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回家探亲的故事
深呼吸
买不够两年需要的东西
看看,能不能转插
又回母校
为同学带东西
再次返回,心情更糟
求求你,开个病假吧
目睹了粉碎“四人帮”时上海的情景
打死我也不回去了
故事
01
深呼吸
知青a:
说起探亲,那时是我们最向往的事情。记得刚到两年的时候,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向连队的领导上递交探亲的报告。我们连队第一批只批准了5个人回家探亲。说起来都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多数是以大人得了疾病为理由的。事实上大部分是假的。大家都心照不宣,相互理解了。心情都是一样的,谁不想早点回家看看。出门在外就是想自己的亲人啊!
我是叫家里打了一个加急电报来,说是母亲得了疾病正在住院。如果不是这份假电报,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当然是有附加条件的,连长让我帮着带十块肥皂。只要能够批我回家探亲,这点小事算什么呢?带?这是假的,送给他才是真的。那时我们都明白,就像电影里说的:“连长连长,半个皇上。枪声一响,黄金万两。”这些土皇帝你能得罪得起?
我们结伴回家探亲的一共是6个人。回家路上的酸甜苦辣不说了,等到了上海以后,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很陌生了。才两年的时间,仿佛自己已经不是这座城市的人了。我们下了火车,与家人见面后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总是感到周围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好像我们这些灰头灰脸的人是从另外一个星球上来的。偶尔你还能够听见路过的人在说:下乡的知青!是啊,在我们的外表上已经打上了农村的印记,土的快要掉牙了。
不多说了。我只想给你说说我们再次离开上海的时候,到南京路上上海最大的食品商店去的事情。你当时也一起去的,你不会忘记吧。那天,我们哥几个结伴来到食品商店。本想去采购一些东西带回云南农场的。可是看看店里的东西,再摸摸口袋里的钱,大家都忍住了。就这样看呀看呀,只能够饱饱眼福了。等到要回家的时候,是老林先说的:大家在这里一起呼吸呼吸吧。这里的香味实在是太好闻了。抓紧啊,要过两年才能够闻道这个味道了。
于是大家傻乎乎地站在一起,拼命问着店里的味道。香的、甜的、酸的、辣的……什么样的味道都有。真的很好闻啊!我们似乎都陶醉了。直到戴着袖章的人过来问我们:你们在干啥?老林回答说,再闻闻味道。人家搞不懂这是在干啥。我们解释说:师傅,我们是在云南农场的知识青年,要回去了。要等两年以后才能够回来探亲。闻闻这个味道也算是向上海告个别吧。那个人听了直摇头,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等到我们离开食品商店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都回头看着这座老式建筑,包括这条南京路。再见了,南京路!再见了,上海!我们什么时候再也不要离开啊!想到这些,有的朋友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要是说现在,从农场回到上海,我们又能够去几次南京路上的食品商店呢?到处都是这样的商店,没啥稀奇的了。是啊,只有当失去的时候你才会感到一些很普通的东西其实是珍贵的。家在上海,亲人在上海,我们能扎根在云南吗?深呼吸的故事不值得一提,但是那种对于家乡的留恋之情也许是没有离开家乡的人所无法体会的。
故事
02
买不够两年需要的东西
知青b:
我们云南农场当时有规定,两年可以回家探亲一次。对于我们来说盼望回家探亲是一种奢望。无论如何艰苦,都会将这一的期盼作为一种信心的来源,一种好好活下去的动力。
我在云南农场上山下乡,来来回回一共有四次探亲。每次都是兴奋地回家,难过地再次返回。现在想起来,为了我每次返回,家里是倾其所有了。那时什么东西都要票证,家里是省吃俭用把省下来的东西都留给了我。爸爸妈妈专门腌制咸肉,等我回来后让我带到农场去。还有肥皂,也要凭票供应的,家里都是省下来给我留着的。反正很多,一下子记不起来了。我是女孩子,连卫生纸都要从上海带去的。那时在云南的农场,物资是贫乏的。我们在休息天上大勐龙,商店里啥也没有的。只是一些罐头摆在那里,我们一个月28元钱,买得起吗?每次回上海探亲,人家叫我们是“刮民党”回来了。什么东西都要,爸爸妈妈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知道我们在遥远的农村里所受的苦。你对他们说,自己在农场生活的还可以。既然可以为什么要带这么多的东西呢?真的是一言难尽啊!
每次回上海,总是要返回农场的。带这么多的东西,最苦的是一路上的旅途。首先要拼命挤上火车,抢到行李架。否则者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怎么带呢。接下来就是在昆明转车。从昆明火车站到汽车站相当于穿越了整个昆明市区。拖着笨重的行李,想方设法到汽车站。然后要想办法托运。最苦的是到了景洪后,我们回大勐龙是没有什么班车的。全靠自己想办法搭车。你带着怎么多的东西,真的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啊!好在我们每次都是几个人一起走,大家互相帮忙才行。还有不能够遇到雨季天。从景洪到大勐龙要翻越飞龙坡,经常因为道路太难走而中断交通。遇到这样的情况只好在景洪等了。
你说那时不带这样多的东西行吗?也行的。问题是你要在农场生活两年,一些生活的必需品怎么办?也有人说,人家老工人不是也在农场生活的好好的嘛?是的,这些都没有错。记得有一年上海市派来了慰问团。团长是原来上海市的副市长王一平。当他得知我们女知青连卫生纸也要从上海带去的时候,极为震惊。你说,当年那里就是这样的生活水平,叫我们这些从大城市里来的人怎么办?回家探亲一次,绝对是带不够两年所需要的生活必需品的。要不我们怎么会在能够离开云南农场的时候,会像逃难一般争先恐后地逃离呢!
去年我回农场去了一次,现在那里的变化真大。要是当年就是这样的生活水平,我们不至于要这样带这么多的东西了。也许会有不少的人留下了。当然这只是假设,我们思乡的情结也不是靠生活水平的提高能够解决的。说来说去,上山下乡确实很不得人心。
故事
03
看看,能不能转插
知青c:
我在第一次回上海探亲的时候就决定不回云南农场去,可惜最后没有成功。当时我走的时候,只有一个宿舍里的小张知道我不打算回农场了。我把该带回家的东西都带走了,剩下的一些东西我对小张说,我真的不会来了就都送给你了。
为什么呢?因为家里来信告诉我,打算给我办理到浙江去插队落户的手续,通过这样的途径离开云南农场。我先让家里打了一个电报来,称自己的父亲得了急病。
今天我可以告诉你,我去请假的时候,那个混蛋指导员还乘机“吃我豆腐”(上海话:调戏的意思)。他像狼一样地乘机把我抱住,想吻我的嘴,被我挣脱了。等到他瞪着血红的眼珠看着我的时候,我当时吓得直打哆嗦。幸好连长来找他,他才拿起笔在我的探亲报告上签字同意了。你说,在这样的环境里我还能够待下去吗?
我是满怀希望回到了家里。心想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受到这样的欺负了。我一见到爸爸妈妈的时候,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自己又不能够告诉他们,生怕他们着急担心。等到我听了爸爸妈妈说让我去浙江的事情以后,弄的我几天没有好好睡觉。
原来从农场到浙江去插队叫做“转插”。名字不重要,主要是有条件的,就是要嫁给当地的人。天哪,这也叫“转插”?说白了就是嫁人。问题是嫁给谁呢?他们告诉我,要我同意后再托人找对象,还要看人家肯不肯。这是妈妈的一位好朋友帮忙才能够办得事情。我那时一点主意也没有,就是整夜整夜睡不着。记得有一天白天我一个人在南京路瞎逛,走到大光明电影院的时候,就买了一张票子进去看电影了。因为晚上没有睡好,结果电影一开始我就睡着了。一直到电影放完,全场的电灯都亮了,是服务员过来把我叫醒的。他还说,这样大的姑娘怎么跑到电影院里来睡觉?
我那时又没有男朋友,说不好听的,没有什么牵挂。就是在感情上一下子接受不了这样的办法。为了离开云南区与一个毫不相识的男人结婚?那时已经有人这样做了,但是我似乎下不了这个决心。不做呢,只好回云南去?我是生怕那个指导员报复我。唉,真难啊!
这次探亲是满怀希望回家,在矛盾和痛苦中度过,最终是在巨大的失落中再次踏上返回云南农场的路。促使我最终返回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我的爸爸不太同意我走这样的路。他认为这样“转插”风险太大,万一找的人不好,要苦了孩子一辈子的。再说那时也没有合适的对象,仅仅是妈妈和她的朋友在起劲。
最没有意思的一次探亲,弄的我心灰意乱的。你们都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告诉大家。幸好没有办这件事情,要不我怎么会找到今天的老公呢?自己开了公司,当着老板,家里不愁吃不愁穿的。现在想想,人啊就是这样几步,走错了遗憾一辈子;走对了,幸福一辈子。
故事
04
又回母校
知青d:
给我印象最深的回家探亲的事情是我们几个哥们一起回自己中学的事情。
我们这些人回家探亲,有点多余的人感觉。家里的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剩下我们似乎是闲人一个。每次回家探亲,我们都会聚在一起,要不就是喝酒聊天,要不就是跑跑公园逛逛马路什么的。不能够回上海想回上海,真的回到了上海,我们就是这样的多余的一群人啊!
那天,我们哥几个实在无事可干,结伴出去走走。到哪里去呢?我们毫无目标地前行。当我们走到自己读中学的地方时,是小六子一时兴起说是要找班主任算账:“谁叫他骗我们的,害的老子跑到这样远的地方去受苦!”
于是我们几个不顾门卫的阻拦,大叫大喊地走进了学校。安静的校园里突然响起一片嘈杂声。其实,当我踏进学校大门的那一刻,心里真的很羡慕。一片书声琅琅的,哪像我们当时在学校里,到处是闲逛的学生和无学可教的老师、到处是大字报大标语和歪歪斜斜的座椅板凳。现在已经开始恢复了教学的秩序,真好。我劝过小六子,算了,别闹了。可是这个家伙不听,非要赶来劝阻的老师把他当年的班主任老师找出来。后来才知道这位班主任早就调走了。据说这个人是因为当年跟随“四人帮”的,在这个学校里呆不下去了。小六子对学校的老师说:要是这个家伙在,我非揍他一顿不可。就是这个家伙带着工宣队天天在我家里,逼着我去上山下乡。要不是他这样逼,我的父亲也不会当场脑溢血送医院的。真是一个害人精!
在大家的好言相劝下,我们总算走了。离开学校大门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含感慨。说是我们在这个学校里初中毕业,其实是天晓得。从1967年底按照就近分配的原则,我们进了这个学校。一直到1970年初上山下乡,那里读过书啊!先是学工,然后学农。就是在学校里也是没有书可读。老师在教室里经常遭到学生的辱骂,动不动还会遭到殴打。记得我们一位教数学的老师,一天在看一本“文革”的杂志,封面上是一张可爱的小猫咪的画像,他说了一句,这个小猫崽。就是这样一句话被另外一个学生听见了,立刻报告工宣队,说是在污蔑伟大领袖毛主席是“毛贼”。好家伙,全校立即开批斗大会,把这位老师打得很惨的。唉,这些往事真的不堪回首啊!
无聊的我们离开学校以后,还是在大街上瞎逛。说是回家探亲,其实很无聊,整天无事可干。但是一想到时间一天天过去了,离回农场的日子近了,心里又有说不出的难过。多么想在这个城市里留下呀,我当时说过,哪怕叫我在上海扫垃圾我也会立刻从云南回来。可是,这么大的一个上海已经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我们已经是云南人了。
故事
05
为同学带东西
知青f:
你让我们说说回家探亲的事情,这个话题没有啥好说的。那时为了探亲,啥事情都有。今天我可以告诉你了,那个小x为了回来探亲,被连长睡了。那些农场的“土皇帝”是什么坏事都能够干出来的。最后,小x不是再也不会来了,后来嫁到江苏的一个小县城里。据说很苦,因为老公知道她被人家睡过,心里的疙瘩一直解不开,最后还是离婚了。
我们那时能够回家探亲,大家都会跑来叫带一些东西。这也难怪,按时农场里啥也没有。能够回家一次也真的不容易啊!我记得每次回家探亲,朋友们都会托我带东西,什么都有。我专门用一本本子一一记录下来。我们都是从小在一个学校、一个弄堂里长大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相互之间都很熟悉。帮着带一些东西就是花点力气,最难过的是去朋友的家里时,家长们问长问短的,很不好对付。记得那时小x已经怀孕了,按照现在的说法是非法怀孕。但是农场里不管的,给个处分就完事了。到了后来,还说这是扎根边疆的具体表现了。但是上海的家里不干。小x的爸爸妈妈非要他们把孩子打掉。我去小x的家里时,她妈妈哭哭啼啼地问我这些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怎样回答。她还托我带话,一定要把孩子打掉。天哪,这个孩子已经6个月了。说归说,当父母的还是心痛自己的孩子。他们让我带了许多奶粉。其实他们心里也明白,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情了。小x的妈妈说,有了孩子以后怎么回来呀?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还有阿三头家里,他们一直在担心自己的儿子。因为阿三头在连队里打架,被连队里批斗了,那时还没有处分。他的父母让我带了两条牡丹牌的香烟,叫阿三头去打点一下领导。要知道那时这种香烟是凭票供应的,集起两条香烟是多么不容易啊!都是为了孩子啊!
那时到朋友的家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们在外面,要互相帮忙、互相照顾啊。家长们千叮咛万嘱咐就是不放心我们这些孩子。我常常在离开朋友们家里的时候会掉眼泪,心里很难过。所以,我每次回到连队,把带了的东西一一交到朋友手中时,都会把这些情景告诉大家。许多人听着听着都会流泪。因为在那个年代,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自己省吃俭用,加上那时物资极度的贫困,真的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为的是什么呢,为的就是使自己孩子能够生活的好一些。
每次探亲,都有这样的事情。到了后来,我已经害怕为朋友们带东西了,害怕看见朋友们父母那种焦虑的神情。直到我们最后可以回上海了,再也不要去云南农场的时候,我们经常串串门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这些家长们都老了。有的已经去世了。所以,我感到我们上山下乡了,其实我们的长辈们也在上山下乡。他们的心里在上山下乡,牵挂着自己的孩子。等到我们自己做父母了,这样的体会就会越来越深。要是现在再搞上山下乡,让我的孩子去云南,我非跟他拼命!
故事
06
再次返回,心情更糟
知青G:
探亲是一件开心的事情,而再次回农场又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们上山下乡这些年就在不断地重复这样的痛苦与欢乐。
我每次回家探亲,到了再次回农场的时候,会几天几夜睡不着。脑子里尽是在农场的一些事情。雨季天的“九菜一汤”、开垦梯田的精疲力竭、连长指导员的凶神恶煞、红辣辣的太阳和漫天的瓢泼大雨、躺在病床上思念爸爸妈妈的情景。两年一个轮回,又要去那个艰苦的农场,心里直发毛。特别是自己的年龄一天天大了,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但是要我在云南一辈子心里想也不敢想。
记得我是在那年唐山大地震以后回上海探亲的。一天下午,妈妈正好在家休息。我们母女俩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好好聊聊。妈妈是小学的教师,她听说唐山大地震后很缺人,据说要从全国上山下乡知青中抽调一些人到唐山去。尽管这些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但是我立即说要是有这样的机会,我肯定第一个报名。不管怎么说,那是个城市。我已经厌倦了农村的生活。妈妈没有肯定我的说法,也没有反对我的决定。我们都明白,这是母女之间的随便瞎聊。真的要是有这样的机会,我看我们这些人都会去的。当时我记得妈妈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这个世界,变化是绝对的,不变化是相对的。那时我也听不明白,总感到妈妈对于当时国家的局势有自己的看法。现在想起来,这些话是很对的。中国在后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探亲的假期过得很快。好像还没有过够就又要回农场去了。每次都像是我们当年上山下乡的时候一样,家里的人都来火车站送行。等到火车即将要开的那一瞬间,又是亲人离别的眼泪。我是在1978年的秋天探亲的时候,再次回农场的心情才大不一样。因为那时我终于等到了可以回上海的机会。我是顶替我的爸爸工作回来的。那时,这些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我回农场去只是办办手续而已。所以爸爸妈妈和弟弟妹妹到火车站送我的时候,大家有说有笑的,显得很开心。爸爸只是反复在说一句话:安全第一!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人回来!记住,那些坛坛罐罐都不要了,人回来了什么都会有的!
是啊,那时就是这样的心情。无论是大人们还是弟弟妹妹,都盼望着我早点回到上海。妹妹说,我都有男朋友了,你快点回来,给我找个姐夫啦!其实,你是知道的,我那时已经有了对象,只是不敢告诉家里。因为,爸爸每次来信都有这样一句,在农场不要谈恋爱,总会回来的!好了,现在我终于可以回来了,也可以把自己的男朋友带回家了。当然,还有得到他们的认可。结果你是知道的,回来后我们就结婚了。
故事
07
求求你,开个病假吧
知青h:在我们连队这批去云南农场的知青中间,我是第一个回上海探亲的。那时我们两年到了,可以回上海探亲了。可是在我们连队中有50多人是上海知青,还有北京、重庆、昆明的知青。谁都想立刻回家探亲的,毕竟已经两年了。对于回家探亲时我们那时最大的心愿,套用当时最时髦的一句话(阶级斗争)说,天天想,月月想,年年想啊!在快到可以探亲的时候,我们大家中心的话题就是回到上海后怎样过。逛南京路?吃生煎馒头?到西郊公园?到大光明看一场电影?等等。那时就是这样的呀。我为什么会第一个探亲呢?因为我接到家里打来的一个电报,告诉我奶奶得了急病。真的,我绝对不是后来许多朋友都叫家里打假电报来骗探亲的。我是真的。于是,我很幸运地成为连队里第一个回上海探亲的人。大家别提是多么羡慕了,走的那天朋友们都来送我。还特别关照我到了上海一定要去大家的家里转转,报告一下情况。
每次回家探亲,我总感到时间不够,还有就是不想回农场去。但是又没有办法。我家里只靠父亲一个人工作挣钱,6个子女,4个上山下乡。搞得家里已经是快要揭不开锅了。我在云南农场好歹也有28元一个月的收入,总比在家里吃闲饭好吧。要是一超假,我的工资就要被扣。谁来养活我呀?
还是阿三头脑子活络,他告诉我要想办法请病假。你有了病假条,农场总归会给你病假工资的。这样既可以在上海多玩几天,又可以拿到工资。办法是好的,可是怎样能够开到病假单呢?在上海工作的弟弟告诉我,他们到医院很不容易开到病假的,医生卡的很紧的。但是我又不想放弃这样的机会。于是我就跑了几次医院,结果都是失望而归。
临到假期要满了,我最后一次跑到北站医院去看病。医生是一位与我妈差不多的中年妇女。我说,最近老是头昏脑胀的。她看了看我,拿起听诊器检查了一下说,没什么不好呀。我一听就哭了,心想还是没戏。她连忙问我,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呀?于是我实话实说,告诉她我想开几天病假,否则我要立即回云南农场去了。最后,我哭丧着着脸说:求求你了,给我开几天病假吧!
她没有说话,而是在我的病历本上飞快地写着什么。许久,她抬起头看着我。我发现她的眼睛里有些泪花。她和蔼地对我说,就写你有心脏病吧。给你开一个月的病假好吗?
我一听,差点给她跪下了。她说:唉,我的孩子也在农村啊。黑龙江插队。一个月以后,你如果还想留在家里,就来找我。
我明白了。我遇上了一个好人!
我眼泪汪汪地说了一声:阿姨,谢谢你了!
她对我挥挥手说,去吧,都是很不容易的。能帮就帮帮吧,但是你出去不要乱说呀!我点点头。
要说以后,我还真的与这位好心的医生阿姨结识了。在她那里混了三个月的病假。等我正式回到上海后,她退休了。直到现在我还经常去看看她!我还和她的儿子结为好朋友了。
故事
08
目睹了粉碎“四人帮”时上海的情景
知青i:
我回上海探亲时正好遇到了“四人帮”被打倒的事情。看见了上海的马路上到处在游行。老实说那时我哪有功夫管这些事情,我们来来回回为了生活在奔忙,就是想着再也不要回农场去就好了。
还说些探亲时的有趣的事情吧。记得我们还是兵团的时候那次回家探亲,那时你也在的,我们一起去看朝鲜电影《卖花姑娘》。那时的票子很紧张的。我们一起到大上海电影院,看见海报上“买”是用蓝色的字写的,“花姑娘”三个字是用红色写的。这使我们这些“光棍”们太想看了。但是没有票呀!是你出的主意,用我们的“前往边境地区通行证”来买票。因为上面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云南生产建设兵团”。我们怎么说也可以买军人优待票嘛。没想到这位售票员看了半天居然说我们是“游击队”!连个“武工队”也不是。还好,最后她还是把票卖给了我们。
那次探亲最气人的是我们一起到西郊公园玩。那天阿明突发奇想,把他父亲的一件陈年八代的西装带去了。当时我们一个接着一个偷偷地拍照。你还别说,穿上西装后人还真的是神气。也许那时的政治空气稍微有些好转,我们的胆子也大了。可是没有想到,就在我们很得意的时候,突然从人群里窜出一个人,一把把我们抓住,说是我们在搞什么“封资修”的东西。要我们到办公室去,还要没收西装!当时我们都急了,因为阿明的这件西装是从家里偷偷拿出来的。要是被没收了回去怎么交代呀。于是我们几个一起围着这位公园的管理人员,说好话的,威胁的,甚至想揍他的都有。我们是知青,谁怕谁呀!大不了就是进派出所嘛。这时一位路过的老人见此来劝架说,大家都让一步。你们这些小青年今后不要乱穿这种衣服。你们公园嘛也不要太一本正经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这些事情算什么呢!好,我们见好就收,立即离开了西郊公园。
现在想想实在是可笑。西装?现在中国哪个领导人不穿西装呀。可是在那时就是这样荒唐。都是十年的文化大革命造的孽啊。我们回家后谁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情。直到西装随着改革开放兴起后,有时见面的时候还说,真想去西郊公园看看那个管理人员,问问他该不该穿西装?其实,这也是说说笑话。在那个年代,我们大多数老百姓干嘛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呢?都是所谓的“阶级斗争”搞得整个国家乌烟瘴气的。好在这样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最值得骄傲的是,我们通过自己的努力,最后都回到了上海,再也不需要什么探亲了。想起来真够苦的。不要说为了探亲的思乡情结,我们从云南每次回来的苦谁受得了,只有我们经历了。你写的《来来回回路上的故事》都是很真实的,还有许多呢。你要写下去,也帮我们出出这口恶气!
故事
09
打死我也不去了
知青k:
说起探亲,我是一肚子的气。唉,你老是让我们讲那些年代的事情,不说吧心痛;说吧也许心里好过一些。我第一次探亲回家,回农场的时候正好遇到雨季天景洪到大勐龙这条路上的飞龙坡塌方。我在景洪等了一个星期才找到一辆拖拉机回到连队。因为超假6天,这些混蛋领导就是不让我报销路费。我这6天都是在景洪了。我那时对他们说,你们可以看我从昆明下来的车票嘛。但是他们就是不听。最气人的是我们那位知青干部也跟着起哄,真不是个东西。你别看今天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是“亲如兄弟”,那时这些人干的坏事真的比那些农场干部还恶劣。
后来我是把上海带来的一件的确良衬衣送给了支部书记的老婆,还哭哭啼啼地说了许多好话。第二天她就悄悄地来找我,把我的路费单子都拿去叫他老公签字同意报销了。这还不算,那个知青干部还说,下次可不行,要严明纪律!可是他自己的女朋友可以超假,照样报销。以后,他专门报复我。不许我入团,说我组织纪律性很差。在梯田大会战的时候,特意把我从菜地调出来上山挖梯田。你想想,我一个身高才1米60的女孩子,长得又瘦小,这样的挖梯田能行吗。我是几乎天天完不成任务的。为此每天晚上的连队学习开会,我总是挨批评的对象。好不容易熬到第二次探亲的时候,我已经暗暗下了决心,我是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了,打死我也不回来。
在我回到上海后,我把在农场的这些事情告诉我的爸爸妈妈。他们说,就是饿死也不要回去了。他们特别惊奇的是那个知青干部(我们连队的副连长,是知青中唯一提拔到连队干部岗位的),都是一起从上海出去的,曾经也是一个学校的,怎么这样不通人情。在我回来后,他的父亲曾经在弄堂里遇见过我,我也毫不客气地将他的儿子所作所为告诉他。气得他直骂自己的儿子是官迷心窍。
我不回去了。天天在家里帮着妈妈做些家务,把家里整理的有条有理的。没过多久,以分场党委的名义写来了一封信。大概的内容是威胁我如果再不回农场,要给予纪律处分。还要写信到我的父母单位去。爸爸看了信说,你别理他们。我知道爸爸是一位老工人,无产阶级嘛,那个年代不怕整。妈妈说,大不了我们到乡下去找个对象,安家落户。那个云南啊,充军的地方!这样我就更加坚定了不回农场的决心。当许多同学回来探亲的时候,我们一起玩玩都很开心的。就是那个当了副连长的家伙回来探亲,我是理都不会理他的。有一次,他居然跑到我家里来。那天我正好不在,他说是按照领导的要求来劝说我回农场去的。结果被我已经当了工人的弟弟打了出去。
不说了,都是些陈年八代的事情了。我最后是靠大家的帮忙,在大返城的时候帮着办好回来的手续,顶替我的妈妈。至于以前的恩恩怨怨说了就说了,过去了就过去了。
文章来源:知乎“上海余杰”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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