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知青故事
作者：吴振华
酌酒轶事
牛的故事
后勤宿舍
与油为伍
壮哉老牛
故事
一
酌酒轶事
能喝酒是北大荒男人的本色，所以就有酒壮英雄胆之说，似乎不喝酒就缺少北大荒人的气魄。因此，哥们儿绝大多数都与酒有缘，不管有菜没菜，都要喝上二两。特别是滴水成冰的严冬，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喝上几口白酒，顿觉浑身热流涌动，顷刻间每个关节都变得异常地灵活。
酒，对咱们中国人来讲，永远是琼浆玉液！若不然，中国的酒文化能演绎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丽诗篇吗？如果没有了酒，中国的历史就会大大逊色！绝不会诞生“李白斗酒诗百篇”的千古佳话。
畜牧排远离连队，晚上只有一人打更，这里可以说是世外桃源。等畜牧排长一些人下了班，这里就是哥们儿的天下，可以随心所欲、无拘无束的喝大酒。为了享受这个绝美的境地，有的哥们儿用铁丝磨成钎子，黑天后摸到畜牧的羊圈，在棚上刺杀麻雀，烧熟后下酒，那可是别有一番滋味。手段虽有些残忍，但是口馋也别无选择！
实在是没有下酒的菜了，哥们望着那些肥硕的羊群，开始打起歪主意。“郎”爱上了羊，哪能不疯狂！
在一个大雪飘飘的晚上，他们终于开始实施谋化已久的行动。就是它了！哥几个找出一只倒霉的肥羊，七手八脚地捆了起来，然后笨手笨脚地宰杀、扒皮、分割肉。
最后要严谨地处理好“作案”现场，将羊的内脏、羊皮等物远远的深埋，不能留下任何的“罪证”。割下一块儿肉做下酒菜，其余的肉呢，也就是日后的下酒菜，这些必须要远远地深埋到积雪里，然后浇上水冻实了，不能让野狗占了便宜，更不能让露出任何的蛛丝马迹！还真得感谢北大荒冬天的恩赐，利用天然大冰箱来冷冻储存羊肉。
那么，缺了一只羊该如何交差呢？哥们早已策划好了！连队领导很少到畜牧排来检查，畜牧的哥们事先在账本上打了个“埋伏”，写上“某月某日一只羊生病；又某月某日后死亡，为防止传染已进行掩埋处理”。就这样以“暗渡陈仓”之计，将一只活蹦乱跳的羊给“销户”了！如此地敷衍搪塞连队领导的检查，真是太有才了！哥们每一步都谋划的那么到位，俨然是几位具有反侦查能力的高手！当然了，这种不光彩的事，仅仅发生一次。咱们不能光提好事儿啊，若不然会有溢美之嫌。
看露天电影是我们最好的消遣，无论到团部还是去五连，反正有电影就有我们。尽管翻过来、调过去总是那些老片子，也照样吸引着我们。其实啊，醉翁之意不在酒，吸引我们的不是那场演了无数遍的电影，而是另有所图。
每逢去外面连队看电影时，几个哥们带着一条麻袋（当然是偶尔啊）。用途么，一则可以坐在上面看电影；二则么，非常重要！归来时可以装上一只大鹅。这只下酒的大鹅，是哥们儿“顺手牵鹅”在树林里擒来的。动作很简单，抓住一只喔喔叫的大鹅，把脖子使劲一拧，那只可怜的大鹅就呜呼哀哉！然后往麻袋里一扔，只需短短的30秒就搞定！
这些哥们儿还是比较讲究“职业道德”，从来不祸害本连队家属们的鸡、鸭、鹅、狗，这叫兔子不吃窝边草！几个哥们回到宿舍，烧水褪毛，洗脸盆就成了炖大鹅的锅。不到一小时，香味就溢满了宿舍，大家端着白酒，啃着半生不熟的鹅肉，感觉到滋味很美，这一闹腾就是大半夜。
如果连队有夜班，那必定会有夜班饭。因为夜班的饭菜质量，会比平时好一些。几个好喝的哥儿们边打扑克牌，边耐心的等着半夜开饭，这叫“好饭不怕晚”。饭菜一到，立即开喝。
有时候也偷偷溜到连队的菜园子，拔点儿葱、菜，回去蘸酱下酒。
看看咱们知青的洗脸盆底，有几个不是黑黢黢的，这就是自己动手做饭留下的“杰作”。戍边人有几个不会做饭？这应该感谢北大荒练就出来的“烹调大师”。
故事
二
牛的故事
在我们十连啊，那些慢条斯理的老牛与反应敏捷的马匹相比较，老牛们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至于那些猪呀、羊呀，更不敢与老牛的地位相提并论。
连队里的几头老牛，根本干不了多少活儿，但也不能光吃料不干活，如果这么干养着，不就成了造粪机器嘛！于是，这些老牛们便开始从畜牧排往大田里拉猪粪、羊粪，每天上午两车、下午两车。完事后，老牛们就回去享福了！它们躺在水泡子旁，闭着眼睛懒懒地晒着太阳，尾巴不时地甩动，轰赶着那些蚊虫的造次与骚扰，趴在那慢悠悠地咀嚼着刚吃到肚里的饲料，似乎在回味着嫩草及燕麦的清香。
这些老牛们真是很牛！干活时很有规律，一天拉四趟车，多一趟都不拉，它们还知道拒载！不管你用棍子怎么打，它会不顾一切地往连队的牛棚跑，跑起来带着风，那速度还真挺快啊！一台牛车往回跑，剩下的牛车也紧其随后。曾有人倔强地尝试，看看能否把这些牛们制服贴了，让它们多拉几车粪为连队效劳。可是任凭你怎么棍打，老牛们依然痴心不改地往回跑。挂着车的老牛冲进了牛棚，差点把牛棚给毁了！
这些老牛们挺着两只彤红的牛角（也不知是哪位爷恶作剧，将有的牛角用油漆染红了），迈着懒洋洋的步子，车上坐着打瞌睡的老头，优哉游哉地慢腾腾走在砂石路上。
好像人们普遍都认为，老牛的地位很高贵，也总是拿什么“革命的老黄牛”，来比喻某某人的奉献精神。历史上的人们也是如出一辙，对那些牛魔王的后代，从来不敢怠慢！若不然在12生肖中，老牛的排名列在第二位呢！虽然第一的位置，让善于投机钻营的老鼠夺了头彩。否则，这第一名非老牛莫属！或许老牛也知足了，它们也满足了当时的排序了。
不过，动物界肯定也存在着羡慕、嫉妒、恨！若不然牛车到畜牧排拉粪时，总是引起那些个猪啊、羊啊的骚动，它们充满了嫉恨的眼神，时常怒视着得意的老牛们。
时间长了，那些猪羊们，也终于看懂这些尊贵的牛们，是专门伺候它们的，将它们臭烘烘的排泄物，乐此不疲地一车车拉走。在猪羊们极为简单的思维里，或许也找到了一些平衡点，眼神中的嫉妒神色渐渐淡出，甚至还带有一些高傲的目光。可不是么，别羡慕牛，牛只是个传说！到头来，也只能沦落为“俯首甘为拉粪牛”！
老牛们暂且不说，就说说小牛吧。如果说老牛们享受着不可一世的帝王位置；那么小牛们，则凭借祖先“牛族”的优越地位，理所当然有着“牛子、牛孙”般的丰厚待遇。
一出生，这些小牛们可以不受任何的拘束，自由自在地徜徉、游逛在连队的任何角落。这些惹人喜爱的小玩艺儿，成了知青们闲暇时的玩偶和宠物。人与牛犊顶架摔跤的玩闹，常常在宿舍门前上演。正是这种对牛犊的放纵行为，曾上演过牛犊跑到场院猛吃黄豆，最后被活活撑死的悲剧。
这些浪荡公子，也时常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如果你发现晾在室外的被单、衣物，上面留下了脏脏的痕迹，这就是那些“牛二代”的杰作，被那两个“公子哥”舔舐、品味过，没办法只得重新洗涮。更有甚者，它们会溜进无人的宿舍，就像鬼子进村似的一阵大扫荡，洗脸盆踢翻了，刷牙缸踏扁了……。真是一片狼藉，有人生气的抱怨：闲的没事儿干，去逗弄那些牛犊子，惹得它们自己找上门闹事儿。
这些小牛长得实在太快了，是北大荒的青草肥沃，还是场院里的玉米、大豆营养丰富，反正没多长时间它们就长大了。已大得没人胆敢与它来顶架、玩闹！它已经不是知青们的宠物了，因为人们已经远远不是它的对手了。
你不去找它，它却来找你，它会以偷袭的方式进行攻击。那天早上，上海知青老庄端着早餐刚出食堂，牛犊子从他背后猛地将他掀翻，饭盒也飞落出老远。在大家伙儿的哄笑中，老庄痛苦地龇牙咧嘴定睛一看，那牛犊子正用天真无邪的眼光调皮地望着他。气得老庄起身狠狠踢了它一脚，悻悻而去。
或许，这只是牛犊的善意玩笑，它怎能晓得，在十连的人群里，它已经无敌于天下，没有人能够与它在公平的PK中胜出。越来越强壮的牛犊开始失宠了！它完全淡出了知青们的目光，并且对它们“敬而远之”，谁都不会再去招惹这没轻没重的牛犊子。
是人们的冷淡，还是牛犊已厌倦了十连枯燥的环境，这只牛犊子居然离家出走！由于这次的出走，惹下了杀身大祸！它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北边的连队（记不得那是几连）。那天晚上，人家连队来电话说，我们十连的牛犊堵在女厕所门口，不让人家出入。厕所是解决人类内急的重要场所，牛犊子如此霸道行径，说不定会使哪位女同胞憋出毛病来。它终于在人家的合围中落网，被牢牢拴在了树上。对方打电话时，向十连领导提出了强烈抗议，就差“对其所发生的严重后果，要承担全部责任”的外交辞令了！
牛犊子如此胆大妄为的举动，使连队领导勃然大怒：立即把那惹祸的玩意儿押回来枪毙！当初，大家以为领导只是说句气话，没想到牛犊子被押解回连队时，立即被带到了“刑场”——牢牢拴在了水房子旁，大锅也烧起了热水。
一大堆人紧紧围着那只可怜巴巴的牛犊，有人叹息说杀了太可惜！连领导就是连队的“太上皇”，对“太上皇”的指令，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
子弹上了膛的“七九步枪”已经拎了出来，领导问谁来执行？转了一圈儿，竟没有人站出来充当杀戮的枪手。别看平时这些人，见到有开枪的机会，比吃豆包还踊跃争先，这次玩儿真的了，却没有人站出来。
人群里又有人叨咕：杀了白瞎啦。
连长瞪着眼睛说：不杀，你给看着啊！？这玩艺儿整天地惹祸，再不杀了，指不定还捅啥篓子呐！
这里也不要说是谁了，他胆怯地端起步枪，对准牛犊子脑门嘭的一枪。瞬间，牛犊浑身蓦然一震，那黑白相间的脑门儿，顿时出现一个红点儿。
人们都说过，杀牛时它会伤心落泪。真是这样啊！那只可怜的牛犊圆睁双目，目光里透出了悲怆无助、令人怜悯的神情。彤红的夕阳，映着它晶莹的泪眼，一行泪水汩汩流下。脑门那个枪击的红点儿，渐渐涌出了鲜红的血水，它顺着牛犊的鼻梁滴落在地上。
枪弹无情的重击，使牛犊生命的钟摆，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它开始站立不稳，若醉酒般左右摇晃，四肢终于无力支撑笨重的身躯，它最后沉重地跌倒了，四蹄有气无力的胡乱刨动着，它在极为痛苦地挣扎！
牛犊的眼里，始终在流淌着浑浊的泪水，它的身躯开始了抽搐，刨动的四肢慢慢不动了。圆睁的牛眼始终没有合上，只是变得黯然失色，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灵性。生命渐渐离开它的躯体，慢慢地走向了死亡。
连长派来的两个“四类分子”，开始操刀扒皮，开膛割肉……
对于连队晚餐那诱人的牛肉汤，似乎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兴奋，其味道也变得乏味、清淡，有的人根本就去食堂打饭。是灶房大师傅的手艺欠佳，还是人们对牛犊的一种特殊的情感与怀念呢？这一切都不解而知。
故事
三
后勤宿舍
记得那年，在食堂的后面成立了后勤宿舍。这屋原来是养牛的，里面很长时间都弥漫着一股牛粪的臭味。这里住着张连长（不过，他不太常住这儿）、统计孙建飞、文书才兴玉、打更的老蔡及我。虽然宿舍有点儿牛粪的臭味，但是毕竟人少不吵闹，觉得还是很是开心！
刚入住几天，我的大腿就被什么“动物”咬了几个大包，真是奇痒难忍啊！孙健飞说是跳蚤所为。跳蚤，我已经领教过多次了，就是从没见过其庐山真面目。
一天半夜，我突然被孙大哥喊醒，说是抓住个跳蚤。我迷迷糊糊地看见，他用手电照着手掌，指间有一个紫红色的，类似小米样的东西——跳蚤。哎呀，我的老大哥呀！因为让我见识跳蚤，半夜三更把我弄醒了。不过也对，如果不喊醒我，怎能认识跳蚤呢！抓这玩艺儿还得有绝招，发现跳蚤时，要在手指上沾点唾沫，然后突然袭击一把按住它，慢慢地把这个自然界的跳高冠军捏在指尖。
最有意思的是老蔡（名字想不起来了），老套儿们背地里喊他蔡和适，我还真不知道是爱占便宜的“合适”，还是和事老的“和事”呢。另外，老蔡长得很像电影《平原游击队》里的日本军官松井，应该说，非常地像啊！难怪，背后大家都喊他松井。
老蔡是山东淄博人，他时常炫耀早年抗美援朝时的光荣历史。不知道什么缘故，他老婆与孩子都回山东老家了，把他一个人晾在了北大荒。不过老蔡的心态很好，什么时候都很开心，整天抱着半导体收音机听戏，时不时还摇头晃脑地哼上几句京剧。不过老蔡非常简朴，不抽烟、不喝酒，更不讲究穿了，很少看到他买什么东西。
老蔡的工作是连队更夫，属于昼伏夜出的性质。他这人有几个毛病，第一是：夜里，宿舍的人都熄灯睡着了。他挎着“七九”步枪，捧着哇哇作响的半导体收音机，回宿舍里来歇脚（那时张连长已经搬走，老蔡睡他的位置），老远就能听着他的收音机声音。赶上听京剧时，老蔡还优哉游哉地跟着哼哼呀呀唱起来。往往是人未到，收音机的声音先进了屋，基本上屋里的人都被他吵醒。他这人一夜来回折腾好几遍，真是够烦人的了！
第二毛病是，他跨进宿舍就立即开灯，他不管你屋里的别人是否睡觉。漆黑的屋子里，立即被一百度的灯泡照得雪亮，让躺在被窝里的人非常不舒服，也太让人生气！我和才兴玉年岁小，面对着这个叔叔辈的老蔡，不好意思数落他。孙健飞曾多次向他提过抗议！老蔡啊，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我与才兴玉非常生气，这老蔡只图自己方便，而不顾别人休息，是不是太自私了，得想法儿治治他！你老蔡不是爱开灯么，好吧，咱就想法儿让你开不成灯。才兴玉把拉线开关的灯绳剪得很短，仅有十多毫米长，让你老蔡没办法开灯！我们兴奋地等待着老蔡回来，看看他有什么招数。
没多久，老蔡与半导体的声音一起进了屋。他第一件事依然是开灯，他在黑暗中摸拉线开关的灯绳，手划拉几下没摸着。他哪肯就此罢休啊！从自己箱子里摸出火柴，划着了才发现灯绳的“问题”，然后用指甲捏着短短的灯绳，又打开了电灯，瞬间强烈的灯光充满了整个屋子。
这次我俩失败了。不信，就斗不过你老蔡！等老蔡再次出去后，爱逞强的我爬起来，撕了一小块儿报纸塞进灯头，再把灯泡拧上，兴奋地钻进被窝，静等着老蔡演出的好戏！
这次老蔡乖多了，他知道别人实在是烦他，收音机也不开了。不过，进屋开灯这是必须的。他划着火柴用指甲捏着灯绳拉了几下，灯没有亮。又拽了几次，灯还是没亮。我和才兴玉根本没睡着，美滋滋地躺在被窝里看着老蔡的“精彩表演”。
老蔡叨咕句“出鬼了”，便从他箱子里摸出了蜡烛，并用火柴点着。在微弱的烛光下，越加像电影里的松井，可以说惟妙惟肖。老蔡端着蜡烛，先拧开了开关盒盖，又用筷子捅了捅开关，电灯依然没亮。此时，猫在被窝里的我强忍着，差点笑出声来！
老蔡岂肯罢休，可能这是山东人的固执和军人的倔强吧！他搬过来方凳踩在上边，用烛光看着灯泡的灯丝，嘴里还叨咕着：也没坏啊！然后慢慢下来，躺在了炕上。没一会儿，他还是不死心，又蹬着凳子看了会儿灯泡，然后拧下灯泡往灯头里面瞧，秘密终于被他发现了！
此时，老蔡显得十分得意地叨咕起来：“哼，搞的什么名堂！”这分明是说给我俩听的，他肯定知道，一定是我俩琢磨他。他用筷子把灯头里的报纸挑出来，拧上灯泡，拉开灯绳，一百度的灯泡又亮了。
我们彻底失败了！简直太低估了老蔡的能力。人家老蔡是抗美援朝的汽车兵出身，电气上、机械上的事儿，或多或少懂都得一些！我们没玩儿过老蔡不说，自己还搭上了半宿没睡好觉，弄得第二天没精打采、哈欠连天。
一个严冬的早晨，开胶轮拖拉机的吕瑛来找我加油（我当时分管油库工作）。也许是猫冬的原因，我们起得晚了些，宿舍的门就没有及时打开。老吕嗷嗷地叫了几声后，随手咣咣砸门。见没人理他，这个虎拉巴唧的老吕，一下子将窗户玻璃砸碎了！他的粗野举动实在令人发指，这大冬天的，屋子里没有玻璃谁受得了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和才兴玉商量治他一下。我俩立即到了老吕的家，他没有在家，只有他的孩子。我们跟他的孩子说，是你爸让我们来起玻璃的。说着我俩就动手卸下了他家窗户上的玻璃，装在了我们宿舍窗户上。你砸我们的玻璃，我们拆你的窗户，这样也算是扯平了吧！
吕瑛出车回家知道此事，暴跳如雷地跑到了宿舍大喊、大叫！我俩谁都不理他，他气得去找连队领导评理。由于他所做的事儿，也太差劲了，连队领导还把他一顿训。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不过，从那以后，吕瑛一看到我，总是闪现着狼一样恶狠狠的眼光。
我啊，不理他！你吕瑛总不能把我吃了吧！
故事
四
与油为伍
兵团有一阵子柴油、汽油很奇缺。特别是汽油，更是紧缺，从团部到连队都控制的比较严。连队的拖拉机、康拜因运转需要汽油、柴油，那些连队的坐地户们，对汽、柴油也独有情钟。干嘛用呀？汽油——打火机用；柴油——点煤油炉用。那时候煤油炉很盛行，坐地户们几乎是每家都有，却没有一家去自己掏钱买柴油，都想方设法到连队去“揩油”。
那时，我掌管着连队的油库和机械仓库。为了防止坐地户们到油库偷柴油，我可以说是绞尽了脑汁。起初，我发现油罐清污阀门下面的地上有漏油的痕迹，这肯定是有人在夜里跑到油库偷油。我立即把油罐的阀门，全部用铁链子加锁头锁死。油罐里的油是偷不到了，他们就开始打机车的主意，偷放油箱里的柴油。
那次我遇到一个人，正撅着屁股偷拖拉机油箱里的柴油。那人对我瞪起死猫样的眼睛，一付恶狠狠的样子。我么，也没理他！反正你没到油库里偷，我也就管不着你，随你去吧。
一到农忙时，我也就忙起来。早早地到油库准备给全部机车加油。首先查看机车油箱里的油尺来记数，然后开始手动泵油，加油完毕后记录机车的加油量。有加柴油的，也有加汽油或黄油；当然也有加齿轮油、液压油的。等把这些等待加油的机车全部打发走，也忙得我一脑袋汗，还得收拾整理乱七八糟的加油现场。摆好大小油桶，查看库存油料的储量。如有不足时，立即申请油槽车进油。若是缺少汽油、齿轮油，那我的事儿就更多了！必须亲自拉着大油桶到团部油库去领取。
领汽油还可以，因为汽油的比重略轻一些。可恨的是齿轮油，那一桶油三百多斤重，我当时是身单力薄，对付这桶沉重的齿轮油，我很是无奈。在团部的油库，自己没有熟人，当然也就没有人会帮你一手。如果运气好，遇到了其他连队来领油，就会有同行们互相帮忙，但是这个机遇太少。
我也学着他人的样子，在油库借来两块跳板搭在马车上，然后将油桶滚上马车。当实在无力时，立即将准备好的木楔塞到油桶下，防止油桶顺坡滚下来，借此喘口气休息一下。慢慢我也就掌握了一些技巧，可以一气呵成地将满满一桶油滚到车上。
团部油库的人说我，这小子还真有点儿干巴劲儿！
那时油槽车载重一般多为五吨，油槽车司机很狡猾！到连队送油时，总是设法不把油料全部卸净，然后将剩余的柴油据为己有，或者送人烧煤油炉用（也有人说他们拉到农村卖钱）。因此当油槽车到连队卸油时，你必须爬到车顶打开油罐盖，目睹柴油全部卸净。每逢这时，司机会很不友好地把脸拉得像张驴脸。
你监督司机，他也是不白给的，他也想法子对付你。司机专找油槽车后轮低的位置停车。外行人不知道，因为油槽车卸油的油泵，位于油罐的前部分。如果车后轮子位置低，会有一少部分油料滞留在油槽车的后部分，油泵吸不着油，这样司机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揩油”。或许这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因为我当时年轻没有经验，根本不懂这里面的猫腻。到团部领油时，认识其他几个连队的同行，我就虚心向他们请教，就此也得到了一些对付油槽车司机的“真传”。
回去后立即动手，将油库的油罐卸油口处的地面，垫得略高一些，使之形成一定的缓坡。这样油罐车在停车卸油时，后车轮水平面自然地高过了前轮，这样就可以将柴油卸得干干净净。
油槽车司机再来送油时看出了端倪，非常地不满！这等于断了他揩油的后路。平时卸油时，我在大油罐上面，都是司机将槽车放油的胶皮管子从下面递给我。
这次司机抱着胳膊，一脸毫不相干的样子，待在一边抽烟看热闹。我十分恼怒，你不帮忙倒可以，居然还在油库院内吸起烟来，我也毫不客气地一指旁边“油库重地 禁止烟火”的告示牌，把他“请出”油库院内。离开你，老子照样能把胶管弄到油罐上！我心里骂着司机，找来一段绳子，一头拴在胶管上，一头拿在自己的手里，拉着绳子爬上油罐，然后用力拉扯着绳子把胶皮管子拽到油罐上，得意地大声喊：放油！然后彼此谁也不理谁。
放完油，我把胶皮管子扔了下去，坐在油罐上美滋滋地看那司机小子费力地往车上盘着胶皮管子，我再也不像以往那样去帮他忙。也许这叫一报还一报吧！那小子铁青着脸，默默地整理完油管子，悻悻地开车离去。
天气暖和时，机车可以正常使用油罐里的柴油。到了冬天，虽然机车很少使用柴油，一旦使用起来可就麻烦多了！大油罐里的柴油已经凝固成一体，一滴也放不出来。只能使用大油桶里的油。桶里的油虽然也凝固了，毕竟数量很少。我也学着老驾驶员们的经验，用豆秸点着火来烘烤油桶，促使里面的柴油融化。同时还要用木棍不停地搅动，让柴油尽快融化。
一次在烤柴油时，插在油桶里的木棍嗖的飞出，腾空能有三、四米高，可把我吓一大跳！原来是柴火烧的太旺了，没有及时地搅动，骤然烧热的柴油气体，将木棍猛地顶了出去。其实我也知道，这么做是很危险的，但是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寒冷的北大荒能把一切都冻僵了。
在这些燃油类里，汽油尤为珍贵，团部控制得很严，连队领导也理所当然地严格控制。
那时团部的电影队，一个月能有两三次下到连队放映电影。尽管都是那些演了N遍的老片子，但也算是丰富了连队的文化生活。电影队是下面连队的“爹”，必须以礼相待，岂敢怠慢啊！连队要派车去接他们，到了连队好吃、好喝招呼着，等他们酒足饭饱后，才去放电影，演完电影后还要把他们送回团部。一切流程，每个环节都不得怠慢。
那时候电力短缺，停电也是家常便饭。遇有停电时，电影队便会搬出汽油发电机，叫连队的人给加满汽油来发电。其实电影队本身就配备了汽油的定额，可他们就是故意不带油，省下自己用或者送人。对电影队以权谋私的做法，我们连长也很恼火。
那次又要到我们连放电影了，连长告诫我：不要惯着他们，不给他们汽油！我这实在人，真的拿着棒槌就当针（真）啦。当晚，电影幕布早已支好了，下面坐满了等待看电影的人群。这时候又停电了。
等了半个多小时，两个电影队的哥们儿打着饱嗝，从食堂里出来，走到电影机旁拽出发电机，大声喊着：赶快灌汽油发电！我在下面听到了喊声没理他，反正他们也不认识我。他们喊了几声后，见没有人搭茬，非常生气地大喊：你们想不想看电影了？连队里的人都直眼看我，我不得不站出来对答，告诉他们：用我们连队的汽油，必须连长同意。
那两个人十分不满地离开，跑到连部暖和去了。众人乱了起来，当然也有人指责我，我也很不高兴，你们凭什么冲我来？这是连长的指令！我不该遵守么！？我也生气地离开了现场，回宿舍躺着去了。
没多久，丁副连长酒气冲天的上来了，看样子是与电影队人员陪酒了。一进宿舍就没好气的对我说：给我马上弄汽油去！我的犟劲也上来了，你是副连长，我当然要听正连长的了。我偏偏就是不去，你能把我怎么？
丁副连长有些恼羞成怒：告诉你，我撤了你！我也不客气的回敬他：撤了我也不去！就在我俩叫劲时，两个哥们儿把丁副连长劝了出去，又来劝我别太教条了，那么多人等着看电影呢！我也十分生气，一个正连长、一个副连长，你们两个当官儿的，拿我搓球！我到底应该听谁的？！
这时，田副连长进来了，他笑呵呵地劝我：小吴别生气了，去弄点汽油吧，大家伙儿全等着看电影呢。看着田副连长和蔼的面孔，我终于放弃了固执的想法，十分不情愿地到油库弄了一小桶汽油回来，重重地放在那两个放映员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回宿舍去睡觉了。
第二天连长知道这件事后也十分生气，但是人家电影队谁都惹不起，据说那里的人员背后门子非常硬，基本上是“皇亲国戚”。
日后连长再次对我强调：今后绝对不能给他们一滴汽油！电影队又来放电影了，正巧又赶上了停电。两个放映员又开始喊着要汽油。我也郑重地告诉他们：我没有权利给你汽油，你们找连长去要吧！结果他们在连长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扫兴地回来了。
正在这时，突然来电了。按理电影队本应该正常放电影，可是他们干脆“罢演”，来报复连队没有给他们汽油。他们七手八脚地打包装箱，要准备打道回府。
这下子惹怒了我们连长，他立即下令：不许连队拖拉机送他们回去！这次可把那俩小子晾在那儿了。他们在全连老少目光面前，显得十分尴尬！面对着那一大堆放映器材及电影胶片，他们束手无策。只见他俩嘀咕了一会儿，其中的一个跑了回去，一小时后他找来拖拉机，拉着所有的放映器材狼狈不堪地走了！
虽然我们没有看上电影，但是连队的人都觉得十分解气。你电影队也太牛了！别的连队把你当爹供着，我们连长就不惯着你！不过，换来的后果是：连续几个月，电影队也不到我们连队演电影。我当时认为，即使那样也值得，我们连长这叫有骨气！有反潮流的革命精神！我由衷地敬佩连长。
故事
五
壮哉老牛
传奇人物，就是指那些人有着叱咤风云的非凡经历，或能够印证一个时代的人物。用这个标准来衡量咱们十连的某些人，似乎不太恰当！甚至可以说，怠慢了这个名词。但是，对小小的连队来说，他虽然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但也确实是个不平凡的人物，那只好用传奇人物来称呼他吧。
说起传奇人物，牛德海非他莫属！他应该是十连公认的大好人！
老牛这辈子没有结婚，当然也就没有儿女了。他给人留下的印象：耿直倔强、嫉恶如仇。人们常说他，有些执迷不悟！用俗话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老牛，他的的确确是一头牛，一头倔强、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牛！
他是北京人。据说在那久远的激进年代，他总是给当时的领导提意见，阴险狠毒的领导为了报复他，送他一顶不小的“帽子”，好像是遭受了牢狱之灾。他释放后被发配到了兴凯湖农场，最后碾转来到红五月农场。
在红五月农场时，他经常地外出，到处为自己蒙受的冤案申诉、奔波，不过每次都无功而返。都到了如此的境地，他似乎不知悔改，前车之鉴也没有让他醒悟。他还是经常性地给连队领导提意见。对于他大有精卫填海的毅力，我真为老牛的执着精神而感动！
老牛长得高大魁梧，嘴里总是叼着一个大烟斗。听人说，年轻时老牛的体格特别壮！曾经能一个胳膊夹起一麻袋小麦，好家伙！太让人佩服了！
他的工作是负责连队的公路平整与管理。下大雨时，必须禁止任何车辆的通行，因为这条砂石路很容易被车轮碾坏，这当然也是团里的规定。养护公路的责任很重要，这是我们十连唯一一条通往外边世界的公路。
在一个电闪雷鸣、大雨滂沱的夏夜，团部的某领导到北边连队检查工作后，乘吉普车顶着大雨欲返回团部。当雨幕中的汽车刚进入十连，就见老牛身披雨衣扛着铁锨，宝塔般站在路中间，他挥动手臂拦住吉普车。
年轻气盛的司机有些仗势欺人，蛮横地谩骂老牛。老牛毫不示弱大手一挥，就是不让路，并且向他们重申团部的有关规定。盛气凌人的司机哪吃这一套，猛踩油门楞要冲过去。咱们的老牛太伟大了！他临危不惧，巍然不动地站在路中间，司机只好猛踩刹车在他身边停下来。
车里边的团领导也很无奈，只得屈身来到十连睡了一宿。这事儿让连队领导好没面子，他们一边便埋怨老牛办事儿太死性、认死理儿，一边对团领导赔礼说好话。但是，连队领导们也知道老牛的脾气，对老牛的做法是无可奈何！事后，老牛仍念念有词说：团里规定的制度，哪一级领导都应该带头遵守。瞧瞧吧，他这人就这么认死理儿！
与老牛在同一个宿舍里居住的年轻人，有时对他很反感。每到早晨即将敲出工钟时，有的哥们儿贪图多睡会儿懒觉，捂在被窝里不愿意起床。老牛坐一边开始上政治课：“华主席带领我们粉碎了四人帮，我们就该拿出干劲来，好好工作……。”好么，这个磨叨啊！实在没法子，哥们儿把被子蒙在脑袋上，任凭老牛在那“磨豆腐”，直到老牛上工走了。
每逢春节前夕，我们这些知青开始蠢蠢欲动，兴奋地准备回家过年。可是老牛没处可去，只能孤单单地在宿舍度过除夕之夜。有的时候觉得他非常可怜，犹如一只无依无靠的孤雁！真不知道他一人独守孤灯，度过了多少个万家团聚的除夕。
这个来自京城脚下的汉子啊！兴凯湖无情的艰辛困苦，没有磨蚀你的刚烈；北大荒恒古旷野的凛冽寒风，更锻造出你刚毅的性格与顽强的意志，使得你的棱角愈加坚硬。
或许，有些人把你老牛看做是另类。你毕竟是你，走自己的路，让别人随便说。在你的情感世界里，很多人难以读懂或不可理喻。特别是在那个迷茫、混沌的时代，“黄钟毁弃，瓦釜雷鸣”，那时的真善美被曲解，又有几人能为正义高歌？
有时你又不是倔强的牛，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闲暇时，时常见你叼着漆黑的烟斗，氤氲弥漫的烟雾中，你眸子里透出了很多无奈，闪现着孤独凄凉的目光。
人生的多舛使老牛愈加衰老，他瘦削而沧桑的脸庞，深深地泛起了皱纹。晚饭后他常常独坐一隅，在昏暗的灯光下长长地发呆。不知他在想着什么，是在回顾坎坷艰辛的路途，还是思念遥远的故乡？
在月朗星稀的不眠之夜，不知道老牛在想些什么。是思念千里之外，京城故乡的万家灯火？还是回首身陷囹圄，命运跌宕的经历？静谧的夜色，月光如银。朦胧的夜色中，池边阵阵蛙鸣与草丛里蟋蟀的低吟，不知能否轻轻慰藉你孤独、冰冷的心境？
假如你啊，少了一点儿倔强，可能早已儿孙绕膝、安享晚年；如果你平添几分圆滑，甚至已经身居官位、显赫腾达。不过，你就是你！否则你就不是老牛了，因此失去了牛一般的优秀品德和高尚情操！
若干年后，听说老牛走了，走得那么无声无息。没人知道他葬身何处，更不知道谁为他送行。难道他真就这么成为北大荒的孤魂野鬼？不，唯有坦荡厚重的黑土地，会静静地永远陪伴着老牛的魂魄，会使他在另一个世界不再孤单。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老牛虽然远去了，他朴实耿直、嫉恶如仇的品格，给连队的人们留下难以磨灭的口碑。虽然，错误的时代，以错误的观点，作出了错误的决定，把错误的罪名强加与他。他似乎丝毫没有改变那种刚性的品质，至于那些莫须有的结论，也很难压垮他那铮铮的铁骨！
一个名人说过：“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老牛虽然离开了我们，他伟岸刚直的形象，他不屈不挠的精神，永远铭记在十连戍边人的心中。
作者简介
吴振华 1958年8月出生在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 1976年下乡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5师53团10连; 1979年到齐齐哈尔钢厂工作; 2018年退休,现在天津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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