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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健:难以忘怀的记忆

知青英雄张勇简介

张勇,女,上山下乡前为天津河西重点学校四十二中六八届一年级学生。她在学校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活动能力强,在同学中有广泛影响,是学校各类活动中的积极分子。


1969年4月25日,她与一千多名天津知青一起上山下乡到内蒙古呼伦贝尔盟新巴尔虎右旗黄花公社,这里,是一个中国、苏联和蒙古三国交界的偏僻牧区。


仅仅一年后,1969年6月3日,19岁的张勇为抢救掉进克伦河的羊只,奋不顾身跳到河水中救羊,不幸牺牲。

张健

天津人。草原知青英雄张勇的弟弟。


生于1955年。


1969年,姐姐张勇为救集体的羊群牺牲后,张健于1972年12月中学毕业(属于71届界中学生)到西安市服兵役,四年后的1976年3月份向所在部队提出申请:复员后不回津,要到姐姐张勇牺牲前下乡的呼伦贝尔大草原插队落户。


在大草原插队期间,张健像姐姐那样与牧民同吃同住,虚心的向牧民学习,与当地的牧民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张健因身体健康原因回到了天津,被安排在天津市感光胶片厂工作。


回到天津的张健依然忘不了姐姐和他也曾战斗过的草原,以及草原上的那些淳朴的牧民额吉和阿爸。他经常重回草原,为姐姐扫墓,探望草原上的额吉和阿爸,拜访草原上曾经给过他帮助的牧民朋友们。


现在,张健已退休,从此,他更加频繁地来往于天津和草原之间……他常常深情地说:草原,就是姐姐和我的第二个故乡……

难以忘怀的记忆(一)作者:张健

我的姐姐张勇,是在 1969 年 4 月 25 日积极响应“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号召,来到呼伦贝尔大草原的,记得家人们一起为她送行的那天:知识青年们上车后,都抢看坐在列车的窗口与家人们道别。

这张照片是我姐姐临下乡时与我其它姐姐一起拍的照片,左一是我大姐的小女儿,左二是我二姐,怀里抱着的孩子是我们的侄子(我大哥的儿子)左三是我大姐,左四是我三姐,右一就是我四姐张勇。


与家人离别的场景是那样的悲悲怆,我们送行的家人却唯独找不到她。当列车缓缓开动的时刻,终于在窗口看到了姐姐,我哭看追赶着列车,频频地与姐姐招手。


列车渐行渐远——这是我与姐姐的最后一面,这一瞬间从此留 在了我的脑海,为我留下了终身的遗憾。

我姐姐刚下乡到西旗时寄回家中的唯一照片

1970 年 6 月 3 日,也就是姐姐到草原十三个月后的一天,她为了抢救生产队落水的羊只,光荣牺牲。


中共新巴尔虎右旗委,根据姐姐生前的多次申请和她的英雄事迹,追认她为中共党员。黑龙江省委、省政府(当时呼伦贝尔隶属黑龙江管辖)做出决定,授予她“革命烈士”称号。


1971年,我随母亲到呼伦贝尔草原,参加当地纪念张勇烈士牺牲一周年的活动。我在那里住了近一个月,这是我最难忘的一刻。那些日子,我亲眼看到姐姐生前生活过的地方,无论是汉族还是蒙族,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人们都怀念张勇。

当时在姐姐墓前,人群络绎不绝。知青战友们步行几十里,赶来参加纪念活动,有的甚至特地骑马,从百里以外连夜赶来。特别是我们每到一地,人们只要听说我们是张勇的亲属,都异常热情,围住我们问长问短。


记得有多次,我遇到几位当地牧民,当他们知道我是张勇的弟弟时,便一把拉住我的手,眼泪“簌簌”地直往下掉。每逢这种情景,自己总在想:为什么牧民们这样怀念我姐姐,对她有这么深厚的感情呢?


在草原的一个月里,牧民们含着眼泪告诉我许多姐姐生前的动人故事,回答了一直萦绕于我心头的疑问:有位女牧民得了肺结核病,姐姐知道后,马上把自己铺的褥子和毡子给病人送去,发现病人的丈夫不在家,就邀了一位知青战友一同搬进蒙古包,担负起他们的家务劳动,精心伺侯病人。病人的痰血溅到身上,她不顾传染不怕脏,却千方百计地防止病菌传染给病人的孩子。这位牧民拉着姐姐的手,激动地说:‘你比我的亲人还要亲哪!"


牧民达日玛老额吉告诉我这样一件事:冬天快到了,草原的冬天是很冷的,姐姐想到这位牧民老大娘一个人生活,需要照顾,就拿着自己准备做棉衣的十四尺布和五斤棉花,来到了老人家的蒙古包。姐姐说:“额吉(妈妈),这布和棉花,留给您做衣服吧。”老额吉说:‘姑娘啊,我有政府的关怀,啥也不缺。你离妈妈这么远,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姐姐说:“您就是我的妈妈,还是您留下吧。”老人推辞不过,只好留下,


当姐姐离开的时侯,老人看到姐姐自己穿着带补丁的衣服,热泪止不住流下来。老人多汉土陇说:“你姐姐从内地到边疆,过头一个冬天, 她不想着自己冷不冷,却想着我暖不暖。”老人泣不成声地说:“你姐姐留下的哪是布,是对牧民的一片心哪!' 。


老人把布叠得整整齐齐,一直珍藏到现在,每天都放在枕头底下。老人说;“我看到这块布就像看到了我的姑娘张勇,你姐姐和我们牧民真是心贴心哪!"


牧民们还告诉我:姐姐在草原住过许多蒙古包。每住过的蒙古包里的老老少少,都非常喜欢她:她住到哪里,就把哪里当成自己的家;拉水、做饭、挤牛奶、捡牛粪,什么活都干;哪一个牧民有困难,她都热情帮助;有人患了胃病,他就给家里写信,从天津买药,亲自送上门;有人鞋破了,她不远十几里,把自己的鞋送去;有的知青和她一样,把脸冻坏了,她宁可自己的脸淌着冻伤的黄水,把冻疮膏送给别人用,


我姐姐心里装着牧民,牧民心里也装着姐姐张勇。有一次,她病倒在一个老牧民家里。老额吉像照顾自己的女儿一样,喂药喂水。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姑娘,看你病成这个样子,离家这么远,不想回天津,不想妈妈吗?”我姐姐怎么回答呢?她说:‘额吉,我不回天津,也不想家,草原就是我的家,牧民们就是我的额吉、阿爸!”老人家听了,激动得亲吻着姐姐的额头,说:' ‘我的姑娘,你真是我们牧民的好姑娘啊!"


我姐姐到草原后,没有回过一趟家。记得一年后,妈妈非常想念她,就让我写信给她,希望她能回来看看。她在给妈妈的回信中写道:’亲爱的妈妈,离开您虽然想念,但我离开牧民们更为不安,我在草原上生活非常幸福,离开草原一天都觉得不习惯。… … 从一个知识青年,锻炼成为一个合格的牧民,这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呀!. , … 放心吧!妈妈,让女儿在草原上锻炼成长吧。以后飞回家探望您的,将不是一个软弱的姑娘,而是草原上的雄鹰!"


这一桩桩、一件件姐姐和牧民们心连心的动人故事,通过牧民们的介绍和自己的回忆, ― 展现在我的眼前。

(右)

姐姐留下了许多篇宝贵的日记,通过看姐姐的日记,和同牧民们座谈,她独自在草原上,努力向牧民们学习,自觉找着差距的事迹,给我印象很深:姐姐第一次出去放羊,让羊在蒙古包附近吃草,羊倒是吃的很饱。可是,到晚上回来,老羊倌一面端水给她喝,一面对她说:”羊可不能在这么近的地方吃草呀!”她想:对呀!读了几年书,连普通的常识也不懂,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哩,是要放的远一点。第二天放羊,她一边让羊吃草,一边把羊赶到达赉湖边。羊吃的很好,但是由于摸不准时间,还是按头一天的时间往回赶,这下晚了。离家还有五六里地,看不见蒙古包。


这时候,天刮起了大风,羊也卧下了。姐姐使劲地喊,快快地赶,但羊也走不了多远。正着急的时候,老羊倌快马加鞭赶来接姐姐了。待老羊倌熟练地把羊赶进了圈,天下起了雨,已经晚上快 10 点钟了。


姐姐不顾一天的劳累,顾不得喝水、吃饭,请老羊倌谈谈放牧的经验。老羊倌鼓励姐姐说:“头三脚难踢呀!你羊放的不错嘛。”老羊倌告诉她:“羊是放在地上,但要经常抬头看天。太阳快落山的时侯,就慢慢地一边让它吃草,一边往回赶。要是晚了,不能急。要是赶的急了,把羊赶得呼呼喘,回来羊也卧不好,羊吃的一天草就白吃啦。”这些书本上没有的学问,姐姐听了觉得特别解渴。


由于姐姐的努力学习,很快学到了牧羊的本领。


冬天,是放羊最艰苦的季节,刮起暴风雪,伸出的套马杆看不见杆头,姐姐主动接受了放牧600 只“二岁子”羊的任务。有人对她说:" ‘二岁子’羊刚离开母羊不久,乱跑乱闯,老羊倌都觉得不好放,你可要留神呀!”


有一天,姐姐把“二岁子”羊赶到牧场,突然刮起大风雪,羊调过头来就顺着风跑了起来,姐姐飞身上马,顶风冒雪,撵出几十里,终于把羊截住,赶到一条沟里。


风雪还在呼啸,她已经汗流侠背。就这样,长长的一个冬天过去了,姐姐把羊放得膘肥体壮,一只也没丢。而她自己却瘦了,脸上冻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水泡,淌着黄水。老牧民心疼地劝她上点药,歇几天,她说:“不碍事,有骨头不愁长肉。对我来说,冻掉的是娇气。”后来,冻疮好了,姐姐脸上留下两块明显的伤疤,牧民们都赞扬她:羊放的好!


有一天,一个牧民抓来一只羊,掀起羊尾巴,姐姐看到上面长满了蛆,烂哄哄的,肉上“血刺呼啦”地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蛆。突然,那羊一甩尾巴,姐姐身不由己地向后退了一步,当时,她对这件事没有在意。过了几天,她看到这位牧民手上有血,便不解地寻问。牧民告诉她:是给羊挑蛆弄的。姐姐马上联想到:那天自己见到生蛆的羊后退的情景。她的心被深深触动,她想到了“最干净的还是工人、农民,尽管他们手是黑的,脚上有牛屎,还是比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都干净。


从此以后,姐姐不怕脏和累,自觉与牧民们看齐,主动给生蛆的羊挑蛆、洗伤、上药。


给羊洗药水澡是牧区最脏最累的活,她挽起裤脚,光着脚丫,坚持在浴槽旁,有时羊一挣扎,连人带羊一起掉进浴槽,弄得满身泥水,让药水一泡,伤口钻心地疼。她却乐滋滋地说:“咱就是要滚一身泥巴,弄一手黑,在思想改造的道路上大步前进。”

在草原住的近一个月里,姐姐的英雄事迹鼓舞着我,草原牧民深厚的情义感染着我。我永远不会忘记:在我临离开草原的时侯,贝尔公社的副主任阿木拉老额吉,怀着真挚的情谊,把一套蒙古族服装送给了我。老额吉一边给我穿好蒙古服,一边说:“孩子,让额吉瞧瞧。你多么像你姐姐,多像我们蒙族孩子。希望你同你姐姐一样,做草原的雄鹰,边疆的骏马。”


当时,在场的许多人都激动地流下了热泪。我也流看眼泪,激动得半晌只说了一句话:‘我绝不辜负牧民们的希望。”


那时我只有十六岁,老额吉的话一直印在我的心里。就是从那天起,我开始有了一个念头:长大要来草原,接姐姐的班,做一个草原新牧民。

张健:难以忘怀的记忆(二)

做人的标准有很多,但首先必须要懂得感恩。


2013 年 6 月 3 日,我和夫人专程从天津去呼伦贝尔草原给姐姐扫墓。回来后,我的脑海中始终萦绕着草原,沉浸在草原之行的亲情、友情、民族情的多重情感交融中。浮想联翩,夜不能寐,情感如潮涌般激荡看我的心 … …


21 日晚,我突然从睡梦中醒来,辗转反侧, … 天色已渐渐发亮,实在睡不看,我索性起床,打开窗户,发现已经下起了雨,浙浙沥沥的小雨已把路面打湿。


我点燃一支烟,悠然地品着。飘渺中的烟雾在我的眼前幻化,而后好像被一只小手抻着,牵引着我的倩感与思绪。往事如烟,烟云渺渺中,三十八年间来往于草原的所有,梦幻般地 ― 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1976 年,我向部队领导提出要求复员的申请,并提出复员后不回天津家乡,要去呼伦贝尔草原“接过姐姐的牧羊鞭”。申请得到领导的批准后,我于当年的 3 月份,来到了姐姐曾下乡的地方~呼伦贝尔草原新巴尔虎右旗额尔敦乌拉公社白音宝力格生产队(姐姐牺牲后被命名为张勇队),成为一名草原牧羊人。

在牧区三年的牧羊人生活中,我历尽了千辛万苦,经过岁月的流逝,这些艰难困苦,已在我的脑海中淡忘得几近模糊,留下的只是美好的回忆。


鲜花和掌声过后,欢送与迎接我的人们都已散去。于是,我既投入了牧区的真实生活~下包放羊。由起初那种热烈的场面,一下子转换到牧区落寞的牧民生活,反差太大,我一时还稍有些不适应。因为第一次走进蒙古包,我所面临的是语言不通、生活方式不同、生产知识不懂。在茫茫草原上牧羊的寂寞、孤独、无助,与部队的大家庭式的生活方式完全相悖。没有了喧嚣,也没有了热闹的场面,一下子沉进了另一个世界。这让我一个过惯了大城市及大型集体生活的人怎么能习惯呢?好在我是有心理准备的,是我自己要求来牧区的。以前通过学习姐姐的事迹及1971年参加纪念姐姐牺牲一周年的活动时,我曾来过牧区,也曾亲身体验过牧区的生活,对牧区也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但现实的生活与简单的体验是有区别的。刚到蒙古包放下行李,还未待落座,我已经有一种恶心要呕吐的感觉。赶紧冲出蒙古包,到外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因为包里的擅味太重啦。我虽然生活在城市,但那时的城市生活所需全凭供应,汉民不供应牛羊肉:所以我是不吃羊肉的,就因为那种擅味我受不了,我也不适应牛奶的味道,我吃不贯手扒肉,喝不惯奶茶,几天下来饿得我两眼冒金星。放羊时只好拔草地上的野葱、野韭菜吃,吃的我满嘴冒绿沫。当包里的老牧民了解了我的情况时,就为我做烙饼、炯面条吃。此情此景使我倍感温暖,也深深地感到我的意志比不上姐姐。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会失败,更会给姐姐丢脸。我一直在想:接过姐姐的牧羊鞭,不能只是形式,而是需要切实的行动。


经过近一个月的磨练,我基本闯过了牧区的生活关。

语言是相互沟通的必要形式,掌握不了语言就如同哑巴。融入牧区生活、参加牧区生产交流及感情的联络、沟通都需要语言表达,可蒙语与汉语实不相通的,想要我去融入牧民中间,语言就是最大的障碍。


刚到蒙古包时,我只会说一句“塔赛努’(您好),其他的什么也不会说。人家说什么我完全不懂,我说什么人家也不懂。只有相互以打手式的方式来交流,感觉太难啦。好在当时的西旗知青、牧区敖特尔小 学(马背小学)的老师高娃走包教学,来到我们包时,看到这种情况后,主动留在包里陪我十多天。她做我的蒙语老师,教我学习简单的生活用语,为此我备受教益,至今我仍称她为‘我的老师”。


在牧区,只要知青们相见就会相互交流学蒙语的感受,相互学习、共同进步。经过三个多月的努力,我基本能用简单的蒙语与牧民交流了。

学蒙语,就是要敢说。说错了,人家笑话我也不伯,只要有这种精神才能尽快的学会蒙语。


掌握了简单的蒙语会话后,在生活及生产上能做些简单的交流了,我再也不感到孤独了。


自回津到现在,已有三十五年啦,远离了牧区,没有了语言环境。当年所学到的蒙语,至今已遗忘得差不多啦。但说来也怪,每次回草原时,一见到牧民们,我好像就有了灵感。一下子就能想起好多的蒙语词汇,还能简单地说上几句,也能稍稍的听懂一些,可一回到天津就又都忘啦。这就是感情,情由所致呀。


每次回草原看望当年的牧民时,我们相互间就像久别的亲人一样,拥抱、亲吻、流泪,相互诉说着离别的思念。有了这种感情怎能不使人感动,在这情感的驱动下,怎能不使人的灵感突然间迸发呢 ?


蒙古族人民,自古就养成了善良、淳朴、宽容、豁达及好客的习俗,但也有嫉恶如仇的一面。当他们认为你好,那你就总是好,一旦认为你不好时,再怎么说都不行。如果与他们交往,你若不拿出真感情对待,那你怎么能成为他们的朋友呢?更谈不上那么近似于亲人的感情了。就是因为有了这种质朴的情感,使我们之间有了一种近似亲人的感觉,随看年龄的增长,我越发地思念他们,有一种离不开的感觉。所以我现在每隔一两年都会回去看望他们,每次回去都有一些老人不在了,这使我感到非常的遗憾。如果不经常回去看望他们,一旦有一天老人们都故去的时侯,我将留下终生的遗憾。这是我的想法,也是老人们给我提出的“要求”。


请放心吧,亲人们 !我会经常回去看望你们的。语言关、生活关,经过艰苦的磨练,就算是闯过啦。


最难的还是生产关,在勇闯生产关的过程中,不但在我的思想中留下很深的烙印,在我的身体上也留下了终生抹不去的痕迹。要想当好羊倌,首先要学会骑马。在城市中是很少见到马的,见到的也是那种马拉大车。那种马总是慢慢悠悠、老态龙钟的样子。


可草原上的马与其皆然相反,在草原上驰骋的骏马总带有一种烈性,不熟悉马的性格的人,是驾驭不了马的。在学骑马的过程中,我曾摔断过两根肋骨,也曾从马上摔下来,但脚却套在马镫里,被马拖着跑,至今胳膊上还留看很深很大的疤痕。


在冬季里迷路,赶上暴风雪,打马飞奔着寻找蒙古包。当马蹄陷进鼠洞,一个闪失,我差点从马上掉下来,顿时吓出一身的冷汗。我心里明白:如果从马背上掉下来,就有被冻死的危险。吓得我再也不敢打马飞奔了,只好放松僵绳,信马由僵地任凭它去哪。最后我真就体验到了老马识途的本领~半夜把我带到了蒙古包。这件事在我的心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艰苦的牧区生活,锻炼了我的毅力,也磨练了我的意志。虽然在草原的经历只有短短的三年,但这三年的经历,足够我受益一辈子。我热爱草原,我更感恩草原。正是经过草原的磨练,使我的意志更加坚强,在遇到任何艰难困苦时,我都能轻松的走过来。


这只是我简单地叙述了在草原闯三关的经历。但是在草原的三年里,最使我难忘的,就是感情这一关。

在草原,我与那里的牧民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在他们的呵护帮助下,我学会了蒙语,学会了骑马,学会了放羊。1978年 我由羊倌升为牛倌,又多掌握了一门生产知识。


最让我值得庆幸的是,我在这些善良、淳朴的牧民身上学到了做人的道理。至今我仍然坚信这一点:“做人的标准有很多,但必须要懂得感恩。”


嘎拉森大姐是我姐姐到草原后,住的第一家蒙古包的主人,她家的孩子较多,生活中很累,那时姐姐放羊回来后就帮助她照顾孩子,做家务,她与姐姐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1971 年,我随母亲到草原参加姐姐牺牲一周年纪念活动时,曾与嘎拉森大姐照了一张相片,她至今仍保留着。我每次回去看她时,她都拿出来让我看,并对我说:“小弟,这是咱们 1971年的合影,我一直珍藏着,每当想你的时候,我就拿出来看看。你可千万别忘了大姐呀,要经常回来看看我呀。”多么温馨的话语,多么淳朴的情感,多么亲切的大姐呀。


记得当年在草原时,嘎拉森大姐家就在我们队部附近,她的爱人恩克,莫勒根,一位达斡尔族汉子,非常可亲可敬的“好老头”(这是知青对他的昵称)。知青们经常去他家吃饭,“老头”就到克尔伦河去给大家打鱼,头天下午赶着小马车去克尔伦河,转天上午赶回来给大家炖鱼、焖米饭,把知青都叫去痛痛快快的美餐了一顿。


民柱尔,当年的生产队长,一个典型的蒙古族汉子。黝黑的脸庞,大大的眼睛,不苟言笑,初见给人一种威慑感。但内心善良、细腻。每次我回草原他都要亲自杀羊,煮手把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醉不散。


每次临走时,他都亲切地对我说:“兄弟,你要经常回来哟。”真情一句,感天动地。这真情,让我魂牵梦绕,让我深藏于心。


面对情同手足的兄长,我怎敢违约呢?我姐姐的老同学、一起下乡的战友周萍大姐,曾对我讲述过,她每次回草原,都是‘痛痛快快地喝上三碗酒,吃上三斤肉,然后坐在草地上豪放地哭上三碗眼泪。”(周萍大姐的原话)这种方式既有怀念战友的情感,又有思念草原的情怀。


不是要把自己灌醉,而是这盛情实在难却呀!

第一次回草原

我第一次回草原,已是回津后的第十七个年头。


自回津后,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念着草原,想念着亲人,想念着曾经朝夕相处的牧民们。由于诸多原因,那时我没有能力重回草原,只能把这万干的思念记录在我的梦境之中,


这十七年里,我不知多少回在梦中重回草原,策马扬鞭驰骋在广阔的草原上;牧羊在蓝天白云下;去走访每一户牧民家;坐在姐姐的墓前与姐姐诉说看手足之情。


梦是美好的,在梦中我又回到了草原,延续着我对草原的思念。可梦也是无情的,当梦醒来时,心里总有一种无名的惆怅,一种难于言表的失落。


1995 年,母亲离世前的嘱托,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千万不要在我没了以后而忘了你的姐姐,要常回去看看她呀。”听了母亲的临终嘱托,我感到内疚,感到惭愧。我撕自裂肺地哭着告诉妈妈:' ’放心吧!我会的。”在母亲走后的第七期( 35 天后),我与三姐及侄子在天津市河西区劳动局李局长、赵科长的陪同下,来到了草原。

到姐姐墓前的日子,正是全家人为母亲过七期的日子,家人在家乡为母亲祭拜,我们在草原祭奠姐姐,泪卿心情,真是太难受啦。


在姐姐墓前,我想起了小时候与姐姐在一起的情景;也想起了母亲含辛茹苦地抚养我们的艰辛日子——思念母亲、怀念姐姐,悲痛、伤感,忧伤,交织在一起,心如刀搅……我在难以自恃中,伤心欲绝,几近昏厥。


扫墓过后,我们来到民柱尔家,他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蒙族式的酒宴。一杯啤酒喝下去,我就已醉得不省人事。连与牧民们述说感情的能力也没有了,悲痛的心情使我醉晕。因我心脏不好,回到旗里宾馆后,三姐怕我出事,给我服了速效救心丸。那刺鼻的药味使我惊醒,悲伤痛苦的心情,让我痛哭了一个晚上。


当我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阿镇,乘坐的汽车行驶在西旗到满洲里的路上时,一只只的草原雄鹰一直在追逐着我们的汽车。此时此刻,我感觉到这草原雄鹰就是姐姐的化身,她舍不得我们离开她,一直在追逐着我们,希望我们常来看她。

第二次回草原

第二次回草原是相隔了七年之后的 2002 年。那时在西旗阿镇,建起了全国惟一的思歌腾(知青)广场和知青文化长廊,我与许多当年的老知青受邀,来参加剪彩仪式。这是在那个特定的年代里,新右旗政府做出的一个具有远见卓识、开拓性的大胆创举。

在西旗,我们看到了旗委、旗政府及各级领导,为建立知青广场和知青文化长廊而殚精竭虑,我们为此深受感动,


文化长廊展出了知青当年下乡牧区的许多老物件有:蒙古袍、皮帽子、木箱、旅行包、被子、衣服、水壶;还有老照片、下乡通知书等布置得井井有条,将知青在草原上艰苦奋斗的历史情景一一再现。由此,我们深深地感悟到:草原上的各族人民,几十年来没有忘记当年的知青。他们通过这种形式,将知青在草原上艰苦奋斗的经历,再次展现在世人面前,不仅仅是为了一次怀念,更多的是为了一个抹不去的历史记忆。

第三次回草原

第三次回草原是 2007 年,正当内蒙古自治区建区六十周年之际,自治区电视台的编导们来到天津,采访曾经在内蒙古草原下乡的知青,要在建区六十周年庆典时,对广大知青为建设内蒙古的功绩续上一笔,我参加了知青的受访座谈会,天津日报报业集团((城市快报 》 的记者张晨女士,在采访时问我:“有多长时间没有回草原了?' 我说:“已经有五年啦,由于诸多原因我现在没有能力经常回去。”她向我做了承诺:“我们会帮助你圆了重回草原的梦想。”


2007 年 4 月,在 《 城市快报 》 的记者高丽红、张晨、蓝飞的陪同下,我与爱人及外甥女再次踏上回草原的路。一路上我向记者们描述了这些年每次回草原时的天象变化,我告诉他们:“在广阔的大草原这片神奇的净土上,是极有灵性的。姐姐已完全融入了这片净土之中。姐姐也是有灵性的,她已与草原形成了天人合一的灵性,这些年我们每次回草原都能体现出来,只要是一到满洲里,天象就会发生变化,不是下雨就是下雪。’他们不信。待我们到了西旗,天气即刻发生了变化,阴云密布,寒风呼啸,坐在宾馆的房间里,就可听见外面寒风的呼啸声。


第二天,天一亮我们起身准备去墓地扫墓时,出门一看,外面下起了雪,那雪粒打在脸上有如刀割般的疼痛。这还能去扫墓吗?大家怀疑着,当我们准备乘车去墓地时,雪停了,待我们即将到墓地时,天已放晴,展现出蓝天白云的景象。在我们扫墓完毕,乘车离开时,又是阴云密布。

第四次回草原

第四次回草原是 2008 年,参加知青下乡四十周年活动,曾在西旗下乡的 50 多位知青同车前往。开两燕子大姐、侯隽大姐也受邀一起前往。


《 城市快报 》 的记者高丽红也与我们一起回草原,我说 : ”你等看瞧吧,待我们快到满洲里时还会下雨的, ' 她根本不信,并对我说:“你所说的,那不过是正常的天气变化,没有这么神的事。”


当列车快到满洲里时,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我问高丽红:’我说的怎么样?这回你信了吧。’她回答说:“真神啦!如果这样,咱们下车后怎么办?’结果当列车即将停靠在满洲里车站时,大雨已经停了,并在天空上出现了一轮红日,将天空映照的通红。


西旗接站的人员,又对我们说:”你们太幸运啦!大雨刚刚停下,你们就到站啦。”

第五次回草原

第五次回草原时是 2010 年的 6 月份,由内蒙古( 北方新报 》 的首席记者张泊寒陪同一起去的。这次是我和爱人及儿子一起去的,以前我每次对儿 子讲起草原的事及他老姑及我的经历,他根本不信。这次带他来,就是为了让他体验一下我所说的草原以及草原人民的美丽与淳朴,再有我的年龄渐渐地大了,带他来就是想让他继续替我延续这份情感。


此次回草原的事,让呼伦贝尔市办公厅 《 呼伦贝尔要览 》 编辑部徐占江主任得知后,十分重视,并向市委领导作了汇报。市委领导也非常重视,以红头文件的形式发到所到旗市,以最高的规格全程热清接待我们。正是如此,我们所到之处,受到了各级领导及牧民的期青接待。


这次回草原给姐姐扫墓,天象又像以前一样发生了变化:早晨起床时,天气不错晴空万里,白云飘扬。待找们乘车去墓地的路上,又时有阴云密布,浙浙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待我们到达墓地时,已经是云开雾散。


当我们祭奠完毕,乌云又笼罩了天空。

在姐姐墓前,我哭诉着对姐姐说:”姐姐,你听见了吗?小弟今天带着你的小侄子来为你扫墓,这次带他来就是要让他亲身体验一下草原人民的热情,今后就由他来延续这段情感。”


待我起身时,瞬间鼻腔就流出了血,整个手绢都染成红色。这是见到亲人的现象,民间都有这样的说法:当故去的人见到亲人时,都有此种现象发生。

第六次回草原

第六次回草原是 2012 年的 8 月份,我去参加由 《 呼伦贝尔要览 》 编辑部、天津新右旗知青联谊会与新巴尔虎右旗委宣传部联合编辑出版的((知识青年的榜样一张勇 》 一书的首发式。此行有 《 呼伦贝尔要览 》 编辑部的徐占江主任, 《 呼伦贝尔日报 》 的林曙光主任、 《 满洲里日报 》 的张贵山主任,与我和爱人一同前往。


在海拉尔乘车去西旗的路上,时断时续的下起了雨,这就是草原特有的天象一云彩雨。


到西旗后,下午我们参观新巴尔虎右旗博物馆,出发时天气格外晴朗,蓝天白云分外美丽,在馆内参观时,忽然听到隆隆的响声,我说:“这是不是打雷的声音,”讲解员说:”不是打雷,这是我们馆内的中央空调的声音。’我说:“不对,中央空调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声音呢?”抬头望看博物馆那蒙古包式的透明天窗,说话间外面已是大雨瓢泼,雷声隆隆。


参观完,我们在馆内等了一会,雨渐渐小了一些。我们准备乘车离开时,天空已经放晴,在阳光的反射下东方出现了一道彩虹。随行的林曙光主任说:“张哥,这是姐姐知道你来了,为你哭泣,这道彩虹是姐姐送给你的哈达。”虽是说笑,但我坚信。顷刻间,在那道彩虹的上方又出现了一道彩虹,两道彩虹闪现在天空,简直太美啦!林曙光主任又说:'这道彩虹是送给嫂子的, " 我不迷信,但我相信,在美丽的草原上有着天人合一的灵性。

第七次回草原

第七次回草原就是 2013 年的 6 月份即姐姐牺牲 43 周年的忌日之时,我与爱人再次来到草原。当我们在 《 满洲里日报 》 张贵山主任的陪同下,从满洲里市乘车到西旗时,一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当进入西旗地界时,天气已变得阴云密布了,傍晚天空浙浙沥沥的下起了细雨,唉!真神了!

这连续七次回草原,每次都是这样,难道是巧合吗?不是的,这就是灵性,这就是亲人的感悟。只有在这神奇的草原,才能出现这种神奇的景象。相隔几千里的亲人们的相互思念,感动着上苍,老夭爷也被我们的亲情所感动,我爱草原这块神奇的土地,我爱草原上淳朴、善良的人们,我也深爱着我那已经逝去四十三年的姐姐,我会在有生之年常回草原看望他们。

常回家看看,是我的念想!因为草原也是我的第二故乡啊!

张健2013年6月22日草于津  照片由作者张健提供来源:手绘风俗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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