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发生过的一件大案
事件起因
出走—回归
另一种血腥
行动
复仇的阴谋
福祸
间歇
又是一年春
又一次行动
新发现
文革时期的资产阶级生活
贪婪
王婆
危险的路
打破沉默
阴谋
进行中的计划
事成
分赃
新的一年,麻烦危机
不归之路
危机四伏
该来的终于来了
结局
结局后的结局
序言:这是个真实的故事我亲身的经历,故事中的事件发生在1966年8月至1968年12月,前后达二年时间之久涉及百人以上拾几个学校的红卫兵、学生。西城区、东城区的玩主、大学生、大学院校教授等多人。这其中的大多数人依然健在、所以我在文章中一律使用假名字、假地址。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但必竟是 50 多年前发生的不可避免有遗忘甚至是记错的细节。
1967年 8 月 18 日、这一天是红卫兵成立一周年。当时北京的大学、中学都己经停课。大部分学生无事可干,于是社会上常可见到成群结队的老兵或顽主到处打架、游荡。
上午 9 点 55 分、东四北一胡同口突然风驰雷电般地来了拾几个身着一身黄皮、骑着锰钢 13 型的老兵们。八月份的北京已经非常炎热但这拾几个人却是长衣长裤各个戴着大口罩丝毫不理会天气的炎热、在领头的一个高大的黄皮带领下迅速地拐进胡同里。
胡同里基本上没有人走动领头的高个黄皮敏捷的高速骑行,头也不回地到了一处有高大院墙车房的宅门前只见他猛地停住自行车,左脚支地向右回头用手一指大木门命令式的一指一挥又猛然的快速骑车走了。后面的拾几个黄皮迅速下车、走向大门叫门门开了一拥而入。30 分钟后他们走出大门、骑上自行车离开了这里。
一小时后数名当地派出所警察来了,随后市局的车来了。这是北京某大学的著名教授、社会活动家、归国华侨的家。调查结果共损失:存款单据 20 余万元、现金约 5000 元、名牌照相机二台、及首饰、黄金、玉石等物品、更为严重的是定期存款被冒领 4 万元。
在当年这可是个大案,更为严重的这是建国后第一次定期存款被冒领的大案。这个案件是怎么发生的?谁干的呢?
事件起因
事情要从 1966 年讲起:8 月底的北京天气异常炎热,仿佛要和火热发展中的运动比一下谁热得过谁。
赵雄骑着一辆向同学借的 26 女式自行车,从学院路某大学里匆匆忙忙向市里奔去。66 年时赵雄己经是北京某名牌大学的三年级学生,是艺术系的高材生。小伙子一米 75 的个、身材魁伟、一双大眼睛。
此时的赵雄己经是满脸通红汗水淋漓,自行车被他逼出最高时速但他仍嫌太慢。赵雄所在的学院是当时全国最高艺术学府,而赵雄的父亲就是这所院校的党委书记曾是延安鲁艺的学员、抗日战争时期的老革命老干部。而此时却是学院中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关在学院里黑帮队中接受革命群众的批斗。
昨天批斗会上赵雄的父亲因年纪大,战争时留下的内伤,连日高温下的批斗而坚持不住,心脏病突发昏倒在台上。此时正在北医三院抢救中、赵雄是要赶到市里找他母亲。赵雄的母亲也是解放战争时期的干部,解放后任西城区某小学校长兼党支部书记。中午时候汗水淋漓的赵雄终于看到大街上那座古庙改建的小学校,校门口仍是当年的石头台阶,赵雄跳下自行车抬起车三步二跳地撞进开着一条缝隙的学校大门。
一进大门正好撞上来关门的学校看门人王大爷,王大爷一把拉住赵雄的手激动的对他说:“你都知道了?快、快和我来,他们刚刚走了。” 赵雄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口干舌燥只能放下自行车由王大爷拉着走向学校后院。后院是杂物堆放的地方、堆满破损的桌椅和杂物,有一间小屋王大爷一边走一边说:“赵雄你可要挺住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要做男子汉啊。” 赵雄含糊的支应着、王大爷推开门反身离开了。
赵雄借着门外的阳光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啊的一声赵雄叫了出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地上躺着的是他的母亲。头上凝固着血迹,己经永远的离开了他。
赵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早上离开家时母亲还叮嘱他去黑帮队看他父亲、到了学院赵雄才知道父亲己经病危而此时母亲己经死去。赵雄脑袋中血液迅速地上升、巨大的悲痛使他浑身发抖。
正在这时院子里传来喧嚣声,“狗崽子来报复了、抓住他”。门被踏开赵雄看见冲在最前边的孙六子,赵雄一下全明白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赵雄顺手拿起杂物室内的一把铁锹、挥向孙六子的头上。
也许是孙六子命不该绝,赵雄己经失去理智用全力一砍屋内顶棚太矮铁锹打在顶棚上力量完全没有了,但仍然打在孙六子的左额头上。孙六子一下倒在地上满头是血,门外的十几个 15、6 岁的小红卫兵们惊呆了。赵雄也清醒了、这在当时无疑是死罪啊。跑!马上冲出去,赵雄仍手执鉄鍬跑出院子找到自行车、扔掉铁锹骑上车无目的地的高速离去。
赵雄荒乱中骑着车向西一路狂奔着,也许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他一直骑到西直门外。己经是下午了赵雄越踏越感到双脚无力,这时他才感到难以忍受的饥饿和口渴。快一天了滴水未饮的他感到阵阵的心荒,路上有个包子铺他下车走进小铺。两包子一碗粥二分钟入肚后、脑子中的血液似乎又活跃起来了。
出走—回归
孙六子原来是赵雄母亲的学生,小学六年级时因为偷窃,逃学被学校处理过。孙六子的父亲是安定门附近一个街道搬运公司里拉排子车的工人,解放前就是个城市贫民阶层靠打短工,拉车生活。严格地讲他们家并非是产业工人无产阶级家庭出身。而学校处理孙六子时适是文化革命开始前一年,赵雄清楚的记得当年孙六子和他父亲曾多次为学校处理孙六子找到他家与他母亲大吵大闹。
66年孙六子己经上了初中,今天发生的事显然是六子带着中学的同学、红卫兵来报复他母亲将他母亲打死。而此时赵雄明白,中学红卫兵立即会去他家抓他、一旦抓住他结果只能是被打死。
赵雄当时认定孙六子己经被他一锹拍死了,一个走资派的儿子当时定个阶级报复、打死红卫兵其结果可想而知。必须马上行动一刻不能耽误、劲马上来了。骑上车飞奔回家,翻出个旧旅行袋装入几件换洗衣服迅速出来赶到北医三院。
到了医院大门外,赵雄发现他姨,姨父在学院革委会及一些黑帮教授的陪同下正在向外走。他姨一把揪住他:你一天到哪去了?你爸爸走了。晴天霹雳 12 小时之内赵雄成了孤儿。此时的赵雄非但不悲哀反而心里象一块石头落了地一样平静了、他拉过姨和姨父简直地告诉了他们所发生的一切。临走时将车交给了他姨叮嘱还给同学、他姨、姨父把口袋里钱全给了他。
当天晚上赵雄混上来京革命串联的红卫兵的人群,乘火车跑到云南。靠着他的艺术专业知识游走于少数民族地区借口收集云南民歌直到 11 月份。
北京炎热的夏季逐渐过去了,天气凉快了。急风暴雨式的斗争仿佛也象天气一样平静下来。军宣队进驻了学院、学校。学生们开始复课闹革命、同学们也逐渐回到学校。赵雄的学院也开始四处找他、几次派人去他家都没找到他、于是军宣队只能在门上留下封信。赵雄在北京似乎人间蒸发了,事实并非如此。
10月里的一天傍晚一个黑影一拐一拐的走到赵雄家门口、警惕地四下一望。伸手取走信又拐拐地走出大门,骑上一辆破旧自行车回到城里西四北大亍胡同内一间矮小黑暗的小西屋里。这是个 20 多岁的工人 叫李华龙,独身一人因小时候骑车被撞造成左半身行动不便。其父与赵雄父亲同在一个学院是个教授,58 年反右时定为右派 62 年病死在兴凱湖劳改农场。其母又改嫁他人、远在上海因此只有李华龙一人住这儿。从小与赵雄一起长大,年龄相仿关系很好。
赵雄家出事后跑到云南,仔细想遍所有的亲朋好友只有李华龙是可以相信可靠的。于是写信告诉李发生的一切,并托他查看孙六子是否被打死。当李华龙收到赵雄第一封信时,心里一股暗喜你小子也有今天、与我一样成为孤儿。在这种心理影响下李华龙班都不上了泡病假,皇天不负有心人。李华龙终于摸清、孙六子只是左额头留下一条约 5 厘米的伤痕而己,又被所在中学查出谎报出身派出所有偷窃案底而被开除出红卫兵。现在己经是东城有点小名气的顽主、带着一群人整天打架偷窃。
李华龙进屋后忙开灯撕开学院给赵雄的信,信里也是明确告诉赵雄学院军管会经外调已查明赵雄并非杀害红卫兵凶手,同意恢复赵雄学籍等等。好消息啊,李华龙立刻坐下写信给赵雄可以平安回京了。
另一种血腥
大约 11 月份赵雄接到李华龙信,迫不及待地回到了离开三个月北京。到学院报道,回家清理几个月无人居住的房子。马上去找李华龙、二人坐在李的昏暗潮湿的小屋中,赵雄说李华龙反复核对,几天几夜不休息地写。李华龙虽然只有高中学历,却是文革前 65 年北京四中毕业的高材生,文笔非常好。他们将孙六子冒充红卫兵将革命干部小学校长打死的经过写成申诉材料,又抄写数十份钉成小本子。
从那天起赵雄满怀信心的带着伸冤材料,起早贪黑从中央文革领导小组、北京市委革命委员会,市公安局军管会、区公安局军管会、学院、学校等等能想到的单位都去了送上伸冤材料。然而这一切如石沉大海毫无音信,此时的赵雄和李华龙己经从最早的信心十足变成垂头丧气。而恶运又悄然无声地靠近了他们,一天中午他们俩到母亲的学校问询结果被吿之等待 “这已经是 N 多次同样的回复了”。
两人心身疲惫的来到地安门饭馆吃中午饭,刚端着一斤包子找坐位时饭馆门外冲进拾几个顽主带头的是孙六子。孙六子大喊一声:就是他,打死这丫挺。
顿时饭馆内大乱,吃饭的人爭先恐后地向外跑。皮带、菜刀直接扑向赵雄和李华龙,几秒钟时间赵雄背部、李华龙胳膊己被菜刀砍伤数刀,幸亏是地处繁华地带又值午饭时间街上人很多,警察很快到了。
孙六子临逃跑时仍不忘恶狠狠地对已被砍倒在地的赵雄说:别让爷爷看见你、看见你一回往死打你一回。结果是赵雄、李华龙去了北医缝合伤口再去派出所报案件。孙六子等顽主则是一个沒抓住,案件亦是无音信。躺在家里养伤,赵雄已经濒临崩溃。和流氓打群架,被流氓追杀对于一个文质彬彬的奶油小生来说,实在是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天无绝人之路,门外有人叫门进来的是赵雄父亲的同乡也是亲戚的孩子。此人身高体壮,身着一身黄皮。赵雄一看原来是吴任,他还带着一个同样服饰高大的年轻人一同进屋。吴任介绍到:这是我的小学同学叫周桑,我的好朋友。谈话内容当然是赵雄的遭遇和处境,说及伤心处赵雄泪流满目。听者是气愤得用拳头击桌子,周桑站起来说:孙六子这事交给我们吧,我们去找他。
行动
第二天上午11点左右,安定门内大街由北向南 缓缓行驶着20几辆自行车,大多数是一身黄皮。也有几个“白边布懒”,一身蓝的坐在自行车后坐上。66年时这种情况在大街习以为常所以行人也不太注意,与正常情况不同的是他们骑行缓慢边骑边警惕的观察大街两边的行人。
自行车队缓行到交道口十字路口时,由西鼓楼大街走来4-5个“白边布懒”。骑在头一辆锰钢13型上的高个黄皮一挥手,20几辆车迅速冲上去,冲的过程中形成了个弧形包围圈。“白边布懒”发现时为时已晚,策手就擒。顷刻间空气骤然紧张,为首的周桑跳下车走向被围绕的几个人。在他身后的是赵雄、周桑问:“是他们么?” 赵雄回答:不是。听到回答20几人手中指向对方的弹簧锁,黄军挎放下了。
气氛缓和些了,这时由自行车队后坐上的“白边布懒”走过来、用手抓起那4-5人中的一个人衣服问到:“认识我么?”对方忙说:“认识,认识你是东城坛子。” 坛子回答:认的就好,告诉我孙六子在哪儿?那些人忙说:我们不知道,不认识。我们不是这儿的等等。周桑一挥手:滚蛋!自行车队恢复缓慢骑行,观察大街两边向着鼓楼方向行进。
注:白边布懒„北京60年代时行的一种布鞋、松紧口不用系鞋带、俗称懒汉鞋。到了66-70年这种鞋又出新样式,鞋边包一层白边,称白边布懒。所谓当年顽主大多喜爱穿这种时髦鞋。
黄军挎是当时军用布包、通常被红卫兵或顽主用作装一把菜刀,打架时并不拿出菜刀而是用手拿着挎包直接砍人,一是不被人发现,二是不易造成重伤。
这种瞎猫撞死耗子的自行车队,在周桑,吴任,赵雄的雄心勃勃,信心百倍指挥下开始了。然而一星期过后,除了搭进200多元的午饭钱“每天中午马凯歺厅20多人就得30元” 是一无所获。做为这支“队伍”的领导周桑也开始担心,他心里明白再这样下去只怕“军心”涣散,甚至影响他在这一群体中的威信。
这一天在马凯吃完饭,周桑散了队伍。对赵雄讲:你去叫李华龙,咱们3点景山亭子见。下午三点,景山东门内半山上有个亭阁。四个聚齐了,开始讨论怎么办?一小时过去,二小时又过去了,周桑见到几个人各执己见互不相让。只见周桑站起来大声对其他三人讲:我现在安排任务,李华龙你去孙六子家附近尽快搞清楚,孙家具体位置及院内情况和孙六子何时在家。
二天后3点在这儿见面立刻去。李华龙拐着下山走了此时赵雄己经明白周桑的意思,赵雄马上接着说:只要你们帮我控制住孙六子、剩下的事你们就别管了。一边说一边拿出一把从云南带回的少数民族匕首,两眼充满仇恨,接着说:我要亲手杀死他,割下他的头去祭奠我的父母。
此时的周桑眼睛中浮出一丝疑云,但他并没有搭赵雄的话只是冷静的对他说:收起来吧,小心伤了自己,你回家吧二天后见。
赵雄走后周桑瞪着眼问吴任:你认为如何?在长达二.三小时的争论中周桑就观察到吳任几乎没说话。这俩人可以说太互相了解了,他们是小学同班同学从7岁起一起长大,一个眼神都可以相互清楚地理解对方意图。吴任直接讲了:这样做我们的麻烦就大了,让赵雄杀人。周桑点头并回答:我明白、但又不能不帮他。吴任接着说:不能让赵雄进孙六子家里,我们将孙六子带出来交给他,他再怎么处理是他的问题了,即使将来出了大问题我们也可推说不知道赵雄要杀死他。
天己经黑了,回家吧。
复仇的阴谋
两天后下午周桑、吴任如约3点到了景山东门亭阁里。这两天他们己经统一了看法,绝不能让死人的事发生在自己手里。周桑看了一下手表己经三点半了,顺口骂到:这两小子从不准时。吴任却不以为然地答话:不是人人有手表啊。别看周桑凶神恶煞的样子、但吴任历来是4两拨千斤往往使周桑哑口无言。
终于赵雄与李华龙来了,别看李华龙貌不惊人又有残疾但当个侦察兵却是天才。只见他不慌不忙将手中一卷报纸打开,摊开放在亭子中的石板上。几个人围过来报纸上一张白纸上规规矩矩地用B-2铅笔画了一张地图,李华龙从口袋中拿出一根中华铅笔用铅笔指向图说:“这是胡同口,进口第一个门就是孙六子住的院。但是这个院是个大杂院院内近20 多户人家、而孙六子家是最里面一家东房两间。每天晚上10 点就关大门、凡上中班的或回来晚的都是家人在门口等。”
大家都盯住图,图还标出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周桑心里明白夜里搞突袭的可能性不大,这么细长的院子又是最里边一家,进去人多没有用施展不开、人少的话惊动外面这20多户无疑是让人家关门打狗。这时候李华龙接下来的话更是完全打消了周桑心里想到的“半夜突袭”计划,李说:更麻烦的是孙六子家斜对门,隔着不到20米就是交道口派出所,李的铅笔指向图中一个小五星所在处。
大家都不作声了,李华龙却胸有成竹地接着说:“我在孙六子家附近呆了二天,可以肯定孙六子住在家里。这二天中一次是中午,一次是傍晚每次都是一帮人聚集在口里几个人进门后接孙六子出来迅速沿胡同走了。我们白天去早上10点左右,这时孙六子的院子大部分人上班了而派出所也出去工作了”。“好主意!就这么定了”周桑赞扬的拍了一下李华龙。
表扬了李华龙、周桑转身对赵雄讲道:情况发生了变化,你不可能和我们一同进入孙六子家里。他们家里人都认识你,你能把他们家的人都杀了么?留下一个活口等于我们自己去公安局自首。赵雄沉默了想了一会儿对我们说:“这样吧,我去找我初中同学他是某工厂的司机。你们将孙六子绑出来,我们的车停在大街上交给我就成了。剩下事怎么做、我也不告诉你们免得出了事牵涉到你们。”事情就这样定下了,周桑、吴任拿着图又到孙六子家附近仔细核实了一遍。又約上几个“打手”共同查看几次、赵雄的解放卡车也定了时间星期一上午。
福祸
星期一上午9点美术馆旁小公园,10 多个身着旧军上衣骑车的人逐渐聚集在一起。周桑再次把图拿出来,按照图上位置做了最后的安排。这时马路对面一辆蓝色带蓬布的解放卡车放慢车速鸣了一声喇叭,十几辆自行车鱼贯地驶过马路尾随卡车快速向北行去。
美术馆到安定门内10分钟就到,解放卡车停在马路边。自行车队迅速停在胡同口商店前,十几个人跳下车跑进胡同。10几輛自行车都没有上锁、留下的一个人忙将自行车排成队列,车头一律向南。这己经是惯例,为了能迅速逃离现场。跑进胡同的十几人己经进入孙六子家的大门,进门后两个人将大门关上手执匕首站在门左右。其余人快步冲向最里面的两间东房,右手边西屋一个小女孩出门一看马上缩回去。此时院内无人敢出头,有点明火执扙了。
周桑第一个撞开孙六子家的门,屋内惊慌站起两个人都已50多岁人显然是孙六子父母。“孙六子呢”?两位老人只是混身抖颤说不出话来了。“里屋”!周桑一声吼叫随着踏开里屋门,屋内站着一个20多岁女子。并不恐惧反而带着一股仇恨眼光看着周桑,越过她的头周桑看到一扇仍然开着后窗户。说时迟那时快、周桑一把推开她跳上屋子墙边的旧木双人床朝窗外一看、原来窗外就是交道口大街。孙六子早己无踪影,李华龙啊,你智者千虑仍有一失啊。跳下床周桑一声:砸!
其实不需要周桑的命令,十几个人已经动手了。几分钟时间本不多家具的两间小东房内已经没有一件整齐的东西了,孙六子父母这时犯了个错误本来跪在地上的他们,看到辛苦几拾年的家私化为破烂站起来想冲上去。那个20几岁女孩大概是孙六子的姐姐,也想冲上去阻拦。这一下激怒了找不到仇人的十几个,冲上来准备动手。也许是周桑被那女孩仇恨的眼光震慑了,也许是出于尚未泯灭的良心,立刻制止了所有的人。命令式地严肃地讲:撤!马上走。
所有的人迅速跑出大门,跑到大街上跳上自行车散了。赵雄带来的卡车见到大家散去,知道了事情不成功也就开走了。第一次精心设计的绑架,就这样失败了。
间歇
绑架虽然失败了,但毕竟砸烂了孙六子家。赵雄心中压抑了几个月的仇恨也算得到些缓解、也算报了几菜刀之恨。这天赵雄请客吃饭,还是那四位。这次是在老莫,姗姗来迟的仍是李华龙。坐下之后李华龙缓缓地说:这几天我天天去孙六子家附近,他们院我也去了。听街道上老人们说,孙六子再没回来过。街坊都指责孙六子四处惹祸,得罪人太多。派出所也来调查了,谁也没有怀疑是赵雄。赵雄学院这边、公安局都没有人来找他。
显然没有人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一方面是动手迅速,撤离快。另一方面当时是1967年的年初,这种事情常有发生公安局也无足够力量来破这么个小案件。
吃完饭后大家出了老莫大门,直接向西三个人敏捷地双手一按铁栅栏翻身跳进动物园里。这是那个年代这些老兵,顽主到老莫吃饭后常干的事。唯一麻烦的是李华龙,他一个人一拐一拐绕圈子从动物园正门花一毛钱进来。那年代的动物园平日里基本上是没有游人,找个地方坐下仍旧是讨论下面怎么办?李华龙坐下后开始骂,从他父亲因右派而死在兴凯湖到赵雄父母双亡。当然在当时这都是可以定反革命罪的恶毒言论,显然已从简单的报仇转化成对当时运动的不满。李说着说着拿出一份报纸中学文革报,对赵雄说:这是我刚才在动物园门口买的。内容是遇LK写的出身论,赵雄马上意识到另一种伸诉的机会来了。
春天来了,大地披上绿色这些人迎来了1967年的三月份。
又是一年春
春天来了大地披上绿装,这些人也迎来了 1967 年的三月份。经历过文革时的过来人可能记得,这时候绝大多数学生无事可干整天游手好闲也不全这样有些人就特别忙。周桑、吴任就是忙人、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架。在周桑的体内就象有股不能平息的激素二天不打架动回手,就象抽大烟的人到时候不吸一泡浑身难受。生不逄时啊要是赶上抗日战争多好。
这天又是平静地一天,周桑、吴任想起了赵雄、找他去没准有孙六子消息,那不就又有活干了么。骑上自行车直奔阜新门内进了赵雄家。进门一看赵雄家坐着个干瘦小老头,年龄得够 70 岁。吴任一见称呼小老头:叔爷,您怎么来了。吴任、赵雄都是祖籍福建人,这小老头是他们的同乡。赵雄忙说:我正准备找你们去呢。并且特意对周桑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同乡、某学院高级教授、归国华侨、民主人士钱老。又对小老头说:这位周桑是我铁哥们,打孙六子就是他们帮忙干的、您的事就得让他们帮忙了。
事情又要重回到 1966 年红八月份说起,钱教授被定为反动学术权威、特务等等。学院造反派将其抓入黑帮五类分子劳改队,抄了他家封了门。这钱教授是独身一人家里只有一个乡下老保姆轰回原籍,学院在军管后内查外调没什么大问题,就把钱教授 “无罪释放”了。
这干瘦小老头回家一看,整个独院被某中学的一个红卫兵组织撬开大门封条抢占了。小老头只能又回学院、这二个月来找遍了当地派出所、公安局、学院、强占者的中学学校、市革委会等等单位。其结果与赵雄申诉时一样等,等着以后解决。周桑一听这事情,心里一乐,好啊,这不又有活干了么。
周桑、吴任答应小老头:这事放心吧,交给我们了。周桑一分钟也坐不住,拉上吴任出门骑上车就跑了。周桑就象抽足了大烟的烟鬼一样,激动的浑身发抖,两人着了火似的飞奔到李华龙家。一脚踏开李家低矮的屋门,躺在小木床上的李华龙吓得坐起来。
周桑兴奋地说:快起来,有活干了。接下来周桑一一安排李华龙,两天时间内你给我查清楚钱教授原来房屋是哪个学校的红卫兵组织占的?谁是头、什么背景、哪派红卫兵、每天什么时间在那儿、最多时多少人?大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亭阁见,这回仔细点别象上次漏个后窗户。
两天后四个“疯子”又聚集在景山东门亭阁内,这回李华龙没拿出“地图”,只是口头汇报:占据钱教授家的是北京 AC 中学的,并非真正的“老红卫兵”。自称是北京 AC 中学红卫兵“井岗山”战斗队。大家可能还记得当年如雨后春笋一样,北京各中学有众多的各种“战斗队”。
李华龙接着说:这个井冈山战斗队是由 AC 中学初中的一些学生为骨干并拉了一些附近的学校学生,大部分是当时所谓“顽主”们。每天午饭后聚集人最多约有 20 几个,夜里住在那儿的人最少也就是几个人,其中许多人就住在附近的胡同里。李华龙建议夜里动手,一是对方人数少,二是钱教授家是独门独院而且院子很大是座独立的英式洋楼与邻居距离相当远,不会被人发现。赵雄、李华龙父亲与钱教授过去都是同事,因此他们文革前常去这个小洋楼地形,室内情况非常熟悉。
周桑想了片刻,冷静果断地说:不,必须中午动手。而且动静越大越好,左邻右舍都知道最好。那几个人不解带着疑问的眼光看着周桑,周桑接着说:你们看这几十号人就是当地的小混混,也不是有份的顽主、老兵。问题是他们都住在附近、咱们的目的是帮钱教授夺回住宅,他要回去住。如果一次不能狠着点让他们知道疼,那钱教授能住的安稳么?就这么定了后天下午 1 点咱们地安门十字路口见。李华龙带路,赵雄准备车从学院拉上钱教授的发还东西,带上他回家。
又一次行动
两天后中午地安门十字路口,由西向东一阵引擎轰鸣 8 辆冒着黑烟的二轮摩托开了过来。这种摩托车现在大概是古董了,这是 60 年代从捷克进口的 Cz125 型单缸摩托车当年是时尚的不得了。
后面是十几辆锰钢,车上的人都是一样的装饰。个个头戴洋剪绒帽子,双护耳放下戴着大口罩只露一双眼睛。有穿将校呢大衣的,有穿咔叽布大衣的,足下一律松紧口将帅靴。左臂佩尺二的黑字兵臂章,为首开着摩托车的见到路口站等的周桑,一挥手车队靠边停下。
周桑走上前迎上去,摩托车手支好车两人握住手。后面 20 多人围了上来、摩托车手一一介绍给周桑。简短交谈后,周桑跑回自行车迅速骑走。整个车队在周桑、李华龙带领下驶进一条还算宽敞的胡同。刚才是在大街上这摩托车声还能忍受,一进胡同好家伙震耳欲聋胡同两侧住戸纷紛出门看。走到胡同中间时一座有车库的大高墙院子前,李华龙停下车一指一个青石台阶的小黑门,门上挂着一面旗子旗上写着 AC 中学井冈山战斗队。车队息火跳下车拥向小黑门正要砸门门却开了,门里骂骂咧咧几个人正要向外走、估计是听见这地震似的声响想看看怎么回事。说时迟那时快,那容他们出来全被阻回院里。惯例胡同车旁边留二人,小黑门里留二人。
此时周桑己经带着几个人冲进小洋楼的大厅,被阻回的几个人己经被 7-8 人围在院子里蹲在地上。大厅内聚集着 7?8 个惊慌失措毫无反应的人,一声出去,几个人乖乖出屋蹲下了。李华龙对周桑说:还有二楼。周桑带头冲上二楼、二楼是卧室有四间卧室逐一搜查。又发现两个浑身发抖的女生,全部轰到院里。这时从后院连打带推的带回二个挺壮的,这回李华龙立功了。
在景山时曾叮嘱周桑这洋楼有个后门有楼梯直通二楼卧室,也就是消防安全通道。周桑在地安门时已经安排人守住后门,果然抓住二人无一漏网。周桑回到院里,20 多人在院里形成个圆形包围圈。中间蹲着 14/5 个,那二女生站在一边蹲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发抖,见此情况周桑对她们说:出去!这回她们挺快的转身就跑了并对门口二人喊道:别关门开着。最后被抓住这两人显然是这帮人的头,不但不蹲下还挺横满脸不服气样。
周桑指着这二人问:知道怎么回事么?凡那个年代打过架的主一定都知道这话就是开打的前奏曲,被问者无论回答知道还是不知道结果都一顿暴打。如果不是周桑事先叮嘱过一不砸、二不打、三不抢那这时候情况早就不是这么文静了。此时听到周桑这么一问,大家当然明白。不到一分钟这两位就从不知道到知道了,也从站着到满脸是血躺在地上了。这时周桑从开着的门看到外边已经聚集不少左邻右舍了,周桑立刻大声对这些人喊到:知道了这儿不是你们家就好、立刻滚出去,谁敢回来捣乱见一回打一回、你们住哪儿我们也知道。滚!十几个扶着这俩人,一边谢一边跑出院子。房屋、院子就这样重新回到原来的主人钱教授手里。
新发现
夺回钱教授的房子后,赵雄、李华龙忙了起来。收拾房间清理垃圾,安排学院往回拉东西。周桑当晚老莫请客答谢帮忙的朋友、第二天周桑、吴任来到这座小洋楼。咋天夜里赵雄、李华龙就住在这儿了担心这些人回来捣乱。周等人将自行车特意留在胡同里,有意告诉这帮人这儿有准备。
他们第一次有时间仔细看一下这座洋楼,楼房共三层一层地下室仅仅露出地面一个不到 1 米高的小窗户。而且还隐蔽在楼旁花池后很难发现,一层是个大厅厅门双开的实木玻璃门却不象中式建筑坐北朝南,而是斜着朝东南向开。进入厅门才发现门内正南向是个斜角内放着一台大三角钢琴,厅非常大,有 30-40 平方米左右。后面是厨房、歺厅、厅内家具都在。二层是卧室、一间带卫生间、浴室的主卧室、还有一间靠南的书房、二间小卧室。显然赵雄他们昨晚就睡在这里,不知道抢占这屋子的那帮人是年龄小,胆子小还是其它原因。
房屋里的家具、钢琴、大框、桌椅等物、除了极为脏乱外,基本上还完好。赵雄告诉他们昨天下午钱教授己经来看过。表示非常感谢我们,但他要过几天搬回来,一是太脏乱要彻底清整、二是仍然害怕这帮人再来、千叮万嘱让我们每天来这里最好住在这儿。
周桑绕着房子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在大厅后边发现了个门打开后是个向下的通道。原来是地下室通道开了灯后他们走下去,又看到一座实木缀着銅护板的门,门锁着门上依稀可以看到红八月时学院造反派的封条。赵雄这时想起来说:这是去年红八月时学院造反派来钱教授家抄“四旧”时,将钱教授家的四旧全部存放这里了。
门上的锁旁有明显的砸过痕迹、想必是被轰走那帮人曾企图砸开门。不知是他们太小,知识不够,还是胆量太小,不敢打开,总之是完好保留到现在。这对于周桑、吴任等人来说小菜一碟。毕竟他们都是高中生了,而且还是各种业余活动的高手。一尺多长的一根“豆条”弯了几个小弯,插进门锁开。门开后地下室内伸手不见五指,一股股浓厚的樟脑味道向外散开。找灯开关,灯亮了,周桑等人瞪大眼睛有些发呆。100 多平方米的空间中堆满了各种箱子、框子、人根本无法进入。最靠外的竖立着四个樟树箱子,樟脑味道原因找到了。几个人抬下一个樟树箱子,打开一看满满的一箱裘皮大衣。
看到眼前的樟木箱和地下室内堆得满满的大大小小箱,周桑他们都不知所措了。仅仅半年前这些人都是破“四旧”“抄家”的“英雄们”,当然明白这些东西应该都 是当时学院红卫兵抄家的胜利果实。问题是今天角色变化了,聚集在这儿的目的是帮助当年受害者夺回本属于他的财产。周桑决定暂时关上地下室门,让赵雄马上去叫钱教授回来。
下午钱教授和赵雄赶回小楼,见到眼前一幕,钱教授回忆起当年情景。去年红八月时学院红卫兵将他由家押到学院批斗,自那天起到前天他是第一次回家。从地下室的箱子上看他可以肯定是他的东西,如何处理这些东西?钱教授好象被批斗的怕了居然提出上学院去找当年的红卫兵请示一下。赵雄听罢大笑说:钱老您是太幼稚了吧,这年头请示谁啊?我父母惨死都没人理,您这事还有人管?钱教授仍然是摇头:我,我可不敢这么干,那皮带打上真受不了。
赵雄耐心和钱教授讨论了几个小时,最终达成这样一个协议钱教授不管这事,将来有麻烦他也不负责。一切财产,一切后果都由赵雄负责,看来这文化大革命确实是触及钱教授的灵魂了。
原则定下了谈些具体细节吧,吴任接着对钱教授说:“现在需要找人帮忙清洁房子、尽快将垃圾清理、恢复房屋、院子原状。这一切都需要钱,而且夺回房子请人帮忙光饭钱也花了 200 多元了。钱教授一听这话忙回答:“我是没钱、我管不了。” 说完了这话钱教授走了,留在房屋里的人沉默了。
周桑心里想,这事可是怪了,赔钱担风险不说了现在这局面如何处理呢?到他们学院将房屋、东西交给学院,这还不如去公安局自首呢。搁这儿不管了,仍难逃罪责。管下去,已经赔了 200 多了,谁继续赔?
赵雄完全明白大家的处境和想法,沉默了一会儿赵雄说:大家的心情我知道、但钱教授的情况我也清楚。他现在仍是反动学术权威并没有解放,每月仅有 25 元生活费,钱肯定是没有。又心里害怕,怕担责任所以一切包括财产都让我负责。这样吧,大家看我面子上把事情做完,既然让我负责我绝不会让大家受损失。没办法,周桑与吴任对视了一下,只能这样吧。
文革时期的资产阶级生活
67年初春一切似乎平静下来,至少对于普遍老百姓、红卫兵、顽主、学生们是这样。破四旧、大串联都己结束,轰轰烈烈、急风暴雨过惯了的这几位适逢其时的有了个新活儿——清理房屋。按照赵雄的安排,地下室又被锁好,李华龙找来了他的一些同事,用4、5 天的时间,小洋楼里里外外恢复了旧貌。那年头找人帮忙不需要付钱,每天二顿饭而已。钱教授躲得远远的不来,不看、不管、不问,当然也就一毛不拨。这一天赵雄、李华龙、吴任、周桑聚集在小洋楼里、看到楼里外干干净净心里很有成就感。
欣赏够了,该下一步了,开地下室清理这部分,他们心里都在想这里面也许有“宝”。赵雄、李华龙凭着幼年时的记忆指挥着将樟木箱一个一个的抬出地下室、尽可能地放回原来的位置。二人抬一个沉重的樟木箱抬到一楼大厅里,打开箱子翻在地板上,再将衣物一件一件的打开检查后再放回箱内。这一切对于刚刚经历过“破四旧” 带着“阶级斗爭”为纲的小将们来说是行家里手,绝不比当年军统特务搜查地下党家差。
四个大樟木箱里全是散发着樟脑味道的各种皮货、当然是什么皮周桑他们不懂,放回楼上的主卧室贮物室里。地下室终于有空间可以进入了,简单说吧,十几天的时间周桑他们是搬运工、清洁工、检查员。成绩也是可观的,大厅钢琴上摆上了银制蜡台,油画挂回墙上。
地下室空出一半时,周桑他们惊讶的发现靠墙边几排桃木柜子里整齐排放着上千张唱片。从百代公司 78 转的大唱片到 45 转的密纹新唱片,内容从 30 年代金嗓子周旋到 60 年德勒斯顿交响乐团世界名曲交响乐都有。如果是半年前发现这些唱片,他们会立即砸碎,然而今天发现这些唱片对于周桑他们无疑是发现了宝。
柜子唱片被小心搬出地下室放在大厅里,随后二台唱机也被抬到厅里。一台是当年最新式的东德出品的德律风牌电唱机,另一台如留到今天一定是文物。这台唱机大约有半人高,手摇的最为奇特的是唱针是象火柴粗细的方竹棍,听一张唱片要用机器内一个特殊剪刀剪一下头,保持尖度。从这天起周桑他们一到,屋内就会响起“小资产阶级”情调的交响乐,或是糜糜之音的 30 年代歌曲。
贪婪
地下室东西越来越少,客厅、卧室的陈设是越来越多。整座小洋楼逐渐恢复原来的资产阶级味道。有些东西着实让周桑他们费了不少心思,象化学试验室里仪器一样的蒸馏式咖啡机,周桑他们研究了半天终于满屋充满了咖啡香味。地下室内贮藏着几十听进口咖啡、可可等饮料。
这一天下午,周桑他们从地下室又搬出一个大木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各种文件,基本上都是洋文,赵雄大学学的是英文略能知道这些都是钱教授在国外时的学术论文。下面是二个摄影包,让周桑、吴任睁大了眼睛。一台是德国制柔来 120 相机,带全套附件、另一台是德国制莱卡 M-3 型 135 相机。周桑、吴任他们当时非常喜欢玩照相,这两款相机当时在新华社专业记者中也不一定能使上,他们只看过图片从未亲手摸过。这种相机当时每台价值都在 2000 元以上,当年这是天文数字啊。
接下来的发现更是让他们目蹬口呆,箱子最下面是个硬木方盒,打开第一层放着些各式手饰、有金的、有翠的、有钻石等等。这些东西对周桑他们来说毫无兴趣,他们不知道其价值。取出第一层格子,下面第二层里放着旧报纸包的一个包,打开一看六个红色的存折。全是中国人民银行存折,拥有人是钱教授。五个是定期存款,每个存款额是 4 万人民币、共 20 万元人民币。一个是活期存款、内存约 1 万元人民币。
客厅里的唱机走到了头,发出难听的嘶鸣声,但这丝毫没能引起赵雄他们四个人的注意。这几个全坐在地板上,围绕着这硬木盒,谁也不说话。沉默中周桑在思索,怎么办呢?钱教授明确说过:这里的一切他即不负责任,也不管,也不敢要。这么巨大的财产真的不要么?
“当年 60 年代拥有 20 多万元无疑相当于今天的上亿资产”。周桑环视了一下三个人、吴任虽然沉默但他在想。想什么?李华龙呆坐着,显然是脑子不转了。
当他注视赵雄时发现赵雄也在注视他,周桑心里明白了,立刻问赵雄:这是怎么回事?赵雄回答:这个老家伙真够有底的,平时装的挺象个穷人。周桑打断赵雄的话:这与我们没关系,你去找钱教授请他来。
周桑心里明白、钱教授之前的表述是认为去年红八月抄家时他的财产都己经损失掉。以当时的环境下追问这些财产毫无办法、甚至是罪加一等。既然这些财产都在这儿毫无疑义都是钱教授的、那现在理应还给他本人。这与赵雄想法不谋而合、赵雄马上赶回学院。
第二天钱教授在赵雄陪同来到小洋楼,赵雄耍了个小聪明事先没有告诉钱教授任何事。进门后钱教授眼前一亮,颤悠悠的手摸着每一样东西。周桑、吴任、李华龙陪伴着他、一边看一边说:这!可以么?没人回答钱教授的问题。
他走到三角钢琴前,教授坐在琴凳上随后一首华丽的钢琴曲流畅地奏出。赵雄别有用意地看了一眼其他三个人、其他人心领神会理解赵雄的意思。
曲终后钱教授回到了现实,非但没有感谢这几个人反而问到:你们这样做、出问题谁负责?赵雄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这正是今天请您来这儿要您决定的事。说着走到柜子旁从柜门里拿出硬木小盒,放在钱教授前面打开。接着对钱教授说:这些应该也是你的,你决定如何处理?是上交充公?还是你留下?我们听从你的决定。空气凝固了、客厅里安静的每个人呼吸声清晰可以听到。
年文化大革命时期几个不到 20 岁的年轻人对于 20 几万的巨款,和价格不菲的珠宝玉器、钻石等东西的真正含义似乎并不理解。这也使得他们几个人反而是心平气和地观察着钱教授的举止。
自见到这硬木盒子钱教授已经浑身发抖了,打开第一层时他几乎是全身扑过去。与周桑他们发现时的动作完全不一样,周桑他们是拨拉开随便看了一眼、而钱教授是用发抖的手一个个拿起来又一个个放在地板上。自言自语地数着一个、16 个、45 个。一个不少啊。仔细放回去,又打开第二层。当钱教授看见存折时,周桑注意到他那双本来小又无神的眼睛变成可怕的大。皮包着骨头的额头上,清楚地看到青筋在跳动。他一本一本、一页一页地检查完存折。这时候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本来在周桑这些不到 20 岁的年轻人眼里形同朽木一样的瘦干老头突然象年轻人一样站起来,迅速地抱起硬木盒子。干脆地对赵雄说:我今天就搬回来住。
问题就这么解决了,一切疑惑都没有了,从这天起钱教授又成了这个宅院的真正主人。 钱教授本以为自己最珍贵的财物早已不知去向,令他想不到的是完壁归赵。而令周桑,吴任想不到的是。一个月前一个瘦骨伶仃可怜无援的老人,在重新拥有了自己财物后却一下变成一个动作敏捷眼睛中流露出贪婪绿光的狼。
王婆
钱教授回到自己的宅院后,第二天赵雄约上周桑、吴任一同来到小洋楼、李华龙仍住在这里。钱教授到学院去了不在家,赵雄对大家说:我知道大家为帮助教授付出许多、我会向钱教授讲的、我也相信钱教授一定会报达大家的。李华龙接着说:清理、整理、倒垃圾是我的同事帮忙。二天时间请他们吃饭,就用了 100 多元。周桑找人帮助夺回宅院前后请客三次、也用了 200 多元。吴任沉默、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儿。赵雄信心实足的说:你们放心、这事是我求你们的。而且我们帮了钱教授这么大忙、他一定会报答咱们的。吴任抬起了头慢慢地说:我看事情不一定会这样。周桑同意地点了下头接着说:当初我们帮他也没打得什么回报的想法,我只觉得钱教授挺可怜能帮就帮一下咱们也过回瘾。
李华龙一听这话着急了,赶紧说:我这可不成啊,我的钱是借的。这几个人中、周桑、吴任家里经济情况很好。赵雄因为家庭巨变,一点收入没有。李华龙虽然工作了但是天天泡病假,每月也就是不到 30 元收入确实是困难。事情妙就妙在除周桑与钱教授毫无关联外,其他三人与钱教授不是远亲就是世交。
周桑一见这场面站起来对这三人说:这事我就不管了,我与钱教授是一不沾亲二不沾故纯粹看你们面子帮忙,还是找地方吃中午饭去吧。刚要往外走门开了,钱教授回来了。只见从门外走进三个人,钱教授和一个比他还老的一身乡下人打扮的小脚老太太和一个 20 几岁的年轻人。
赵雄、李华龙迎了上去,一边称呼她王妈。一边称那小伙子小六子。周桑回过头看着吴任,吴任微微摇了摇头。钱教授见周桑要走忙说:别走啊,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家的老保姆。从我父亲那辈儿就在我们家里,这是她孙子,就算是我们一家人。赵雄借机过来对钱教授说:我们等您一上午了,正要出去吃午饭。
钱教授一听这话、从中山装口袋中掏出钱包找出二块钱递给李华龙:对不起了我回家晚了去买点包子吧。听到这话、李华龙还没反应过来时。老保姆王妈立刻过来说:用不了二块,我们不吃就你们几个一块钱的够了。顺手从李华龙手中拿回一块钱、一见这情况吴任马上说:你们休息吧,我们走了。周桑、吴任、赵雄等四人离开小洋楼到了马凯歺厅。
吃饭时谈话主题自然是王婆、周桑他们已经把老保姆称为水浒中的坏人王婆。从赵雄的回忆中、他们逐渐了解到王婆的大概情况。王婆是河北省三合县人,老北京人都知道三合县实际就是北京近郊过通州就是。而那地方从清朝开始就是北京富裕家庭中佣人的来源地,王婆十几岁时就来到钱教授家中做佣人。那时候是钱教授的父亲全家刚由福建迁居到北京、因此王婆在钱教授家已经 50 多年。解放后户口登记时、王婆与丈夫一家户口都是登记在钱教授家里。去年红八月时,学院红卫兵抄钱教授家时,发现王婆在三合老家村中是地主成分,因此将她全家轰回三合县老家户口也迁移回乡。
赵雄接着说:想不到的是、钱教授收回财物后第一件事是接回王婆和她孙子。就这个问题而言,对于长在红旗下年轻人周桑他们当时实在无法理解。即使到了今天,周桑、吴任他们聊起此事仍然是无法理解。李华龙说:也许是相处时间久了,就成了一家人了吧。赵雄摇了摇头说:不这么简单,我记得我父亲曾和我母亲多次谈论过这个问题。
赵雄的父亲生前是钱教授学院的党委书记,钱教授是学院学术界的著名教授。但钱教授一直是单身,身为学院党委书记的赵雄父亲当然是多次想为钱教授成家而努力、但均被钱教授以各种理由拒绝。
周桑不耐烦了接着说:这咱们管不着,我关心的是李华龙的钱能否要回来。赵雄这下完全不是前几天的样子了又摇了摇头说:这个老太太不是个好斗的主儿,她好像能控制钱教授的所做所为。欲言又止的又是摇头、赵雄当年己经是大学三年级学生各方面肯定比不到 20 的周桑他们懂得多。事情到了这地步,周桑他们倒是无所谓,可李华龙却难以接受。
已经是春暖花开的五月份了、赵雄一天提出去长城玩。大家很高兴打打杀杀半年多了该去散散心了,赵雄主动提出去找钱教授借他那台好相机玩会儿。到了钱教授家一看老头正在吃午饭、王婆给他盛碗白米粥、桌上摆放着一盘炒菠菜。见我们一到王婆脸马上一搭拉对老头说:就这一碗了、够不够就是它了。周桑心里头说,你就是有一锅,我们也不喝这个。李华龙走出来,这时李华龙仍然住在钱教授家。一方面是钱教授仍不放心当时的处境、另一方面李华龙仍不死心想拿回付出的钱。赵雄一见李华龙马上对他说:后天我们去长城玩一起去。又对钱教授说:借您相机用用,让李华龙带着吧。老头还没回答,王婆说了:不成,那么贵的东西弄坏了怎么办!听到这话,周桑、吴任扭头就向外走。
危险的路
春游计划由于王婆一句狠话扫了大家兴没有去成,周桑、吴任他们心里虽然不高兴但是并不介意这件事。一方面是当初帮忙时并没有想得到什么回报、另一方面他们经济情况不错、又不上学了、没事都要想找事。只不过自那以后基本上不去钱教授家了,他们太忙。几乎天天有事,不是帮助化工部和平里打架、就是西单武斗、景山武斗啊等等。时间过的真快、初夏到了。
一天一大早李华龙来到周桑家、对周桑说:我找你几次了、钱教授要请我们吃饭。这事怪了、巴尔扎克笔下悭吝人怎么舍得请客呢?吴任、赵雄、周桑、李华龙又聚集在景山小亭子。李华龙开始不快不慢地说起来:这几个月我一直住在钱教授家,我的钱非但没有要回来,王婆还要收我水电费呢。我也烦了几次回家了,但都被钱教授叫回来。钱教授的确是担心红卫兵找他麻烦,可又无法说服王婆而且我还发现钱教授有时去学院都要向王婆要坐公共汽车的钱。
周桑听得不耐烦了对李华龙说:少废话,他们家的事我不关心,告诉我们为什么请我们吃饭?赵雄接过话:这事我清楚、街道居委会昨天到钱教授家查户口。王婆和孙子没户口也没报临时户口带派出所去了并限期让王婆他们回三合县农村。最近快到红八月了、社会上都传说 8.18 那天红卫兵要纪念成立一周年,杀上社会打地富反坏右份子。老头这才明白,这还是文化大革命时期还是无产阶级专政社会。害怕了,求我好几次、直抽自己嘴巴说:对不起那小哥几个,请客赔罪。吴任一声冷笑接着说:这时候害怕了又想起我们了,不就是让我们去保护他么。周桑回答更简单:没功夫不去。
话是这么说的、但说的时候周桑却在观察着李华龙。李华龙一直在注视着赵雄,他们双方互视了一眼又点了一下头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周桑的眼睛。而此时吴任剑一样眼光斜视了一下周桑、周桑虽然没有直视吴任但心里己经明白了。
这里面有故事、赵雄、李华龙今天是有计划有目的来的。这几个月周桑、吴任虽然没有去钱教授家、但却知道赵雄、李华龙经常在钱教授家里见面。活动频繁,中心只有一件事为赵雄父母伸冤。但已经不是针对孙六子的以牙还牙的暴力,如果靠暴力报复那赵雄离不开周桑的帮助。周桑、吴任猜测到他们己走上了更危险更极端的一条路。
打破沉默
离开景山公园、周桑和吴任骑车来到故宫筒子河旁。68 年北京傍晚时候这地方基本上没人,两人下了车周桑拾起些小石头向筒子河扔起水漂儿。运气不好还是石子不对,一个水漂儿也没打起。周桑拍了拍手向正在凝视河中余辉的吴任吼道:这俩人捣什么鬼呢!吴任答道:咱们的拒绝恐怕正中他们俩的意。周桑说:我看到了,他们好像不意外也没有再求我们。吴任马上问周桑:这几个月他们干什么,你应该清楚呀。是啊,这几个月他们干什么了,周桑心里不但清楚而且还在为此担心呢。
赵雄为了替惨死的父母伸冤和李华龙准备了大量文字资料。周桑的朋友是中学文革报的并与出身论作者遇LK认识,为了帮助赵雄伸冤周桑介绍了他们认识。而此时这报纸、文章均被定为反革命性质。周桑虽然没有参与,但毕竟是他介绍的,当年的环境下周桑能不担心么。吴任也清楚知道这些事想了想说:不成不能这样、明天咱们得去一趟钱教授家。
第二天上午二人到了钱教授家、李华龙上班去了。王婆开的门一见是他们那脸是一下就堆满笑容地说:哎哟,你们也不来了,想死我了。让人看得恶心想吐、钱教授更是热情有加忙让王婆去买菜做饭。王婆一走钱教授拉住吴任的手一边掏出 20 元钱交到吴任手里。一边说:谢谢你们了,本想请你们吃饭但这王妈不让。事情清楚了,街道确实是来查过户口、但并没有让王婆回乡。钱教授听到社会上传言后也确实害怕了,非常希望让我们能常去他家。吴任拿着 20 元钱毫不客气收入口袋中、王婆回来了也就是买了些包子。周桑一见看了一眼吴任俩人立刻告辞走了。等着看赵雄他们演下出吧、吴任出门后说。走先吃饭再说、这不有 20 块么。
事情果不出吴任所料、两天后李华龙出面约了周桑、吴任景山亭阁见面。周桑不客气地对李华龙说:有什么事直接说吧。一反常态李华龙这次非常明确地讲:我请你们帮忙、目标钱教授制造成红卫兵抄家的假象,我借机拿回我的 200 元。李华龙刚一说出此话,周桑己经从吴任眼光中的冷笑中知道吴任似乎猜对了。长久的沉默被吴任打破:赵雄什么态度?李华龙胸有成竹地说:这件事就是他提出的、但他不敢和你们讲。
周桑没有说话但头脑中迅速的在思考、这种事情在今天的形势就是入室抢劫干就算是要组织 他人动手、主要责任也仍然是他的。就为李华龙的 200 元么、这不成风险远大于这 200 元。此时的吴任一言不发,顺手揪着树叶玩好像眼前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周桑清楚的知道此时的吴任一分钟都没闲着。李华龙当然不知道此时周桑、吴任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仍然不断地反复讲王婆、钱教授如何、如何的坏、如何的该受到惩罚等等。
周桑己经烦了李华龙的牢骚话、马上对李华龙说:这样吧、你看看能否找其他人帮忙、我们无法出面大家都认识。随后对吴任说:先到这儿吧。吴任转过身对李华龙说:二天后还是这里见、叫赵雄一起来。出了景山门,吴任、周桑骑上自行车。一边骑吴任一边对周桑说:这事有意思了、明天到我家咱俩好好合计一下。
阴谋
第二天周桑到了吴任家,吴任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屋在他们家的后院里、有个门直接通胡同里非常方便。吴任开门见山对周桑讲:这事儿我们干、但必须由我们俩控制。周桑非常了解吴任、对于他的决定一点不感觉惊讶、感到的是一股热血充向大脑异常的刺激。这半年多现实的经历,给周桑他们上了深刻的一课,什么是为富不仁。李华龙的建议实际上是个导火索、必将引爆他们早就积压在心里的不满。
吴任非常清楚周桑的心情接着说:对钱教授这种人是罪有应得,无非是我们再帮助他回到红八月时的状况而己。我一点也不可怜这种人,问题是赵雄和李华龙、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如果不干,我想他们也会找人干、最终仍会涉及我们。不如我们干,控制李华龙他们,控制整个局面反而更安全。周桑完全同意吴任的看法、也明白吴任心里有更大的企图,这企图应该是争取最大利益。虽然周桑、吴任他们家庭比较富裕但是一年多来的各种消耗早己超过能从家里得到的。
他们当时的身份虽然仍是学生、但实际上生活完全与学习无关、交朋友、请客吃饭等等己经使这些原对金钱没有概念的单纯学生、清楚地知道金钱的重要。就这样、在吴任这间 20 多米的房子里,一天时间很快地过去了。一个详细、周密、阴险的计划逐步在两个不到 20 岁的年轻人筹措下完备了。
景山公园亭阁中、周桑、吴任、李华龙三人。周桑见只有李华龙一人来就问:赵雄呢?李华龙狡猾的小眼睛一闪回到:我考虑了一下、别告诉他了。长期打斗中周桑养成了个习惯总是占据顺光方向、逆光中的李华龙无法观察到、吴任向周桑点了下头。对李华龙说:也好,少一个人少一张嘴。李华龙并不解释马上就问:你们决定没有,干还是不干?吴任:干。李华龙一听这话堆下笑脸说:那好啊、咱们叫上几个人抄他家、那二台相机也值个几千块啊。吴任冷笑一声:你这点出息,要干就大干。条件是你必须听我们的话、咱们合作不是一回了。李华龙立刻点头:没问题。
事情果不出吴任所料,赵雄不是不想干了,而是怕周桑他们不干另去组织人了。吴任接着对李说:那好,以后每二天在这儿碰头直到 8.18 动手前。今天是 7 月 20 号还有一个月时间,我们有许多事要准备必须抓紧。告诉赵雄见面时他不必来、尽可能抽时间去教授家不要让他过于惊慌。你要问出王婆什么时候回乡下、尽可能吓唬她让她早走。最重要的是这段时间你要查清楚、我们找到的那个硬木盒子放在那里、里面存款单是否还在。明白么?好,散,两天后见。
进行中的计划
不知不觉时间己经是 8 月 2 号了,距离计划中 8.18 行动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这期间由于李华龙的“提醒”街道己经将王婆轰回老家,院革委会空白介绍信赵雄弄到好几张交到吴任手中。这一天吴任找到周桑对他讲:没多少时间了,我们要抓紧准备。周桑答道:好的,今晚搞定。夏季北京的傍晚天黑的很晚,晚饭后的故宫筒子河旁 7、8 个骑车的人沿着几乎没有行人的河边缓缓骑行。
这些人刚从新侨吃完饭,周桑似乎不经意地提出:天真好,咱们河边溜达溜达。大家都同意,其实谁都明白这意思就是去找找麻烦打个架之类的。当转到西华门附近时,对面过来几个骑车的人周桑这帮人马上停车准备打架。周桑看了对方一眼只见都是些 16-7 岁的小孩们,就对大家挥了挥手说:让他们滚。那几个人飞快的骑车跑了,别人不知道但周桑心里清楚目标是什么。
几乎就在同时河边树丛中突然站起来一对男女,推起自行车要走,显然是周桑他们打扰了一对搞对象的男女,周桑一看推起自行车的是个男的大约有 1 米 80 左右、又高又瘦,理想的目标。这帮人一拥而上高喊一声:臭流氓。吓得那女的直呼:我们不是流氓。那男的赶紧拿出工作证周桑一把夺过工作证,其他人己经动起手来。周桑此时高呼一声:行了,行了,让他们走吧。周桑对这帮人说:真倒霉,一晚上都找不到个能打的,没劲,回家。大家散去了,各自回家约好再见。
周桑一扭头直接奔向吴任家,仍旧是从后门直接进入吴任那小屋。一进屋拿出一本红皮工作证打开看了看递给吴任说:还真象你。吴任接过后看了看又摇了摇头答道:年龄 24 说得过去,可他照片上戴眼镜啊。周桑又拿回工作证仔细一看,对,照片上的人戴着一幅小黑边眼镜。想了想、周桑问吴任:赵雄介绍信有几张?吴任说:有三张。周桑说:好办了,用一张吧。周桑在空白介绍信上填写这样的内容:大明眼镜公司兹有我学院某系学生某人,因排演革命样板戏红色娘子军需配制黑框平光眼镜一付。革命敬礼!今天的人们完全不能理解,配一付平光眼镜还要开介绍信么?那是 1967 年文革中,平光眼镜是被列入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内容的。不单是要单位介绍信,而且还要对口单位介绍信。赵雄的学院正好是艺术学院,有这个便利条件。
第二天周桑、吴任骑车到了崇文门大明眼镜公司门市部,凭着学院介绍信顺利为吴任配了一副黑边平光眼镜。一出商店门吴任掏出平光眼镜戴上了,周桑好奇地问:你现在戴它干什么?吴任回答:我要习惯它啊。对啊,一个从未戴过眼镜的人当然需要熟悉,想得真仔细。当他们到了景山亭阁时,李华龙几乎认不出吴任。随后李华龙说了个坏消息:王婆走后,我利用钱教授外出时查看了钢琴里硬木盒,没有了,换了地方。周桑、吴任一呆,李华龙接着说:但我己经知道放哪儿了。原来王婆一走钱教授马上从钢琴里拿出他的宝贝,几经思考放哪儿都不放心,最后决定放在他卧室的衣柜里,还是不放心,最终他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钱教授买了个新型弹子锁和镣扣、请李华龙帮助安在衣柜门上。李华龙得意的说:他当我面把硬木盒、户口簿、工作证都放里面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吴任却眉头紧缩,一动不动地想着什么。几分钟的深思后吴任对李华龙说:锁的型号,大小你记得么?钥匙放在哪儿?李华龙回答:钥匙共四把钱教授全放在门钥匙一起了,锁的型号我记得非常清楚。吴任说:好,马上去买把锁。三个人出了景山东门直奔鼓楼百货商店,找到相同型号、大小锁买了一把。又到鼓楼后一家配钥匙的小辅多配了一把钥匙,来到钱教授家。天赐良机,钱教授不在家。
李华龙去大门外,“看到钱教授回来立刻告诉我们”,吴任命令式指着李华龙说。周桑不等分配工作己经找出锤子,钳子等工具,左手用钳子夹住柜门上的锁头,右手用锤子向下一下二下锁开了。吴任迅速拿出硬木盒打开,找出那几本存款单、打开后抄下银行地址等资料。又看了看其它东西,户口簿,工作证,二台相机都放在被子里,仔细放回原处,换上新的一模一样的锁锁好柜门。叫回李华龙、吴任拿着新锁上的四把钥匙对他说:这是新四把钥匙,我们等钱教授回家,他一回来你马上和他说大门锁有毛病要过他的钥匙链去大门试一下,将四把新钥匙换下旧钥匙。
傍晚时钱教授回家了,一进大厅里吴任马上热情招呼聊起来。李华龙按计划执行起来,钱教授毫不怀疑将钥匙链交给李说:是,这二天我的钥匙也不好使。周桑接过话来说:走、我帮你修一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下四把钥匙,阴谋又成功了一步。
离 8.18 预定日期越来越近了,这一天吴任约了周桑一同来到钱教授家门口。但是他们并没有进去吴任看了一下手表 10 点整。对周桑说:好,立刻最快速度跟我骑。胡同里二辆自行车疯狂地骑行,穿胡同来到鼓楼大街东一家中国银行门前猛地停下来。吴任看了一下手表 10 点 5 分稳定了一下呼吸下了车。
周桑随着他也下了车,两人走向附近一条胡同仔细看清楚胡同的情况。吴任拿出抄写在纸上的定期存款银行地址说:这是离钱教授家最近的一家银行下一家离这儿最近是交道口银行,好等 10 分钟后咱俩再走吴任看着手表 10:15 分上车,两人又疯狂地赶到交道口银行门前不到 5 分钟。下车查看胡同,糟糕的是附近没有可通的胡同。10:30 分两人跳上自行车又疯狂地骑行到北新侨路南银行门前,仍然是不到 5 分钟查看了胡同情况后又到了吴任家。
周桑心里明白吴任己下决心要冒极大风险去冒领钱教授的定期存款,吴任倒了二杯水二人汗淋淋一口喝干了水。周桑问道:取定期存款有把握么?吴任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慢悠悠的说:冒这次险、如果成功我们每人至少可以得到 1 万元。周桑听到这话时心里一阵紧张、1 万块钱!这是 1967 年啊、差不多是一个工人 20 年的工资。大家可能还记得改革开放后 90 年代不是才有万元户么。
吴任一边在纸上画着什么,一边说:如何取定期存款的事你放心吧我都了解的一清二楚,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这一点周桑非常放心,因为他了解吴任,做事非常仔细。吴任在纸上画的是刚刚去过的三家银行地形,指着图对周桑说:我们计划 10 点开始进入钱教授家,你马上骑车到鼓楼第一家银行门前这个位置我在这儿等你,你不要下车一手扶着我的车观察银行里面。如果成功我会稳步走出银行到你这儿骑上车咱俩一起进胡同离开。你拿个大提包装好钱我们去第二家,如果失误我会夺门而出跑进胡同里,你骑一辆车带一辆车追上我咱俩再一起从胡同向交道口方向跑。
周桑仔细听着想着,这真是个完善的计划,应该万无一失。吴任接着拿出赵雄早些时候送来的空白介绍信递给周桑,周桑接过一看上面己经清晰的写着:北医三院革委会/我学院原国家一级教授钱某某,现患心脏病需住院手术。但其历史问题尚未解决,因此请医院以革命人道主义精神按其原待遇收治住院,全部住院及医疗费用暂由其个人负担。此致…云云。
周桑看罢拍案叫绝:高,太高了,他明白这是给银行看的。吴任没有理会周桑的吹捧,反而严肃的对周桑说:现在最重要一点是你行动时的人选了。周桑马上回答:这太好办了,多少人都能找,我想趁 8.18 一起干 10 个人足够了吧?让周桑没想到的是吴任却晃了晃头说:不成,你一定不能找你身边的人、要找你能控制的,但又不真正知道你的,而且不能是同一个学校的。周桑这时候才真正了解了吴任的全部阴谋,这是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划。
这个任务确实有些难,周桑明白,这是要他无意中向外露些钱教授的“白”——即有钱,让这些人主动找周桑去抄家 “抢劫”,而另一方面才是重头戏,冒取定期存款,即使将来明抢的一帮人出问题,打死他们也供不出暗渡陈仓的人与事。精确、完美的计划,难也得去办啊。周桑开始向狐朋狗友们散布消息,不到两天时间,“志愿者” 已经数十人。几经思考最终选定来自 5 个不同中学的 12 人。8 月 15 号下午约好景山公园亭阁见面。
这一天,周桑、李华龙一起到了景山,行动队一方来了三个头头。见面后周桑向他们介绍了李华龙叮嘱他们说:开门的就是他,进门后就把他绑起来,进大厅后见一老头不必绑。我估计他吓得说不出话来,然后你们就抄。李华龙一定要反抗,你们一定要狠狠的抽李华龙嘴巴,一定要打出血来。那三个人冲李华龙笑着说:大哥那可对不住了。李华龙耸耸肩膀没回答。
接着周桑说:你们抄完客厅派人看住老头,带上李华龙上楼边推他边抽他千万别手下留情。到楼上李华龙会指出老头钱放什么地方,千万要注意其它箱子也要打开,也许有你们喜欢的东西。那三人听完后立刻问周桑:告诉我们地址我们先去看一下地形。周桑瞪眼回道:不用,绝对不行,这几天谁都不许接近那地方,不能引起任何注意。8.18 那天早上 9:30 分我们准时在东四十字路口见其它事情你们不必管。那三个人点头回答:好吧,我们听你的。周桑对李华龙说:你马上回去吧我和他们再商量一下、明天我去找你。
周桑目送李华龙一拐一拐走远了随后又对那三人说:等他走了,我请你们吃饭去。其实周桑心里在想,别想跟踪李找到地点。饭桌上周桑又仔细叮嘱他们一次,也讲明了自己不能露面的原因,特意强调了一定要当着老头面狠狠打李的意义。
最难最不好办的事是如何“分赃”。周桑一方面凭着提供“情报,内应”的优势、另一方面凭着自己当时在社会的“名气” 与对方达成了君子协定。如果得手现金 3000 元以下全部归对方所有、如超过 3000 元部分对分。两台相机和硬木盒内珠宝全部归周桑,其余所有全归对方、约定好 8.18 中午 12 点新侨餐厅见面开庆功宴,交货。
这一天一早,吴任、周桑又到了钱教授家。这一天是星期四,8月17日。周桑他们知道每星期四钱教授是必须到学院去学习的日子,这也是 8.18 行动前最后一天。赵雄、李华龙都在。吴任拿出钥匙,四个人一起到二楼主卧室内打开柜门。拿出硬木盒打开,从盒中拿出五个存款拆一一打开仔细看过放在一边、又拿出钱教授的工作证和户口簿查看后放在存折一起。盒内还有厚厚的一揧十元钱的票子,吴任取出后清点了一下大约有 4000 多元。盒子底层是珠宝手饰,吴任同样清点了一下。随后吴任将珠宝手饰放回底层,又将 4000 多元人民币按照原来位置放回盒内。接下来吴任对李华龙说:你看好了,这个户口簿、工作证、存折三样东西是我需要的,你一定要记清楚不可搞错胜败在此!
再三叮嘱后、吴任又仔细将这三样东西放回盒内。顺便又用手摸了摸两台相机,将硬木盒放回原处锁上了柜门。李华龙、赵雄不理解的看着吴任说:为什么还不拿走?吴任没有回答他们只说:走下楼四人回到楼下客厅、吴任笑着说:好久没喝咖啡了再喝一回吧。李华龙马上去烧了。
等待咖啡的时候吴任拿出钥匙递给了李华龙并对大家说:今天绝对不能拿走任何东西,下午老头回家万一打开柜子找什么东西、一旦发现少了东西、我们所有的准备工作就白干了。咖啡好了,每人一杯,吴任喝了一口说:以后咱们没地方喝咖啡了。接着严肃地对李华龙说:这些日子里你已经摸清楚了老头的生活规律对么?李华龙点了点头。吴任又说:那好,每天早晨老头 7 点左右起床,洗漱后 8 点出门吃早饭、溜弯、买菜 9 点回家。你明天早上见到老头一出门马上开柜门,拿出那三样东西来包好再将柜门锁好。我准时 8 点 30 分到门口,你在大门内等我将东西交给我。记住将钥匙一同交给我你不能留任何把柄在你身上,因为报案后你可能是公安局怀疑的第一个人。
李华龙认真的听着,赵雄此时却提出一个可能的问题。赵雄的问题是:明天早上老头不出门怎么办?这确是个吴任没想到的,又非常有可能发生的问题。周桑想了想反问赵雄:你知道这儿的公用电话么?赵雄答:知道啊,学院有事都是打公用电话给钱教授。周桑接着说:这就好办了明天 8:30 分吴任到这儿时如果老头在,吴任马上到另一个胡同公用电话打电话给老头,冒充学院革委会让老头接电话。吴任一拍手高兴的说:好主意、问题都解决了。
咖啡喝完了,事情也交待完了。周桑还要去最后一次安排行动的人、临出门时吴任猛然转身对李华龙说:你小子给我听好了这 4000 块钱你一分不许动留给干活的人。你听好了否则会出大麻烦。李华龙狡猾的一笑:不会的,我明白。周桑迫上一句:这帮人你也知道都是我的人,小心你那条腿!再睡一晚安稳觉吧!
事成
1967年 8 月 18 日星期五、这天是 8.18 一周年,社会上各种流言都有街上格外地清静行人不多。东四大街十字路口路边一个高大身材穿着一身旧军装的人跨在猛纲 13 型车上焦急的不时向北望着,他是周桑,正按照计划在等吴任。还没有到 9 点吴任慢悠悠地骑车过来了,周桑一见风风火火地奔过去急促地问:怎么样?吴任照旧慢条斯理地停车、下车。不慌不忙地回答周桑:一切正常、东西都拿到了。接着又带有责备的口气说:你能沉住点气么?周桑点点头,将一个 50 公分的灰色手提包交给吴任,吴任也带了一个黑色的当年非常普通的手提包并放在一起。随即对周桑说:老头今天早上一切正常,李华龙 8:30 分在门口等我交给我所需要的东西,胡同里没有人看到。你在这儿等他们咱们 10 点后鼓楼银行门前见。说完骑车走了,周桑看了一下手表 9:20 分。
这时候由西向东拾几个一身军装骑车的人风驰电闪一般冲向周桑、大声叫着:走啊!周桑心想时间还早啊,但也不能停这儿啊,走吧。带着这帮人直奔美术馆小花园停车,又将细节慢慢重复一遍,时间指向了 9:50 ,周桑一挥手:出发!十几辆自行车在周桑带领下向北驰去、穿过几条胡同来到钱教授家的胡同。大约 10 点钟左右钱教授的小洋楼就在前面了、周桑猛蹬几下到了大门前又急速刹车停下,一脚撑地左手向大门一指向后扭头看了一下又猛地加速离开。
骑行一段路拐进一个小胡同内又猛的停下调转车头,停留了十几秒后慢慢骑出小胡同。向着钱教授家方向骑回去、钱教授家门前堆放着十几辆自行车大门紧闭。周桑知道这些人己经开始了抢劫行动,脚下立刻狠劲蹬起自行车,一路狂奔到了鼓楼大街。银行门前马路边上一个身穿蓝色工作服上衣、戴着黑边眼镜文静的年轻人手扶自行车站在树荫下,这是吴任。周桑见到吴任冲他点了一下头,吴任拿着黑色手提包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冷静地向银行走去推开门进去了。周桑一脚撑地骑在自己的车上,一只手扶着吴任的车把同时用右脚踏开吴任车的支子,随后双脚踏在自行车踏板上,左手扶自己的车把,右手扶着吴任车把,两眼直瞪着银行的大门随时准备逃跑。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对周桑来说一秒钟象一小时一样漫长。八月份的北京天气非常热,何况又是一身黄皮的他汗水顺着军帽向下淌,但此时的周桑己全然感觉不到热和汗水,除了银行的门之外,周边的一切包括自己身上血液似乎已经凝固。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银行的门开了。吴任一手推门一手提着显然是满满的黑色提包不慌不忙地稳步走向自行车,骑上自行车俩人不快不慢地进了预先查看过的小胡同里。一进胡同吴任立刻将黑色提包倒着放入周桑己经张开的灰色大提包里、周桑手里的灰提包马上变得沉重。吴任看了下表说:现在 10:20,快!交道口。没有时间多说什么、周桑也从凝固的恐惧中恢复过来,俩人尽全力向交道口飞奔。
交道口银行的情况没什么可描述的了,情况和鼓楼一样,10:40 周桑和吴任已经安全离开。骑到一个胡同里,吴任将黑色手提包里的钱倒入大灰提包时对周桑说:这银行只有 1 万现金、咱们赶紧去第三家。周桑看了一下手表说:现在己经 10:40 分了,他们己经离开现场了,再去会有危险的。吴任冷静的回答:李华龙去报案,派出所去钱教授家查询情况后、再通知银行最快也得 2 小时,我们走。
周桑明白,此时没什么可以商量的,豁出去了,走。吴任走进北新桥的第三家银行,照样守在外边的周桑感到心理承受能力到了极限,路人偶然的注视已经使他感觉恐惧。终于吴任又一次稳步走出大门,他们骑上车快速离去。也许是太容易了,也许是成功鼓励了吴任,在东四北大街上,吴任就将黑色手提包的钱公然放入周桑拿的灰提包里。随手拿出剩下的定期存款折查看下一个目标、对周桑说:王府井!赶快走。
时间已经是 11:10 分了,周桑此时强硬地对吴任说:到此为止吧,王府井太危险,那里有我的熟人。我们够了,再干绝对不成、而且你忘了还要去新桥见那些人。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吴任看了下手表,也冷静下来,对周桑讲:你说得对,我们没选择王府井就是因为咱们的朋友某某的母亲是王府井银行的经理。意见统一了,俩人慢慢向灯市口骑行着,周桑将装着 4 万巨款的灰提包交给了吴任,约好吴任在家里等着周桑取回其余东西。
分手后周桑心里一下轻松了许多,又恢复了常态。很快到了新桥饭店,这一天新桥是客满为患,绝大多数客人是上穿白的确凉衬衣下着黄军裤的人。进入大厅不断有人招呼周桑:这边过来一块吃。周桑一一点头称谢,两眼不断地搜索着。终于看到最里面的一桌上坐着那帮人,走过去这帮人大声呼唤起来。好在满歺厅都是人,乱烘烘的没人注意他们欢呼什么,周桑坐在为首人旁边低声问起来。事情非常顺利,他们进门后老头己经快瘫痪了,只是不断地说:留条命吧,留条命吧。倒是李华龙表现的异常“勇猛”,居然打了他们其中一个人耳光,当然就被打的爬不起来了。然而问题还是发生了,现金只有 2500 元。这些人已经是喜出望外相当高兴、甚至提出分周桑一份。周桑婉言谢绝了,按照约定拿起包好的两台相机和硬木盒子,不顾这些人和歺厅里其他人的挽留、匆匆忙忙的走了。
一点多钟周桑到了吴任家,进屋后发现吴任躺在床上在呼呼大睡。开门和脚步声使吴任立刻惊醒,一下坐了起来,急促地问:怎么样?周桑举起手中的包答道:成功。吴任站起身走到窗户前将窗帘仔细挂上,又将门关好锁好,屋里立刻黑了下来,吴任打开一个台灯。周桑将包内两台相机拿出来放在桌上、又将硬木盒打开放在桌上。吴任爬在地上从床底下将灰提包拿出来打开,放在桌边地上。
俩人坐下看着这些东西、谁都没说话。一台相机是西德产120柔来佛来克斯,一台是 135 西德产徕卡 M3 型相机。当年这是世界顶级相机,新华社也得名牌记者才有可能用的。硬木盒里是钻石项链、葱绿的翠件、999的库存小金条等等。而地上的 4 万元人民币,当年最大面值是 10 元票子。看着到手的这批巨额财富,一股恐惧感又一次强烈冲击着周桑。这么多钱放哪儿?存入银行不可能。消费掉?以当时的物价又不引起他人的怀疑,他们几个人消费 10 年也用不完。沉默中周桑脑子中浮现出 62 年时北京一个人冒周总理签字从银行骗取 10 万元现金的案子,其人最后是用炉子烧钱,为什么?害怕,没地方放。怎么办?
沉默了很久,周桑感到口干舌臊腹中饥肠辘辘。这时才想起来从早上到现在没吃东西也没喝水,紧张中丝毫感觉不到饥渴。周桑对吴任问道:给点水和吃的吧。吴任拿来一凉水瓶和一包鸡蛋糕,俩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原来吴任也是一天什么也没喝也没吃。吃了点东西,周桑脑袋中血似乎又活动了。马上对吴任说:还有几件事必须要做,一件是怎么联系李华龙,我们要知道钱教授那里的情况。
另一件是这些东西、钱放在哪里安全。吴任点了点头说:目前最重要的是钱教授那里的情况,关乎我们的安全。周桑当然知道李华龙必须见面,但现在没人知道李华龙是自由的还是不自由的。想了一下对吴任说:我看今天什么也不能做了、我们不能冒险去找李华龙。明天咱俩去学院找赵雄,赵雄会了解些情况。吴任同意周桑的意见对周桑说:我们先不想怎么处理这些东西,放我这儿 1-2 天不会有人发现,明天找赵雄后再定。硬木盒、钱、相机都放回灰提包里推进吴任的床下。
第二天上午周桑、吴任来到学院、见到了赵雄。赵雄赶忙拉着二人到了家饭馆,坐下后对俩人说;好么,这下搂子大了,昨天学院接到市公安局电话革委会的人都赶去了。当晚将钱教授接到学院单身宿舍住,我刚才还见到了他。他托我去他家看看,要求我住那儿照顾李华龙。周桑一听这话马上问:李华龙怎么了?赵雄说:被打得够惨的,送医院晚上才回家,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去看他。路上周桑买了些水果,点心一起到了钱教授家。钱教授已经将钥匙交给赵雄,开门走进大厅里周桑、吴任等人忍不住都笑出声。原本就白胖圆脸的李华龙此时成熊猫了、左眼咪成一条细缝睁不开又红又肿。眼框一圈是紫黑色淤血、左手胳膊全是白纱布吊在膀子上。李华龙带着哭声说:周桑你 TMD 找的人真够黑的、往死里打啊。周桑、吴任赶紧送上水果、点心连声道歉。
事情原来是这样,昨天李华龙开门后被那帮人推进大厅里。钱教授一下就坐地上了,嘴里不断地喊:饶命吧、饶命吧。那帮人就对李华龙喊道:把东西交出来。李华龙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大声地回答:没有,什么也没有,不信你们翻。说这话时他还向前冲了一步,立刻被人一拳打在左眼上,跟着其他人一哄而上拳打脚踏。
打了一阵他们才想起来干什么来了?开始在大厅里翻东西没找到什么,将钱教授和李华龙拉上二楼。老头看到李华龙被这顿毒打、打的都站不起来了、早吓得尿裤子了。到二楼老头自己就将钥匙交出来了,省事了。这些人将柜里东西拿出来,又拿了些唱片和皮货,差不多到 11 点钟才走。这时候李华龙是真的动不了,倒还是钱教授勉强走出大门到居委会报的案。
一小时后派出所来了几个民警,询问了一下,留下二位警察。又过了二小时门外来了辆吉普车,市局警察也来了。开始清查并分别询问了钱教授和李华龙,做了记录。下午四点多学院革委会也来人了,最后是学院将钱教授带回学院安置在单身宿舍。市局警察将李华龙送到北医急诊室,并对李华龙讲:钱教授把情况都介绍了,他非常感谢你,要不是你救他,他今天就没命了。等你伤好了,我们会再找你来帮助我们破案。天都黑了,李华龙才一个人回到这里。
吴任冷冷的对李华龙说:你干得好,值了。我们也成功了,咱们这辈子够用的了。好了这里不易久留,你伤好后,去找我们。离开后骑着车吴任对周桑说:你没告诉那帮人李是自己人轻点啊,真够狠的。周桑笑了笑回答:那天在景山见过李华龙的那帮人,我考虑了一下,不可靠就是因为告诉了他们李是自己人,我又换了一帮人。不但没有告诉他们李是自己人,反而告诉他们必须把开门那小子先打压住。吴任马上明白了说:对,这样才有现在的效果啊。好了,暂时应该太平无事,明天想怎么安全存放东西吧。
分赃
第二天周桑和吴任一起买了半刀黄腊纸和几公斤石腊,在吴任的小屋内处理那一包钞票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存这么多钱。最终决定把钱埋在地下、周桑家具备这一条件,他家是个独门独院。俩人忙碌起来、先将 10 元一张的钞票分成 100 张一叠用双层黄腊纸包好、再用小线绑紧。然后浸透在化开的石腊油中、拿出来等石腊凝固成为比红砖小一点腊纸块、几个小时才将钱变成 40 块“砖”。吴任看着这堆“砖”对周桑说;我看需要留几块、我估计李华龙会很快来要钱。但危险没过去时、我们绝不能全额付给他。
周桑当然明白李华龙处在第一线上,此时他突然发财那就会整盘暴露。最终他们决定留出 5 块“砖” 放在吴任这儿备而不用吧,想不到的是这 35 块“砖” 放这灰提包里后沉得几乎拿不动。就这样硬木盒和一台 120 相机,5 块“砖”留在吴任小屋里,另一台135相机和整包“砖”周桑带回自己家里,乘其父母不在家时,在贮藏室里沉挖洞、广积粮了。
几天后李华龙伤好了,果然立刻来找周桑、吴任了。仍然是景山亭子间,一见面李华龙马上对他们说:这二天市局警察天天来找我了解情况,而且下星期开始要带我去北京各个中学去认人。周桑、吴任听到这话一惊,这真没想到。想了一下吴任说:那帮人好办,你只管见到也说不认识不就成了么。难办的是我们俩人,你如果说不认识显然是撒谎,说认识肯定就将风转向真正的目标了。
周桑想了想对他们说:干脆这么干,吴任咱俩出北京玩去、玩他个半个月再回来。李华龙只字末提钱,看来他也清楚危险并没有过去。当时的社会情况是各个中学在军管会的安排下,进行复课闹革命。然而在运动中学生分裂成各种派别,虽说是复课闹革命,但仍然是谁爱来谁来基本上没人管。吴任也同意,正好有两台好相机说走就走,当天晚上俩人就登上去广西南宁的火车。火车 36 小时到了南宁,周桑、吴任赶到邕江码头。又上一条客船是开往桂平县的,一路美如画的风景,忙得俩人用新到手的相机拍个不停。船是白天开晚上停、停船后他们改划救生船到附近鱼村吃着当地有名的桂鱼。船再回到南宁时己经是一星期后了,半个月的轻松生活很快结束了他们回到了北京。
紧张又开始了,第二天李华龙、赵雄等人又聚集在景山亭子间。这半个月里周桑他们是轻松了,李华龙可是忙碌的很,自案发后他每天都会与市局便衣警察坐在选定的学校传达室中寻找嫌疑人。周桑、吴任的学校也在排查之列,让李华龙感到奇怪的是一个去过钱教授家的人他真的都没看到。周桑心里明白,安排的这些学校都不是那些人的学校。排查没有任何结果,加之国庆临近此案己经不了了之。赵雄从学院了解到的情况也基本如此,学院大多数人并不同情钱教授,钱教授也回家了,李华龙也借机离开老头家。
似乎一切尘埃落定,大功告成。晚上庆功宴加为吴任、周桑接风。轻松愉快中不可避免的问题“分脏” 摆在了桌面上,吴任态度是,危险并没有过去,这段时间不能分钱。一旦每人分到 1 万元,势必在经济方面表现出来这无疑是自投罗网。赵雄、周桑完全赞同吴任的观点,但李华龙坚持己见立刻将他的钱给他。一万元啊,这是 1967 年。最终结果是在众人劝告下、李华龙同意先拿 1000 元。
新的一年,麻烦危机
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新年的钟声敲响了人们迎来了 1968 年。周桑的日子照常忙碌,冬季里什刹海、北海冰场滑冰,今天是帮朋友打群架,明天是朋友帮他打群架。虽说没工作不上学,但每天比上班的都忙。赵雄、李华龙仍然在为赵雄父母的冤案而努力。李华龙交了个女朋友、其父母是当时某学院的著名教授大右派。聚会地点也移到李女朋友家,按照当年的说法这里成为社会上一小撮阶级敌人躲在阴暗角落里煽阴风点鬼火的地方,在这里又一次另种阴谋开始了。
1968年的春天似乎来得较早,学校开始复课闹革命。周桑、吴任也回学校,但也是三天打鱼二天晒网。这期间社会上发生了不少大事,其中就有遇LK被捕,中学文革报大部分成员都危在旦夕。赵雄、李华龙更是热锅上蚂蚁。找了周桑、吴任无数次,但他们也无暇顾及这件事。
这里要稍稍交待一下,前面章回中部分的事情——周桑与四中中学文革报的成员和出身论作者遇LK有些瓜连,曾将李华龙介绍给他们,为赵雄父母冤案一事。如今遇LK以反革命罪被逮捕,中学文革报被定为反革命报纸,赵雄和李华龙当然着急了。
三月的一天,赵雄与李华龙终于在景山老地方见到了周桑、吴任。一见面李华龙连问候吴任的话都没说,直接就是一件事,立刻将该分给他和赵雄的钱全部给他们。吴任看了看周桑,来之前周桑己经将所了解的情况告诉吴任了。一见这情况就对李华龙讲:这没有问题,钱是你们的应该给你们、但我需要一星期时间。原因是钱我们藏在某处要时间去拿。
李华龙想了想也没有办法,只好对吴任讲:好吧,那咱们一言为定下星期还是这儿,不能再有任何借口。然后一转身,气愤愤的拉上赵雄走了。周桑看着他们走远了,就对吴任说:这事有麻烦了,必须弄清楚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吴任答道:这就是我拖他们一星期的原因,你注意到了么?吴任接着说:整个过程中,赵雄一句话没说。周桑答:我当然看到了,这样吧,明天咱们去单独找赵雄,务必弄清楚他要干什么?
事情分开说,自 8.18 成功打劫老教授家,李华龙也拿到一部分钱后,就一头扎进女朋友家里。这期间周桑也被邀请去过几次,但那里的气氛周桑并不喜欢。她家住在后海附近一座二层小洋楼里,她所住的二层房间非常宽大,几乎天天 “高朋满座”、满屋烟气让人难以忍受。且在坐者用当时话说纯粹是一群“牛鬼蛇神”,兴趣所及之无非是反对当时的政治形势,要不就是如何偷渡香港、缅甸、苏联。这些人以及所谈话内容敏感,因此无论是天气如何窗帘总是紧闭。
在这种气氛和自身环境下李华龙和女朋友已经决定从黑龙江边境偷渡到苏联,本钱就是在他手中的赵雄父母冤案的第一手资料。要达到这一目标、首先就是需要钱,这就是李华龙下最后通谍要钱的真实目的。
摆在周桑、吴任面前的形势己经非常危险。在当时的大环境下,仅仅是打、砸、抢老教授家尚可解释,如果卷入李华龙的计划中将是灾难性的结局。万幸的是,周桑、吴任在李华龙计划、筹备时期是一无所知。
仔细考虑后,周桑、吴任决定必须单独见到赵雄,一定要让赵雄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希望赵雄阻止李华龙的疯狂计划,至少也要让赵雄退出。
第二天他们到了赵雄家,出人意料的是,赵雄态度是非常坚决地反对李华龙的计划。而且已经和李华龙谈过不止一次,但毫无效果,李华龙已如离弦的箭无法拉回。怎么办?不给李华龙钱,他现在就可能翻脸。给他钱如果出事,我们就是共谋。这是自 8.18 后最恐怖的时间,吴任沉默很久终于讲:给李华龙钱,但是一点,既然赵雄不同意李华龙叛国投敌的做法,这件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谁也不知道,但愿李华龙能平安如愿吧、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归之路
一星期后如约在景山老地方四个人又聚在一起,周桑将事先挖出的 9 千元钱交给了李华龙。多余的话一句没有李华龙拿了钱放入旅行袋中转身一拐一拐走了。赵雄、周桑、吴任默默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谁也没有说什么、似乎是默默祝他平安,还是在为自己默祷平安呢?李华龙渐渐远去的身影,这是他们今生最后的一次见面。
春暖花开、寒冷冬季己经过去了。自从李华龙走后冰冷的恐惧己经使得周桑、吴任坐立不安。事情第一次发展到了他们无从控制的地步。不用说控制、就是消息也无从所知。他们已经将埋在厕所里的钱全部清理出来、照相机、硬木盒子等整理好、放在吴任的小屋里随时准备着祸从天降。一个月时间就象一年一样长,煎熬中过去了。
一天吴任找到周桑对他说:咱们不能这样下去了李华龙走了一个月了,我们必须做最坏的准备。两人仔细的回顾了所有的详细经过,一致决定找赵雄。赵雄家中一看就知道情况与周桑、吴任一样,显然己经做好随时被抓的准备。赵雄见到他们颇感惊讶地问:怎么样?出事了?吴任一乐回答:出事!那我们还能来么?随后吴任立刻将计划仔细告诉赵雄,听着、听着赵雄原本霜打了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
事情是这样,周桑、吴任在最初的恐惧冲击下几乎崩溃,一个月时间中事情没有发生恶化、往日的精神逐渐又恢复了。几经商议后,他们决定以攻为守,不能坐以待毙。具体计划是:坦率地告诉赵雄8.18抢劫老教授家的事,你从末公开露面到目前为止也一文末取。最重要的是除周桑、吴任外,只有李华龙知道赵雄参与了策划。万一出事我们俩否认你知情,如果李华龙真出事那么他的口供 中8.18 抢劫就不是重点了。
你从今天起就要忘记此事,此抢劫案与你无关。如果不出事当然有你一份,而此时此地说这话显然赵雄己经不关心了。赵雄必须做另外一件至关重大的事情,就是明天必须到学院保卫部门告诉保卫部门李华龙失踪了,而且还拿走你父母冤死的上诉材料。李去了哪儿你不知道,但担心李华龙做出越轨的事。这样做赵雄就洗得一干二净了况且他父母冤案的事是公开的,学院也是同情赵雄的。
李华龙己经走了一个月了,如果他失败了那我们也早就进去了。如果他成功了,赵雄也早晚会出事。这样做的目的是,万一李华龙出任何问题,学院会笫一时间内找赵雄同时也会保护赵雄,也就给了周桑、吴任时间做出反应不会坐以待毙。赵雄欣然接受,高兴地请了大家吃晚饭。
危机四伏
第二天赵雄就去学院报告,赵雄到学院保卫部门反映了情况后,学院立刻通知了北京市公安局,当天下午市局九处的人就到学院约谈了赵雄。从市局所要了解的情况上看,李华龙应该是己经到了苏联。这下倒好了,反而使吴任他们安下心来。
唯一无法安心睡觉的是周桑,1968年的初夏,社会逐渐安静了下来。而周桑却一点安静不下来,今天得到的消息是王某某进去了,明天又是李某某进去了,看来秋后算帐的日子不远了。每当听到某人进去了,周桑心里就一哆嗦。这二年北京发生的打砸抢的案子虽说并不是周桑主谋,但大大小小他都参与过。细想起来也算是罪孽深重、罄竹难书啊。特别是遇LK被捕,迫查与其有关的报纸等事情等等,更使周桑雪上加霜。
夏天一到天气变热,周桑热得似锅上的蚂蚁,今天去这儿问消息明天去哪儿探探味。最多去的仍然是老地方景山东门内的亭子间和几个朋友反复讨论就是一个问题南下还是北上?这些人与事,作家北岛出的书中有叙述。北上指叛逃到苏联,大家一至否决。南上就是指去越南或缅甸,借口是参加抗美援越的斗争,实则是逃避无产阶级专政的打击。
最后的决定是缅甸、越南不可能没有办法穿越北越。一张全国地图几乎磨破烂,困难仍然重重,当时的政治环境根本无法到达云南的边境地区,这时候全国还没有开展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云南还没有北京知青。
顺便讲一下:一年后,1969年,这些人中的5个成功利用知青上山下乡之便利条件,由西双版纳分批跑到缅甸。其中二人于 1970 年战死,当时一人是缅共中央警卫连长,在一次反包围战中他带头冲下山,胸部被缅甸政府军的机枪子弹几乎打烂。牺牲后被缅共中央迫认为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另一人在越过边境时误入原国民党李弥部队立刻被美军军机送往台湾,成为所谓“反共义士”。只有一人 1980 年正式退役回到北京,他到缅甸后一直任缅共中央党校马列主义教员。谁还知道这段历史?谁还记得葬在异国他乡的尸骸!
该来的终于来了
书归正传,周桑在焦虑与紧张中熬到炎热的七月份。一天中午赵雄满身大汗骑车找到周桑进门头一句话:事情麻烦了李华龙被捕了。二人转身骑车赶到吴任家、吴任、周桑安静听赵雄的讲述。二天前市公安局九处的警察直接从赵雄家将赵雄带回市局,二天来赵雄早 9 点至下午 5 点、在市公安局成“上班“了。
事情是这样,李华龙自三月份和女友一起离开北京后,乘火车到了兴凯湖。借口处理他父亲的后事其父是右派在兴凯湖劳改因病死亡,住了几天随后乘机潜逃到边境并顺利到了苏联。被苏联边防军交给克格勃,审讯、调查三个多月。李华龙手里唯一有些价值的文件就是赵雄父母冤案材料,这材料他交出后当时“真理报”登出了。
李华龙和他女友都是右派家庭出身,再没有任何价值。前苏联当局在关押他们三个月后将他们两人分别装入麻袋绑好,夜里将他们抛在中苏边境中方境内。这是当时克格勃对没有利用价值的中方“叛逃者” 常用的办法,避免许多不必要的外交手续。第二天凌晨被中国边防军发现、并被移交当地公安机关。他们身上除衣服外没有任何东西,因此当地公安机关只能将审讯的笔录邮寄到北京市公安局核实。
这两天北京市公安局就是找赵雄核实情况,证实此人确是李华龙再移送回北京。看来当初,周桑、吴任的安排显现了效果。市局很相信赵雄,将边防军发现麻包、打开麻包、人出来后的照片都出示给赵雄。与周桑他们估计的一样、市局的重点是李华龙叛逃的案子,根本无人提及钱教授家一案。
听完了赵雄的讲述,吴任说:好了,事情终于有结果了。对周桑讲:明天该咱俩出场了,咱俩能几天回来只有天知道了,赶紧安排后事吧。周桑到此时心里反而踏实了,焦虑、烦恼一扫而空对吴任讲:这么多天了早准备好了,明天早九点我来找你,带着东西和牙膏牙刷衣服。
发生的一切事并没有出乎周桑、吴任所料。从李华龙公开要钱的那一天,周桑他们就做好了最坏准备。只不过也就是在两坏中择一而已,当时的政治气氛谁都知道摊上个叛国投敌是什么下场,摊上个打砸抢还是会有“出头”之日。第二天一早,周桑如约到吴任家、两人将早己备好的赃物——两个灰色手提包放自行车货架上。出门时吴任看了家门一眼说:不知今晚还能回来么?很快他们到了东交民巷一座灰色的洋楼前院门口大牌子上 “北京市公安局革委会”刚要进院门两旁执枪站岗的解放军拦住他们问:站住,干什么去?周桑答复:我们有事要找 9 处的刘某某同志。他们从赵雄那儿知道市局 9 处刘某某负责李华龙案子。站岗军人一挥手:传达室登记,自行车放院里。
进了传达室,吴任不慌不忙的对工作人员讲:我们找刘同志,有关李华龙案子事情。工作人员详细问了他们姓名,学校后立刻和里面通了电话,等了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一个 40 多岁身着便衣的人非常客气地问:你们是认识李华龙?要反映情况?周桑,吴任肯定的回答:是的。那人马上又打电话给里面随后对传达室人说:让他们登记吧。登记后那人带着他们来到市局一楼一间接待室坐下后吴任刚要讲,只见那人手一挥说:等一下。不一会功夫又有两位警装警察进来了手持着记录本坐下后,那头一个 40 多岁的便衣自我介绍:我就是负责李华龙案的刘某某,请你们先从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负责此案的讲起?果然厉害,专业人员啊。好在一切可能发生的事和问题,周桑、吴任都己演练了无数遍。
于是吴任开始叙述从赵雄告诉他们李华龙出事、得知市局 9 处负责此案、回述到如何认识赵雄、李华龙、钱教授,又如何施实了抢劫等等。除了要周桑补充细节及吴任不知道的部分,期间负责的刘某某并没有打断他们。只是到 12 点时对他们讲:先吃饭吧,吃饱了再接着说。两个警察去食堂打了两份饭,送到接待室,他们就都走了。吃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掉。他们还没吃完,三个人己经回来了。接着又开始了,吴任很快就讲完了所有的事情,并将赃款、赃物一一摆放在桌面上。
这时刘某某沉默了一会儿对他们说:就这些了?好的。你们等一下,我们要向上级汇报一下。三人又一起走了,周桑看了一眼吴任说:这回该是往哪儿送我们了。吴任没理他,闭上双眼一言不发似乎睡着了。周桑心里焦躁,眼睛看四壁然而四壁空空连窗户都没有。时间过的非常非常慢,大约1小时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三个人都回来了。
刘某某马上开始了问话,几乎都是与李华龙有关的点点滴滴,可谓详细之极。时间己经到了下班时间了,周桑听到外面许多人推自行车走。终于,刘某某合上了笔记本拿出一张表格递给周桑、吴任说:你们看一下,这是今天你们交来的人民币和财物清单,核实一下如无误请你们签字。周桑,吴任核对了一下立刻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刘站了起来,对他们讲:刚才我们己经向领导汇报了你们的情况领导指示:你们虽然犯了严重的错误,但是你们还是在最后关头清醒了并主动找公安局坦白,并对李华龙案件提供许多有参考价值的东西。我们不抓你们,但是你们要为此案保密,不准泄露出去,有需要我们会随时找你们。直到周桑,吴任骑着自行车走在华灯初放的长安街时,他们都不太相信这事就这么完了。
结局
自从到市局“坦白从宽”后,周桑心里就没塌实过一天。他心里清楚,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等待是最痛苦的折磨。惶惶不可终日的周桑、吴任这些日子常去的仍然是景山亭子间。每次得到的消息都不是好消息,今天是这个进去了明天是那个找不到了。不知不觉又到了8月份,一天下午,景山亭子间,赵雄满脸大汗匆匆忙忙赶来。慌恐的眼神,发抖的双手拿出一些纸张对周桑、吴任说:学院保卫组和市局九处的人己经通知了他,李华龙因叛国投敌罪被判处死刑,他女友判 20 年。
周桑看了一眼吴任说:“这下好了,下面该我们了”。赵雄两眼发呆、目无表情。吴任眼中却露出一丝冷漠,一句话也没说。刹那间周桑原本紧张的心一下反而轻松了,周桑心里明白了,下面的事不是该我们,是该他了。
散去后,周桑一反常态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去,独自一人坐在亭子上望看夕阳残血脑海中回忆着往事。套句港台片中的话,出来混就得还。当初的动机己经不重要了,政治方面李华龙以生命还了,还有一方面呢?谁来承担?当之无愧的是周桑。
1968年 8 月 15 日夜,周桑终于被抓进去。当时社会开始清理打砸抢分子,为此他付出惨痛代价,随后被送进北京市公安局学习班。当他恢复自由时,轰轰烈烈上山下乡已经开始。刚刚出来的他,立刻踏上了长达八年的插队艰苦的生活奋斗中。
周桑 1968 年 12 月赴山西省插队。
吴任 1969 年赴陕西插队。
赵雄随学院赴河北宣化五.七干校。
孙六子被抓,坐了大狱。
李华龙因叛国投敌罪被判死刑。
结局后的结局
35年后,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华夏大地。一天晚上北京某豪华餐厅的包间中四个人举杯主人说:欢迎你们回国。在座的是周桑、吴任。他们刚从美国回到北京,主人是多年的朋友已经是某局的处长。酒足饭饱之后驱车到了环路边一家豪华歌厅包间坐定后,领班客气地对主人说:老板己经安排好他马上到。
周桑、吴任虽说在美国生活了多年,但也是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会儿功夫,领班打开门进来一个胖胖的小个子,灰暗灯光下难于看清他的面部,主人对周桑、吴仁说:这是这儿的老板孙总,过去也是北京有名顽主。这个孙总一挥手服务员送上一瓶 XO、斟上二杯亲手拿起走到周桑、吴任面前说:今儿得知二位大哥刚从美国回来,今儿算我为大哥们接风。周桑站起来接过酒杯的一瞬间,孙总光亮额上一条伤痕映入周桑眼帘——孙六子!
1966年的往事一幕幕在周桑脑海中迅速掠过,这时的周桑已经不是当年的周桑了,他看了一眼吴任,吴任点了一下头。周桑、吴任接过酒一饮而干,随即借口明天有商务活动离开了。
凌晨环路的人行道天是灰蒙蒙的,更让人难于忍受的路边拉客人的皮条客。周桑点上一支烟猛吸一口。抬头望着天空,像是对吴任、又象是对自己大声吼道:苍天啊!你真仁慈!
文章来源:30号院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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