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开始的地方——北大荒查哈阳
每每回忆起兵团的生活,我都会感动,会感慨。我的思绪就像手中的流沙,随着微风飘撒在大地上,撒落最多的就是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五十团,那个叫查哈阳的地方。
那是我的第二故乡,是我梦开始的地方。
不知是远离父母在想家,还是刚到查哈阳生活不适应,到十八连的头几个月,我每天都流鼻血。流出的鲜血凝成血块,堵塞鼻腔透不过气来,浑身绵软无力,整天迷迷糊糊,每天的状态都好像是在梦中似的。
一天,在地里劳作时,鸡西知青王琦和我又落在后面。我俩累得实在干不动了,就靠在一个小草垛旁坐了下来,不料竟然睡着了。这时,有一台拖拉机开了过来。
开拖拉机的师傅是一位屯子里的小伙子,助手是一位高个子上海知青。当他们把拖拉机开到草垛前,准备从草垛上开过去时,师傅踩住了刹车,让助手下去看看草堆旁有没有人。助手说:“这里怎么会有人呢?不用看。”可是,师傅不放心,亲自下来查看。
他走到草垛旁发现了我俩在那酣睡着,师傅连气带恨地上前就狠狠地踢我俩一脚:“你俩不要命啦?臭丫头,怎敢跑这里睡觉!”我俩在懵懂中被踢醒,发现拖拉机的车头已拱到小草垛上,就差那么一点点,拖拉机就碾压在我们身上。
这位师傅红红的脸膛上,点缀一颗漆黑的痦子。身材五大三粗,俨然是个彪形大汉。他又气又恨,脸庞都扭曲得走了形。他冲着我挥了挥拳头,又骂了几句粗话,才气咻咻地又登上了驾驶室。
我俩被吓呆了,傻傻地愣在那儿。我的嗓子眼儿像是被噎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拖拉机走远了,我俩才缓过神来,想说声谢谢,嘴里却吐不出话来。死神擦肩而过,我俩捡了一条命。
事情过去这么些年了,我还一直惦念着这件事情。我曾借各种知青聚会的机会,不断地打听当年救命恩人的下落,可是至今仍无音讯。我无数次发誓,在有生之年,一定要找到这位带着黑痦子的救命恩人,当面向他们说声“谢谢”,了却我几十年的心结。
转年初春的5月,查哈阳大地春寒料峭,田地里依然空旷寒冷,寒气逼人。灌满水的稻田地里,早晨都会冻上一层薄薄的冰。我们每天都劳作在有冰碴的稻田里,打捞漂浮在水面上的稻草,为春播插秧做准备。
稻田里的冰水,不断地浸湿着我们的棉裤。那冻硬的棉裤腿儿,让呼啸的北风一吹,就像一把小刀,在我们的腿上不停地划来划去,钻心地疼痛。可是为了不让稻草阻碍插秧和禾苗的正常成长,我们忍着疼痛,抗着严寒,咬紧打颤的牙,抬起冻得红肿的手,在那稻田地里坚持着。
有一天在干活歇气时,我们踉踉跄跄地走出水田,大家冻得都哆嗦成一团。这时,当地老职工田老五,拿出自带的白酒喝了一口,看到我被冻成发木的样子,也让我喝一点。那时我才17岁,哪喝过酒啊,不敢喝。田老五再三劝我喝一口暖暖身子。我试探着,勉强地喝了一口,哇!一股呛人的苦辣的热流从嗓子眼儿里直冲到心里面,就像被呛了一口辣椒水。但,冻僵的身心,逐渐地舒缓开了,热血涌上心头,浑身暖洋洋的。
后来,每次下水捞稻草,我都带一军壶连队自酿的白酒,冷了就喝两口。从那时起,我和酒结成了朋友,每次喝酒都能感觉到那酒味不仅仅是辣,还有,浓浓的甜。
在以后的生活里,我也曾喝过无数次的酒。无论这酒的价钱有多么的贵重,品牌有多大的名气,细细地品味下来,这些酒都远不及连队自酿“小烧”那样醇香的味道。那又浓又烈的酒香,久远地飘逸在我的记忆中。
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就要命”。我打小牙就不好,经常无缘无故地疼起来,疼起来就天昏地暗,昼夜不得安宁。到了连队这个病也一直伴随着我。
一天,牙疼的老毛病发作,难忍的疼痛使我捂着脸在场院里转圈。顾排长看到后,把我领到他家,让家人弄一黄背篼的大葱籽,大把地扔到火盆里,烧出香味,熏烤抹过香油的碗。熏热后,先用毛巾拧成圆形垫在耳朵周围,防止烫伤。然后把碗扣在耳朵上。等碗凉了,揭开,你猜怎么着?碗里有许多带有黑头的小白虫,用手一捻就成了白色粉末,像牙齿被碾碎了一样。就这样反复熏数次,熏到碗里没有白虫为止。
老排长为了给我治牙痛,连熏带捻,满头是汗,精疲力竭。可是当老排长看到我从疼痛中恢复过来时,他那满脸的汗珠伴着令人亲近的笑容,仿佛感觉到摆脱了疼痛的不是我,而是他。
整个流程很繁琐,操作手法相当精细,这里面的原理不可思议。就是这位顾排长,用这种原始的手段,使我摆脱了牙痛这个顽疾和病痛。
至今42年了,老排长用土方为我治牙痛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那满是汗水的脸和那朴实憨厚的笑,永久地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1970年秋,又是收获季节里的忙碌和繁重。好不容易盼到送饭的老牛车“吱吱呀呀”地蹭到地头。
哈哈!有驴肉!知青们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吃得香极了。我还记得,一盘驴肉5角钱,太便宜了。有的知青连吃了几盘,我也吃了两盘。
收工时,天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我和几个知青爬上五头大马拉着的大板车。我埋着头,不敢看那漆黑的可怕的天。雨打在头上啪啪地响,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全身湿得透心凉,无处躲藏。
第二天,灾难降临了。连队里一下子有38个知青发高烧,起不了炕,其中就有我。知青集体发高烧,牵动了众人心。好多的人在为我们这些生病的知青奔忙,打点滴的,喂药的,给病人热敷的。老连长,指导员和各个排长都在跑前跑后地为我们忙乎着。食堂师傅为我们做了松软的病号饭,并送到我们每个人面前。当地的老乡给我们送来了鸡蛋。师、团、营里的首长也不时地来到我们身边,摸着我们的头,关切询问着我们的病情。
我心里很感动,也感觉到了病情的严重,想爬起来,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连说话的劲儿也没了。记不清过了多少天,在师、团、营连领导、老职工的共同关心和医务人员的精心治疗下,发高烧的知青们逐渐退烧,病情有了好转。下炕那天,我们腿软得站不起来,38个人顺着炕边慢慢地挪下地,顽强地扶着南北大炕沿,练习走路。可想而知,当时发高烧的知青是多么的危险,高烧使每个人的中枢神经严重受损!
后来得知,高烧是由吃驴肉中毒造成的。其情其景酷似20世纪60年代纪实影片《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兄弟》。
1971年秋季,这是一个改变我命运的季节。
因我从小爱画画,被安排做连队报道员。实际工作就是为连队出黑板报,每期版面除了有大量的文字,还要配一些报头图案。
在秋季的一期板报上,我创意性地画了满版的工农兵形象,记得,画中的女农民还抱着大捆的稻穗。命运之神向我伸出眷顾之手,是这么一个小儿科的粗糙画面,改变了我的命运。当时有两位招生老师在此路过,被醒目的粉笔画所吸引,他们向指导员和连长说明了来意,询问粉笔画出自何人之手,连长便向他们介绍了我的情况。
老师召见我那一时刻留下的记忆太深了。招生老师问我想学美术吗,我幼稚地问什么是美术,他们笑了,告诉我画画就是美术,我高兴极了。交谈了片刻,他们给我留下了地址,让我写一篇《忠诚党的教育事业》的文章寄给他们。
我们宿舍里有两位在连队学校当老师的老三届天津知青,她们得知此事后,热情地帮我写了《忠诚党的教育事业》的文章。我把文章寄了出去。半年后,我意外地被录取成为鸡西市师范学校美术班的“工农兵学员”。
我回鸡西上学了。从此,我的命运被改变了。
我万分珍惜,学习十分刻苦,不到一年,就成了班级尖子生之一。进修美专时,连续三年都被评为优秀学员。毕业后,在教育领域里一干就是38年,由于工作努力连年获奖。我知道,这与我在兵团的磨炼是分不开的。
我经常想起在查哈阳的艰苦岁月,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得最好,因为我是从兵团走出来的战士。
本文选自《星光满天的青春》,王丽丽主编,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10月 来源:私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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