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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场上牺牲的北大荒知青一一陈钢

战友陈钢火场牺牲的经过作者:刘肖强(杭州老知青)

1969年5月24号上午,知青专列从闸口出发,去黑龙江鹤立河农场。我同陈钢都坐在这列火车上。我是杭十中的初中生,陈钢是十一中的初中生。


27号下午,火车到了黑龙江佳木斯地区一个平时慢车只停两分钟的小站鹤立。小站里里外外贴满毛主席语录和标语口号,铁路两旁红旗飘扬,停满大卡车、小“热托”(四轮拖拉机)、马车、牛车。杭州知青一下车,就被接往鹤立河农场各个分场。

黑龙江鹤立河农场一分场旧照

我被分配到三分场。从鹤立到鹤立河农场三分场有40多里路,大多数知青坐卡车、拖拉机去了,我好奇心特重,和另外四个知青爬上装行李的牛车不肯下来。


老牛拉着我们晃晃荡荡到了三分场,这时,先到的知青都已经夜饭吃饱进宿舍了。我们几个先去食堂吃饭。饭桌上有盆油氽黄豆儿。黑龙江黄豆儿又大又圆,油里一氽,嚼到嘴巴里喷松喷香。


吃饱了,我找到宿舍。男宿舍南北大炕,一铺炕睡十多个人,一间宿舍有二三十个人。杭州人没有睡过大炕,怎么个睡法还不知道。我进宿舍的时候他们都上炕了,有的趴在铺盖上,有的靠在铺盖上,怎么个铺怎么个盖还不晓得呢。


刚刚到嘛,我蛮新鲜,不瞌睡,觉得身上有点难受。在脏不拉叽的火车上坐了好几天,不要说脚丫子,连脸都没有洗过。我吃饭的时候注意到食堂有水桶,就跑了去借水桶,挑了两桶水倒进宿舍进门烧炕的大铁锅里烧洗脚水。我那时18岁还不到,这样做算能干的,是不是?


锅子一烧,热气腾腾。有个知青从门口经过看到了,马上拎了把热水瓶来了。他是十一中的。我们走之前家里尽量为我们准备,不要说热水瓶,连痰盂罐儿都从杭州带了来。


那知青要往热水瓶里舀水。我说,不来事的。锅子没有洗过,你看草梗煤灰,多腻心啊,这个水吃不来的。


他很不高兴,转身就走。过了一歇,带着几个人过来了,他们都是十一中的,住在前面宿舍里。


当头一个气势汹汹跑到我面前,二话不说,拔出拳头就是一下。我猝不及防,惨叫一声捂住鼻子,手上全是鼻血。


这时后面一个戴眼镜的知青飞快上来,拦住打人的知青说,不要打不要打,事情还没问清楚干吗打人?那知青住手。


此时,在旁边的鹤岗知青大叫,打仗啦打仗啦(北方人管打架叫打仗)!带队的工宣队师傅闻讯而来,知青也纷纷前来。


我被当“热闹”看了。烧了水脚没有洗成,反而鼻梁被打肿,我在炕上躺了两天。唉,我们这帮学生,“文革”一开始都不读书了,造反有理无法无天,男生一个个变得像土匪,在杭州打架儿是家常便饭。

刚到农场的杭州知青陈钢

挨了打,我认识了戴眼镜的知青,他叫陈钢。我觉得陈钢蛮懂道理的,对他蛮有好感。

三分场杭州知青有一百多个,安排在各个连队。我和陈钢不在一个连,劳动、学习不在一起,但他这个人给我的印象蛮深的。一是他经常受表扬,二是他在知青中有威信。


陈钢朋友多,为人大方,讲义气的。比方他手上脚上生了冻疮,家里给他寄来冻疮药膏,他却送到医务室给大家用。农场发了布票、棉胶鞋票,他送给了一起来的同学。下乡知青牢骚怪话蛮多,当面不说背后乱说。陈钢这个人却开朗乐观,从没有看到过他愁眉苦脸。他劳动来得个积极,入冬后,不少杭州知青回家探亲或者准备回家,三分场劳动力紧张,陈钢带头倡议不回杭州探亲,在农场过革命化的新年,我觉得这个人思想真好啊。


12月24号晚饭后。政治学习还没有开始。北方的冬天天黑得早,我们没有手表,毛估估5点钟左右吧,电灯突然“乌”了,我的第一反应是打仗了。那时,天天宣传要准备打仗,大家警惕性很高。


我兴奋得一跃而起,摸到帽子戴上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电灯又亮了。


这时,听到连指导员老白在外面喊,紧急集合,猪舍着火了!大家快去救火!


听说着火了,知青纷纷出来,老白又招呼大家带“家伙”,知青转身回去,有的拿脸盆有的扛铁锹。


我这个人心急,空着手急匆匆地往猪舍跑。跑到分场大门口,碰到陈钢,他手里拿着木棍,显然,他比我动作还快。


猪舍离三分场约摸四里路。猪舍是农场养育种猪的地方,这个地方我待过一段时间。分场曾派我去看守被隔离审查关押在猪舍里的人。清理阶级队伍么,所谓有问题的人被关押在猪舍。我的任务是监督他们,洗脸、刷牙、劳动、吃饭、睡觉,全程监督。所以,我对猪舍蛮熟悉的。


闻讯来救火的人不少,有的连队赶马车过来。我和陈钢跑得快,在最前面。


猪舍一溜五六间土坯草房,起火的是东头饲料间,估计是烧猪食时,人走开了,火顺着草蔓延开来。我们到的时候,火苗已经蹿出饲料间的屋顶,火光透过窗口,红光闪闪。

天寒地冻,白雪皑皑。陆续赶到的知青背着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用脸盆盛雪,一个一个传递着用雪扑火。陈钢是站在窗口的,离火最近。我爬上墙头——东北的土墙很厚,有几尺宽——正想往里跳,旁边的鹤岗知青拉着我,说,不行,堆这么老多的雪,房顶撑不住要塌的。


果然,人多力量大,一盆盆雪飞快传递,往屋顶压,火是蹿不出来了,屋顶却撑不住雪的沉重,哗啦一声塌了。


有人掉下去了!有人掉下去了!有人大声喊叫起来。救火变成了救人。很快,两个知青被扶了出来。出来的知青说里面还有人。


夜漆黑一团,呼气成雾,是男是女都看不清,黑暗中不知道少了谁。这时,屋里还有火,两个鹤岗知青跳下去,我跟在他们后面。他们进去后,很快抬出一个人,我站在窗口接着他们抬的人往外递送。人被抬出后放在雪地上,借手电筒的光,我看到他的头发眉毛烧光了,右脸烧得墨黑,脸皮都卷了起来。左脸发白,认不出是谁。但我断定他是杭州人。因为他穿着黄棉袄、黄棉裤,是我们出发前统一发的,后来工资里扣钞票。里面穿着拉链卫生衫,拉链是自己装上去的,这也是我们杭州知青中最流行的。


因准备打仗,这天总场杨医生正好在三分场给知青验血型,杨医生也赶到救火现场。他马上给抬出来的人做人工呼吸。杨医生一下一下地做,那人的鼻血不断往外喷出。围在周围的人高喊: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我握了握他的手,握了三次,他也捏了我三次,说明他是有知觉的。我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封信,啊!是杭州知青,是陈钢!我的心口堵住了,僵立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总场郑医生赶到了。他蹲下身体看一看,小声说,不行了。我打了个冷颤,这才感到自己要冻僵了。环顾四周,救火的已经四散而去,雪地上映着四五条模糊的人影。


分场王主任叫人赶马车过来,杨医生、郑医生和我一起抬陈钢。我抱着陈钢的腰,我的手感觉他的腰还有温度,我觉得他还活着。


陈钢运回三分场,王主任说,小刘,给你一个任务,赶快到供销社,把最好的棉衣棉裤秋衣秋裤各弄一套来!


我跑到供销社旁边的供销社主任家敲门。主任听到我的声音很不高兴,说半夜三更的干吗?


我把主任的话说了一遍,他赶紧起来了。


我抱着衣裳到卫生所。给陈钢换衣裳先得脱衣裳。一脱,左手臂皮肉连带着拉了下来。郑医生在一旁连连叹息道,唉,这是深三度烧伤,皮肉都烧熟了。我用小剪刀把上衣一条一条剪下来,再换上新衣裳。


我回到宿舍,南炕北炕鼾声此起彼伏。我躺在炕上,脑海里火光熊熊,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卫生所。陈钢的十一中的同学比我更早,同学们拿出一套杭州知青的黄布棉袄棉裤换下了我夜里换上的黑布棉袄棉裤,一个同学把自己的眼镜给陈钢戴上。有位知青边哭边说,救火的时候,陈钢第一个冲进屋子,我也要跟进去,陈钢推了我一把,说,危险,你不要进去,房顶塌下来,我在门外,陈钢在里面,燃烧着的房顶横梁把陈钢的身体侧压在炕上……他哭得一塌糊涂,卫生所一片抽泣声。


陈钢的遗体抬出卫生所后,安放在一个空房间里,设了灵堂。三分场的知青轮流守灵。另外分场的知青也闻讯赶来,为他守灵。天冷得要命,零下30度,守灵的知青戴着棉帽子,穿着棉大衣围坐在陈钢的遗体旁边。晚上,月亮光透过玻璃窗照在陈钢的脸上,恍惚中陈钢的脸似乎动了动。守灵的知青大叫,陈钢活了陈钢活了。仔细一看,是光线的作用,大家失望不已。

过了几天,陈钢妈妈带着陈钢的小妹赶来了,三分场开了追悼大会。总场“革委会”根据他生前愿望追认他为共青团员,并作了向陈钢同志学习的决定。总场文工团把陈钢的事迹编成话剧到各分场宣传演出,还编了首歌叫《学习陈钢好榜样》,我现在还会唱:

鹤立河畔红旗扬,

曲曲凯歌震四方。

毛泽东思想育英雄,

陈钢就是我们的好榜样……

后来,总场把陈钢事迹上报省里,要求批准陈钢为革命烈士。听说报过好几次,但没有消息。我这才知道,陈钢的父亲是浙江省级别最高的几个右派之一。联想到他的家庭,我理解了他的所作所为,他是拼命表现好,用行动来说明他是革命的,是热爱党热爱毛主席的。他这样拼出性命救火,那时却连烈士都批不准,唉!政治歧视太残酷了。


现在回想,那个破烂猪舍,就是全部烧光也不值几个铜板,真当不值得拼死拼活去救。但那辰光不是这样想的,大家都只晓得不怕牺牲,不怕死,陈钢真是可惜啊!


陈钢牺牲已经30多年了。前两天我们几个朋友一道去看陈钢妈妈。陈妈妈是老革命,今年87岁,但她不显老,身体很好,思路清爽,同我们蛮谈得拢。虽然公家给的生活待遇相当不错,可她连保姆都不请,自己做饭洗衣服。


听说我们走后,陈妈妈一个人坐在卫生间哭了一场。唉……

鹤立河农场三个杭州知青在场部合影

左一为本文作者刘肖强,刘肖强是东北黑河知青博物馆筹建阶段杭州知青联络员之一

陈钢烈士事迹现已经在黑河知青博物馆展出

烈士——迟到的追认曾琦琦

一九六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我上中班上午在家。机关造反派突然派人来我家通知我马上去机关。


到了机关两个造反派头头在办公室等我。我一到他们就问你的儿子是不是叫陈钢?


我儿子原名叫彭胜利。他爸爸被划右派后改叫陈钢。


我说是的。

问他在哪里?

我说在黑龙江农场。

问是不是鹤立河农场?

我说是的。

他们说你儿子死了。

我一楞说你们胡说八道!骂人!


他们说你儿子是死掉了。救火被烧死了。他们农场通知杭州知青办,知青办通知我们要你马上去处理后事。


我如五雷轰顶不相信问是真的?


他们说是真的。救火烧死了。


他们的语气、表情冷若冰霜。“死掉了”三个字象石头一样硬梆梆地砸在我心上。我觉得天旋地转我咬紧牙关坚持住不在他们面前掉眼泪。


他们继续说:你马上准备去黑龙江料理后事。知青办会派人同你一起去。


我拖着两条腿一步一步挪到家里。老彭刚好到家。在杭州的知青已经得到消息跑来告诉他了。我看到老彭身体一软嚎啕大哭起来。老彭也哭了。他是枪林弹雨中闯过的硬汉,打成右派都不哭此时此刻泣不成声。


哭了好一会儿老彭擦了眼泪安慰我道:救火牺牲是光荣的。


我俩强打精神一起去杭州市知青办问明情况。


老彭提了个要求,他要求和我一起去黑龙江看儿子。


知青办的同志说你不能去。你是右派分子没有资格。


老彭说我想最后见儿子一面。


他们断然拒绝说:不行!不行!。


我难过得不停地哭眼泪哗哗地淌。


老彭劝我道:陈洪你不要太难过,要正确对待这件事。胜利为救国家财产而死是光荣的,有这样的好儿子要自豪。你态度要端正不要提什么要求。


我们回到家里考虑再三,我又去了一趟知青办,跟他们商量要求带小女儿计划一起去,他们同意了。接着我赶紧去买火车票。为了省钱我买硬座票,不敢向知青办提解决车票的要求。


知青办派了一个人同我们一起去。我们坐硬座他坐卧铺。这个人三十多岁,他对我们没有半句安慰的话。显然他知道我们家的底细,他立场鲜明与我们划清界线。

二十六号下午我们从杭州城站出发坐了三天两夜火车到了佳木斯。农场派大卡车来接我们。我们知道黑龙江很冷,我戴了大女儿的皮帽子穿着老彭的旧皮大衣坐在驾驭室里还是冷得受不了。


到了三分场,分场王主任接待我们。他先介绍情况,他说陈钢在农场表现很好。猪舍的饲料间着火了,烧得很厉害,门进不去,陈钢一马当先从窗口爬进去。水没有,陈钢第一个用雪闷火。看到房顶快塌了他叫道:你们赶快走!他旁边的人就往外冲,脚还没有跨出房顶就塌了…...


闻讯而来的知青一个一个围着我讲陈钢的英勇事迹,讲他日常劳动学习生活的感人细节。

我的悲痛被农场领导和知青们的热情接待和衷心安慰冲淡了。我想金训华为救几根被水冲走的木头而牺牲,陈钢为扑灭农场猪舍的火而献身,我的儿子跟金训华一样光荣!


王主任带我们去看陈钢的遗体。零下三十度的气温停放遗体的屋子等于冰箱。陈钢穿着黄棉袄黄棉,被戴着棉帽子棉手套看不出烧伤的惨状倒象睡着了。


我哭着喊:胜利胜利妈妈来看你了!计划呼喊:哥哥!哥哥!屋子里哭成一片。


计划哭着把白手帕盖在哥哥脸上。


农场希望尽快安葬。我说大女儿在富锦已经通知她往这里赶等她到吧。


王主任等一再对我做工作说苏修蠢蠢欲动,边疆形势很紧张,早点安葬为好。


一九六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分场开追悼会。知青们冒着严寒从各分场赶来。会场正中挂着胜利的遗照。这张照片是胜利救火牺牲的前一天和同学一起去佳木斯看电影的时候照的。他穿着毛领棉大衣,戴棉帽子看上去很精神,充满青春活力。这张照片是他的同学专程到佳木斯取回放大的。胜利没有看到过这张照片


追悼会安排我发言。


我说陈钢是我的好儿子。他听毛主席的号召积极报名支边。走之前他爸爸叫他认真学习毛主席著作,要多用脑子思考问题,做事要细致,多想想,千万不要鲁莽、蛮干不要打架多做好事,干活出力要抢在前头,扎根边疆扎根农场。他说爸爸你放心我一定听你的话为你争气。我能吃苦,我的劳力是不弱的。苏修要是打过来我一定要求参军,我决不会怕死的!他对我也是这么讲他这个人单纯、直率、待人热忱,没有一点虚假,他勇敢倔强。他说到做到扎根边疆、保卫边疆。我为我的儿子为抢救国家财产英勇牺牲而自豪!


追悼会后胜利安葬在农场果园。

杭州市知青办派来的那个人一路上几乎不说话。不仅仅是对我们冷淡,农场领导在场、众多知青在场他也不声不吭,脸部没有表情冷冰冰的。追悼会一结束这个人就没影了,什么时候回杭州我们不知道。


第二天建设赶到了。哥哥的最后一面没见到,她痛哭不已。


王主任一再对我说你儿子表现非常好,我们农场已经打报告把他的材料报上去评为烈士树为榜样。我们把陈钢的事迹编成剧本到九个分场宣传演出。他还说你回去等消息吧,烈士一批下来我们就通知你。农场考虑建设在富锦插队生产队收入很低,生活很艰苦,而国营农场按月发工资,知青集体生活比生产队要好一些,农场革委会研究决定把建设从富锦调到三分场,接陈钢的班,派专人到地区革委会请示。因此建设决定留在农场。


我带计划回杭州后,杭州市知青办派人来过几次,只是一般性地问问情况,态度冷冷的。倒是好多知青主动到我家安慰我我们冷清的家,一时间人来人往热闹了好多。那位科长老婆看了气不过,居然上门训我,阴阳怪气地说:右派老婆你不要以为儿子牺牲了就好翘尾巴了,不要海威(杭州话神气的意思)没有什么了不起!


唉,造反把人心造到这种地步!受此污辱我气得浑身发颤!


老彭再三劝慰我,他说,我在枪林弹雨里不知死过几回了,我这条命是捡来的,胜利是替我去死的。金训华是1969年8月15日牺牲,胜利继金训华之后献身边疆一个死于水,一个死于火。有这样的儿子我们应该感到自豪。


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儿子为抢救国家财产而死,跟金训华烈士的性质是一样的,我等着陈钢烈士称号批下来的通知。


等啊等啊。几个月过去了没有消息。我写了封信催问。没有消息。再写信去催问,一连写了三封信还是没有消息。


后来鹤立河农场的杭州知青来我家告诉我说,总场是往上报的,报到地区知青办,地区知青办再往上报到黑龙江省知青办,报了不止一次呢,就是批不下来。因为陈钢的爸爸是大右派。


我明白了。我失望极了。金训华烈士红遍全国,同样壮烈牺牲的胜利连烈土称号都不批。我内心的痛苦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一九七九年底,老彭的右派帽子摘掉了。平反恢复工作、恢复工资、恢复名誉、恢复党籍。他当上了省政协副主席。我对他说,老彭你当右派我们全家受株连,儿子牺牲了,连烈士都批不下来,我心里不安啊。不用说老彭心里同我一样难受。


一九八一年老彭去北京学习。学习结束后我同他一起去黑龙江省。到了哈尔滨,我和老彭去黑龙江省委、省民政厅“上访”为儿子讨公道、讨说法。


投身革命几十年,我和老彭经历的艰难困苦非同一般。名和利我和老彭早已看得很淡很淡了。儿子有没有革命烈士的荣誉称号对我们来说无所谓。但是我们的儿子是千千万万把青春和热血挥洒在黑土地上的知青中的一个典型,他的死闪烁着时代的特征,凝聚着历史的沉重。因此我们要为儿子正“名”。


此时农场领导已经换过好几槎。旧事重提,材料需调査核实。


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一九八三年,我们终于收到了胜利的革命烈士证书。

革命烈士证书是这样的:

革命烈士证明书


陈钢同志抢救国家财产中壮烈牺牲经批准为革命烈士。特以此证以资褒扬


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

一九八三年四月二十五日

同时我们收到了抚恤金五佰元整。

一九九零年六月二十八日老彭病逝。我考虑知青早已大返城鹤立河农场的建制已不存在,便亲自前往黑龙江把胜利的骨灰迁回杭州。现在胜利的骨灰安放在杭州烈士陵园内与他父亲彭瑞林的墓只有几步之遥。

源:一壁残阳、永远的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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