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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千里行军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冬季野营拉练

风雪千里行军记作者:金坚强

一个月步行两千里,而且是风雪行军。这对一般的人来讲很难想象,就是当年北大荒的老战友中,可能也没有几个走过这么漫长的冰雪之路。可是五十年前,我们却真的这样走过了。


东北,零下三十多度的冬季,那呼号的北风夹着雪花肆虐地刮着,刮得那么地凄凉,仿拂要把整个原野都吹翻,大雪刮得人们眼睛都睁不开,面对面都认不出对方是谁,只见帽子、眉毛、嘴唇、满脸挂满雪霜。

那是在1971年底那个严冬,为结合战备工作需要,兵团三师组织了一次冬季野营拉练。每一个团抽一个武装连组成拉练营。命令下达,十九团由我机炮连参加。全连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擦枪的擦枪,擦炮的擦炮,很快,三门“八二迫击炮”,三门“七五无后座力炮”,三挺重机枪分别都装到了六辆炮车上,每辆车又配上一匹军马。


我和陈宝顺两位杭州知青所在的炊事班也配置了由四匹马拉的一辆大车。炊事用具,喂马饲料,满满的装了一大车,司务长齐铁吾、上士王滨还让我们尽量多装粮食、蔬菜、油盐酱醋等。


离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那晚很多人兴奋得都没睡好。


清晨,司号员小杜一声嘹亮的集合军号声回响在黑大林子原野上空,参加拉练的战士们在大食堂前全副武装排列得整整齐齐。连长宣读了命令,指导员再次强调了拉练中的注意事项,尤其是军民关系。


上级命令我们要在规定时间到达佳木斯市郊区靠山屯集结,所以,队伍一开始就进行了急行军。经过值班营营部时,梁副教导员、窦参谋、张助理、周医生等人加入了队伍。


队伍急速向前行走着。一路行军一路歌,指导员不时鼓动大家。


我和宝顺背着行军锅走在队伍最后,我们前面的窦参谋步子大走的快,而周医生步子小频率快,一路走还一路聊天。

到了中午时分,队伍原地休息了。我们炊事班却不能休息,一百多号人等着我们呢!大家忙开了,这边有人用镐刨坑,将两只行军锅埋好,那边有人找柴草、找冰化水,洗米……。炊烟袅袅,热气腾腾,很快,水开了,倒入小米,用锅铲翻呀搅呀,待水快干翻不动了,立刻撤了大火盖上锅盖,用小火焖着。另一个行军锅用来炒菜,冻猪肉、咸菜切片爆炒加上干辣椒。半小时后,大家都吃上了热呼呼的饭菜。


队伍又向前开拔了。我们走凉水,过笔架山,穿行双鸭山市大街,向集结地急速靠拢。


我们听到了远远传来的拉练营集结号声,连长命令全连跑步前进,并令司号员小杜吹号应答。


队伍以最快速度准时进入集合地点。只听一片掌声,原来,除了我们,参加拉练都是步兵连,都是轻武器,只有我们这个连不一般。当大家看到眼前出现的马拉炮车的重武器机炮连,都感到异常地新鲜和兴奋。重武器在战时的作用是举足轻重的,上级派给我们两位报务员,又配置了一部电台。

这是一支长长的行军队伍。走在最前面的是尖刀连,清一色上了刺刀的“7.62”苏式步骑枪扛在兵团战士肩上,步伐整齐,雄赳赳气昂昂。后面每隔一段距离一个步兵连。冲锋枪、步骑枪、轻机枪、“六O”迫击炮、“四O”火箭筒,该装备的武器都上来了。走在最后面是我们机炮连。两辆带有防滑链的大卡车押尾,一辆拉给养,一辆收容掉队的战士。


队伍不停地向前快速行进着。每天中午和傍晚,我们炊事班就要找村子借锅做饭,还要找草料,找水喂马。每到这时,营部的窦参谋都会到炊事班的炉灶旁,帮添柴草,同时把自己的鞋和鞋垫烤干。饭后,窦参谋又要打开行军路线图,思考着下一段行军的路线和晚上要宿营的村子。


有时,所要宿营的村子很小。这样,全营要相隔几里分住几个村;有时村子相隔实在太远,队伍就集中露营。


在北大荒冰冷刺骨的大冬天露营,那不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冻成冰棍儿是非常正常的。还是兵团战士有办法:

战士们利用老乡家的一个个柴草和麦秸跺,在背风的一面挖个洞,躲进里面,打开背包,和衣睡在里面还是能够御寒入睡的。有一次,因为挖的洞太多了,到了半夜里,呼啦一下,麦秸跺倒了,大家都被埋在了里面。外面的人赶来救险,挖着一双脚就往外拖,硬是将人一个个地拉了出来。好在是麦秸草,压在身上无大碍。被拉出来的战友还打趣说:里面没风,很暖和。第二天一早,大家把麦秸塞回洞里,并将地上打扫得干干净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么。


有一回,我和宝顺俩人刷锅洗盆,忙完了,发现里里外外都睡满了,根本没法挤入,怎么办?我们就把做豆腐那口大锅的锅盖反扣在地上,铺上麦秸,在上面睡了一晚。


拉练的队伍每到一个村子,当地的老乡都是相当热情地接待我们,体现出当年的军民鱼水之情。有时,当行军队伍刚到村口,穿着艳丽服装的老乡便扭着秧歌把我们迎进村里。生产队长招呼社员给我们送疏菜,送柴草,把土豆、白菜、包心菜从菜窖里拿出来。还有村里现做的豆腐,真的新鲜好吃,而我们平时吃的都是自己马车上冻的硬邦邦的疏菜,真是天壤之别。我们按班被按排住进老乡家里,进了屋里真热呼,土炕烧的热热的,老乡跟我们拉家常,姑娘坐在一旁叭嗒、叭嗒抽着旱烟。有的老乡是退伍军人,忙不迭地把墙上的镜框取下来,指着让我们看当年辽沈战役后,入关时在山海关城楼下照的照片,好威风啊!还骑着高头大马,挎着匣子枪。一路上碰到好多这样的老人,我怀着好奇心问他们,为啥不留在部队?老乡说,全国解放了,我们农民没文化,只要有土地,回家种地也就满足了。

队伍继续向前行军,当我们走在七台河市大街上的时候,高音喇叭传来了女播音员的热情洋溢的声音:“拉练的战士们,你们辛苦了,七台河市的十万军民热烈欢迎你们的到来!”真的亲热啊!


出了七台河不久,我们便接到命令:日夜兼程急行军150华里,赶往当时的三十二团驻地。那一天特别冷,冰冻的雪地,路显得特别滑,行军特别艰难。刚开完晚饭,我们在往马车上装炊事用具,司务长对我讲:“你赶快跟马车先走,打个前站,到中途路边有连队的地方烧一锅姜汤,给战士们暖暖身子。”


我紧赶着车,马不停蹄的往前跑。夜间的天色,漆黑一团象一口黑锅扣在头上,全靠雪地上的车辙印向前行走。步兵连尖刀班在前面的领头者举着马灯,后面的战士们一个拉着前一个背包跟着往前走。太累了,有的边走边打起了瞌睡。这时,前面有人一不小心滑到路边沟里,后面一溜排都滑了下去。我们的马车快速越过一个又一个连队前行。午夜时分,我们终于看到了灯光。那是一个连队所在地,而且炊事班食堂里透出明亮的灯光,有一位同志在里面。上前接头,知道正是在等候我们的到来。我赶紧切菜切肉切姜,用豆油爆炒,加干辣椒加调料。一条冻猪大腿几乎全切进去了。好在那里有电,开足了鼓风机烧煤,很快,一大锅汤烧了出来。


这边先头部队就到了,都是些不熟悉的人。人在极度疲劳和饥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更何况是在天寒地冻的情况下,喝的是热腾腾、香喷喷、辣乎乎的猪肉姜汤!我问一个连长模样的老同志,你们的炊事班怎么没给烧点?回答是,大家只顾往前奔,走散了。不久,我们自己连队也到了。大家还是那样,一喝完就赶路。我们炊事班的马车也先走了,因为到宿营地还要喂马。收容大卡车到了,待最后这批掉队的伤病员喝完,我也熄灭了炉火。当然,我也成了最后一人。


爬上卡车,一看满满的一车人。车开得很慢,晃呀晃呀的,还不时地停下——又有人上来。我也困极了,靠在车栏边,听着车下防滑链摩擦声打起了磕睡,迷迷乎乎的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车停了,驾驶员跳下车高声喊道:“九连到了。”全车就跳下我一个,其他人继续跟车走了。


找到了自己的连队时,已经是深夜,显得格外静悄悄。一位战士在喂马。我在自己的马车上取下背包,到宿舍找了个角落就躺下了休息。我知道,天快亮了,要赶紧抓紧时间睡。


一觉醒来八点了。我走到宿舍门口,看到几个人站在那里,里面有窦参谋、张助理。老窦拿出手枪取下弹夹,往枪膛里填子弹。我问老窦:“这枪是什么型号?”他说:“是加拿大的。”我问:“今天你们要出门?”他回答:“是的,同志们走了一个多月了,在这里整休六天,我们出去找找靶场,让同志们打打靶。”昨晚,我一人打前站,后来又是我一人落在后面,休整的事窦参谋不和我讲,我还真不知道。


也确实,一个月里,我们马不停蹄,已经途经佳木斯、桦南、依兰、三面通、勃利、七台河等地了。


因为,连队休息天开两顿饭,早饭后,九点他俩就上山去了,他们想打个野味回来。


谁也不可能料到的事情发生了,没过几个小时,不幸的事传了过来:打猎过程中,张助理误把窦参谋当狍子打死了!顿时,全连被悲痛的气氛笼罩了。


情况很快报告到了指挥部。接着,紧急命令下来了:第二天各连原地返回。


接下来的几天,像背着沉重的十字架,大家的情绪极其低落。翻越岚峰山,穿过宝清县城,从青山乡、本德东村,返回到了黑大林子驻地。

这段历史,没有谁人来评价,但是,我们参加了行军两千多里冰雪路的战士心中,留下了一块永远无法抹去的黑色阴云。

多少年过去了,我的脑海中却不时地浮现出我和老窦的最后一次聊天:“是的,同志们走了一个多月了……”


可老窦,他永远地走了…… 

文章来源:杭州知青文化研究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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