续怎么个办法却是一问三不知。


毕竟,他们都离开“知青”这个系列多年了。


一九九零年,我往北京跑了六趟半(元旦是在北京过的,算半趟),却一无所获。


我真绝望了。


调动难,难于上青天。有关系有门路的调动都难,像我这种既没有关系又没有门路的想调动更是难上加难。


有时候我想,要不就别折腾了,其实在呼和浩特待着也挺好。我在计算中心搞科研,我爱人在内蒙医院当大夫,都是令人羡慕的单位。孩子上的苏虎街小学是自治区的重点,除了内蒙党委大院的孩子,一般人家的孩子都上不了这个学校。如果到了北京,想让孩子上北京市的重点小学恐怕就没有这个条件了。

客观地讲,呼和浩特市的生活水平比北京是要差一些,比如:粮食供应的粗细粮比例是6:4,粗粮全部是玉米面,从来没供应过大米。相对应的其它方面比如副食,就不是差的问题,而是根本就没有。像鸡蛋,商店里从来就没有卖过,都是拿大米、白面、粮票和老乡换。


但是具体到我们家的生活水平应该说还可以。


我们单位的福利好,单位养着一辆卡车是专门为职工搞福利的。春天去唐山拉大米,冬天去锡林郭勒盟拉羊肉是必不可少的两项重要工作。虽然粮站不供应大米,但我们家从来就没缺过米吃。单位的其它方面福利也可以,比上是不足,比下绝对有余。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爱人是当地人,生在这儿,长在这儿,根就在这儿,“月是故乡明”,她根本就没有往北京调的打算。


主要是我咽不下这口气。


在上山下乡运动中,北京市最倒霉的是六九届。初中没上几天,就被戴上“知识青年”的帽子全部撵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名义上我们是初中生,实际上满打满算也就小学毕业。要说我们没参加“文化大革命”好像不现实,要说我们参加了“文化大革命”也真冤枉,简直比窦娥还冤。

“文化大革命”开始时,我们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屁孩,什么都不懂。红卫兵“破四旧”“立四新”的许多活动我们都没参加过,有的活动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包括声势浩大轰动全国的八次接见和我们都不沾边。就连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闹的全国鸡犬不宁的“大串联”,我们也只是“观众”而已。


在我们这一届中,即使有个别人参加了一些运动,也是娶媳妇打幡儿——凑热闹,起哄架秧子的居多。真正有目的、有针对性地提出“打倒×××”,“×××是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这些政治口号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既没那么高的觉悟,也没那么高的水平。充其量,我们只是跟着喊了几个口号,做了别有用心人的应声虫而矣。


在那个集体无意识的疯狂年代,举世皆醉,上至高干,下至百姓,全都身不由已地卷入并盲目地投入到这场史无前例的运动中,无一幸免。我们这些无知少年当然也不例外,被“文化大革命”的洪流裹挟着懵懵懂懂地往前走,随其波,逐其流,最后却被无情的滔天巨浪抛到了生活的最底层。

在兵团,我苦苦地挣扎了五年,好不容易熬出来,临到分配了,又告诉我是哪儿来哪儿去,一个跟头又摔回了内蒙古。


那种孑然一身,浪迹天涯的孤独,那种孤檠长夜,四顾空茫的落寞,那种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那种近乎绝望,痛彻心扉的煎熬,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是想象不出来的。


虽然说哪儿的黄土都埋人,可在这儿让我待一辈子,真是死不暝目。


有人劝我,北京市不好进就进涿县吧,国产的第二台银河巨型计算机已经安装在石油物探局了。物探局的待遇好,房子也好解决,在这里你可以搞粘性流体力学,和专业还对口。


我动心了。6月15、16日在涿县待了两天,了解那里的情况。


当时,涿县也不好进,许多人都往那儿挤,人们听说“涿县要划归北京”,进不了北京的人都想先进涿县。祈望等到涿县划归北京的那一天,自然而然就成了北京人。退一万步说,即使将来涿县划不进北京,人们也觉得自己是在北京的城边上,离天子只有咫尺之遥,同样令人欣慰。


与涿县联系的同时,北京的事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有个亲戚告诉我,北京新技术研究所要一个人。在她的引见下,我见到了所长朱一川。他们要上一个项目,需要一个懂振动专业方面的人。1984~1985年,我在北大力学系进修过一年固体力学,这几年主要做结构力学方面的工作。听了我的专业介绍,朱所长还比较满意,当知道我的关系还在内蒙时,他觉得比较难办。这个项目马上要开工,所有的人员全都要到位,而我无法达到他的要求。


中国计划经济体制的特点是:政治方面集权,经济方面垄断,人、财、物都是严格控制,按国家的计划分配。九十年代初,虽然已经改革开放了,但是人员流动依然很难。所有事业单位的人数都是按编制设定的,进人都是“一把手”说了算,而要想找一个合适的单位,只能靠关系。当时流行的一句话是“学会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也就是现在人们说的“拼爹”、“拼干爹”。我爹既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和别人去拼,而我也没有能力阿谀逢迎,极尽谄媚的认一个“干爹”,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接收单位不好找,尤其我在千里之外,想找一个合适的单位就更困难。再说了,即使找到单位,还要谈话、面试,如果单位有事走不开,错过了面试时间,没有人会专门等着你,这和有背景的人替你打招呼是绝对不一样的。


有好几个月我都无计可施,老老实实地待着做自己的课题。


为了搬家少点累赘,我们家一直没买冰箱。到了六月底,眼看着调动也没什么希望,天气也越来越热,我和爱人商量着买了一台冰箱,准备在呼市永远地扎下去了。


慢慢地,我的心也像狂风刮过的湖面一样,汹涌的浪花逐渐化成了道道涟漪,轻轻地荡开,消逝了。没有调动的诱惑,按部就班地上下班,安安稳稳地生活,也觉得挺惬意。


但是,时间不长,家里的一封来信又打破了我的平静生活。


北京市对上山下乡的知青又有了新规定,凡现在依然在外地工作的知青,其独生子女可以回北京,有两个子女的原则上可以办回一个。这次让孩子回京没有额外条件,只要年龄够了就行。家里已经把孩子的表报上去了,等着上面批了就可以把孩子的户口迁回去。


对于在外漂泊了多年的我来说,这当然是天大的好消息,比中了五百万大奖都高兴。孩子回去了,就等于把根拔了,即使我这一代回不去,毕竟孩子离开这里了,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有一个生活条件更好,教育环境更优越的地方呢。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一个问题解决了,另一个问题就会接踵而来。

孩子回去后,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肯定会受到加倍呵护,生活上也会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这点无容质疑。但是,正是隔辈亲的缘故,孩子就会受到无原则的溺爱,容易养成一些不良习惯,这是其一;其二,最最重要的是,孩子的学习怎么办?爷爷、奶奶虽然会督促孩子好好学习,但他们没有能力检查孩子的学习情况。一步赶不上,就会步步赶不上。尤其男孩子,没人管束,就会象脱缰的野马,容易放任自流,到时候想管都管不住。


由于历史的原因,我们这一代人的学业已经荒费了,但是我们绝不能让下一代的学业也荒费了。他们,不仅仅是我们生命的延续。在他们身上,承载着我们的理想,也寄托着我们的希望。


孩子的回迁,再次燃起了我的调动欲望。


北京市关于知青回迁的文件虽然没有正式传达过,但是慢慢地也传开了,陆陆续续地有人调回去。在这个过程中,我也认识了一些和我有相同命运的人。接触比较多的是内蒙古师范大学的王惠东、袁慧聪两口子,我们经常在一起交流情况。


就这样东一点儿西点儿地收集,往北京调动的手续基本上弄明白了,这时我就着手准备材料。


首先要写一份申请书。申请书除了介绍我的基本情况之外,家里的情况是这样写的:


十几年来,由于父母年老多病,给我增加了许多烦恼,经常往返奔波,顾此失彼,深感在外地生活的艰难。我父亲现年67岁,母亲60岁,父亲患有偏瘫,经多年治疗,现勉强能站立行走,但生活不能自理;母亲患有高血压、心脏病,只能自己照顾自己,无法照顾父亲。我有一弟一妹,弟弟在郊区工作,离家较远,不能经常回家;妹妹患有慢性肝炎,已三年之久,一直未能正常工作,病休在家。现家中三个病人住在一起,谁也照顾不了谁,还都需要别人照顾。我虽身体健康,但在外地工作,难以为家庭分忧解难。


要说,我真是不孝之子。离开家二十多年了,没给家里帮过一点儿忙,没在父母面前尽过一点儿孝,尽给家里找麻烦不说,居然还诅咒他们。两位老人都六十多岁了,没得过我的济,可我还要利用他们最后的一点儿可怜的资本,为我自己谋利益。虽然是情非所愿,却也是恶毒之极。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请求他们的宽恕,为他们祈祷,祝他们健康长寿。


除了个人的申请书之外,还要一份居住地所在街道的证明。


事也凑巧,街道主任郑大妈就在我们家旁边的单元住,与我妈妈很熟,而且她的儿子也曾在内蒙生产建设兵团待过。都是知青妈妈,同样的生活经历,同样的生活感受,她们的心是相通的。我妈妈把情况一说,她连磕巴儿都没打,很爽快地答应了。


所要的医院证明比较麻烦,必须是区以上医院的,街道医院的不行。最后是我的同学郑毅帮我解决了这个难题。


对我来说,郑毅功高至伟。


证明开的差不多了,接收单位还没有着落。


1990年9月的一天,我去宣武区科委看望门国良的爱人娜拉,吃完午饭休息的时候,和科委的几个人聊天,其中有两三个人都是从外地调回来的,所以聊的很投机,科委谭主任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聊来聊去,又聊到我的事,娜拉不失时机地将了谭主任一军,“谭主任,帮我们小刘想想办法呀。”其他人趁机给谭主任戴高帽,说好话。本来我和谭主任素不相识,但碍于大家的情面,谭主任只好表态,让我找崇文区科委的副主任郭连丰。


第二天,在崇文区委南楼的三楼见到了郭连丰。他询问了一下我的情况,时间不长,谈话就结束了。


从他的办公室出来后,我心里一直打鼓。这个老郭什么都没说,也不知对我的印象怎么样?事情到底行不行?因为没有一个明确的表态,我就觉得够呛。这事多少有点像给青年男女介绍对象,如果一方愿意,就可以很潇洒地说一句一语双关的话;如果不愿意,就什么也别说,最后的结果只能去问介绍人。显然,我现在就处于这样的尴尬境地。可我和介绍人老谭也不熟,要问,还得找娜拉,太麻烦了,这事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了。


不久,有人介绍我认识了崇文区人事局的张莉华。她原来在内蒙古乌兰察布盟集宁插队,也是后来调回来的。


说是“介绍”,其实这是一种冠冕堂皇的说法,这么说有点儿牵强,也有点抬高自己的身份。事实是,我不记的和谁聊天时,人家顺嘴说了这么一句,在人事局,xxx也是知青。我就偷偷地记下来了,然后就上门找人家,拉关系,套近乎,无所不用其极,绝对属于死缠烂打。在一个没有公平,只有特权的社会,想“独善其身”很难,要想活的有“尊严”,根本就不可能。那就只好放下“尊严”,“摧眉折腰”了。


努力了好几个月,事情还没有实质性进展,其着急程度和伍子胥过昭关一样,不仅是耐力的考验,更是心灵的煎熬。俗话说,有病乱投医,一般是指身体方面的病;实际上,有了心病也是乱投“医”。只不过此“医”非彼医而已。


万般无奈之下,我又找到了张鸿任。张鸿任通过关系,让八宝山街道的长城机电设备厂出了接收函,这天是1990年12月29日。


我在1991年1月1日回到了呼市,10日我又请了四年一次的探亲假回到了北京。


我觉得,事情宜早不宜迟。既然手里已经有一份接收证明,那就抓紧时间办,如果办晚了,不知政策会有什么变化。


因为对老郭还抱着一线希望,在找张莉华之前,我先去找郭连丰(科委和人事局在一个楼里办公)。真巧,老郭正在办公室,而且只有他一个人。他一改上次那种公事公办沉默寡言的态度,热情地招呼我坐,然后就和我聊了起来。


他主动地和我谈起调我的目的和工作安排,使我感到很诧异。说完我的事,他又关切地问我爱人的工作落实没有。当知道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单位时,他告诉我,咱们区也有一个肿瘤防治中心(我爱人是搞肿瘤的),我给院长打个电话,你去找老肖吧,让他给安排。


谈完工作,我们又开始聊天。从中我了解到,老郭原来也在内蒙科委工作,后来才调回北京的,说起科委的许多老人,他都认识。正是有了这个因缘,他才这样热心帮我。但上次来时,他为什么一句话也没说?弄得我一头雾水,成了我心里的一个迷(事后,我才知道,和老郭对桌办公的人是科委的主任,他们两人有矛盾。上次我来时,主任正在屋里,所以老郭什么话也没说。老郭把我调回来,也有壮大自己队伍的意思)。


聊天时,老郭问我和老谭的关系。我把那天的情况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老郭一听就乐了。原来年底开会时他见到老谭了,老谭专门把他叫到一边,告诉他,那天给你打电话说小刘的事,实际上,我也不认识小刘。我是让办公室的人弄得没办法了,才给你打的电话。那事你就别管了,由他去吧。听了老郭的话,我心里一下子拔凉拔凉的,像三九天掉到了冰窟窿里,里里外外都凉透了。不过,老郭的最后一句话,给我吃了定心丸:“你的事,我一定管到底。”


虽然老郭只是个副处级干部,但在区里也算中层了,一言九鼎谈不上,可要做点就坡下驴,顺水推舟的事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正是有了老郭的鼎力支持,接下的事办的顺风顺水,快的程度难以置信:


1月30日,我爱人到北京和老肖见了面,敲定了接收单位。


3月19日,收到北京人事局的商调函。


4月5日上午,收到我孩子的准迁证。下午两点钟一上班,我就到派出所迁出了户口,紧接着到粮站迁出了粮食关系,四点左右,就用特快专递发回北京。


5月20日,收到北京人事局的调令。该调令是北京人事局4月28日签发给内蒙古自治区人事厅,人事厅转到科委,科委转到我的手里是20日。


6月1日开始办理迁出手续,12日全部办妥。


6月17日,开始在北京办理迁入手续。因为在粮食关系上,我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有涂改痕迹,北京人事局要求退回重办,过了一个星期才又拿回来。人事局的接待人员又说粮食关系性别一栏中的性别没填,要求拿回去补填。为此,我和人事局的人大吵一架,人事局的人才给办理了接收手续。然后把关系转到区人事局,再转到单位,办完全部手续是7月15日。

我终于又成了北京人。

从呼和浩特到北京的距离虽然只有短短的516公里,五个小时车程,我却走了整整十三年半。

文章来源兵团战友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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